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 访谈录──以传道法师为对象
“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 访谈录──以传道法师为对象
邱敏捷
一、前言
笔者为探讨“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国科会专题研究计画,NSC98-2410-H-024-015),乃于2009年12月30日(星期三)下午,到台南县永康市小东山妙心寺访问住持传道法师,这是本研究案的第二次访谈活动。
在印顺导师生前,传道法师即长期追随印顺导师,以宣讲、弘扬导师人间佛教思想为志。洎印老圆寂后,此一志行,益加热切,今年(2009)八月还付梓、发行《人间佛教的理论与实践——传道法师访谈录》(释传道口述,阚正宗、卓遵宏与侯坤宏采访,台北:国史馆,民国98年8月初版)。
笔者亲炙传道法师将近三十年。回顾十四年前,笔者有幸到台中华雨精舍拜见、访问印顺导师数次,其实都是受惠于道师父的引介,才得以如愿以偿,亲聆印老的慈悲教示与启导。迄今忆往,仍洋溢着法喜与对印顺导师的深深怀念。
本次访谈活动,部分内容延续本研究计画上次的访谈成果——即蓝吉富老师的访谈记录,就有关印顺学派的形成、分流与发展诸问题,当面请道师父抒述其卓见。
二、笔者问:
有关蓝吉富老师提出“印顺学派”这一思想流派名称,以界定印顺导师及其门下弟子与私淑后学所组成的学术性团体。无疑地,在数十年来国内学界未有所谓“学派”出现的情况下,蓝老师的楬橥,确实醒人耳目。对于“印顺学派”这个名称,法师有何看法?
法师答:
一般来讲,在以前华人社会、中华文化中,很少有开宗立万的想法。以天台宗来说,智者大师(538–597)绝对没有
说他要开宗立万,或是说要成立天台宗。他只是住在天台山,在那个地方修行、著作与教学,成就许多人才,也确确实实影响了当代许多人。由于因缘际会,慢慢形成一个很大的系统,大家才把他叫天台宗。天台宗后来又有变化,有山家、山外之分。但现在不一样了,在生前就先自立宗派,这有很大的差别。
从这个地方来验证,依史学盱衡,蓝老师讲的是没错的,很有道理的,以印顺学派来讲,他是有鼓励作用,鼓励印顺导师的继承者与研究者做进一步的整理、阐述与发扬。
印顺导师并没有说要建立印顺学派,我们用现代学术来处理他的思想是没有关系的,这如智者大师到天台山建道场,后来变成天台宗,还有其他宗派,如华严宗、禅宗等,这是必然的,所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印顺学派”现在还没成气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导师对佛法的解析、对佛教史的研究,并以之为基础从而建构出人间佛教思想和方向。他直探《阿含》,贯通大乘,对治传统佛教的一些弊病。这样的走入人间,关怀社会,净化人心,这是佛陀的本怀,也是将来必走的、可循的路径,这是必然形成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要称他为什么派都无所谓,这自然会水道渠成。佛教的授记,不是一般的预言。将来弥勒佛下生人间时,是要来弘扬唯识思想。唯识重思辩、重逻辑、重修行,就是要端正见解,使身心净化,提升品质,目的就是完成人间净土,不是他方世界。
导师的学生若不是追随弥勒佛乘愿再来,就是发愿生生世世到人间来,建立人间净土,可以说导师就是人间佛教的导航者。将来他是必然的领航人和先驱,他已经把这个架构、蓝图都勾勒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后继者的细部规划与实践,因时、因地、因人的不同而随时随地调整。他的理念与实践契合释尊的思想,也符应《阿含》的精神,就是《阿含》的通论。在《阿含》时期,因人、时、地与文化等种种因素,佛陀的本怀没有充分发挥,印公抉发“人间佛教”精神,就是要贯彻佛陀的本怀与精神。
三、笔者问:
师父提到天台智者大师一脉水到渠成而成为天台宗,可否就此说明智者大师的思想发展轨迹,以及印老如何看待宗派演变?
