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珠林寺：在密宗修行场中寻获世俗的圆满

　　敏珠林寺：在密宗修行场中寻获世俗的圆满

　　作者： 文/陈芳媛 图/蓝天 小星

　　山南扎囊县有一座名为哲布的高山，在它南侧的却丹山上有所白色小屋，周围挂满了经幡，里面供奉着一位叫拉姆的女性护法神。与拉姆遥遥相对的北边丹玛山上，有一所红色的小屋，里面供奉的，是一位叫德达的男性护法神。这一南一北两位护法神，山下塔巴林村的百姓们，谁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见过他们真容的，唯有哲布山下敏珠林寺的僧人们。

　　莲花生大师供养法会

　　1677年，一位名为德达林巴的尊者从布达拉宫五世达赖喇嘛经堂中走出来。这位白眉白须的老者，是五世达赖喇嘛的经师，被看作是莲花生大师的转世。他来到山南扎其乡哲布拉山下，开始重建一座公元10世纪的小寺庙。这就是敏珠林寺，藏传佛教宁玛派的一座祖庭。

　　我们来到寺里这天，正逢藏历三月十五，是举行莲花生大师供养法会的日子。作为宁玛派的创始祖师，莲花生大师的身影在敏珠林中无处不在。而他的供养法会也成为了敏珠林寺藏历每月初一、十五最重要的宗教仪轨。

　　下午3点半，寺里的僧人们陆续来到措钦大殿，他们拿着白海螺、金刚杵、法铃等法器，每人面前一个小书架，放着经书。喃喃的诵经开始了，清脆的法铃也开始玎铃作响，大殿左后侧，两位年长的喇嘛吹响了法号，低沉的轰鸣在措钦大殿四壁游走碰撞，那厚重的声音似乎将大殿内的一切都环绕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宇宙。在一片诵经声和法号声中，从天井透下的阳光显得愈加柔和圣洁，仿佛莲花生大师就要显圣在这一片光影里。

　　法会期间，前来朝圣的百姓络绎不绝，他们依顺时针在大殿转经，给佛像面前的佛灯添上一点酥油，并向喇嘛讨一勺加入了藏红花、甘露的青稞酒，喝一口，再将残余的酒滴抹到额头。

　　法会持续了近3个小时，僧人们一直不停地诵经，间隔一段时间，便有4位小喇嘛，端着酥油茶桶进来，给诵经的人们添上茶。我问看守措钦大殿的喇嘛格桑拉旺，他们都是念的什么经文，拉旺说是莲花生大师颂、时轮金刚经之类的。

　　法会要结束时，格桑拉旺从外面拿来一叠写满藏文的纸，放在一个小炉子里烧。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烧掉。他说这是村子里去世的人的名字，亲人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纸上，拿到庙里，喇嘛为这些去世者念经超度，再将纸烧掉，也就去除他们在世时的罪恶。

　　望而敬仰的护法神

　　出措钦大殿，寺庙北侧是一片残垣断壁，从荆棘密布的墙洞中，可以望见北面丹玛山上供奉着德达护法神的红色护法神殿。

　　这里原本有敏珠林寺四大建筑中的两座，但都毁于十年浩劫，然而幸运的是，主殿大经堂和密乘院措钦大殿在一位僧人的智慧中保存了下来。

　　在寺里学医的边丹告诉我，文革时，红卫兵捣毁了敏珠林寺北侧的两座殿堂。供着莲花生大师的密乘院和供奉着释迦牟尼的祖拉康成了他们眼中的下一个目标。这时，寺中一位僧人，自表与敏珠林曾结下深仇，要亲毁寺庙，于是取了密宗院殿堂上、中、下部各一块石头，交给了红卫兵头头。头头也许初通建筑，且自命不凡，一见僧人手中的3块石头，便认定敏珠林已彻底坍塌，不复存在。于是，这两座殿堂奇迹般地保留下了自德达林巴大师以来300多年的积淀。

　　护法神，护持佛法的神灵。德达和拉姆就是敏珠林寺所独有的护法神。望着眼前保存完好的祖拉康和密乘院，我想那位智慧的僧人定是受了德达和拉姆的点化，从而护住了这座寺院的精华。

