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禅宗与默照禅
论禅宗与默照禅
文章转自人文杂志1991年第6期
作者:魏道儒
两宋之际是中国禅宗经历的又一个大发展阶段,几种成熟的禅法体系最终形成。特别是曹洞宗僧人正觉倡导和完善化了默照禅,为注重坐禅的传统提供了完备理论,为宋代禅学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默照禅不仅风靡禅林,而且在士大夫中引起强烈反响。
一、默照禅与注重坐禅的传统
正觉(1091——1157)是隰州(治所在今山西省隰县)人,少年出家,后师事曹洞宗僧人丹霞子淳(?——1119),成为后者的传法弟子。从建炎三年(1129)开始,他住持明州天童寺(在今浙江宁波),直到逝世。正觉在天童寺大力倡导默照禅,随他学禅的人往往数以千计,使天童寺成为宋代禅宗的一个主要活动的场所。正觉逝世后不久,宋高宗诏谥“宏智禅师”号。
默照禅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注重静坐,把静坐守寂作为证悟的唯一方式,作为明心见性的唯一途径。正觉倡导默照禅是身体力行的,他“昼夜不眠,与众危坐,三轮俱寂,六用不痕。”①进入正觉主持的天童寺,便会见到“禅毳万指,默座禅床,无馨咳者。”②这种重视坐禅的主张与慧能以来的南宗思想是相违背的。
禅宗在形成之初就对坐禅有不同的认识。唐代神秀和慧能对坐禅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以神秀为首的北宗主张坐禅,以慧能为首的南宗则反对执著于坐禅,主张在行住坐卧之间随时随地体验禅境。随着北宗的衰亡和南宗的兴盛,南宗的一些著名禅师进一步发挥了慧能的思想,贬抑坐禅在修行中的重要性。南岳怀让和马祖道一师徒的“磨砖作镜”一则公案,更是提出了“坐禅岂能成佛”的诘问,对执著于坐禅形式给予彻底否定。主张不拘形式,在日常生活中时时体会禅境,已成为一种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正觉祖述慧能的禅学,但是他又强调坐禅形式,这的确与慧能的主张不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象有些学者指出的,默照禅是向北宗的回归,恰恰相反,正觉在禅学理论上依据着慧能的思想,即使在注重坐禅形式这一点上,也是继承了南宗内部的一些禅学支派。并没有在理论上向神秀北宗靠拢。
由于慧能以后的一些著名禅师极力反对执著于坐禅形式,致使许多学者忽视了南宗内部还有一些禅师注重坐禅的现象。其实,贬抑坐禅与注重坐禅是南宗内部始终存在的两种并行的思潮,只是后一种思潮在正觉以前不占主导地位而已。当道一接受“坐禅岂能成佛”的诘问时,与他并列为南宗一大派的石头希迁门下不乏重视坐禅者,其中石霜庆诸(807——888 尤为著名。“师止石霜山二十年间,学众有长坐不卧,屹如株杌,天下谓之枯木众也”③。诸以注重坐禅闻名,引起了唐僖宗的重视。僖宗曾“遣使赉赐柴衣”④。庆诸重视坐禅,虽然在形式上有悖于慧能的禅法而与神秀的禅法有相似之处,但在思想实质上却是坚持着慧能的禅法理论。神秀主张坐禅,是要通过坐禅来观“心”、观“净”相,他没有把般若空观完全贯彻到自己的禅法中去。慧能则坚持般若空观理论,认为并没有一个可供在坐禅过程中观想的“心”或“净”相。所谓“若言看心,心元是妄,妄如幻故,无所看也”。“起心看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故知看者即是妄也。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功夫,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⑤。神秀和慧能在坚持佛性本有,人心本觉这方面是相同的,但在坚持般若空观思想方面却存在着差异。庆诸虽然重视坐禅,但他对坐禅的理解是承袭慧能的思想而不是承袭神秀的思想。庆诸并不是通过坐禅来观心、观净,他有一种通过静坐来体悟般若空义的模糊主张。“问:佛性如虚空如何?师曰:卧时即有,坐时即无”⑥。我们从“佛性如虚空”的问话中可以看到,庆诸完全不主张有所观的对象,他是要通过坐禅体验般若实相。庆诸对此还没有展开论述,还没有给注重坐禅形式提供完备的理论依据,而正觉的默照禅,则完成了这个任务。当不仅坚持众生皆有佛性的观点,而且在坚持般若空观理论时,注重坐禅在南宗禅法体系内才具有存在的理论上的合理性。正觉的默照禅正是沿着这条思维路线前进的。
