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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源上人与我

       

发布时间:2009年08月29日
来源:不详   作者:惟升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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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源上人与我

  惟升

  蒙恩受教十七年,耳际犹旋棒喝声。

  蓦地暌隔何所计?云门宗子云门人。

  匆匆赶回云门,参加佛源上人示寂追思法会,复又回到常住的鸡足山,十多天所历恍然如梦。忆昔日尊前承教,师深深寄望,切切婆心,法界回旋狮子吼,耳际犹闻棒喝声,而今却已是人天暌隔。十七年栽培抚育,亦师亦父,瞻仰慈容长涕泪;乃徒乃子,缅怀恩师更伤情。

  时光俱已,往事历历。法乳师恩浩荡如海,此时珍重地拈出数滴,串成粒粒散发馨香的佛珠,以志心中无限的感恩、追思。

  累世佛源 首次见面

  首次拜见师父,是九三年秋,那时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形同沙弥。

  心中一度深隐悲凉。偶遇的街头老艺人深情的一首《把根留住》触动了我的心,忍了又忍,眼泪终于没有滴落,在艺人面前放上一些钱后默默走开。来到河边,望着奔流的江水,老艺人深沉的歌声依然在耳边回响,“咱们在追寻什么?”

  父亲一再的诲言已十分明白,为了家庭,为了明天,为了光前裕后。若真如是说,父亲以离家弃子来追求明天的事业,是否真是光前裕后之举?面对我的疑问,爷爷沉思片刻说,放假后你到寺院住住吧。爷爷笃信佛教,解放前曾随侍一位江西的师父学佛7年,生活中的爷爷,对人和世事能有智慧地洞察。

  由是,九二年正月十六,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在母亲的送行下我坐上了北行的列车,只身前往江西云居山。不久,随两位师父外出行脚参访,途中听两位师父言教剃发为形同沙弥。经湖南、贵州,辗转来到云南鸡足山。华首门宏云禅师慈悲,为授皈依为佛弟子,赐名惟升,留住为华首门香灯。早晚洒扫,添香礼佛,日子倒也悠闲自在。

  一日,有外来法师数位到华首门进香。余礼之,敬上热茶,方知老者乃美国回来朝山的证圣老法师。证老法师知道我的情况后说:鸡足山虽好,惜初恢复,尚无古风丛林摄受。一路从广东、广西参访到云南,深感云门寺农禅古风一如从前,该寺方丈佛源禅师,乃近代禅宗泰斗虚云老和尚嫡传弟子,云门宗第十三世法脉传人,深明禅教,德腊俱尊,堪为终身依止,建议前往。

  几天后,在皈依师的嘉许下,我到了云门寺。在知客悟云老法师的引领下,我怀着敬畏欣喜的心情到方丈室拜见。丈室素朴无华,一位老和尚正在书桌后阅读。心里揣测这位老和尚应该是要亲近的师父了吧!口说:“顶礼师父!”便拜了下去。

  “不拜了。”师父作了一番勉励,然后转向知客师说:“让他留下劳动看看”。

  我在云门寺的生活便开始了。

  动中用功更得力

  云门寺,是佛教禅宗五宗之一云门宗的祖庭。古德言:“云门饼,赵州茶,临济喝,德山棒。”又因云门禅风之峻,故有“云门天子,临济将军,曹洞市民”之说。由是可见云门在佛教的地位。师父住持下的云门,住僧五百,禅风整肃,慕名前来礼佛参访者络绎经年,堪称海内佛教一重镇。

  说来每位发心出家者,都希望能在名山大寺礼拜一位具德高僧为师受教,可要在云门寺这样保持农禅古风的丛林,礼拜师父这样弥勒菩萨心肠韦驮菩萨面孔的善知识为师,真不容易。不是师父不慈悲接引,而是恐怕自己空有希望,诚心毅力不足迈不进门槛。一位负责任的师父,往往是铁面悲心的。要在云门寺礼师父为师得过信仰关、劳动关、功课关的考察,我们初发心出家时将之戏称为“云门三关”(真正的云门禅法三关是‘顾、鉴、咦’)。三关当中最难过的或许要算劳动关,对佛教与对师父的虔诚度亦往往通过劳动观察出来,若虔诚真切,咬着牙也会无怨无悔地认真劳动,坚决过关。

