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暹罗国治日进文後

　　书暹罗国治日进文後

　　吾读聂云台居士所译暹罗国治日进文及其附评，不禁触吾旧绪，为之穆然思，为之憬然惧，复为之欣然喜，而不能已於言也。

　　世之学者，往往斥佛教为亡国之教，谓彼导源於印度，而印度早为英减，尚何学为?嘻!是何武断之甚耶?

　　彼佛教教义之果能亡国与否?且不具论，请亦就其流传之事实言之。

　　日本者，世界强国之一，抑亦佛教最盛之国也。以蕞尔三岛，据最近调查，各宗寺院，竟达八万四千余所，佛教信徒，几循全国，而国力之强，虽英美亦侧目，亡国云乎哉。或者犹日：一例未足为据也。今暹罗又继进矣。黄衣满街，崇佛不倦，乃亦能逐渐兴盛，使数十年所受强隣之压迫得以解除。以积弱阽危之国家，未尝以信佛而亡，且竟以信佛而振，则谓佛教足以亡国，谬矣。

　　吾观朝鲜夙亦为佛化隆盛之邦，顾自明以来，排斥佛教，迄今每四千人中，仅得佛教徒一人，而彼乃卒为日人所并，非反以排佛而亡其国耶。即彼印度，虽为佛教之发祥地，在近代亦非能弘佛者。现唯锡兰一岛，尚有佛教仅存，佛教信徒，比之全国人数，裁千之五耳。然则印度之亡，非佛教亡之，正以佛教衰微而亡也。若据暹罗而论，则信佛且可以强国，与雄视亚东之日本，後先辉映，尤觉信而有徵。吾於此敢郑重为学者告日：佛教不仅非亡国之教，且弘之则兴，排之则亡。

　　比者，国人尝怵怵然以亡国为虑，亟谋所以免斯祸者。顾前此颇表同情於朝鲜，佛教之衰，又几如印度，吾安得不憬然惧，但念暹罗国治日进，则东瞵之盛，似亦为信佛者所能跻，国人於佛教缘夙深，遗绪固犹有未坠者，转弱为强，当犹有望。今覩暹罗之事，或将更坚其信而致其力，是殆亦我佛之慈悲加护以破彼毁佛者之邪见，而令此教常住不失也，故吾又为之欣然喜，爰沘笔而书其後。

　　附录聂居士原评

　　其悉按日本之一跃为世界一等国，人皆知之，而暹逻之追踪继起，则人鲜知者。欧战後，暹逻国力尤猛进，今且有大规模之飞机厂，已一千余架，其大演习时，同时在空中飞翔者，多至五百具。故虽英国之强，不得不屈就其范围，尊重其自主，取消不平等条约，撤除领事裁判权。近有二三友人，经商暹国者，屡为余言，暹逻为世界之乐国，亦为世界佛法最盛之国。其人民之和善，物产之丰饶，政治之整理，实皆受佛化之效益。并云：人有恒言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暹逻则真有此境界。其米之座额极钜，而耕作之易，亦为他处所不及。春时耕土後即播种，听其自生，此後不复有赖於人力，举凡锄草加肥车水等事，概无所需。在我国则农民日暮劳苦，而在暹逻一夫百亩，犹极暇逸，且数十年来未闻水旱虫灾。其地大商业，大米厂，多操於华人之手，而暹人视华人至为亲睦，华人所享权利，与暹逻人平等，而他国设有外交官及前有领事裁判权者，反不若华人之一切自由焉。其国俗，人人皆须入庙为僧一时期，或数月，或数年，仍可返俗，国皇太子亦然。若未入庙受佛化之训育，则无人肯以女嫁之，盖视佛寺为德育练习之所也。而实际上，僧侣皆负教育之责，全国有寺宇一万余所，僧二十万人，在新教育未兴之前，国人多送其子女就僧侣读书受教育，故全国重视僧侣。其僧守佛制，人人乞食，早日出时，满街黄衣持钵者，在街行走，家家均先施僧而後自食。其施时，跪於门际，以候僧来，双手捧饭於头顶，後纳入僧钵中，礼意极恭云。前岁英皇太子，游暹逻时，至佛庙行膜拜顶礼，英太子为耶教徒，其制禁拜他神，而英太子独破例为之，盖以暹皇及其人民尊崇佛法，不敢不随同致敬。故一国之能自树立，先须自有独立之精神，而不随人流转，礼俗历史者，一国独立之精神所寄也。能自尊重其历史礼俗，则他人亦尊重之矣，自轻其历史礼俗，则他人亦轻之矣。我国数十年来，震惊於白种民族之兵威，事事甘拜下风，自惭形秽，遂欲弃我一切以从彼。夫学彼之长，如科学制造，固不容已之事，若大宗教哲学政治教育，则我国有极高之造诣，非白种人所能想望。而一般新青年，亦欲蛊弃我之高芙者，不欲稍有留遗，日冀望物质之进化，而不知精神丧失，则物质无所附丽，一国之个性，寄於历史礼俗，今我国之个性亡久矣。如人无魂，是谓行尸走肉，不一可哀也乎。 日本暹逻之能自树立，为能善保存其国家个性故也。中庸所谓中立不倚，强哉矫者也。试观日本人之国风，其仪文如叩头鞠躬，礼俗如结婚祀祖，服装如高髻背袱，木屐和服，居处如木屋纸窗，席地坐卧，室中陈设，饮食用具，一一皆守千年之旧，不受西人之同化。故一履日人领土一至日人居屋，即得见其特至之精神，日人亦以此自豪，自称日大和魂。吾虽未至暹逻，观英太子入其佛庙，至随同顶礼膜拜，则暹迟固亦有其国魂也。回顾我国则何如，一般浅陋无识之宗教师，或科学家，斥佛教为拜偶像，为迷信，则我亦亟揣摩此等文明上国之开通人所训，从而和之曰：此等迷信无意识之念佛诵经，祀祖设供，应亟破除，否则为文明退步之障碍。又为之词曰：学佛讲克己制欲，为消极退让，不合追取争存之世界。然观今日各地之共党动乱，政界之争权逐利，岂受克己制欲之影响，及消极退让之流弊者乎。十数年来，异说虫起，风纪法律，扫地无余，而乡间朴愿之民，安分守法，不好作乱者，尚居多数。按其底蕴则因果报应之说，深入人心，其能率循孝悌忠信之教者，亦因其畏天道鬼神祸福之故，而後守礼奉法唯谨，实皆佛法之效果也。至於今日新青年嚣张恣肆之风，皆自命为不迷性者，其公德私德，皆无以比受佛化影响奉儒家礼教之旧社会为稍胜。即今政界，大抵皆新学界中人，其能开诚相与，公而忘私，攘利不先，赴义恐後者，殆不多观，驯至变化离奇，私人道德腐化，各以假面相向，彼此含意，各不相究诘。呜呼!儒者大学之道，以诚意毋自欺为治平之枢纽，佛法以净意除妄为度泉之唯一法门，若我国真能昌明儒佛之旨，岂至有今日之腐化现象哉。 日本维新诸杰，大半为阳明学者，阳明之学，纯出於禅(日人某著有《阳明与禅》一书，十年前公民书局有译本，今已不知购处)，特易其名曰“致良知”耳。 日本暹逻，僧侣之泉，供养之崇，十倍於我国，而富强安乐能自树立为人所敬惮如彼，彼谤佛毁儒者，可以觉悟矣。

　　(《威音》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