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惊的“相绩”

　　可惊的“相绩”

　　在这大地春回万家欢庆的新年中，本刊也就随着那“恭贺新禧”的呼声，再与读者相见了。自从本刊呱呱堕地以来，算到於今，恰恰满了一个周啐，在这一年的里面，啼声初试，也就不管人家怎样的批评，或者认为是“野声”，或者认为是“英物”，或者认为是“乳臭小儿徒怀慈母”，或者认为是“虎生三日气吞全牛”。我只知道他出世以後的寿命还只一年，究竟还是一个未离襁褓的赤子，目前虽然没有多大的贡献，一般读者，却也能格外原谅，还时时的加以保抱提携，才使他这微弱的身躯，居然也为十方诸佛菩萨之所护念，无灾无害，关煞消除。当这啐盘初进，饼（食+燕）新开，还能为读者一展其小小笑靥，总算缠着续命之丝，饮着续命之汤，这是一件多么可幸的事。可是我在这经过之内，却不免有些暗暗心惊，惊什麽呢?我所惊的就是这中间的“相续”。

　　我想着本刊最初产生的时候，正是民国十九年的新年，也就是西历一千九百三十年的新年，那时全世界的情形怎样?那时我中国的情形怎样?那时读者的环境怎样?那时编者的环境又怎样?回想起来，一定还宛如昨梦，历历在前。但是岁月密移，不可复返，这一部造化小儿所导演的空前大影片，却只能一度开映，绝对不会有重行复映之时。因此，本刊虽然命根稳固，得到今年，仍然是这个世界，仍然是这个中国，仍然是这些读者，仍然是这些编者，而实际上都和去年大大的不同。你看，全世界的情形不是变了麽，我中国的情形不是也变了麽，读者的环境不是也变了麽，编者的环境不是也变了麽，仔细想来又何尝有一事一物是与去年一般无二的呢。然则本刊虽然缠着续命之丝，饮着续命之汤，使他这微弱的寿命，支持着过了周啐，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小的婴儿了。如若不信，试打开本刊一看，今年所载的文字，和去年所载的文字，是不是一般无二呢。我想若是依样葫芦，把去年的著述钞了下来，又作为今年的材料，重行出版，那一定为读者所不许。所以今年的本刊，实在不是去年的本刊，并且还不要说到今年，就是去年的下半年，便和去年的上半年两样，乃至於去年的第二期，便和去年的第一期两样。照事实上说，最初产生的威音，要算去年的第一期，而这第一期的寿命，却只以第一期为限，并不能延长到第二期。然则那最初产生的威音，已经在过去的裹面减没，以後虽然蒙着诸佛菩萨的殷勤护念，和一般读者的保抱提携，使今年的世间，还有这个威音存在，而这个存在，究竟只有一个不断的“相续”罢了。以上所说，单就本刊的本身观察，固然如是，推而至於世间的万事万物，也莫不如是。我常常想从现前的境界中，捉住着一件两件物事，留他多停一刻，而结果都被他跑掉，一些儿也捉不住。那被我捉住的，已经不是我原来要捉的东西，而这个已经捉住的东西，待我转眼一看，又早巳换了一副面目，这便因为一切物事，都只有一个不断的“相续”。现前的境界，终於随着“大化之流”，从洪涛急湍中滚滚而去，说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他也像是“功成身退”、“善刀而藏”，而依着事实看来，实在是“颜色易衰、恩宠难久”，但见新人笑，那辟旧人哭，我们在这“相续”的中间，不应当暗暗心惊麽。

　　可是我们既然心惊，便应当悟出一些道理，试从这个“相续”上施以解剖，我们便可见他有两个要点，一点便是“不常”，一点便是“不断”。

　　我们都是这造化小儿所导演的空前大影片裹面一位明星，现在要说明这两点，顶好就藉着影片来说，因为他正是这个“相续”的一个绝好比喻呢。当我们看影戏的时候，那银幕上所映出来的事实，其中离合悲欢，和现前的事实，并没有什麽分别。我们看了，俨然如身历其境一般，但是我们看着影戏，也曾知道这些事实，是怎样映出来的麽。我们试拿出他的片子来看看，却原来只是一张一张的照片，联成长条，若用影戏机把他依次的紧接着映出，便把这些散碎的动作，连结为整个的动作，才演成一些离合悲欢的事实。可是在这中间，他的前一个动作实从前一张照片上映出，他的後一个动作，实从後一张照片上映出，当这後一个动作既经映人我们的眼帘，那前一个动作，便早已紧依着前一张照片转人於“过去的黑箧”里面去了，而且那前一个动作的过去，他只是从照片上分成若干点，一点一点的推移，渐成绝大的变化，就是这後一个动作的现前，他也是从照片上分成若干点，一点一点的过去，并无片刻的停留。你不看映放影片的时候，那影戏机裹面的齿轮，不总是一度一度的旋转着麽，那被齿轮拖转的影片，不总是一张一张的映过去麽，我们所合演的这部大影片，他的构成的内容，只是如此。

　　我们在他这一张一张的映过去而成为前後彼此的动作上，可以悟出“相续”的不常，而在他那一张一张的联接着而演为离合悲欢的事实上，可以悟出“相续”的不断。

　　若是再进一步说，这影片的“相续”表现，究竟还要靠着那影戏机裏面发动的齿轮，假使我把那发动的齿轮停住，再看看这个片子，他终归是一张一张的静止在那裹，也无所谓离合悲欢的事实，也无所谓前後彼此的动作，也无所谓不断，也无所谓不常，然则“相续”的表现，又必定有一个因缘，且试问我们的因缘在那裹呢?

　　我知道读者诸君已经从本刊的续出而发现可惊的相续创，又已经从影片的映放而悟彻可惊的“相续”，至於这“相续”的因缘，我便只为诸君诵一诵楞严经，也就不必再为饶舌罢。

　　“觉明空昧，相待成摇，故有风轮执持世界，因空生摇，坚明立碍，彼金宝者，明觉立坚，故有金轮保持国土。坚觉宝成，摇明风出，风金相摩，故有火光为变化性，宝明生润，火光上蒸，故有水轮含十方界。火腾水降，交发立坚，湿为巨海，乾为洲潭，以是义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州浮中，江河常注，水势劣火，结为高山，是故山石，击则成焰，融则咸水，土势劣水，抽为草木，是故林薮，遇烧成土，囚绞咸水，交妄发生，递相为种，以是因缘，世界相绩。”

　　“明妄非他，觉明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踰。以是因缘，听不出声，见不超色，色香味触，六妄成就，由是分开见闻觉知，同业相缠，合离成化。见明色发，明见想成，异见成憎，同想咸爱，流爱为种，纳想为胎，交遘发生，吸引同业，故有因缘，生羯罗蓝，遏蒲昙等。胎卵湿化，随其所应，卵惟想生，胎因情有，湿以合感，化以离应，情想合离，更想变易，所有受业，逐其飞沉，以是因缘，泉生相续。”

　　“想爱同结，爱不能离，则诸世间父母子孙相生不断，是等则以欲贪为本。贪爱同滋，贪不能止，则诸世间卵化湿胎，随力强弱，递相吞食，是等则以杀贪为本。以人食羊，羊死为人，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嗽，恶业俱生，穷未来际，是等则以盗贪为本。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唯杀盗淫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威音》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