壁观释

　　壁观释

　　达磨祖师着

　　水月道人释

　　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

　　此四句金刚偈乃祖师之心印，从古至今，极少为禅者重视，盖以为言浅义简，非究竟语句。故很少有注解释文，仅见于宗密禅师判之为：“达摩以壁观教人安心云,外止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岂不正是坐禅之法？”；憨山大师判之为“此达摩最初示人参究之要法也。”二老可谓会得达摩之端的，然未能全显其宗旨也。初祖即传佛心印，便是举一心为宗旨也。虽依各种方便要门，然终以契入本心谓入道也。故所示要门，皆具彰显本心之旨也。祖师四句偈之宗旨于《别记》中可见端倪：“祖初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说法，只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 。可忽曰：“我已息诸缘。”祖曰：“莫成断灭去否？”可曰：“不成断灭。”祖曰：“何以验之，云不断灭？”可曰：“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勿疑也。””

　　此公案便是最佳之四句偈注解，依此为纲目，方显祖师之本怀。今于注解《四行观》之际，为禅修者有一可以凭借之实践引导文字，故依祖师之本怀为纲目，以实际禅修要点为庄严，而略述此四句金刚偈。

　　外息诸缘者，此外也，非仅指身外之诸境，亦非仅指妄念之所缘，乃是真心之外的一切迷乱之客尘妄想与身心世界。以此等客尘乃因迷却真心而攸然生起，非实有体，虚妄而现，迷乱本心，故今下手先歇息此等虚妄缘境。然此等客尘世界，乃由迷乱之心（妄心）无有而生，故欲止息迷乱缘境，须以休心（妄心）为根本。经云：“狂心若歇,歇即菩提。”

　　息者，非是灭心断相也，乃是休息攀缘诸相之心（妄心）也。相无好丑，心（妄心）生计较。故须直下休心（妄心），何谓休心？了达身心世界如空中华，虚妄不实，诸法本来无生，无须取舍破立，真性自然休息于本地，离缘遍照法界。经云：“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也。”心无所住，迷乱外缘顿时谢落，所谓回脱根尘也。心不缠境，境自无累，于心性而始获自在，所谓灵光独耀也。诸缘者，一切妄想执着与迷乱现象也。故须直下休息万缘，外至身心世界，内至息缘之念，乃至所有见解知识，皆穷尽于法性，乃是“外息诸缘”之真义也。

　　内心无喘者，此可作二种诠释，一一如下。初，内心无喘者，乃外示根本般若门也。内心者，非指妄念攀缘之心，乃是无念遍知之真心也。无喘者，喘为动摇义，此乃指真心无动摇义。然此无动摇非如土石无觉无知，而是本体清净，性无变异，觉心不昧之意。如六祖云：“自性本自清净，自性本不生灭。自性本自具足，自性本不动摇。自性能生万法。”如何能显此本源清净心体？依“外息诸缘”之功用，直至穷尽一切心（妄心），方露本来面目，湛然如晴空似，虚灵寂照，了了常知。如慧可种种说心性，曾未契理。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可忽曰：“我已息诸缘。”祖曰：“莫成断灭去否？”可曰：“不成断灭。”祖曰：“何以验之，云不断灭？”可曰：“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勿疑也。”

　　次，内心无喘者，乃内示调整方便门也。若真心无有动摇，必须业风之搅动，寂灭于法性方可。所谓风停波浪止，性海湛如镜，普映染净法，如幻平等性。谓无喘，乃业风无搅动之意。以业风之搅动力，使妄念纷飞，缠绕诸缘，无有休止，昏扰扰相，迷乱真心，奔波根尘。何谓业风搅动？粗大之业风搅动乃身体之勤作也；细微之业风搅动乃语息之往来也；极细之业风搅动乃妄念之二取也。止息业风的方便，身体远离勤作，安住如山。语如哑者无言，融风于界。心性无改自明、安住本净也。实践关要者，身毗卢七支，五根任显，无遮无染，自然安住，无有动摇；息自然出入，若存若亡，渐息渐寂，融于法性；心离能所，廓然如空，深明无念，住于本净。正所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须到得这般田地，方知入息不居阴界，出息不涉众缘之义也。