法师答:
智者大师有般若思想,他重视《大品般若》与《法华经》;《大品般若》并不是六百卷的《大般若经》(那时尚未传入)。这两部《大品般若》与《法华经》是他思想的源头。
智者大师的恩师慧思大师(515–577)〈誓愿文〉有强烈的末法危机意识,又提倡“神通”。这是因为他生长于佛教长期遭受迫害的北方——北魏太武(408–452)于太平真君七年(446) 毁佛寺、坑沙门、焚经像。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末法危机意识。再者,累受异道诬害,为求无上道,才发愿先修得五通以便摄化信众,然后再修第六(漏尽)通,面见弥勒佛。
慧思大师解行高明,善说法要,为陈宣帝(531–582)及文武百官所敬重。后来智者大师也得陈宣帝的重视,可说是慧思大师先为他铺了路。慧思大师重禅观、实践,其禅法是北方的,与南方重义解,特征不同。慧思、智顗师徒先在北方后至南方,重视〈安乐行品〉与〈药王品〉,提倡定慧均等,正可纠正北方重定轻慧,与南方重慧轻定之病。又慧思大师拈出“性具染净”思想,亦启发智顗之“性具善恶”、“十界互具”的思想建构。
智者大师并非直接传承慧思大师的思想,而是吸收了他的一些禅观。智者大师自己崇尚《法华经》和《般若经》,引发他思想的开展,不仅度化普罗大众,那时的帝王、士大夫等对他多表尊敬。“智者大师”这谥号是隋炀帝(580–618)所御赐。而先前陈宣帝好几次礼请他到宫殿中,他都称病不出,最后不得不出,但他告诉陈宣帝,他性好山林,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便荐请离开。智者大师的修行与对佛教人才的培养,对佛法都有推广作用。以现在的话来说,有广告、行销效果。对智者大师来说,从他的师父就已经开始推广,因此到他时,他所走的路也比较宽广,如风行草偃,后来成了天台宗。
《法华经》有二十八品,智者大师继承慧思特重《法华经》中之〈安乐行品〉与〈药王品〉,每诵完经即以〈安乐行品〉的“正慧离着”打坐修观;逮诵至〈药王品〉之心缘苦行,至是真精进(是名真法供养),解悟便发,见共恩师及自己一起在灵鹫山听佛说《法华经》。慧思遂印可他修成“法华三昧”的前方便。
以前智者大师工夫较浅,都是在梦中见到而非定中。他曾梦见山上一位梵僧对他招手,叫他过去,智者大师问亲近的徒弟,徒弟说那座山即是天台山。于是智者大师到了天台山,遇见慧思,慧思告诉他:“我们是前世就有缘,还记得在山上对你招手的人吗?”智者大师才知道,原来在梦中,是慧思在召唤他。慧思教智者大师禅观——“法华三昧”。
心是可以超越时空的,以现在的话来解释,就是“异次元世界”,不是“第三度空间”。也就是说,曾经发生的事件还在。以天文学、流体力学来讲,是可以讲得通的。例如,目前照到我们的太阳光,是几千年、几亿年前从太阳发出的,如果有一种工具可以超越光速,就可以看到盛唐时代还在进行、释迦牟尼佛还在说法。我们可以说这是神通的境界、超人间的境界。
“超人间”和“人间”,大乘经典经常混为一谈。一般来讲,这是唯证能知的。例如,《法华经》中的人间比丘、比丘尼、菩萨及其他天人都一起听佛讲经,这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就如《杂阿含经》也记载,阿难跟随着释迦牟尼佛行走,佛陀是不轻易微笑的,但是佛陀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微笑一下,阿难在后面,疑惑的问:“世尊,你为什么回头微笑?”佛陀回答:“大梵天王在后面撑伞,四大天王则接在后面撑伞。”这就像个雨伞队一样。佛陀走过之处便没有雨,佛陀是在对撑伞的人微笑,但是阿难看不见。这种情况,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超人间,也就是异次元。异次元是存在的,现在也有人具有这样的特质。我早期接触佛教时,就有一些感觉,持续打坐后,更加明晰。若工夫比较浅一点,是在梦中见到;工夫好一点,是在定中看到,随心所欲,稳定而明显,亦可引发神通。然而,发通只是修定过程的副产品,若无智慧勘破我见,不但难达解脱涅槃的终极目标,而且可能因神通而造恶业,不可不慎!一般科学是唯物论,认为这些都是幻觉、迷信,非常遗憾!
