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真言源何在 陀罗尼迹尚可寻
瑜伽真言源何在 陀罗尼迹尚可寻
——评夏广兴《密教传持与唐代社会》一书
夏金华
在一般人眼里,密教自然是神秘的,加上就汉族地区来说,密教在中原绝响已久,虚线灰蛇,人们无从知晓其来龙去脉,更加深了一层迷幻的色彩。同时,还有二一西藏的喇嘛游走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之间,身单影只,似乎也从另一侧面为之作了佐证。尽管藏传佛教也称为密教,却与昔日汉地的密教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因此之故,无论是汉地密教,还是藏传佛教,国内学界研究者寥寥,是基本的事实。原因在于它与长期流行的显教大有隔膜难以深入通达也。
夏先生广兴者,青年时代投身于复旦陈允吉之门,浸淫内典;壮岁游学东瀛,广搜博采,三载以还。今在前贤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选取独特视角,积数年心力,撰成《密教传持与唐代社会》一书,洋洋四十万言,从密教的起源、传承与发展到东进华夏,极一时之盛:从唐代“开元三大上”——金刚智、善无畏、不空到陀罗尼咒在我国基层社会方方面面的深刻印记,纵横广阔,娓娓道来,如人人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良有以也。
由于此书文深义广,本文不便面面俱到地加以探讨,仅就国内外佛学界有关论着所鲜有涉及的领域——也是该书的精彩篇章——密教与政治、生活、民俗、文学、艺术等关系问题,略作评述。旨在管中窥豹,以见一斑耳。
《密教传持与唐代社会》一书最大的特色在于,学术视野开阔,主要观点鲜明,引证资料丰富,所做的结论真实可靠。这些特征自然也反映在该书对上述诸问题的论述之中。
首先,佛教与政治的关系,历来为史家所注目之题材。密教也不例外,而且更有自己的特色,其下同在于,大多数佛教宗派要么与皇权保持距离,植根于林边泉下,一瓶一钵,息影江天,如早期禅宗祖师的作派;要么游离于宫阙与山林之间,或身在寒崖幽谷,而弛心于轩冕,如教下诸宗的“国师”、“赐紫”之流。惟有密教大师异二者之所为,直入朝廷深宫,建立内道场,与九五之尊及达官显宦“如胶似漆”,在一般人看来,几乎丝毫不顾惜自己的羽毛被污,从初唐的大乘琮、无极高、菩提流志,中经“开元三大士”,到后来的一行、惠果,基本如此。这种做法是与密教的教义密切相关的。
该宗认为,修行成佛,当如《大日经》所说“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这里的“方便”,即佛门所谓的方便法门。乃指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可以根据不同的时空条件,灵活方便地运用特别的方式来处理传教事宜。也就是《金刚顶经》所说“先以欲钩牵,后令人佛智”。为了达到宣教的目的,甚至可以屏弃佛教“以慈治于瞠,以无贪治贪”的传统手法,而采用“以大忿怒除忿瞠,以大贪除一切贪”的极端手段,变贪、瞠、痴的三毒成为佛陀圣果的无边大用。既然如此,密教大师日夜与帝王权贵为伍,自然是二行泥莲花l,相得益彰了。
况且,密教大师均善神咒,能呼风唤雨,役使鬼神,为常人所不能。因而深得王侯将相的深度崇信,比如,下空和尚曾为三朝帝师,先后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试鸿胪卿肃国公大兴善寺大广智三藏和尚。”死后,唐代宗还“为之废朝三日,赠司空,追大辨正广智三藏和尚”。其生前赫赫,寂后哀荣,由此可以想见。
更为唐皇帝们看重的是,密教格外强调仁王护国的意义,所以有重译《仁王护国般若经》之举。并且,密教还宣扬该宗流行利国利民,江山永固,如《宝星陀罗尼经》云:
一切国土中所有陀罗尼流行之地,令其人王常
得拥护,势力自在,亦能拥护王之政化,所有
王子妃后、宰相辅臣、诸官将等,皆得拥护,
令获安乐。国中所有内外怨敌,谋计奸诈,疾
疫饥谨,亢旱水涝,恶兽毒龙,如是一切不祥
之事,皆悉断灭。复令财谷丰饶,库藏盈溢,
花果荣盛,人民安乐。
他如,《宝藏陀罗尼经》、《仁王护国经》等,也申述类似之义。正因为如此,所以,本书作者总结说:“在密教盛行于世期间,统治者充分利用其护国神性,侩俗二界多次举行为国祈福的宗教仪式,使密教的政治功用显露无遗。”这样的评价是十分贴切的。应该说,《仁王护国经》的功用,下独古来如是,至今依然在发挥着重要作用。《仁王护国经》虽非密教之独家经典,然其在唐代的极力推广,以致流传于今世,功劳是下可抹杀的。
其次,密教经典《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与唐代社会生活的关系也非常密切。在唐代的密教信仰中,陀罗尼信仰较为盛行,在民间的影响也很大。其中主要的表现形式是,树立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以待恩福。此从国内出土的大量陀罗尼经幢即可看出,仅据《陕西所见的唐代经幢》一文的统计,该省境内现存有经幢一百四十二座,其中确认为唐代的就有八十二座,由此可见,当时竖立陀罗尼经幢之风的流行程度。
