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父母为儿奴

　　这个城市的房价一天天往高处长，速度几乎超过楼群的高度。看着身边的朋友纷纷在父母的帮助下买了房，我和女友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四处奔波，寻找价位合适的楼盘。可是，最便宜的房子，首付都要10万元。这对于刚刚工作的我们，无疑是一笔巨款。女友心里烦，扔给我一句话，扭头便走。她说：“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难道他们不肯帮你付清首付款吗？”

　　我没法告诉女友，父母为了供我读书，怎样长年艰辛地劳作。他们只是普通农民，我和姐姐读完4年大学、3年研究生，早已将他们的积蓄全部耗尽。如今，等到我们有能力回报他们的时候，却还要他们掏钱买房。这无异于在他们已经疲惫不堪的心上，再狠狠扎一刀。

　　女友发来一条短信：“你家不是有两栋房子吗，为什么不卖掉一栋呢？反正，你和姐姐以后都在城市里住，那房子空着不也是浪费吗？”唉，怎么给女友解释呢。在农村，房子几乎象征着人的尊严，如果为了钱，将安身立命的房子卖掉，必定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父亲曾经说过，即便饿死，他和母亲，也要饿死在自己的家里，而不是街头。可是，经不住女友的软磨硬泡，我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试着向父母“借钱”。

　　对于我的到来，母亲很是兴奋。父亲一向严肃，可眉眼里溢满温情和慈爱。吃饭的时候，父亲说，总算等到我和姐姐都毕业了，他和母亲终于可以在家安享晚年，不必再那么劳累。我喝着辛辣的白酒，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已经满头白发的父母，他们以为我回来，是专门看望他们的，却不知道，他们引以为荣的儿子，为了营造自己的小家，要夺他们一辈子奋斗来的幸福。

　　饭后，我和父亲去前院的新房里喝茶聊天。半年多没有回来，这座房子依然保持着我上次住过的模样。秋日的菊花铺满了洁净的庭院；风吹过来，高大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样清爽的庭院里，喝一杯清茶。该是所有老人的愿望吧。父亲用一生的心血，终于将这个梦想变成了现实。我这个生下来便像讨债的儿子，再一次开了口。

　　我说：“爸，我和姐姐都在城市里安家了，这栋房子不就闲置了吗？”父亲没等我把话说完，狠狠瞪了我一眼，大声吼道：“以后你们就永远不回来吗？过年过节也不回家看爹娘？哪怕你们回来住一天，这房子，也建得值！别人也不会笑话我老汉，连孩子住的地方都置不起！”

　　我的脸红了，抬头假装看天，不经意被房前屋后的大树吸引。我又试探着问道：“爸，这些树，可以卖了吧？”父亲更是没好气地说：“我和你妈靠着这些树养老呢。”虽然无功而返，我的心却如释重负。

　　半个月后，母亲打电话来，说：“孩子，你该买房了吧？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把那栋新房卖了，凑了8万元，刚给你打到卡上，不知道够不够？”我的泪一下子流出来：“妈，您怎么知道？”母亲笑着说：“傻孩子，别怪你爸，他心太粗，没听懂你的意思，还冲你发了脾气。我们老了，有一栋老房子住着就行，你还年轻，能给你换栋楼住，也是我和你爸的心愿。”

　　我请了假，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说服那位买了父母房子的城市老板，让他收回钱。我知道，或许父亲又会冲我发顿脾气，可是如果能用我的幸福，换来他们后半生的幸福，那么，我情愿倾其所有。就像吃苦一辈子的父母，为没有丝毫回报的儿女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