对于超人间的存在,印老不否定,但也不强调。因太强调超人间性会走偏,容易产生流弊。印老采取“理性”的态度处理,他是唯恐大家舍本逐末。传统佛教大部分都在讲感应、神通,他的观点有对治作用;他是对治,不是否定。
至于宗派的演变,印顺导师是从整体佛教来看,和一般一宗一派者的看法,当然不同。比方说,天台“五时八教”与印度佛教历史发展不符。然,不论是华严还是天台判教,把庞大的佛经归类,这个是可取的,但与历史的史实不合,也是事实。
印顺导师这样讲出来,这些宗派就说他否定天台宗,其实印老是指明哪一点不合事实,并不是说天台宗不好。印顺导师提出来检讨,这一宗派的徒裔便说印顺导师在毁谤他们的祖师,还情绪化、不客气地质问:“你会比他强吗?”、“你的禅定会比他高吗?”、“你修行层次比他好吗?”这些评骂在逻辑上根本就不通嘛!
另一个就是“空、假、中”与“三智一心中得”等也是问题。印顺导师系从论入手,对智者大师“空、假、中”的观点作出批评,而牟宗三是继承智者大师那些思想。印老并未否定天台宗的修行与建构,他是把该宗错误、扭曲的地方提出来,绝非全盘否定。他甚至说:“如果要研究宗派,我认为天台宗值得研究。”这显示,在印老心中,天台宗做为一大宗派,源远流长,有其思想特点和价值,值得深入研究。
智者大师说:“如果不领众,可以到达六根清净位。”(按:智者大师原文云:“吾不领众,必净六根。”——见载宋?志磐:《佛祖统纪》卷六,《大正藏》第49册,184 下。)就此而言,他还没开悟。“六根清净位”就是“开悟”──离我见、我所见而证解脱。他虽然自谦说未开悟,然此无损其严密思想建构的创发与积极弘法利生的贡献;反而更能凸显其忍而不证、悲愿度生的伟大菩萨精神!
天台的思想架构与修行法门,严密而踏实。智者大师结合了《般若经》和《法华经》,并赋予融贯与简化,成为“法华三昧”。他有修练、有验证。印顺导师正向观察这些之余,同时把它与佛理抵触、捍格之处加以辨析、厘清。毕竟印老是从论入手,是“法行人”,必然很忠实他所学所知,亟欲分辨了义不了义,正确不正确,此为其严格之“辨异”工夫。他不会将佛法当人情卖,有其一贯的批判精神,但对“信行人”来说,这又情何以堪?
再举个例子,欧阳竟无甚至吕澄说《楞严经》有十种假造。尽管怎么证明,传统佛教徒就是一片骂声。印顺导师讲了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很多人只看表象的批评就骂了。”其实在传统里,禅师往往对于历史与事实不大重视,人物、史实常常会搞错,他们认为道不在文字中,不加研究。再者,如慧能《六祖坛经》中的“别解”,往往也是为了要破除某些既成的观念。
大体而言,对于智者大师,印顺导师不是全部否定,而是揭示其错失、谬误的部分,但宗派意识强烈的宗见者,或者是信行人,往往无法接受,觉得印老是全盘的否定。既出于曲解,自然无法了解导师批判的本意,无谓的枝节纷生,变成“言诤”,故印顺导师才讲“无诤之辩”。
印顺导师说:“我是信佛法,不是信人;有人说我是中国人,应该要信中国的祖师。”又说:“如果中国的祖师讲错了,我照样问;如果他讲的是真理,我照样信。”导师秉承的是释迦牟尼佛、《阿含》以来“依法不依人”的精神。
可惜中国人不喜欢这些,喜欢朦胧的美,喜欢缺陷的美,哪一个人把他讲得太清楚就不行了。我举一个例子,杯子很干净,可惜表面有点脏,如果把它擦掉更好。人家没有说整个不好,但不能接受的人就把它放大解释。一般华人和信行人都有这个通病,像台湾人一样也是爱面子。
我要讲的是,印老没有开宗立派的心思,也没有这种期待,他只是忠于佛法真理,明白的把纯正的佛法表示出来,我们后面的人可以覆案,可以考证。他这个用心,在大乘精神来讲,叫做“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苦”。错误的偏执,会误导我们的行为。他只是“破邪显正”,这就是他的悲心,也就是他智慧的流露,爱护佛法、爱护众生之情,溢于言表。
此外,从传统佛教来说,都误认为淫欲是生死轮回的根本。印老却独排众议,他认为淫欲不是生死轮回的根本。他说:“淫欲是障道法。”我见、我爱的无明染法才是深层生死流转的根本。印老的卓见符合佛无畏地宣说“染法能障碍圣道”的意趣。障道法,障碍我们修道解脱,因为淫欲是男女冲动的占有与支配欲,这根植于以自我见为中心,发为我爱、我所爱,必然产生支配欲、权力欲、占有欲。基于此而建构起来的家庭,或社会、国家等,一定充满矛盾和痛苦。更因此而起惑、造业、受苦、轮回生死而不已!