  十七年后的今天,回想初到云门寺随大众冒着毛毛细雨抢收稻谷的场景仍记忆犹新。当年师兄们干起活来似乎浑身用不完的劲,可没两天我就病了,不想为感冒请假,挺了过来。很快,我学会了插秧,挑一百斤。

  对初发心出家的人来说是应多干活磨练。有时刚随大家从田里干活回来,知客师一句:惟升!把这里的碗洗一下。我就继续面对几百位客人斋饭后留下山一般的碗筷勺碟默默刷洗。一次,我刚从田里干活回来,还没将客人碗筷洗好,明良纠察过来吩咐:“水管坏了,你洗完碗到桂花潭河里挑40挑水到厨房。”

  一挑、两挑、三挑,我重复着小河到厨房的路,大概有二十多挑的时候,身体实在累得受不了,心里也觉委屈,常住几百位出家人,刚来也不止我一个,为什么洗碗挑水都是我一个人?分明是知客、纠察在欺负人。不挑了!实在不行就回家。于是,我坐在树下休息。

  “累了,休息一下再挑。”我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师父已站在身后,笑眯眯地问:“苦不苦?痛不痛苦?”

  “不是痛苦,是痛快。”我笑着站起来。师父没再说什么,走过去了。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我瘫坐在地,心里嘀咕:哼!不苦才怪,分明是知客、纠察在欺负人,做师父的也不体察,来学佛却把我当劳工。

  这时师父突然折了回来,慈父般地开导:“刚发心出家要多干活,既消业障又培福报。千万不要觉得‘人家可以休息,叫我一个人干活’,生烦恼。参禅参禅怎么参?不一定要在禅堂里静静的坐着参,依我看在劳动中参更得力,祖师说的‘运水搬柴是道’道理就在这里。不管做什么要做到心平气和,要系心一念,绵绵密密,绵密到炉火纯青的时候,碰巧机缘就会疑根顿断……”

  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我目瞪口呆。师父是遇见了随缘开示,还是在我起心动念刹那早已洞知?

  细观师父的言传身教,会发现师父不仅注重禅堂坐香等静中的用功,也十分注重劳作等动中的用功和关照。也应如此,方能达到二六时中功夫绵密。而对初参学人来说,若于静中用功不得要领的话,在劳作的动中用功或许更为方便得力一些。于劳作的动中用功,即使暂时仍不得力,最少也可以消孽障培福报,避免无事生非的纷杂妄想。这便是祖师农禅并重之功用。

  在云门寺,师父常把我们初参一辈叫来,不容置辩地吩咐:你们吃饭的不知道煮饭的人有多辛苦,柴火放那么远,搬到厨房旁边来。也许没过几天,师父又把我们叫来责怪:你们吃饭不管事,那么多柴火堆在厨房旁边,着火了怎么办?搬走。几天后为同一堆柴火,师父可能又会作另一安排。惭愧当时我们多不能领会师父的良苦用心,每每遇见此类吩咐,出于对师父大威德的敬畏,我们都会依教奉行,但暗里却难免说笑,认为师父老糊涂了。随着亲近师父的时间日长,慢慢才体会师父用心,岂异于《密勒日巴尊者传》、《景德传灯录》所录诸祖!师父真古禅师也。

  以后当方丈了怎么办

  经过一番考察考试,寺里张榜公布了就读云门佛学院的名单,上面有我的名字。

  不过,佛学院就设在寺里,师父是寺院的方丈也是佛学院的院长,任课的法师多为在戒律、禅修、教理方面有相当见地功行的班首师父,此外每学期还邀请广州、北京、上海、成都等地高校的一些教授前来作交流讲学。学院教学,遵循“农禅并重,借教悟宗,一门深入,解行并进”的云门修行风格,学僧除了课堂上课,每天的早晚礼佛诵经、坐香习禅、过堂用斋、出坡劳动等与云门常住大众一样,真正体现学修一体化。我喜欢这样的修行生活,也珍惜每一天的课余时间。

  一次晚饭后,看看离坐养息香还有一个钟头,我便一人散步到后山怀云亭附近的竹林小坐。

  “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头看见师父,我站起来答道:“没做什么,随便坐坐”。

  “随便坐坐,事情做完了?事情做完了有时间你找一些旧报纸来,练练毛笔字!现在不练,以后出去当方丈了,人家纸准备好笔准备好了,请你题几个字,看你怎么办?”师父说完径自走了。