其实,陀罗尼经幢的风行,与《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所述内容有关。此经说到,有一名叫善住的天子,与诸天一起游玩,殊胜快乐。忽然,他得到消息,他将于七日后命终。此后,受畜生身,受地狱苦。接下来,将脱离地狱,生为人身,但为贫贱之家,且天生无眼,处境悲惨。善住闻此,惊骇异常,疾往天宫,向帝释天哭诉。帝释无奈,便来人间,向佛陀求救。佛告帝释,毋须烦恼,只要虔诚念诵“佛顶尊胜陀罗尼”,即可解脱一切厄运。帝释遵旨,回去向善住传授此法,使之得救。
佛顶尊胜陀罗尼咒有如此神奇的效果,是此经广为流传的根本原因,正如《密教传持与唐代社会》的作者所言:“经文共有两千六百五十字,尊胜陀罗尼咒也仅三百二十六字而已。不过,从流播和利用上来看,咒的神秘性和强大的功能性,使‘尊胜陀罗尼”成为此经最重要的部分,而被广为引用。”这样的定语,并非出于一般的泛泛而论,而是以坚实的史料为基础的,考察竖立陀罗尼经幢之风,亦可作如是观。
还有,本书论述的另一内容也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密教与唐五代的文学创作的关系。本来,佛教与唐文学的相互交涉,可以说是近年来国内学界研究的热点所在,已有不少的论着面世。但是,涉及密教与文学的瓜葛,恐怕现在的读者是比较陌生了。其实,近代以来关于这一题材的研究,前辈的先进已做了大量开拓性的前期研究,如沈曾植、郑振铎、鲁迅、汤用彤、周一良、郑阿财等,拥有下少极具价值的成果,可见于《海日楼札丛》、《古小说钩沉》、《唐代密宗》等书。其中内容广泛关涉密教成就剑法、幻术、祈雨、镜像,以及应验故事等,不一而足。
除了直接引证上述成果之外,本书对应验小说的论述颇费笔墨。先说应验小说的分析、归类,而后上溯至此类小说的形成与发展,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到隋唐而大兴。其中也有密教的重要因子,在此类应验小说的例子中,现存比较重要的有出于敦煌石室中的《龙兴寺毗沙门天王灵验记》、《佛顶心观世音菩萨救难神验记》和《白龙庙灵异记》、《羯谛真言感应记》等,这是当年《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羯谛真言》等密教经典及毗沙门天王信仰流行于敦煌地区的见证。本来,观世音菩萨信仰在我国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论述者众,而密教中的《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也同样宣扬持诵、供养、书写此陀罗尼神咒所得的利益与效用,或灭恶五逆,或消灾延寿,或往生极乐,或转化男身等,与一般认为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美好形象,如出一辙。
至于密教对唐五代的诗歌创作也有突出的贡献,本书选取韩愈、孟郊、贾岛等诗人的诗作予以证明,这种现象应该与这些诗人“尚奇”的创作禀性有关。
作为辟佛甚力的韩愈,尽管他主张对佛教实行“人其人,焚其书,庐其居”的政策,但同样也与佛教有着甚深因缘,且多受其影响,不说他多与侩人交游,游览寺院、兰若,这里只特别提一下他喜欢欣赏寺庙墙壁上的佛画,还读过不少佛传之类的作品,如他写的《南山》、《赠别元十八协律》、《孟东野失子》、《陆浑山火》等一些诗,曾吸取佛经偈颂语言形式上的特色,尤其是一些特殊的行文句式和修辞方法,加以借鉴与运用。至于寺院壁画的题材渗入至韩愈的诗歌之中,则主要表现在“奇踪异状”、“地狱变相”和“曼茶罗画”三个方面,此在相当程度上催生了韩诗“姿态横生,变怪百出”的异常特征,使韩愈成为唐代诗坛中别具一格的人物。
其实,唐李贺之诗亦尚怪奇,且更具代表性,号称“诗鬼”,较之于韩愈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梦天》一诗便是其中的典型: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圈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黄麈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玷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该诗采用逆向思维,字词险奇,想象诡异,大大超乎人们的想象,描述了一幅梦幻神异而美丽的天国图且乐:
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清风徐来,诗人在独步徘徊。突然,乌云翻滚,天门洞开,丝丝细雨倾泻而下,仿佛是天宫里的玉兔和蟾饮泣的泪水。此后,雨水渐停,乌云缓缓褪去,幻化出一座座的琼楼玉宇,月光照射在这楼壁上,发出一阵阵的清亮之光。玉轮轻轻转动起来,碰到云团里的小水珠上,打湿了棉絮一般的云彩,月色也因此显得空灵而朦胧。
这时候,诗人飞上了天国,在一条飘满桂花的小路上,竟与一身系鸾佩的小仙女不期而遇。仙女举止得体、优雅,晤谈之下,甚为投机,彼此感觉相逢恨晚。
然而,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岁月变动下居,如骏马飞奔,一去不返。无意间,诗人低头看看下面的人世间,竟然不过仅仅几点烟尘而已,而浩瀚无边的广袤海水居然也只能装满一个小小的酒杯!