　　心如墙壁者，此以墙壁喻金刚心地者，取其坚固不动义、前后际断义、彻断妄念义、体露真常义。以灵光独耀而不着空有；以兴慈运悲而双照空有。所谓：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若上根之辈，已备此中所述外息诸缘，内心无喘之关要，则此唯一觉性自然于真妄俱泯、能所双亡之际展露无遗。如百丈云：“灵光独耀，迥脱根尘。 体露真常，不拘文字。 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又如起信论云：“已现法体空无妄故，既是真心，常恒不变，净法满足，故名不空。亦无有相可取，以离念境界，唯证相应故。”此际即是自性之禅，法身之定也。于四威仪处彰显此自性之禅定，动静不迁，生灭无转，一颗圆光非内非外，非空非色。既是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也。以此真心如镜，明鉴无碍，廓然周虚空，莹彻遍沙界，万象森罗皆影现其中。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万行圆备，自修自行，无有功用，自成佛道。便如六祖所言：“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善知识，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菩萨戒经云：我本性元自清净。善知识，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若中下之辈，须依自性理体，起观照智用，于观心法门大下功夫。常起观照般若，时时照破妄念。何为观照般若？以吾人现前此心。虚明洞彻。了了常知。照了一切诸法，本来无生。即是观照般若。如此以般若薰于无明，恰如日光照于坚冰。妄念于道中渐渐销溶契入本性。此个功夫下手，首将万缘放下，都莫思量。直下观心，但觉妄念起处，便既一念照破，直抵无生，凝住壁观，不令其相续。此既起真破妄也。须知真妄皆未离念，不过是真起妄伏，以真销妄，此既是以念除念，依幻修幻之方便门。圆觉经云：“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灭尽，觉心不动”也。以此真为除妄而设，妄念既破，真无容立。所谓念起便觉，觉之便无，亦不存无迹，廓然无圣，心体全露。譬如以木生火，木尽火亦灭。既要除妄，也莫执真，真妄俱泯，能所双亡，常光寂寂，不昧本来，心如墙壁，坚住不移。此处便是金刚心地，坚固不动、前后际断、彻断妄念、体露真常。

　　若具大忍大慧者，此个事亦无甚难，但于前念已灭，后念未生之际，起大觉照，直心无二，拼个丧身失命，单刀直入一念万年去，如壮士射箭，直透本源。直得识尽情灰，念头迸断，心路觑破，智光发露。五蕴大山忽尔推倒，十方虚空尽得粉碎。方得真常显露，现证本来面目。若雪山狮子，脱索而去，游行自在，无挂无碍。如沩山所云：“若也单刀直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

　　若于此前后际断，一念未生处把不坚靠不定，须以提话头，起疑情为把柄，其意还是将无义话头堵截意根下妄想，流注不行。就在不行处，直究本来面目。非是于话头上寻思猜计，扑风捉影。为此个方便就是让你死去偷心，壁立千仞，把定关要，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也正是达磨大师壁观之要处也。以参“念佛是谁”例，“谁”便是话头，于“谁”起疑情便是话头提起，最初念头杂乱，须略提心力，直究其“谁”？渐成势力，轻微生起疑情，话头便不打失，至此愈细愈精，愈精愈深，直透心源。疑情如流水不断，不劳心力，自然随顺其参究之力而护持。如此疑情不断便是话头不失。也就是前后际断为提话头，一念万年去为起疑情，话头若铁锥，疑情似劲力，混成一团于无明底深深钻透，一穷到底，直透心源。其要旨为四：直直的参（忌臆度）；细细的究（忌用力）；深深的疑（忌浮照）；绵绵的攒（忌间歇）。如此提起话头时便是疑情不断，疑情不断际便是话头提起。非是提话头，起疑情为两段也，而是溶为一体也。若以观心为例，直下观心即是话头，不昧正念便是疑情，非是观心处别有正念，正念处别有观心。如此于动静之际不灭话头、不断疑情，密密绵绵而行功，心力自然化为觉力，觉力自然溶尽妄念。若生掉举妄念或昏沉无记，便握定拳头，竖起脊梁，圆睁双目，起大疑情，着力一拶，任他何等妄念，当下粉碎。复放下身心，密密绵绵而行功，随顺疑情之力而照顾话头。渐渐念头转粗为细，化为虚明自照，自然不疑而疑，无照而照，不劳心力契入无功用行。妄念尘劳自然损之又损，直得识尽情灰，念头迸断，心路觑破，蓦然心华发明。照十方刹。一悟便彻底去也。

　　可以入道者，道者，可作方便途径之义，亦可作实际理地之义。如祖师此“壁观”四句金刚偈，也可依人所会而随分做解，或广或隘，或深或浅，或粗或细，或正或奇，但能利益自他慧命，入于本源清净大道，无不可也。

　　此本源清净大道，六祖倡之为五自性也，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自性体大，远离一切生灭、有无、来去、一异等分别戏论，本来清净无染，生佛绝待，广大如虚空，名之为无生法身。“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动摇。”自性相大，本来具足如来藏之无量身、智、功德、大悲、事业，功勋昭昭，任运自成，不假修证。于诸法中不曾动摇变异，圆满如日月，名之为无住报身。“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自性用大，圆觉之力遍满于轮回与涅槃，随缘作世间出世间法之真实体性。能生万法却体性昭然，遍照如日月光，名之为无灭化身。故自性本有三身四智之功德，无须他求，一念回光全体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