  我想,我以后又不当方丈,毛笔字不练也罢了。私下还以“不练毛笔字,以后当方丈了怎么办”与同参开玩笑。今天,走在弘法第一线,吃了苦头,才后悔当时没听师父的话,倍感师父苦口婆心的珍贵。

  忙完了到我那里

  九六年夏,毕业后我在云门本堂纳受具戒,继续留住云门,在客堂协助知客工作。这是一份近似世间服务员加秘书性质的工作,禅林术语称之为照客。照客位低,却事极艰细,担此职正好牧卑养谦。凡客来上茶招呼食宿,引领客人到方丈室礼见方丈等皆照客事,故几乎每天都要到方丈室见师父,请益受教机会日多。

  一日叩请传法,师父问:“从古佛到今佛,都是以心传心,你要我传什么法?”又开示:“传法之大事,是正法所关,非比儿戏。古时禅宗祖师传法,有如母啄子啐,如印印泥,意解心开,师资相印。要是权开方便,只传法卷,不重端的,狂心能安歇没有?求法之道,应向自性中求。”受教而退。

  到九七年正月十九日,早斋后师父对我说:“你忙完了到我那里。”

  依教奉行,入丈室,师父披着袈裟趺坐案前,鼎中焚香袅袅。我拈香供养,恭敬合掌礼于师前,师赐法名明空,赐祖衣袈裟、佛珠,传授云门宗法,为云门宗第十四世法脉传人,传法偈曰:

  惟有自性不求禅,升指之间绝妙玄。

  月印澄潭光皎洁,云门宗旨善承宣。

  感恩虚老 缘系鸡足山

  在一次法会上,与会四众提议,在虚云祖师驻锡弘法16年的鸡足山,筹建虚云老和尚纪念馆。我说,建成虚云寺吧。

  众皆欢喜,向师力荐我到鸡足山主持其事。

  对众护法之荐,师父颇为犹豫:“惟升今年才23岁。”最好还是留在云门执事知客锻炼几年,有些经验。不过,关于虚云寺的动议是不应停止的,权衡再三,最后师父还是决定由我到鸡足山主持筹建虚云寺。

  九七年古历二月初二,带着师父与四众的心愿嘉勉,我告别了受教生活多年的云门祖庭,启程来鸡足山。在当年虚云祖师开办滇西宏誓佛教学堂,废于文革国难的大觉寺荒址上,披荆斩棘,结茅安居。当时我初生牛犊般的干劲使筹建工作势如破竹般推进,但也因涉世经验不足,一时舆论纷纭。师父很是挂念,多次来电话、来信交代仍不放心,要亲自来看看。

  九九年九月,师父携明慧法师、愿炯首座、来起侍者和几位居士来山礼祖,检查虚云寺建设工作。我到昆明飞机场接师父一行。到虚云寺见大雄宝殿、天王殿已经上梁,尽管尚住在平房中,吃饭也没有像样的桌子,但师父已十分欢喜。

  在虚云寺那几天,我们陪同师父礼山中各寺并诸胜迹,山中僧侣及朝山信众见师皆无量欢喜,礼敬供养。在迦叶石,我有幸用相机留下了师父弥勒菩萨般地笑容。

  在虚云老和尚走过的山路上

  身为弟子,我能感受到师父对师公虚云老和尚深深的骨肉之情,以及对我和虚云寺的眷念与寄望。九九年九月,师父应邀到江西宝峰主持佛像开光、一诚和尚升座暨传授三坛大戒法会,我与来起、来光法师一同随侍师父前往。宝峰法会圆满,师父带我们上云居山,礼虚云老和尚舍利塔、纪念堂,参加纪念虚云老和尚示寂40周年法会。在虚老当年居住的云居茅棚,追怀往事,当年随侍虚老,朝暮尊前受教的情景让师父深情依依。当忆及当年虚老为众生,为佛教保存火种薪传而不惜身命忍受种种苦难时,师父涕泣落泪,最后不禁失声痛哭。

  我的眼泪也跟着奔涌。身为弟子,我听老参上座们说师父年轻时可以两手抓住不听话耕田的水牛的角使它动弹不得。九六年在云门客堂时,也亲眼看到已七十四高龄的师父,一只手如拎小鸡一般将一名不听礼教的青年僧人从客堂提到三门外。此前,我们所看到的多是师父铮铮之气,威严的棒喝,却读不懂为何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依然如此干劲十足,好像总也不会累,现在终于明白,不是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师父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不老不累呢?真正不老的则是师父对佛教,对虚老的拳拳赤子深情,对芸芸众生的无尽悲愿,如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悲心切愿啊!