诸如此类,印顺导师站在整体佛教,对于过去佛教不被彻底理解的地方,有澄清之大志。
笔者案:有关道师父所说慧思有“末法”观念与强调“神通”,如下所引可为证:
《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载:“正法从甲戌年至癸巳年,足满五百岁止住;像法从甲午年至癸酉年,足满一千岁止住;末法从甲戌年至癸丑年,足满一万岁止住。……今故入山,忏悔修禅,学五通仙,求无上道。愿先成就,五通神仙,然后乃学,第六神通。受持释迦,十二部经……未来贤劫,见弥勒佛。”(《大正藏》第46册,786下–789中)同文另载:“若在山林旷野,静处城邑聚落,为诸大众敷扬解说,有诸魔众,竞来恼乱破坏般若波罗蜜。是人若能一心合掌,称我名字,即得无量神通。我于尔时,亦作化人,在彼众中,现为眷属,称彼弟子,降伏众魔,破诸外道,令彼智者,大得名称。我时复为化作四众,山林聚落处处皆现,为作卫护。或作大力鬼神王像,或作沙门,或作居士,或作国王大臣宰相,敕令国内治罚一切破戒恶人。”(《大正藏》第46册,789下)
再次,上面传道法师所略述智者大师之行谊,请参见以下两笔资料:
其一,隋.灌顶(561–632)《隋天台智者大师别传》:“当拜佛时,举身投地,恍焉如梦,见极高山,临于大海,澄渟蓊郁,更相显映。山顶有僧,招手唤上。须臾申臂,至于山麓,接引令登,入一伽蓝,见所造像,在彼殿内。梦里悲泣,而陈所愿,学得三世佛法,对千部论师,说之无碍,不唐世间,四事恩惠。申臂僧举手指像,而复语云:‘汝当居此,汝当终此。’既从寤已,方见己身,对佛而伏,梦中之泪,委地成流。”(《大正藏》第50册,191中)
其二,唐.道宣《续高僧传.释智顗传》卷十七云:“思每叹曰:‘昔在灵山,同听《法华》。宿缘所追,今复来矣!’即示普贤道场,为说四安乐行。顗乃于此山,行法华三昧,始经三夕,诵至〈药王品〉,心缘苦行,至是真精进句,解悟便发,见共思师,处灵鹫山七宝净土,听佛说法。故思云:‘非尔弗感,非我莫识。此法华三昧前方便也。’”(同上,564中)又云:“陈暄奏曰:‘瓦官禅师,德迈风霜,禅镜渊海,昔在京邑,群贤所宗。今高步天台,法云东蔼,愿陛下诏之还都,使道俗咸荷。’因降玺书,重沓征入。顗以重法之务,不贱其身,乃辞之。后为永阳苦谏,因又降敕,前后七使,并帝手疏。顗以道通惟人,王为法寄,遂出都焉。”(同上,页565中)
此外,有关道师父所说《杂阿含经》记载“超人间性”的故事如后:
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三十一:“如是我闻。一时,佛住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尔时,世尊于夜闇中,天时小雨,电光焰照。佛告阿难:‘汝可以伞盖覆灯持出。’尊者阿难即受教,以伞盖覆灯,随佛后行。至一处,世尊微笑。尊者阿难白佛言:‘世尊不以无因缘而笑,不审世尊今日何因何缘而发微笑?’佛告阿难:‘如是,如是,如来不以无因缘而笑。汝今持伞盖覆灯,随我而行。我见梵天亦复如是持伞盖覆灯,随拘邻比丘后行。释提桓因亦复持伞盖覆灯,随摩诃迦叶后行。帙栗帝罗色吒罗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舍利弗后行。毗楼勒迦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大目揵连后行。毗楼匐叉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摩诃拘絺罗后行。毗沙门天王亦持伞盖覆灯,随摩诃劫宾那后行。’佛说此经已,尊者阿难闻佛所说,欢喜奉行。”(《大正藏》第2册,220中–下)
四、笔者问:
“福严精舍”及“慧日讲堂”两处道场于印顺导师和“印顺学派”之意义与重要性何在?
