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和尚与南华禅寺

一

虚云和尚(1840～1959年) , 祖籍湖南省湘乡县, 俗姓肖, 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 出生在福建泉州，其父供职府衙署后院。清咸丰八年(1858年) 投福建鼓山涌泉寺常开和尚剃度出家后, 得法名古岩, 又名演彻，法号德清。50岁后,自号虚云,改字幻游。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 , 虚云开始到云南鸡足山弘法，而后在昆明云栖寺，再于1928年应请主持福建鼓山涌泉寺的修复。就在涌泉寺的修复即将完成之时, 1934年6月间, 接到时任广东省政府主席李汉魂的邀请前去主持南华禅寺法务的函后, 虚云思考许久，后与李汉魂数番信函交涉，得到“六祖道场南华禅寺，应永远为十方丛林，任僧栖止”等的承诺。虚云便应允前往, 并于同年8月携弟子观本等人来到南华禅寺。

入住南华禅寺之后, 虚云看到这座千年古刹，禅宗祖庭竟沦落成为子孙庙。隶名僧人有数十人，却分为5房, 每房不过10人, 但都不住在寺中, 而是携家带子住在附近农村。平日耕地种田, 饮食衣着同俗家人无异。寺中规矩全无，每年2月、8月的两次六祖盛诞活动全由村人把持, 就连六祖殿的香火都归村人所有。而且寺内到处墙倒殿毁, 佛祖菩萨像破损严重, 牲畜在殿堂内乱窜, 大雄宝殿竟成了屠宰场，大兵在方丈寮中拉屎撒尿。禅堂、法堂积灰盈寸，更不要说斋堂、大寮的杂秽。同时，寺院内外肉林酒肆竟有多处, 腥秽之气四处弥漫。见此状况, 虚云深感这是佛门的不幸, 作为禅门弟子很是难过,因而发心重振之。

首先, 虚云请李汉魂等人相助, 派人把寺中诸多乌秽臭迹全部清除, 酒林肉肆彻底扫出。与此同时，在寺门前安排一些善良之人，摆设若干香烛、素食摊点，方便行人和香客。虚云认识到要重兴祖庭，非弘法不能守戒, 非守戒不能弘法。因此, 整顿寺风，严守戒律，成了重兴南华禅寺的当务之急。自晋院之日起, 虚云自己带头严守毗尼, 率众悉遵百丈清规, 严肃纲纪, 逐步制订法堂、戒堂、斋堂、禅堂、客堂、云水堂等处规约，要求僧众各自恪守，建立健全僧值督察, 对于有违戒律寺规者严格遵祖规处之。晋院之时，已是8月。

数月之后，转眼入冬。众护法和寺内外沙弥、沙弥尼多次请求虚云启坛授戒。但当时寺中殿宇大多破败不堪, 寮房更是墙倒屋漏,无法住人。虽则如此，虚云考虑再三，想到南华禅寺衰败，正是由于戒律松驰，僧众良莠不齐，人才缺乏所致。因而虚云仍以慈悲之心，发绍隆佛种、续佛慧命之大愿。于同年冬在寺内启坛传授三坛大戒。就寺内现有条件, 取葵蓬茅竹盖搭竹棚以供戒子住之。启坛之时，尽管条件艰苦，虚云仍是一如既往, 严格循法遵制, 一丝不苟, 戒期49天, 三师、七证、十引礼诸师恪守职责, 戒坛清净, 庄严如法, 得到教内外的一致好评。

第二年冬10月朔日至11月底, 虚云又一次在南华禅寺启坛传授三坛大戒。此次传戒, 规模超过前一年, 为数百位戒子圆具足戒。戒期中，林森、蒋中正、李汉魂、陈济棠等政要专程前来祝贺，林森、蒋中正分别为之题词、捐款。有数百名韶关、广州甚至香港居士前来随喜, 受菩萨戒。散坛之后, 虚云主持编印《同戒录》, 亲自撰写《序》，告诫众戒子“今而后时日凛若在坛，持之终形寿。如居浮囊而渡瀛渤，则定慧因之日增，法门因之日盛。”到第三年，也就是1936年冬，虚云又如期在寺内启坛传授三坛大戒。而后，每年冬季，虚云都主持启坛传授三坛大戒, 成为定例, 一直到他移锡云门寺时。

二

1934年8月, 虚云和尚晋院主法南华禅寺时，全寺殿堂大多破败不堪, 就连六祖殿中供奉六祖慧能大师真身的木龛, 早已被白蚁蛀朽。六祖真身外披的金漆也是层层剥落。原供奉在木龛旁侧的憨山大师肉身倒在地下。

虚云率寺僧到后山砍取葵蓬茅竹, 搭盖出20多间棚屋,辟为大寮、客堂、僧寮等，安顿僧众，进行佛事活动。接着，虚云率众节衣缩食，募集资金，开始修复六祖殿, 更换供奉六祖真身的木龛, 将六祖真身重新装金。在六祖真身木龛下分别供奉南岳怀让、青原行思、法海、神会等四尊圣像。同时, 把憨山、丹田两位祖师肉身妥置供奉。