  告别云居山的当天早上,师父一定要再次带我们步行到虚老舍利塔前礼塔告驾。走在曲折的山道上,师父一再殷殷叮嘱:“办道场,就要办云居山一样清净的道场。要像一诚和尚一样……”

  我,没有做声,师父的嘱咐不是用语言可以回答的。默默随师父禅行于当年虚老和尚曾走过的林间山道上,感觉肩上重重的。

  有的人,师父病了也不来看一下

  2002年春,对师父来说颇不寻常,去冬开始身体就有违和,常住云门的师兄弟和广州的明玲居士多次打来电话,告知师父近况。我安慰自己: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心里除了默默祈祷也没太当一回事,加上当时虚云寺这边客房等项建设工程要赶在开光之前完工,实在忙,也就没有回去。后来,关居士给我打来电话说:她们刚从医院探望师父回来,师父病重了,云门寺、千佛塔寺的大众师父们都在为师父拜忏……师父让你“再忙都要回来一下”。关居士的电话让我深感惭愧和不安,连夜赶上昆明,次早坐上了头一班飞回广州的飞机,中午来到韶关市粤北人民医院,敲开师父的房门时,云门寺、南华寺来探望的同参们拥坐于师父床前。见到我,师父开口便问:“虚云寺什么时候开光?”

  师父身体虚弱,但眼明脑清。饭后,扶师父到楼顶阳台晒太阳,师父很是关心,问长问短,作了许多开示,末了说:“有的人,师父病了也不来看一下。我知道你没钱,也不需要你给钱,人家朋友都会来看看,师徒之情总应该来见一个面嘛!”

  惭愧的我低下了头。

  我死也要到虚云寺

  遵照师父择定,虚云寺定于2002年4月22日古历三月初十举行佛像开光暨方丈升座法会。我回鸡足山后加快了寺院基建进度,终于在开光前7天完成了预计的建设。4月18日,师父驾临。数百名信众和我一起到大理飞机场,手持鲜花,心怀恭敬,虔唱:“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恭迎师父的到来。

  师父在明向和尚、明良法师、愿炯法师、冯学成居士等十多位云门弟子的陪同下出了机场了,却是坐着轮椅——违和中的师父法体虚弱极致。见此景,我心里很难过。来起侍者告诉我:来前开会,大家建议师父身体不好就不要来了,可师父说“我死也要到虚云寺!”

  许是师父超凡的诚心、毅力感动了入定中的大迦叶尊者,感动了常寂光中的虚云老和尚,到虚云寺次日,师父身体竟奇迹般地硬朗起来,不用人扶就可以自己走路。且自师父、一诚大和尚驾临虚云寺的当天,虚云寺上空便断断续续显现七彩光环,祥云献瑞,直至开光法会圆满后数天才渐渐归隐,来山参加法会的数千名信众、各界友好,无不赞叹称绝。

  你不能死了,佛法需要你

  师父对佛教未来的着眼,对门人的关爱情同骨肉。2002年9月12日是师父创办的云门佛学院建校十周年纪念日,作为一名云门弟子、校友,我预日回到云门,回到师父身边。

  午饭后陪师父在院里走走。当师父听分管基建的明海法师说,运送琉璃瓦的大卡车因为车身太长,无法开进尼众部小西天院门时,师父着急起来:“开不进去怎么好呢!那么热的天让她们搬那么远得搬到什么时候?”说着急忙赶往小西天。

  到小西天,师父不断尝试指挥着司机,想办法将车开进去。但车身实在太长,尝试多次亦无果。倒是我十分担心师父的安全——车身宽长,路面狭窄不平,且路两边都是围墙,若车子开动时车身歪过来,人被挤压在车子与围墙之间如何是好?我担心地乞求劝请:“师父!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只是老人不肯放弃,仍在车前指挥。果真有一次,车身歪向我们,即使我们背紧贴围墙车子仍擦着我们衣服开过,吓得我本能叫了起来,就在这危急的一秒,师父已伸出有力的手,紧紧保护着我。

