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天堂拉日马

　　徜徉在天堂拉日马

　　□ 王川虎　《风景名胜》 2006年第04期

　　甘孜藏族自治州,俗称康巴地区,人们已熟知那里的千碉之国丹巴、世界高城理塘、弦子故乡巴塘、雪域古城德格和香格拉稻城,却鲜知在其腹地,在日巴雪山年迈的皱褶里,在雅砻江温玉般的怀抱中,有人间福地新龙。那里有格萨尔征战的头盔,有康巴汉子的红发辫,在藏式伸臂桥,有神秘的错卡湖,有神仙居住的人间天堂拉日马草原。

　　雄龙西沟:天堂的走廊

　　如果说拉日马草原是天堂,通往拉日马的雄龙西沟就是天堂的走廊。

　　出新龙县城两公里,拐上一条狭窄坎坷的机耕道,峡谷夹峙,水洗般的翠绿和银片样闪亮纯净的阳光迎面涌来,我们连人带车,从眼睛到心底,彻底淹没在甘冽的清凉之中。

　　一条小溪一路捋着红叶,掬着花香,嬉笑着从峡谷中穿过,碎银般的水花分明是日巴雪山上晶莹的白雪刚刚揉碎而成的。三两由山藤将粗粗的原木捆绑而成的藏式伸臂桥,憨厚地横跨静卧在溪水上,泛白的桥身木纹清晰,任温煦的朝阳踮着脚尖贴着桥身轻盈地渡到对岸金色的胡杨脚下。

　　空气的颜色还是淡青色,大山的脸色也是淡青色。它恬静地眯着眼,刚刚醒来的样子。背依大山的幢幢藏房炊烟袅袅,仔细一看,是村民在楼顶平台上煨桑祈福,祈愿清风带来冥冥中的神灵新一天的福祉。

　　一抺亮色刚刚刷在村边成排的白塔尖上,顺时针围着白塔和玛尼堆转经的人渐渐多起来。有的从起点到终点每转一圈都在心中的佛像前放上一颗白石子,以计算所转圈数。有的面向白塔五体投地磕长头,诵经不断。有的抚摸着玛尼石上的佛像和经文喃喃有声,目光柔和成一泓清泉。转经筒的吱呀声和六字真言的称颂声像出巢的鸟群,在青色的晨光中滑行,消失在渐渐的清朗起来的山谷中。

　　路上的牛羊渐渐多了起来,最后将路面全部铺满 ,我们的车只能像牛羊一样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爬行。

　　见我们急于赶路,头戴绿色军帽,上面还别着个红五星的藏家牧女准确地抛出石子土块驱赶牛羊,示意我们从路边通过。

　　顺着山沟盘旋上山,村寨被拉在了后面。山上的积雪先是像白糖粒似的稀稀拉拉,再往上就变成了童话故事中的厚软蓬松白絮,偷偷留下了一行行小动物花瓣般的脚印,红叶在白雪间一丛丛一蓬蓬亮丽地燃烧。

　　停车驻足,清亮的森林气息直蹿脑门,让人舒服地双眼微闭,喷啑喷薄而出。摇摇头,有点晕,肯定是空气中含氧太多太纯让我们轻微“中毒”。

　　转过一山崖,一只鹰突然从前方十米远的从路边腾空而起,又倏然滑入盛满白雪雾岚的山谷。它黄腹黄足黑背,分外精悍。

　　激动之余,大家分析鹰应该是一对,前路不远应该还有它的伴。于是放慢车速悄悄滑行。果然,又有一只鹰面朝山谷立在路边,正偏着头研究我们这只爬地雪地上的黄色铁家伙。

　　熄火,悄悄摇下车窗,把相机架在倒车镜上,我果断地连拍几张。收回相机,人和鹰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恒久的四十秒:电光火石,石破天惊,天人合一,又有点像古代武林高手对决前的凝视。路旁雪檐融化的滴水声清晰可闻,山风卷起一层雪尘匆匆跑过,我们甚至看到了它的眼神,就像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不知它是否看清我们欣喜、渴望的眼神。

　　最后,海生起了贪心,想下车抵近拍摄。刚开车门,它毫不犹豫地身子一跃,滑进山谷变成了一粒小黑点。

　　和藏区所有的雪山神山一样,日巴雪山的丫口照例有玛尼堆和经幡,只是玛尼堆已被白雪严实地拥裹住了,只留下五色经幡在风中噼叭作响,恒久地和冥冥之中的神明对话。

　　拉日马草原:神仙居住的地方

　　拉日马的藏族意思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在拉日马草原,我们频繁看见的是憨态可掬的牦牛和悠然居家的牧民。