1936年, 得众护法资助, 虚云主持在灵照塔前新建大雄宝殿。大殿占地达数百平方米，殿宇宽敞，高有数丈，正中朔5丈多高的三尊大佛像，迦叶、阿难两尊者侍立二侧。四周内壁环塑五百罗汉像, 文殊、普贤两菩萨圣像分塑左右两侧, 背后则塑有人物多达5 百余人, 形态各异, 气势恢宏的巨幅海岛观音全图塑像。同时，虚云率众清理曹溪门的地基，挑平门口乱坡，修彻浅水沟，开挖放生池，池中建五香亭和九曲桥等建筑。

1937年春, 虚云主持开工新建曹溪山门, 同年7 月告竣。新建曹溪山门高有2丈，系仿古牌楼式，造型端庄。接着，虚云又率众相继修复天王殿、香积厨、斋堂、库房等。次年，在虚云的主持下，南华禅寺重建的宝林门、钟楼、鼓楼、报恩堂、伽兰殿、客堂等先后竣工。新建的禅堂、云水堂、法堂、韦驮殿、如意寮等相继建成。此后, 虚云率众在新建的法堂二楼辟设藏经楼，供奉《龙藏》和《碛砂藏》等法典。再后，虚云主持重建与修复了延寿堂、普同塔等。

在主持修复南华禅寺殿堂之中, 虚云有个不凡之举, 即率众在这座名闻海内外的禅宗祖庭中特地新建一座念佛堂, 以方便寺内有志于行持念佛法门的四众弟子长年念佛。这时于身兼曹洞、临济两宗法脉的传人来说, 虚云的确不易。这正是他一贯坚持的“禅净双修”思想的具体实践。

与此同时, 在主持修复南华禅寺的同时, 虚云在当时经费极度困难的情况下, 主持在寺东3 里外的柏树庄房重建了无尽庵, 以方便女众修行。不仅如此, 在无尽庵修复告竣后, 虚云主持为之制定规约，竖立戒牌，“庵内住众须要谨守清规，男众到庵，无论大小执事及何亲属, 必要两三人同来, 方可招呼, 违者重罚。亦不得留男众住宿。尊重波罗提木叉，违者摈。”由此可见，虚云时时处处恪守毗尼，又奉持佛陀“众生平等”的教导，为方便女众修行而成全她们的一片诚心。

在主持修复南华禅寺工程中, 虚云还曾特地将卓锡泉加以清理。卓锡泉坐落在南华禅的北端, 是全寺僧众饮用水的唯一水源。过去是直接把泉水引到大寮。虚云认为旧日无蓄水池，直接饮用，很为不洁。于是在清理卓锡泉的同时, 在其旁边新凿一池以为蓄水，中隔砂井，施以药物，让泉水经蓄水池内沉淀消毒后, 再沿着新敷引水铁管, 自流到大寮和其他地方。此举在今天看来是极为平常, 不以为然的。但对于当时已是百余岁高龄的老和尚虚云来说, 却确非是一件易事。从中体现出他作为年老的佛教徒却能够接受现代科学中的卫生知识, 讲究饮水卫生,以保障众生的身体健康。

在虚云的亲自主持下, 经过长达6年的艰难努力，到1940年底，南华禅寺的修复重建工程基本告竣。全寺占地面积达百余亩, 其中建筑面积有1.2万平方米。全寺以曹溪门为头山门, 呈中轴线阶梯式平面布局。自南而北, 中轴线上有曹溪门、五香亭、宝林门、天王殿、韦驮殿、大雄宝殿、藏经楼(法堂) 、灵照塔、六祖殿、方丈寮,最后至卓锡泉。东路一线则有虚怀楼、报恩堂、钟楼、回光堂、延寿堂、念佛堂等建筑。西线建筑则有云海楼、西归堂、鼓楼、祖师殿、云水堂、禅堂、班首寮、如意寮等。整座寺院殿堂楼阁布局井然，如法遵制。同时，殿堂楼阁中重塑诸佛、菩萨圣像700余尊，法器应物配置齐全，南华禅寺重现祖庭雄风。有见于此, 虚云和尚很是欣慰, 题诗《题智药三藏开辟曹溪宝林山, 即今南华寺》为纪。诗云“鸟瞰高峰圣域图, 形如象鼻护禅都。预知英俊如林木，曾钦溪流净钵孟。镜树无原真面目，碓房应有探骊珠。精灵山水诚如此，向往情殷古丈夫。”