　　措钦大殿旁，高4层的主殿祖拉康北偏殿上下两层都是护法神殿，供奉着宁玛派的殊胜黑如迦护法神。护法殿大门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

　　小喇嘛扎西顿珠说，护法殿一般人不能进去，随便去打扰护法神，会引起他的愤怒。那些偷窃寺院东西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护法神的惩罚。对于这位神通广大的护法神，敏珠林的僧人们，每天都会举行两场护法神供会，以示对他的敬畏。在敏珠林寺的喇嘛医生西若伟色的僧舍里，我还见到一幅唐卡，它已经古旧得看不出最初的色彩，唐卡表面被一层同样老旧的幔布遮住，尽管这层幔布已经有些破损，但西若还是很严肃地告诉我“不能看，这是护法神。”

　　虽无法一探黑如迦护法神的面容，但祖拉康内殿供奉释迦牟尼的殿堂里，另有两尊护法神像可让我一观真容。两尊护法神黑面獠牙，怒目圆睁，身缠长蛇，脚踏鬼怪，与同一殿内的释迦牟尼及其二弟子、八大随佛弟子塑像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雕塑风格。这样狰狞面目的护法神塑像是密宗艺术的典型代表。

　　祖拉康二楼南侧偏殿，供奉着20余尊铜制鎏金上师像，这些铜像是莲花生大师亲自从印度带入西藏的，具有极大的加持。现在道果上师等三尊铜像被日本借去展览，不在寺内。西若伟色开玩笑说，道果上师他们去日本旅游了。

　　北侧偏殿照例是护法神殿，大门紧锁。东侧一个小小的殿堂，里面存放的是宁玛派的历代伏藏大师，尤其是敏珠林寺创寺者德达林巴大师的一些掘藏品和遗迹。中间殿堂四壁，是200多个显宗大师的画像。

　　再往上攀登，便是敏珠林寺密宗禁地喇嘛拉康。这里的壁画是由大译师达玛夏日亲自所绘，与敏珠林寺齐岁，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壁画描绘的是宁玛派密宗的诸位高僧，以及大圆满上师修行图等，是敏珠林寺独一无二的珍宝，不可示于外人。

　　正因这些珍贵文物的汇集，盗贼也盯上了这个佛门清净之地。20年前，曾有7尊佛像被盗出寺，虽最终追回5尊，但一尊有2000年历史的释迦牟尼像却永远从敏珠林消失了。

　　德达林巴与达玛夏日的十明学科

　　在敏珠寺里，除了释迦牟尼与莲花生大师像，所见最多的，便是德达林巴和他的亲兄弟达玛夏日了。

　　德达林巴作为五世达赖的经师，通晓佛法经文，擅掘伏藏，规整了敏珠林寺法统，使其成为宁玛派祖庭之一。

　　虽然作为主要研修密宗的寺庙，敏珠林寺在许多方面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但它的与众不同在于，在修行古老密法的同时，这座寺庙的僧人还精通与世俗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科学。

　　德达林巴的兄弟达玛夏日则被尊称为大译师，他不仅翻译了诸多梵语佛经，且擅长绘画、书法、医学、历算等社会科学。僧侣除了学习佛经外，还要学习医学、天文、历算、梵文、绘画、声律、修辞等，敏珠林寺被称为是西藏历史上“第一所喇嘛学府”。七世达赖喇嘛时期，西藏所有僧人进行考试，该寺僧人文化造诣被推第一。旧时，由敏珠林寺选派精通历史、佛学、藏文和医药、历算的高僧，担任设在布达拉宫内的僧官教师，另一部分人则到门孜康负责研究历算和编写修订《藏历年表》。

　　敏珠林祖拉康大殿一层左右两侧，由达玛夏日所书寺庙历史，已经成为藏文书法的范本，虽历经300年光阴，但依然可见其整齐流畅的行笔之风。喇嘛拉康内的镇寺之宝密宗壁画，也是出自这位大译师之手。

　　敏珠林寺在医学上的造诣还体现在它所生产的藏香上。敏珠林寺的藏香，源自德达林巴大师的秘方，据说采用藏红花、那给、紫檀香、白檀香等制成的敏珠林藏香，不仅是供佛的圣品，焚一支让香烟漂浮，更可以起到保健的作用。