正觉倡导注重静坐守寂的默照禅,也与他前期的参禅经历有关。他从受戒之初就重视坐禅,他“自幼得戒,坐必跏趺,食不过午”⑦。他的所谓“人道”就是从坐禅开始的,“师初以宴坐人道”⑧。他接触的第一位著名曹洞僧人法成就以喜好“枯木禅”著称,因而被称为“枯木法成”。对正觉禅学思想形成影响最大的是子淳,他也是一位重视坐禅的僧人。子淳于政和五年(1115)在唐州(治所在今河南省泚源县)大乘山对众僧人说:“诸人时中快须休歇去,准备他去,把今时事放尽去,向枯木堂中冷坐去。”⑨所谓枯木堂指禅堂,静坐时身如枯木,求静守寂,所以叫枯木堂。因此,默照禅强调守静守寂,重视坐禅形式,乃是继承了南宗内部一些禅师的传统,它代表了南宗内部不同于贬抑坐禅形式的支派的一个支派。
二、默照禅的空幻体验
到两宋之际,禅宗已有数百年的发展历史。正觉在此时倡导的默照禅具有集禅学发展之大成的性质。它不仅吸收了慧能以来禅宗的心性理论和般若理论,而且突出了“返观内照”的思想,从而形成完备的禅法体系。
禅宗所谓的“心”,既是宇宙之心,又是个人的本心,还是真如、佛性、如来藏等的同义词。它兼具本体论、认识论和解脱论的三重意义。同时“心”本身又是非有非无、离言绝象,不能以语言来描述,不能用思维来把握。正觉的默照禅继承了禅宗关于心性的传统说法,并且突出强调心的“虚空”特性,把成佛的关键归结为“空心”。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一切现象,都是心的派生物,都是心的显现,所谓“一切诸法,皆是心地上妄想缘影”⑩。所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和现象,一切可以用语言来描述,用思维来把握的现象都是虚幻不实的。它们的形成和毁灭都取决于心。“十方法界,起自一心,一心寂时,诸相皆尽”(11)。因此,只要心空,那么就一切皆空。
参禅的目的在于超脱生死轮回而达到解脱,这是禅宗各派的共同认识。“参禅一般事其实超脱生死,若脱生死不得,唤什么作禅?”(12)这种脱生死的关键就在于“心空”。因为其所以有地狱天堂这种种现象(诸法),关键在于人们的心有活动;心念皆无,也就没有地狱天堂,也就无所谓生死轮回。“若是一切念尽也,无天堂到你,也无地狱到你”(13)。
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是禅宗常提到的话题,所谓自己的本来面目,与本心佛性是同义语。正觉把自己的本来面目视为“空心”。“直须歇得空空无相,湛湛绝缘,普与法界虚空合,个时是你本身”(14)。达到空心,也就是达到了成佛:“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若心地下空寂,便是及第底时节”(15)。
“空”是心的特性,也是法界、真如、佛性的内在本质,也是自我修行的最高境界。但是“空”是空而不空,是灵妙的体现。“一切法到底其性如虚空,正恁么时却空它不得。虽空而妙,虽虚而灵,虽静而神,虽默而照”(16)。心本身是空而不空的,心本身并不是不存在,它只不过是离言绝相而已。由于人们为世俗妄念所缠扰,心不能空,以致于陷人生死轮回之中。因此,空心的过程就是去诸妄缘的过程,就是修习默照禅的过程。
正觉指出:“真实做处,唯静坐默究,深有所诣,外不被因缘流传,其心虚则容,其照妙则准;内无攀缘之思,廓然独存而不昏,灵然绝待而自得。得处不属情,须豁荡了无所依,卓卓自神,始得不随垢相。个处歇得,净净而明,明而通,便能顺应,还来对事,事事无碍”(17)。通过静坐默究,即通过修习默照禅要达到两个目的,其一是“外不被因缘流传”,其二是“内无攀缘之思”。也就是要从思想上排除一切来自世俗世界的干扰,达到没有思维活动,没有主观追求,甚至连任何感受都不存在的境界,这就是所谓“休歇处”。这被认为是诸佛诸祖所体验的极境,“诸佛诸祖无异证,俱到个歇处”(18)。
正觉所讲的“空心”、“休歇”,实际上就是要把整个现实世界“空”掉,所谓“默默蒲禅,空空世缘”(19)。他是以空心、休歇来达到对现实世界的否定,从而肯定一个以实相佛性等为名的彼岸世界的存在。通过空心,排除了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和内在的干扰,既没有对现实社会的追求,也没有对现实社会的感受,的确心如死灰。这样,默照禅就把解决一切社会问题和个人问题的手段归结为自我心理调解,归结为静坐中的空幻感受。正是这种空幻体验被认为是个人和世界的本来面目,被认为是诸法实相或佛性的显现。
正觉不仅用从子淳那里接受来的“休歇”之说来说明“空心”,而且以“默照”来论证这种空幻体验。正觉所作的《默照铭》全文只有288个字,却是对默照禅思想的总结。这里讲了默与照的关系,还讲了默照禅所要求体验的境界。