如此虚无缥缈的奇思妙想!如此超尘绝世的诗意梦幻!应该惟有李贺才能达到。尽管单从《梦天》一诗很难看出他与佛教的瓜葛,但他本人与《楞伽》等佛经的精神内涵是有着很深的联系,这一点也是不容否认的。
至于孟郊、贾岛同样以怪奇着称于世,前者如《秋怀》、《归信吟》、《巫山曲》之类,后者的《哭柏严和尚》等诗,都是以奇险见长的作品。限于篇幅,兹不赘述。
上述之外,密教与唐代艺术的关系也是该书重点讨论的篇章。作者认为,唐代密教艺术的产生,与密教的传教目的有关。“为了扩大影响,密教不得不求助于一些感性的形象材料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并进一步通过它引发人们的思索,从而对于现实世界,对于人生的价值作出判断,这就是密教艺术。”这个定义是准确的,也点出了密教艺术的本质所在。综观唐代密教艺术的主要表现,下外是寺院壁画、版画与造像三种形式。
寺院壁画,在唐代极为盛行,据朱景玄《唐朝名画记》载,“寺观之中,图画墙壁,凡三百余堵。变相人物,奇踪异状,无有同者。”其艺术成就和诡异的造型特色,曾广泛而深入地影响着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而且,密教中充满神怪的气氛,壁画中的形象大都狰狞丑陋,令人恐怖,如“魔魅化出,飘然风起,”或“笔力劲怒,变状阴怪,”或“苍苍鬼怪层壁宽,睹之忽忽毛发寒”,对道俗人士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起到震人心魄的作用,从而达到最大化的宣教效果。比如,长安的赵景公寺由于寺内所画的地狱变相图,“都人成观,惧罪修善,两市屠沽,经月不售”。其中的效用,不言自明。
唐代佛教版画的风行,得力于隋唐之际雕版印刷工艺的发明,尤其是《金刚经》的印行,推动了版画的发展,而密教版画也因之发达起来。尽管现存唐武宗灭佛之前的密教版画极少,所能见到的仅出土于四川成都望江楼唐墓中的《陀罗尼经咒》一幅,但刻于此后晚唐时期的《无量寿陀罗尼轮》、《圣观自在菩萨千转陀罗尼轮》等却较多,与前述《陀罗尼经咒》一样,这些均是佛教徒平日里随身携带的,作为“护身符”用。五代十国时期,密教虽已渐衰落,而密敦版画却依然流行,如《大圣毗沙门天王像》、《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菩萨像》、《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像》等,不仅印刷精致,社会影响也很大。
汉地密教造像的遗存,主要见诸于北方的龙门石窟及敦煌莫高窟等处。莫高窟的密教造像洞窟,就密教系统而言,保存最为完备,其中以盛唐的第三十二窟、七十九窟中的十一面观音及千手千眼观音像为最早。自“开元三大士”入唐后,密教渐兴,造像也相应繁荣起来,举凡密教图象以及与密教有关的汉藏文献和各种绢本、纸本图象均有反映,是十分宝贵的思想文化遗产。
总而言之,唐代作为我国佛教发展吏上最为隆盛的时期,密教也因之得到大力的推广,进而在这一阶段的社会生活的许多层面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从中可以看出,密教对政治、生活、民俗、文学、艺术等方面所产生的重要影响,推进了中国古代文明的进步。应当指出的是,对于这种影响的展现以前是做得不够的,夏广兴先生《密教传持与唐代社会》一书的问世,为我们弥补了这一缺憾。书中所述,宏观与微观结合,细致周到,功不可没,理应得到肯定与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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