　　苦学清修与圆满未来

　　每天早上6点，僧人们便会起床，打上第一桶水，供奉到寺中每尊佛像前。释迦牟尼、莲花生、德达林巴、十六罗汉，每尊具有大加持的塑像前必会供上7碗用同样容器盛着的清水，称为甘露。至于为何需要俸足7碗，据说是因为佛祖释迦牟尼从母亲的右肋出生后，举足行了7步，每走一步地上就出现一朵莲花。于是每天给佛像供养7碗甘露便成了僧人们每天的第一堂课。

　　敏珠林寺的喇嘛们，除了在佛学院学习的30多位外，一般只需要做早课和晚课，在没有法会的日子，他们的生活比较悠闲。但即便如此，几乎在每个时段，你都会隐隐听到从某个角落传出的诵经声，那是来寺院的孩子或小喇嘛们在自觉地学习。

　　佛学院位于寺院山脚，这里有两个班30多个学生，在佛学院的学习最少要进行6年。

　　寺院后面的山坳里，有一个修行院，专供僧人闭关修行之用，可同时供8个人进行闭关。闭关修行时间最短3个月，最长3年3月3天。

　　寺庙的东北方还有一尊白色佛塔，名曰“十万佛塔见解脱大塔”，里面主供着代表未来的强巴大佛，周围还有7尊小白塔环绕。村里的人们每天都来此转塔，每转一圈就在一旁放上一颗小石子，计录自己转塔的次数。

　　无论是敏珠林寺喇嘛们每日的诵经冥想，还是塔巴林村村民们周而复始的转经，他们都在这个山水之间，寻找着一种心灵的平和，未来的圆满。

　　后记：敏珠林寺惊魂之夜

　　入夜，寺庙大院内会有两只藏狗巡逻，以防贼人。两只藏狗体型彪悍，丝毫不亚于藏獒。来到寺院的第二天晚上，寺院停电，我和摄影师在小解完准备回客房，两只护院犬将我们错当作贼，黑夜中狂吠着向我们冲来，一时间，狗吠声和我们的惊叫声，打断了整个寺院僧人们诵经的低沉喃语。幸好小喇嘛才旺仁增听到惊叫马上出来止住了两只狗。而这午夜的狗吠与惊叫，便成了第二天每个僧人见到我们时必会大笑的话题。

　　十明学科

　　十明学科概括藏族整个传统文化体系，是由修辞学、辞藻学、韵律学、戏剧学、星象学、工艺学、医学、声律学、逻辑学和佛学共10个不同的学科组成。

　　宁玛派与莲花生

　　宁玛派以传承藏传佛教前弘期流传下来的的密宗教义及仪轨为主要特点，是藏传佛教中历史最为悠久的派别之一。宁玛派的许多传承著作都是由莲花生大师翻译而成，且其研习的伏藏法多是莲花生大师所伏藏经典，因此，宁玛派将莲花生大师作为该派的创始人。

　　莲花生大师壁画的传说

　　德达林巴修建敏珠林寺大殿时，莲花生大师突然现身他的面前，询问德达林巴：“你累了吗？”随后莲花生显影在措钦大殿的一面墙上。德达林巴的胞弟达玛夏日便在这面大师显影的墙上，画上了一幅莲花生大师像。

　　敏珠林寺活佛的传承

　　隶属于宁玛派的敏珠林寺传承着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的制度。自德达林巴大师至今已是第十三世。与格鲁派班禅达赖寻找转世灵童不同，如今的第十三世东泽扎达仁波切身上真真切切地流着德达林巴大师的血液。也就是说，宁玛派的活佛转世是世袭制。敏珠林寺历史上曾有一位女活佛，她便是德达林巴大师的女儿，被尊称为“至尊母米觉拜尊”。宁玛派这种世袭传承的转世制度，与法难时期，密法只能于家庭中进行传承有关。

　　如果活佛有多个子女，由年长的孩子继承活佛之位，他的兄弟则会成为寺院的堪布，妹妹亦应成为尼姑。宁玛派唯有寺院最高的活佛可娶明妃生子进行传承，其他僧人不能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