  师父无量的慈悲与大无畏的菩萨行,深深震撼了我的心魂。身为弟子,此前我多少耳闻目睹师父的慈悲与大无畏,“云门事变”中师父临危不乱为虚老分担,冒着生命危险艰难斡旋,成功为云门僧团解厄;“文革”国难中,身陷囹圄的师父为保护六祖慧能和憨山、丹田三位祖师真身而舍生忘死……今天,慈悲的师父再次伸出有力的手,紧紧保护住了我——一名弟子。

  事后,我惭愧、感动而诚恳的劝请师父,以后这样的事自有年轻人料理,希望老人不再操心此类事情,若被车擦伤了如何是好?师父却只淡淡一笑:“我这把老骨头,活了八十岁了,死也值得了,可你不能死了,佛法需要你。”

  明天,最迟后天,我就到虚云寺

  许是注定我要经历一次这样的魔炼。2003年5月,虚云寺遭受劫数而深陷困境。这不仅是我自己早有预感,师父已早在一年前再三提醒,但由于我对类事惯有的惰意,加上心里也不以为意,天真地自我安慰:没事。

  劫数到来,错综交困。不管他人怎么说怎么做,我始终不辩解、不反击。同时耐心制止了众护法友好拟代辩解、反击的善意。

  辩解何益?当一个人面对非难,往往是越理越乱,不如以静制动,实修“诸圣默然”。

  反击何益?只会冤冤相报,恶因相续,于己于他无益。

  身为佛子,我愿结善缘而持佛法。面对魔障,应用佛法的智慧关照历练自我加以化解,岂可因彼之不仁而我亦不礼同种恶因!

  尽管镇定,却难免感伤,深感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关心爱护我,护持虚云寺的众多护法。

  劫难爆发的次日凌晨,电话铃响,“惟升法师!”师父一句响亮的棒喝,令我顿感振作。老人没有责怪,始终一如的信任,并坚定地说:“我明天,最迟后天,就会到虚云寺。”

  师父如此爱护,让我感动不已,但我安慰老人,我没事的,希望老人暂时不要过来。

  随着事态的发展,老人的电话总在第一时间来到。电话里,我听明白老人已清楚知道事态的发展,但从不责怪,只是关心。

  我不再猜疑是谁告诉了老人,因为有的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此前曾多次听上座兄长们说默照不宣的师父其实有神通,凡夫如我不必费心去猜度老人究竟如何知晓,这是属于他心通,还是父心连子的骨肉深情心照感知。

  尽管在多次电话中我努力安慰老人,请老人不要担心,可老人始终放心不下心中的眷念。几天后,师父还是准备买机票过来,但我狠心谢绝了老人的好心。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怎能让老人为我分担操劳呢!再说,于我,又有何颜面对家师?

  这不能怪你

  06年10月,师父法驾大理。到达当天,即让明国首座携随行云门弟子到虚云寺礼祖、垂探。我理解老人的心,师父理解并尊重了我希望他暂时不到虚云寺的请求,但心中的那份慈父般的牵挂,只有为人师为人父者方能体知。

  次早,我厚着脸皮到大理拜见师父。师父很高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饭后,陪师父散步于苍山脚下洱海之滨。自然谈到虚云寺现状和我的处境,当谈到所面对的非难时我欲言又止。以往,对别人我是不会作任何解释的,可今天面对家师,我该说还是不说?凝顿间,不禁悲从心涌。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没必要理会别人怎么说的,关键自己要雷打不动!”

  许久许久,师父喃喃道:“不能怪你的。你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要是能从知客、监院慢慢锻炼起就好了。”顿了顿,老人又接着说:“可好多事情由不得慢慢来。我终究是要死的,有的事也就不能让你们慢慢锻炼。(虚云)老和尚交给我时,我也就你这年龄,只有边做边学了!”