“默照之道,离微之根,彻见离微,金梭玉机”(20)。“离微”是指法性的体用,法性与真如、实相、法界和涅槃等是异名同体,它们的体(离)便是“空”。“微”是法性之用,也就是般若智慧。因此,默照禅要“彻见离微”,就是要通过默与照的两个方面来直观体验诸法实相,达到成佛目的。正觉对默与照分别作了论述。
正觉对“默”十分重视。他在《默照铭》中对“默”予以强调:“默默忘言,昭昭现前……妙存默处,功忘照中……默唯至言,照唯普应。”(21)无言的默即是至言,即可表达不可言说的实相。所谓“妙”指“空其所存者”
(22),即无相之实相。因此,只有在默时才能体证涅槃,才能明心见性。同时,默也就是空心的过程,也就是传佛心印:“默坐而心空,妙传而道贵”(23)。总之,默是体验禅境的基本前提。这样,正觉就把“语”与“默”、“动”与“静”完全割裂开来,把时时处处体验禅境局限在“静坐默究”之时,这也就为默照禅注重静坐守寂提供了理论依据。
所谓“照”是指般若智慧的观照。这种般若观照同时也就是自我观照,是心无所住,什么都不思考的精神状态。这种“返观内照”的说法是受了僧璨的影响。据称是禅宗三祖的僧璨著《信心铭》,其中说:“虚明自照,不劳心力,非思量处,识情难测。”(24)正觉的默照禅正是吸收了这一思想,提出“隐几虚心还自照,炷香孤坐绝它思”(25)。同时,正觉还从理论上对“照”作了阐述。
他认为“灵然独照,照中还妙”(26),“照”是没有特定的观照对象的,实质上是本空的心的自我观照。不仅如此,在自我观照之时观照的主体和客体都“寂灭”了。“照与照者二俱寂灭,于寂灭中能证寂灭者是你自己。若恁么桶底子脱去,地水火风,五蕴十八界,扫尽无余,作么生是尽不得底?”(27)因此,所谓般若观照,所谓自照,不仅要求坐禅者什么都不去思考,而且要求修禅者自己也要融入“空”之中,即“地水火风,五蕴十八界,扫尽无余”。达到了这种一切皆空的境界,也就是证悟成佛了(即桶底子脱去)。因此,正觉的默照禅实际上就是通过静坐排除思维活动,消除任何欲望,消除任何感受,从思想上达到泯灭物我、泯灭主客对立的目的,达到直观体验空幻的境界。
从“默”与“照”的关系上讲,静坐守默与般若观照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唯有把两者结合起来,才能体验般若实相,获得最终的觉悟。正觉指出:“照中失默,便见侵凌……默中失照,浑成剩法。默照理圆,莲开梦觉”(28)。如果不守静默,即不坐禅,那就无法用般若观照,无法体验无差别的“空”的境界。相反,如果只是默然静坐,不知道“空心”,也就是不用般若观照,那么坐禅本身也就毫无用处。
只有把“默”与“照”结合起来,才能体验诸法实相,认识自我的本来面目,最终获得“觉”悟解脱。因此,强调静坐守寂,追求对空幻感受的直观体验,就是正觉默照禅的两个本质特征。
三、默照禅与中国传统思想
禅宗自创立之日起就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这是禅宗能够适应中国社会而得以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宋代三教融合的大潮流中,正觉不仅继承和变革了传统的禅法,而且侧重容摄庄子思想,从而使默照禅具有了更为丰满的理论形态。正觉把默照禅与庄子的“坐忘”、“齐物”和“心斋”等思想相等同,认为这两种精神修养方法是“大道同归”,他关于这方面的论述很多,下面仅举几例。
“坐忘是非,默见离微,佛祖之陶冶,天地之范围。……麒麟步药峤,金毛狮子威,相逢捉手,大道同归。”
“形仪淡如,胸腹空虚,懒不学佛,钝不知书。静应诸缘而无外,默容万像而有余。齐物而梦蝶,乐性而观鱼,渠正是我兮我不是渠”。
“梦蝶境中闲有趣,露蝉胸次净无尘,槁木之形,谷神之灵”(29)。
很明显,庄子的“坐忘”、“齐物”是建立在相对主义基础上的,默照禅是建立在禅宗心性论的基础上的,这两种精神修养理论存在着明显差异,尽管如此,它们在修养方式和修养目的方面还是有许多相通之处。庄子主张通过端坐而达到浑然忘却一切物我和是非差别的精神境界,“庄周梦蝶”的寓言就反映了一种泯除事物差别、彼我同化的意境。这种理想的境界就是要人不计是非利害,忘乎物我,泯灭主客,从而使自我与整个宇宙合为一体。中国传统哲学总是将“天人合一”之境作为哲学的最高境界,作为理想人格(圣人)的本质特征。通过这中把梦与醒、主与客、彼与此等等两极对立泯灭,使人们从精神上超越种种对立,获得精神上的解脱和自由。默照禅强调静坐守寂,要求“彻见离微”,追求对无差别的“虚空”境界的直观体验,也是要达到从精神上超越生死和主客的对立。这两种精神境界的确有相通之处。默照禅注重“静坐默究”,它一方面完全摒弃了传统禅学的关于坐禅的繁琐规定,只以静坐为主;另一方面,它强调守默守静,一反在南宗内部占主导地位的主张时时处处体验禅境的思想,这就更接近庄子所主张的精神修养方式。另外,正觉主张的“空心”之说,更与庄子的“心斋”有相通之处,它们都强调排除思虑和任何欲望。