　　一条土路把草原一分为二,再起伏柔软地伸向遥远而似乎触手可及的天际。偶有三两牧骑从天边踽踽走来,云淡风清,那种天高地阔的韵味很西部。草原的边际,始终有雪山相伴守望,任草原狂奔撒欢得再远,她始终会在疲惫时躺在雪山的怀里。踏上草地,我们才发现草原并不是干瘦的,众多溪流在草甸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寻找,它们在低吟浅唤六七月间还天真烂漫的玩伴格桑花、燕翅花和绒球。一群群小鱼在水中草根处喁喁私语,太阳把它的伶俐的身段影影绰绰地印在水底。当它们惊觉太阳的把戏时,倏然而逃,溅起的水花抹去了水底的影子。

　　草原上的黑帐篷冒着青烟,相互间挨得不紧,隔着一片草地,各家的牦牛就在附近慢悠悠地吃草晒太阳。我们试探着慢慢向其中的一顶帐篷靠近,却听到草尖上滚来一阵阵低沉如闷雷的咆哮:是藏獒!大家惊惧得呆立在原地,张惶四顾,就是不见任何狗的影子,只听得雷声一声紧过一声。正手脚无措时,帐篷里走出一阿妈,手搭凉棚向我们张望片刻,便朝帐篷边的牦牛群里一阵叱呵,我们才发现一只硕大的黑色藏獒隐身在黑色的牦牛群里,当然是拴着的。

　　她挥手示意我们进帐篷,她则用身子挡在暴怒的藏獒面前。藏獒疯狂地拖着铁链奔跑打旋,粗大的爪子刨得草皮飞溅。我们收声敛气地溜进帐篷,谁也不敢多盯它一眼,生怕它挣断铁链奔腾而来,女主人是绝对拉不住它的,谁的硬骨头也将在它那传说中有两百公斤咬力的大嘴面前化为一堆豆腐渣。

　　帐篷里挺敞亮的,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阴暗,顶开有一缝,就是天窗,光柱从上面倾泄下来,正好洒在中央的火塘上。火塘上正坐着一壶茶,牛粪火舌红红地舔着壶底,产生的青烟则乖乖顺着光柱爬出篷顶天窗。四周放满了被褥、糌粑粉、饲料、电瓶、收录机和一排用圆木挖制而成的奶桶,面门的一壁的藏式花木柜上端放着夹满活佛和喇嘛相片的镜框。

　　盘腿坐在羊皮垫上,看着火塘上一块块干巴肉,闻着茶香,倚着风吹不透、水泼不进的牦牛毛织成的帐篷,想来做仙也就是不过如此吧。

　　阿妈不懂汉语,看架势她要给我们打酥油茶。她用围裙兜来一堆干牛粪旺火,再出帐牵来一头牦牛,从手臂解下一根牦牛绳拴住牛的前腿,往牛肚子下塞进一只奶桶,伸手上下就嗞嗞挤出奶来,不一会就小半桶。

　　阿妈的女儿卓玛粗通汉话,她紫红的脸蛋衬着满头小辫,加上雪水洗过的明亮双眸,分明就是一曲透亮悠长余音袅袅的牧歌。她一直盯着我们的相机,我们也盯着她一直把玩在手的乌嘎(抛石器)。

　　有人捡了一拳头大的石块给她,她灿然一笑,吐吐舌头,俯身拾了块土,包在乌嘎里在头挥动起来,叭,一声脆响,土块端端打在远处一离群的花牛屁股上,惊得它撅起毛茸茸的大尾巴颠颠奔回牛群。

　　片刻,热腾腾的酥油茶递到我们手中。阿妈示范着边转动着碗边吹边喝,这样才不会一下把浮面上的酥油喝光。接着又用铜勺添进糌粑粉,用手捏和着酥油茶,一会就成干干的一砣糌粑,一块块放进嘴里,看上去香喷喷的。

　　等我们依葫画瓢,却洋相百出:要不就是拌稀了,糌粑当成芝麻糊喝,要不就是太干了,糌粑粉撒了一身,还噎得直伸颈。

　　卓玛乐得咯咯直笑,阿妈也眼角含笑地看着眼前这堆城里人。

　　车又继续向草原深处奔去。驶出老远,咀嚼回味着糌粑酥油的香味和阿妈卓玛的真诚,每个人心里涌起一种淳和温暖,恒久绵长,口齿留香。

　　拉日马乡:六字真言的圆形世界

　　刚出拉日马草原,一片林立的经幡阵扑入眼帘,这便是拉日马乡了。

　　清澈见底的拉曲河静静地环绕着村庄,村庄的藏房和新龙的又有所不同。这里的藏房各成院落,每个前院都用红漆刷过的木棚栏围住 ,就像独家院的小别墅。但比起村中声势浩荡的经幡阵、佛塔和玛尼堆,就显得有点暗然失色了。