法师答:
可以分二点来说:第一,当时印公本身有内修和外弘的构想。福严精舍是为内修,三年读经而修,并课诵《成佛之道》。内修一段时间,再到慧日讲堂,就是外弘,教育社会群众;这就是本义。第二,前瞻未来,继承者有没有够长远的眼光、够宽大的气量,扣紧印顺导师的思想,这就端视福严精舍和慧日讲堂两个学团的领导、组织之意向与实际作为。如果“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亦难臻其理想。若能够朝向未尽之绪,集思广益,克勤始终,仍然可以完成,这是大家拭目以待的!若然,也可报三宝恩和师恩,毕竟他们是印公的嫡传,将其精神发扬光大,既是使命,也是责无旁贷的。
综观台湾出家僧人,男众比丘比女众比丘尼少,而有道心者更少。大航法师(1960–)当福严佛学院院长时,以选修人数不足为由,未开设有关印公思想的课程,殊为遗憾,是否与他走真常唯心系统有关,就不得而知了。好在厚观法师接任院长之后,已有陆续教授印公思想,值得额手称庆!福严学舍,后来成为福严精舍,今又为福严佛学院。导师〈福严闲话〉一文可资参读。
福严佛学院由宽谦法师设计,大殿中之雕塑,是其先严、台湾现代雕塑艺术家之翘楚杨英风居士(1926–1997)所塑造,为大乘佛教之代表“释迦牟尼佛”与“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庄严中透露出浓浓的人文艺术气息,不同于一般的塑像,令人赞叹不已!大乘佛教菩萨精神为导师所倡导,而人间佛教之“凡夫菩萨”行,更是导师畅佛本怀之理念,若是强调其人间性,则以“释尊”与在初期佛教中的两大弟子“舍利弗与目犍连”,更能贴近人间佛教的精神。此外,传统佛教大殿所雕之像,亦有以“迦叶”与“阿难”二掠侍为代表者,象征佛教智慧与慈悲的精神。
笔者案:有关“福严佛学院”的创立与沿革,概述如下:印顺导师于1953年来台创建福严精舍之初,即有许多大陆法师追随研习。其间造就了不少教界栋梁,如演培、续明、印海、常觉、仁俊、妙峰、幻生、唯慈等法师之弘化于海内外。1961年3月,续明法师创办之“福严学舍”正式对外招生,属男众僧教育机构;主要师资有:印顺、续明、演培、仁俊、幻生等法师。1969年,由于台北慧日讲堂所属之“太虚佛学院”宣告停办,新竹福严精舍乃以“福严佛学院”名义继续办学。学众除原“太虚佛学院”学生之外,另招收新生十余名,礼请印顺导师为导师,演培法师任院长,印海法师任副院长兼训导主任,常觉法师为教务主任。1972至1977年秋,由于沈家桢居士所主持之“美国佛教会”,假福严精舍成立在台译经院,从事汉文佛经英译事业;期间,佛学院暂停招生。直至“译经院”北迁,佛学院得以续办。1978年,福严佛学院恢复办学,改以招收女众为主。直至1993年9月,恢复纯以男众为主之佛学院迄今。(中华佛学研究所主编:《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创刊号,民国91年12月出版,页380)
五、笔者问:
早期追随印老的僧人除演培、仁俊与续明等外,还有哪些重要学友?