  老人对死的不惧与不忌。我赶紧接过话头:“不会的。师父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不会走的。再说师父身体很好,再住世几十年不成问题。”

  “事情是做不完的。只能做一件了一件。总希望交给你们了,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们锻炼成熟起来!”我注意到,老人讲这段话时,他的神情是发自肺腑的诚恳,眼睛看得很远很远。

  07年省师记

  好长时间没能回云门探望师父了。心里总想每年最少能回去一次,听听师父的教诲,哪怕什么都不说,静静地陪在师父身边走走坐坐,对忆念之心也是莫大的安慰。可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深陷困境中的我,回云门省师竟成奢望。想想已至冬月,很快又是一年过去,不禁悲从心起,心想,不论如何也要回去!

  思虑间,电话铃响,虚云寺护法杜安妮居士打来,说她刚从美国到广州,想到云门拜佛、探望老人,问我能否帮联系一下?我当下决定,明天一起回云门。杜居士甚是欢喜诧异。奇缘矣。次日下午,杜居士一行人到白云机场接我,驾车直奔云门,想想漫长的奢望,如今再过两个多小时便可拜见师父,心里甚为欢喜。

  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愿,从广州出发没多远,公路维修,车子走走停停,最后竟堵停下来了。望着越来越多的堵车长龙,算算时间,我拨通了云门寺客堂电话,接电话的竟是昔日同参来光知客。我说,路上堵车,今晚太晚的话我们先在外面住旅店,半夜就不喊门打搅了。来光知客说,晚了也不怕,回到家了就不要到外面住了,哪怕半夜三更,到了给他打电话他来开门。言辞之殷殷恳切,令人深感回家之暖。

  后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傍晚月出时分我们总算回到了云门。杜居士笑曰:“僧敲月下门。”

  得知师父还没休息,我们便先入方丈室拜见老人,明严监院、来起侍者在陪侍老人。老人见了很是欢喜。

  次早斋毕,入丈室,明向方丈已先至师前问安。其对师父的孝敬,对常住之俯躬,着实令人起敬。午斋毕,明海首座、来光知客导登释迦佛塔。塔为师父发起建造,七级浮屠凌空而起,虽尚在严饰,但已极为庄严。登至顶层,云门风光历历在目。云门寺及下属尼众院小西天左右而立,犹如佛陀两弟子迦叶、阿难尊者拱侍着释迦佛塔。塔下,师率门人栽种的千二百五十株罗汉松,郁郁成林,构成庄严的云门气象。我有感而赋词《西江月·登云门释迦佛塔》:

  三五流年岁月,万千佛子同心。聚沙成塔种佛因,福慧双修并进。 胡饼芳规依旧,云门风月常新。释迦塔下郁新林,再度众生无尽。

  晚,随明向和尚同入侍师。师见即示意在侧的明严监院,将一个信封递还,是昨晚送上的些许供养,我无论如何不愿接回,恳请老人:“这是我和几位皈依弟子的心意。”老人说:“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你那边穷,你们供养我,我给你带回用在虚云寺,你用心把(虚云)老和尚的道场搞好就是了”。我无话可说,惟有依教奉行。

  第三天晚上,复入室礼师请安,陪侍左右,临退出向老人告驾,说已定好票,明早五点就出门,太早就不来打搅师父告驾了,老人点头说好,却执手情切依依,吩咐教诲,最后竟动情而泣。自我到鸡足山,每次归省,离别,老人除了谆谆教诲却从未见如此动情,而这次——今想来,岂是师已先知此别即成师徒暌隔?

  次早踏着晨露离别云门,想想刚敲月上门,转瞬又踏着晨露离别,漫长的归省奢望,往返数千里,相聚离别何太匆匆?然而一想到老人所托付的虚云寺,感觉肩上之重,道路之远,虽感伤也只能上路。一阵凉风吹来,凄然落泪。杜居士问,怎么了?我没回答,心里却涌一偈:

  相见亦难别亦难,此去何时旧家还?

  未审前程多少路,但履万水又千山。

  悲欣交集

  2009年2月21日晚上,我左耳莫名有热感,直到23日晚更是热得发烫。咦!是谁惦记我呢?却在近21时接到明天居士短信:“师父圆寂了。”

  悲欣交集,顿涌于胸。

  生死,无常,本如是。即如大圆满觉的佛陀;神通自在,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禅宗泰斗虚老,亦如是终入寂灭。要说在这一点,得道的学佛人与凡人有何不同?那就是得道者是可以预知的,自主生死的。

  我信师父是预知的,自主生死的。记得几年前师父也曾示疾,常住请来多少高明医师都建议准备后事。我带几位皈依弟子赶回云门探望,刚进门,师当头一问:“我死了你们还来不来云门?”我们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师叹说:“那我就不死了!”