　　村口,一个篮球场大的玛尼塔建到三层,它完全是由一块块大至桌面、小至巴掌的片石垒成。每块石片上,都依照顺序刻满《甘珠尔》经书的经文。也就是说,等这座十三层的石片玛尼塔建立,也就是一本立体的108部《甘珠尔》经书的落成。刻书的工匠来自新龙,每刻一个字,村里的扎宗寺就要付他们七分钱,他们很满意这份神人皆喜的工作。

　　扎宗寺是村里最高的建筑,老远就可见它歇山式的房顶,古朴独特如日本昭和时期的寺庙,又像座藏书楼,完全没有藏区寺庙黄瓦金顶的风范。它在佛塔和经幡的包围中,要想接近它,只能耐心地沿顺时针方向在塔林玛尼堆里转悠。七转八转,竟然可以转到的寺庙面前,似乎应验了心诚则灵的老话。

　　一把印度造的大铜锁别住了寺门,院落里空空的,只有三只狗、一只牦牛在懒懒地游荡。指手画脚地询问路过的喇嘛,谁也听不懂汉语,只是对我憨厚地笑着,更无从知晓扎宗寺的来龙去脉了。

　　一群孩子从村口就跟着我,开始是远远地,当我在寺庙前照像时失足踩上牛屎,他们认定我不是神人是凡人,就靠了上来,看我照像,听话地当我的模特和参照物,推着巨大的转经筒飞旋,学我说话,再用藏语叽叽咕咕一阵,兀自笑得前仰后合。

　　柯玛姑娘已十四岁,才在村里读一年级。她说村里有个“世界中心塔林,才好看呢!”请她上车带路,她两眼跳出点点欣喜,这反倒让我们心里不是滋味。车在泥水里颠簸,其他的孩子则跟在后面兴奋地飞跑,我们只能让车慢下来,用步行的速度等待孩子们。

　　一座四方形的彩色经塔林赫然眼前。上百个白色经塔纵横排列其间,每个塔身都雕有鲜花,每座塔身里面都藏有珍贵的经书。据说藏区的信徒都要来朝拜这个塔林,在我看来在拉日马这样一个简陋的偏远小村落,突然遭遇这样一片巨大辉煌的塔林,精神上猛地转不过弯来,有些超现实的味道。

　　塔林内侧的一面壁上,全由彩色雕刻铺就,牛马龙蛇鹿各具形态,形像描绘芸芸僧众的来世今生。

　　塔林边上有两棵高大的冷杉,高高低低的枝丫上挂满了村中死去人们的衣服、钱包、链珠和其它杂物。柯玛说,只要把死者生前心爱之物挂在树上,死者来生会过得很好,灵魂也会得到佛塔的护佑。

　　看到柯玛虔诚的眼神,一种难言的情感包裹了我。我沿途看到了那么多的朝拜者、转经者,千里迢迢,衣衫褴褛,疲惫不堪,但他们的眼神却是清亮的,深邃的,就像月夜冰湖,就像温润的雅砻江水。他们的怀中揣着一种不能触碰、不能倾吐的敬意和虔诚。

　　洁白的经塔是圆的,五彩的玛尼堆是圆的,转经筒是圆的,轮回图是圆的,月亮太阳是圆的,拉日马更像个节奏缓慢的古老轮盘,带动信众香客去寻求一种大彻大悟的圆满。

　　阳光从厚厚的云缝中挤出来,把几缕橘黄洒在柯玛和孩子们的身上。

　　驶出拉日马,柯玛和孩子们仍然追着车跑。我们不忍回头,但我们知道,经幡猎猎舞动的方向就是拉日马,拉曲河水流向的方向就是拉日马,诵经声和桑烟袅袅升起的方向就是拉日马。

　　拉日马,一个让我们灵魂徘徊的天堂。

　　旅行提示

　　交通:

　　成都没有直达新龙县的班车,需在康定转车。

　　康定—新龙:逢双日6:45发车,138元/人。

　　自驾车前往:成都357KM康定151KM雅江137KM理塘158KM新龙

　　食宿:

　　新龙川菜馆为多,炒菜10-12元/份。早餐有油条、豆浆、牛杂汤、小笼包。

　　布鲁曼大酒店:双人间,25元/人,有热水。

　　拉日马乡只有一间小食店,条件较差,村民大多不懂汉语。

　　游程:

　　D1:成都至雅江,途经二郎山隧道、折多山。

　　D2:雅江至新龙,途观格日沟溶洞、安章寺、扎呷神山。

　　D3:新龙至拉日马,游草原、萨马王朝遗址、日巴雪山、土木寺。

　　D4:经甘孜、马尔康、理县返,或经甘孜、道孚、丹巴、卧龙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