法师答:
美国幻生法师(1929–2003)可说是一位典范,有《沧海文集》与《幻生法师纪念集》足资参考。台湾常觉法师(1928–2006)擅长唯识,亦是重要人物之一。
笔者案:《福严会讯》第10期“常觉长老圆寂专辑”之文有三:释能度〈常觉老法师生平事略〉、玄诚〈常觉长老圆寂追思赞颂法会报导〉与〈常觉长老圆寂追思赞颂文〉。
常觉法师,福建晋江人。1944年在崇福寺派下所属慧济寺福忍法师座下剃度。出家后曾就读南普陀养正院,再入杭州武林佛学院。当时正值印顺导师在杭州,而结师生之缘,自此随侍印顺导师近二十年。1949年就读印顺导师所办大觉讲舍,后因战云密布,6月迁居香港。在香港五年内,孜孜矻矻地自修。1953年底随印顺导师来台,为报师恩常住福严精舍,一面建设精舍,一面研习经教。1957年任教新竹女众佛学院,并编辑《海潮音》。1964年,演培法师任福严精舍住持,以长年旅居海外,而由常觉法师全权负责一切寺务行政工作。三年后移住松山寺,编辑《狮子吼》,并讲学于太虚佛学院。1969年因太虚佛学院停办,与印海法师共议兴学,以安顿太虚佛学院辍学学生,于是回精舍增建一栋二楼房舍,福严佛学院开办,初任训导主任,后来负责教务工作。1971年往翠碧岩开讲《成唯识论》,半年后学院停办。翌年到碧云寺晓光佛学院负责教务工作。后任教佛光山佛教丛林学院。1986年2月接任停刊近半年的《狮子吼》主编,续成八年多。期间,曾任教于壹同女子佛学院、妙清佛学院、华严专宗佛学院、佛光山丛林学院、香光尼众佛学院、印度哲学研究所、中华佛研所、慈明佛研所。(中华佛学研究所主编:《台湾佛学院所教育年鉴》创刊号,民国91年12月出版,页379–401)
印顺导师著作中,为常觉法师所记录者如下:《学佛三要》之〈菩提心的修习次第〉、〈慧学概说〉;《净土与禅》之〈念佛浅说〉;《教制教典与教学》之〈福严闲话〉;《佛法是救世之光》之〈菲律宾佛教漫谈〉(与妙峰合记)、〈泰国佛教见闻〉;《药师经讲记》(与妙峰合记)。此外,《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一书的刊行,常觉法师负责代为校勘(〈序〉,页6)。
六、结语
由上面的访谈可知,印老本身虽无开宗立派的心思,但传道法师认同印顺学派的成立,并乐观看待其发展,且寄予厚望。访谈中,辄见道师父对于印老思想的深度理解和体悟。对于印老因辨异与批判引发而来的种种反弹,包括天台后裔、信行人等之不满,道师父也着力澄清,为印老所遭受之不公平、非理性的谤议,作出辩护。
在传道法师看来,印顺导师标举“人间佛教”旗帜,但他还是不否定“超人间性”的存在。此一见解,与蓝吉富老师稍有差异。蓝氏认为,印老思想只强调人间性而忽略超人间性(参见拙文〈“印顺学派的成立、分流与发展”访谈录——以蓝吉富教授为对象〉,《妙心》第114期,页11-19)。道师父特别点出印老鲜少强调超人间性,是为了要对治传统中国佛教落入感应、神通之窠臼,而回到踏实的“凡夫菩萨”的修行道路上来。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谈及印老自身道场及嫡传时,传道法师怀抱着殷重期盼的心情表达之意见,笔者认为有其一定的意义。印老道场的后起执事及其入贽门徒,在创建人、恩师印顺导师晚年乃至卒后,其弘扬印老思想的态度和精神亟待努力,其发展与成果如何,则尚待后续之观察与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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