正觉的默照禅注重静坐,推崇静与默的作用,这与理学家的思想也颇为接近。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提出“主静”之说,认为未有天地之前的“无极”原来是“静”的,所以人之天性本“静”;由于人们后天染上了欲,必须通过所谓“无欲工夫”,才能达到“静”的境界。
正觉倡导的默照禅曾引起许多士大夫的关注,不少人跟随正觉修习默照禅。这种与中国传统精神修养方式近似的禅法之所以受到士大夫的欢迎,在于它为士大夫提供了愈合精神创伤,消除精神疲劳的良药。与正觉同时代的临济宗僧人宗杲也是两宋之际全国闻名的高僧,他倡导一种看话禅,反对默照禅,他曾指出了士大夫喜好默照禅的一个重要原因。“往往士大夫多是掉举,而今诸方有一般默照邪禅,见士大夫为尘劳所障,方寸不宁怗,便教他寒灰枯木去,一条白练去,古庙香炉去,冷湫湫地去。”(30)
这里的“掉举”是一个佛教名词,《俱舍论》卷四说:“掉谓掉举,令心不静”。《成唯识论》卷六说:“去何掉举?云于境不寂静为性,能障行奢摩他(指定、止)为止”。掉举就是心不安静,执意追求,欲望很多,处于高度兴奋的精神状态。一些有雄心的士大夫或为追逐名利而镇日忧心,或为报效国家而整天操劳,心是静不下来的。这种追求世俗利益的忙碌(“尘劳”)必然造成精神上的疲劳,即所谓“方寸不宁怗”。默照禅宣扬静坐空心,强调守默守寂,正是松驰身心,消除精神疲劳的有效方法。经过一段高度紧张的工作之后,通过默然静坐使身
心松驰,的确对身心健康有益。就这一点而言,还是有道理的。从宗果分析士大夫喜好默照禅的原因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士大夫参禅并不完全是出于追求超脱生死的宗教目的,他们是要获得一种消除精神疲劳的手段。
宋代士大夫喜好参禅是一个普遍现象,这是与当时的社会现实分不开的。当时,许多士大夫或因官场倾轧而丢官,或因得不到赏识而壮志难酬。当他们受到暂时的挫折时,当他们感到绝望而又找不到出路时,他们为了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平衡而投入禅门。默照禅主张静坐空心,主张排除世俗的困扰,这正符合那些失意的士大夫的需要。默照禅使他们认识到一切荣辱毁誉和名利事业到头来都不过是梦幻而已,从而使他们放弃追求,在生活中抱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获得一种虚假的精神解脱。因此,默照禅在士大夫中的盛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宋代封建士风的萎靡与堕落。这也说明默照禅是一种消极的生活与处世方式。
注释:
①⑦⑧《正觉宏智禅师塔铭》,载《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9。
②《敕谥宏智禅师行业记》,载《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9.③④⑥《景德传灯录》卷15《潭州石霜山庆诸禅师》。
⑤敦煌本《坛经》第18节。⑨《丹霞子淳禅师语录》。(10)(11)(12)(13)(14) (15)(16)(27)《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5。
(17)(18)(22)《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6.(19)(25)《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7.(20)(21)(26)(28)《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8。
(23)(29)《宏智正觉禅师广录》卷9.(24)《五灯会元》卷1。(30)《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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