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故乡瞻礼记
佛教故乡瞻礼记
金申
印度是佛教徒的精神故乡,古往今来,有多少高僧大德为寻求佛法,不惜渡流沙,攀雪山,以人体能承受的最大极限而最终到达圣地。中国佛史上的法显,惠超,玄奘只不过是这西行求法志士中的屈指可数者而已,还有那些中途受阻未能成行乃至于捐躯殒命的求法者由于佛史上不彰,就更不知几何了。
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我这个无数恒河沙数中的一名凡夫俗子,也能踏上去西方的佛土。三年前,从东京乘飞机仅几小时,即轻松的完成了古代高僧需用身命作代价才能达的目的地,不禁感慨系之。
时虽早春三月,但印度却已是赤日炎炎,骄阳似火,据说这还是旅行的最佳时节。到了印度,才理解为何地理上称之为南亚次大陆,他虽然伸入印度洋,但气候并不湿润,空气干燥。其土地辽阔,人口众多,民族和宗教繁杂,北部到处是伊斯兰教清真寺的尖塔耸入晴空,佛教和印度教,锡克教等建筑反而相形见绌。
佛教虽然创自印度,但在十三世纪后渐渐衰亡,十九世纪后又有复兴,据统计,印度的佛教徒现有四百万人,并不算太多。那些著名的佛教石窟和塔庙也大部分和中国一样,是作为文化遗产而得以保存,基本上没有什么宗教活动。
列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的应首推阿旃陀石窟。它位于印度西部,距孟买不远,汽车穿行于奥朗格巴德市郊的群山中,路旁高大的树上栖息着成群的猴子,棕白色身毛,黑眼圈,并不畏人。峰回路转行至石窟近旁,方发现密如蜂窝般的洞窟开凿于一个巨大的马蹄形山沟崖壁上,壁高76公尺,杂花乱树下蜿蜒着河水,确实是个远离俗尘,习禅修法的清静胜地。
阿旃陀石窟始建于公元前二世纪左右,最初约为僧侣们雨安居期间在这里的修行山洞,以后才凿窟建庙,经九百多年不断开凿,形成了二十九个窟。
窟形大致为二类,一类即支提密,为藏舍利的塔窟,平面为马蹄形,窟内正中起塔,洞内雕刻列柱。一种称为毗诃罗窟,梵语意为游行处,即僧房,平面为方形,中间为广场,四面凿以僧房,这两种窟形,在我国北魏云冈石窟上也可得到体现。
阿旃陀石窟的石质极为坚硬,属花冈岩,黝黑色,虽经二千年风雨,却少有腐蚀,不似我国的云冈石窟砂岩,风化剥落。还有些未完成窟,刀斧凿痕仍在,实在想象不出当年该有多么锋利的工具才能一斧一凿地将高达数十米的山崖雕成那么的玲珑剔透。
倘佯于壮丽的石窟间,我在遥想当年玄奘大师的足迹。这位深受中印人们衷心崇敬的法师在其不朽名著《大唐西域记》第十一僧伽罗国 中记有“国东境有大山,叠岭连障,重峦绝壁。爰有伽兰,基于幽谷,高堂邃宇,疏崖枕峰,重阁层台,背崖面壑,阿折罗(唐言所行)阿罗汉所建。”
又记“伽兰大精舍,高百余尺。中有石佛像,高七十余尺。……精舍四周雕有镂石壁,作如来在昔修菩萨行诸因地事,证圣果之祯祥,入寂灭之灵应,巨细无遗,备尽隽镂。伽兰门外,南北左右,各一石像。”
纪录阿旃陀石窟的最古文献即是这段宝贵的一千四百年前中国文字了,据现代考古发掘,在第十六窟门外,确发现有残破石像。而且在最壮丽的第二十六窟现存古代铭文,记述着创建者阿折罗的名字,与玄奘法师所记吻合,真乃不可思议。
八世纪后佛教衰落,僧侣离散,阿旃陀石窟遂淹没千年之久,不为外界所知,直到1819年被英军郊外演习时才又发现,但他们对其历史茫然不知,以后的西方学者,对照了《大唐西域记》才知,我们中国的大法师早在一千多年前即已到此巡礼并著录于史书了!
阿旃陀石窟造像的风格,是纯粹印度的所谓萨尔纳特式的,螺发,大衣极薄,基本上不刻画衣纹,身躯突显状硕,和西北印度所谓犍陀罗式的卷发,身着沉重大袍,重衣纹刻画,技法写实的造像风格截然不同。
除石雕外,壁画也极精彩,释迦佛的佛传故事画构图复杂,色彩至今绚丽。那幅最著名的“莲花手观音”(也有人认为是出家前的太子像),其表情的幽怨婉约,身躯线条的柔弱自然,手势的生动写实,实在令人叹服二千年前无名艺匠的精湛技艺,绝不亚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
释迦牟尼佛成道前的苦修之地前正觉山,是一般朝拜者因交通关系不便去的地方,其地距佛成道大塔佛陀耶尚有数十公里,越枯水季的尼连禅河,从山脚下攀登,并不甚高,又有数幢喇嘛庙建筑,与红衣寺僧数人交谈,原来是来自尼泊尔的信奉西藏佛教的僧人。想来释迦佛的故乡当年是古代的迦毗罗卫国,现在尼泊尔境内,佛教衰微后,印度本土的佛教徒不多,于是由释迦佛故乡的僧人来此供养圣地了。
巨石岩下,有一黝黑的山洞,入口仅高1米余,洞口纵横栓束着各色哈达,入得洞内,在酥油灯的微光中可见洞内面积不过数平方米,凉气宜人,中有一石台,供佛像,别无他物,这即是当年释迦牟尼苦行六年的所谓雪山狮子窟。同行的旅日韩国教育学者南先生在洞内闭目趺坐用日文念诵佛经,洞内只我二人,感情充沛的诵经声抑扬顿挫冲击人心,南先生竟然声音哽咽而抽泣。我也不知何故,泪如泉涌,忽然脑中一片空冥,身心中有不能言状的舒畅解脱之感。茫茫世界,物我皆忘,俗夫凡胚之肉身,如何才能了得生死的学问,挣脱躯壳的樊笼?古今多少学佛者,舍弃尘世繁华,而甘居洞窟,与蛇蝎为伴,求的不过就是解脱二字吗?