  果真,几年没事。

  我想身为一代云门宗师,倍受四众景仰的一代佛门尊宿,师父首要关心的不会是表面上我们是否依然常回云门,而是考量他若归去,云门四众是否依然为云门,为佛教,为芸芸众生而团结凝聚,奉献身心。我注意到,师父从此陆续把所住持的道场一一托付门人,对发愿要办的事都加快办理或托付门人办理,对门人也更加的牵挂、爱护。而今,新一代云门顶柱,明向和尚率明海、明严、明国诸首座掌舵云门祖庭,明良和尚继主益阳白鹿寺、栖霞寺,明禅和尚接德山棒,本智和尚开法于东山,明慧尼和尚兴法席于梅州千佛塔寺,其它如曹溪南华、韶关大鉴、南岳祝圣等处亦皆有所托,还有那无数遍布于各方的僧俗弟子,或住持道场,或默默修行,延续着佛法的慧命。

  老人选择此时归去,想是他老见亲自栽培视同骨肉的弟子众们,已如在释迦佛塔下栽种的那千二百五十株罗汉松,扎根成长。可谓道场有托,所做皆办了,相信常寂光中的文偃祖师、虚云老和尚也点头微笑了。身为弟子,我又怎会不为师父化机圆满而喜呢?

  而身为弟子,我又难免儿女情长。得知师父圆寂的消息,我稍作安排即收拾行李,赶到云门已是25日13点了。云门寺内外已是人山人海,万众海潮音般的梵诵——封龛法会正在进行。

  径入灵堂,拈香供养,几分钟后即封龛。

  师父圆寂,云门常住自2月23日至3月1日,举行为期七天的感恩追思法会,除了在大雄宝殿等处施设各种法事,设在佛学院大礼堂的灵堂,则有常住暨佛学院师生、各地赶回的四众陪侍,昼夜念佛七永日。

  当晚,我在灵堂陪师父。

  虽是晚上,在灵堂念佛陪师父的人依然很多。不过,此刻我并不很想念佛,只想静静的坐着陪伴师父。师父是一代云门宗祖,不需太多的语言,心有灵犀当下心心相印。再说,师父妙本非生非灭,心亦不去不来,化机圆满,“得大自在”,慈悲不舍众生,所发誓愿坚如地藏尊——永驻云门,荫佑子孙,惠泽群黎。我想,只要我等门人在师父的冥冥加持下,牢记师父教诲,不论安居何方,皆秉“农禅并重,借教悟宗,一门深入,解行并进”的修行家风,潜心于三学,奋发于六度,在常寂光中的师父自然心生欢喜而首肯。然,思往事、惜流芳、亦成伤。念师恩之切切,恨己之不争,不觉泪雨成行,几次难以自持掩面而泣,不觉天已大亮。

  师父圆寂的消息传出,诸方闻声震悼,蒙恩、景仰师德的佛门四众和各界友好,从海内各地及韩国、日本、北美、南洋、尼泊尔等各自的安居地人潮般赶到云门送驾。从山门到灵堂的道路两旁,绵延不绝摆满了各地信众、友好送来的花圈;发自肺腑的感恩挽联,挂满了灵堂内又灵堂外,挂满了楼上又挂满楼下;唁电、唁函雪片般从海内外飞来。

  许是龙王菩萨也来送驾?满七日,择时入塔。出殡前雷声隆隆作倾盆状,雨落竟濛濛如甘露洒,待入塔时复晴如常。由师之法弟,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柏林净慧禅师主法上供、起龛;师之得戒弟子,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大和尚主法入塔;香港宝林圣一长老等海众同送,尊师遗愿,塔于云门山之阳,永驻云门。

  送师入塔奉安圆满,回到鸡足山虚云寺,我给云门发一短信:“尽管师父圆寂,我依然心向云门。”

  心意悠远绕佛源

  我依然心向云门。

  毕竟,是师父,是云门的法乳佛源滋润着我成长。

  师父与云门诸祖的有声无声之教,有如云门胡饼,佛陀拈花,吸引着我们参品回味,终身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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