布施了香资,出洞,仍不能尽意,随身只有旅行用的红茶小包和清凉油,供献给老僧,拜别而去。
距此不远,有寒村,依然是低矮的泥房,村子地势不平,高低曲折,这就是当年牧女善生向佛陀献乳糜之地。村内小丘上,上面依然拴着几头牛,并不是为保存古迹的特意布置。恰有身着粉红色沙利的牧女在用干草饲牛,她就是当年牧牛女的化身吧!二千年的时光似乎在这里凝结不动,一切依然如故,我突然觉得时光倒流,与佛陀在同一时空了。
印度不愧是古代文明大国,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实不能一一综述。佛陀加耶的佛成道大塔,矗立在当年佛陀洗浴的尼连禅河畔,高52米的方锥形,最初为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所建,但现在的规模是公元十二世纪大修过,又经历改建,大概与原型大有出入了。构造为一方台座上,中部为主塔,四角有四小塔,是象征着金刚界的曼荼罗,以中心塔代表大日如来,四小塔代表阿閦佛(东),阿弥陀佛(西),宝生佛(南),不空成就佛(北),即五方佛,表五佛五智。这无疑是依据晚期密教的仪轨而来的了。我国的呼和浩特五塔寺,北京西郊的五塔寺,实际上都是依据这个教理而来的,佛陀伽耶塔应是这些塔依据的范本。
来此瞻礼大塔的各国佛教徒络绎于道,且有不少欧洲来的洋和尚。塔下有小门可入,右绕瞻礼,气氛庄严静穆。
玄奘大师也曾来这里瞻礼,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记“前正觉山及佛成道故事”这些记载被译成诸国文字,也可说是研究考证修复这些古迹的最原始文字记载了。
玄奘大师在印度可谓是家喻户晓。那烂陀寺,玄奘大师当年的留学之地是我心往已久之地。其位于比哈尔邦首府巴特那市东南94公里。巴特那是前三世纪阿育王建孔雀王朝的首都,即佛经上常提到的王舍城,许多刻有阿育王诏书的石柱多在附近发现。巴特纳大学是印度最有名的大学,学术研究堪称一流,大学的博物馆陈列着出土的历代雕刻,内中精品颇多。
那烂陀,印度古代的佛学院,是五世纪时笈多王朝所创建的。至巴拉王朝时(8-12世纪)达到极盛,有学僧一万人之众。主要研究大乘佛教和密教。由于历史久湮,近代西方考古学者依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从十九世纪即开始发掘,揭露的面积达数万平方米,现内中广植草坪树木,成一自然公园。现有十一座僧园遗址和十四座寺院遗址。最高大的建筑是大佛塔遗迹,残高仍达数十米,登高远眺,红砖砌就的墙垣残迹布局极有规律的分布着,古印度的红砖质量细密实沉,千年以上的红砖,至今坚如石块。
《西域记》记有“僧徒数千,并俊才高学也。德重当时,声驰异域者,数百余矣”。可见当年学风之盛。我国高僧除玄奘外,玄照也曾在此留学三年,此外义净,慧轮,智弘,无行,道希,道生,大乘灯以及新罗僧慧业都曾在此留过学。吐蕃的赤松德赞曾礼聘那烂陀寺的大师寂护及其大弟子莲花生大师到西藏弘法。可见那烂陀寺的佛学与我国的渊源甚深。
玄奘大师在此奋发研究了五年,成绩卓著,戒贤老和尚请他主持讲席,大师以渊博精深的学问赢得了众学僧的敬佩,声名远播,戒日王请他在曲女城主持大法会,各地国王贵胄,高僧名侣及听讲者数万人云集。玄奘讲演的论文悬在会场门外,声称谁能指出一字不妥,甘愿斩首以谢。结果十八日内无人能应,戒日王请玄奘坐大象游行,受人贺拜,万人空巷,玄奘从此声名大振。
那烂陀寺出土的学僧洗浴的大石槽,类似现在学生宿舍的长条形洗手池,当年玄奘师也曾在此洗手洗面吧!那些一排排单间的仅有几平方米的小禅房,是当年的学僧宿舍,墙壁上有供佛的小龛,下有小炕。地面的铺地砖有被磨蚀的痕迹,是当年的学僧冥思苦想,往复踱步留下的吧!玄奘大师当年在哪间禅房休止呢?我试图从残墙上和地砖上找找有无刻写的字迹,唯见风雨侵蚀的斑驳沟痕,辨别不出可读的字句。陕西玉华山前几年曾出土了带有玄奘大师名字的残石像座,也是研究玄奘大师的大发现了!
我遥想玄奘大师当年从这里出入到中心大塔里作礼拜,在某座讲堂里宣讲教义,在某间禅房冥想,或许就是脚下这间吧,也可能独坐青灯古佛旁,正趺坐抄写贝叶经,探究佛理。远离故老,去国十七载,岂无乡愁,只是他为了洞悉三藏玄妙,深究佛教真谛,已经摈弃了世间的俗尘了。
遗憾的是,我事先准备的资料太少,竟不知这里有玄奘纪念堂,或许没有开放吧?在此向玄奘大师的遗迹遥寄一瓣心香!
原载“佛教文化”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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