三

就在虚云主持修复南华祖庭开始后的几年中，正值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间。1938年日军在广东大鹏湾登陆，一路上烧、杀、抢掠。次年春，入侵日寇沿着京广铁路向北推进, 大批难民和流亡而来的僧众涌进南华禅寺。面对这样的情况, 虚云率众认真实践六祖大师“出世不离世间觉”的教导，奋起抗日救国，慈悲救难。就在当时启坛传戒之初，虚云即向众戒子及常住僧众发出倡议, 鉴于日寇大肆入侵我们的祖国，杀害了许许多多的同胞。同时，在抵御日军入侵的战争中, 有不少将士为国捐躯。我们作为佛门弟子，应各发心，慈悲为怀，济苦度厄。因此，虚云号召在大雄宝殿设坛, 启建荐亡息灾大法会, 全体僧众每日礼忏2小时, 为无辜受难同胞和为国捐躯烈士们的亡灵诵经超度。同时, 虚云又号召大家减免晚餐，以节省粮食,贡献给国家赈灾救困。虚云的倡议得到大家的拥护。于是, 在虚云以百岁高龄亲自带领全寺僧众, 在大雄宝殿和法堂启坛举办法会。虚云亲自主法拈香，率众礼忏。同时，虚云率众将节省下来的数千斤粮食交给迁至韶关的广东省政府，用于赈济难民。

次年春日寇入侵的铁蹄越来越近韶关, 从南北两路而来的逃难僧人及其他民众日益增多, 不少人涌进南华禅寺。而由于战争等原因所致, 南华禅寺常住经济日渐紧张。面对这样的现实, 虚云仍以佛门慈悲精神为怀，广开海单，遍济来者。粮食不够，就大家一起吃稀的, 或是找杂粮掺和着吃。与此同时, 虚云主持安排在海外有一定法缘、人缘的副寺圣一法师冒着生命危险, 穿越日寇的封锁线, 到香港及泰国、马来西亚等地去募缘。另一方面，虚云则率南华禅寺僧众相继修复韶关市内的大鉴寺、曲江县月华寺等场所, 一并用于安顿逃难而来的僧众和其他难民。这正是虚云全力实践佛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之宗旨，行善救苦救难的行动，意义非凡。

也就在1940年前后，虚云在主持南华禅寺、大鉴寺、月华寺等处安顿逃难僧众及其他难民的同时, 带头率领诸寺僧众节衣缩食, 除维持正常生活外, 连南华禅寺的修复工程也大多停了下来, 以节约经费，救助难民。有的工程一时间停不下来，虚云则率众尽力维持, 自己以百岁高龄亲自参加挑泥、抬木头等劳动, 以节省雇用民工的费用来救助难民。1941年, 看到全国抗日战争形势日益严峻,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民众更加艰苦难熬, 饥民饿殍遍野，虚云难过万分，慈爱之情更浓，将近几年来弟子们所供养自己的果金20多万元捐出, 交给广东省政府，也用于救济难民。同时，虚云又率僧众在大鉴寺开办毛巾厂, 以增加常住收入, 维持僧众及难民的生活。此举虽然收入不是很多，影响也有限，但意义却大, 至今仍被人们誉为在中国佛教史上“这是工禅结合的开始”。

四

自从应请入住南华禅寺, 虚云即时时以重振祖庭, 绍隆佛种为己任。当看到南华禅寺修复工程大体完成, 寺内道风业已恢复, 常住经济有了一定基础,虚云即着手人才的培养，随缘应机,聘请慈舟律师为教务长, 在寺内创办南华戒律学院。今天弘法于美国万佛城宣化法师、美国纽约报恩寺知定、美国夏威夷虚云寺寺法云、美国夏威夷檀华寺普光、香港沙田古岩净苑意昭、江西省南丰寿昌寺方丈演成等或受请为教课法师，或先后就学其中。

1943年冬, 虚云看到重振南华祖庭大愿已酬，为寻访灵树古道场而率众来到禅宗云门宗祖庭——云门山大觉禅寺。看到这座千年祖师道场破落不堪, 虚云很是难过, 于是又发心重振之。同年12月, 虚云将南华禅寺寺务交给徒嗣复仁负责, 自己则迁锡于云门山大觉禅寺。此后每年春天南华禅寺启坛传授三坛大戒时, 虚云都要回到南华禅寺, 主法传戒。不仅这样，1948年11 月，虚云特地在南华禅寺为美国弟子詹宁士举行禅七, 则更是成为南华禅寺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詹宁士是美国加尼福尼亚州人, 她的名字中文音译为阿难陀·詹宁士, 她父亲是个天主教传教士，中年时来华传教。詹宁士出生在南京，自幼看到在教堂内生活, 稍长又看到佛教寺院和僧人的修持, 就萌发了对世界不同宗教派系的思量与怀疑，感到佛教寺院比天主教堂更加庄严清净, 因而经常前往观看。但是由于父母的关系, 詹宁士少年时就接受了天主教洗礼，并回到美国完成了学业。25岁结婚后, 詹宁士又花了2年多时间研究佛教经典，收获很大, 同时也变成为虔诚地信仰佛教。后来因为宗教信仰相异，导致夫妻离婚。离婚后，詹宁士全力投入对佛教教义的探索, 游历全球, 且在印度闭关4 年。出关后，为了寻求菩提达摩的圣迹，曾多次来到中国。

得知虚云的禅修造诣后, 1948年通过外交途径, 詹宁士专程来到中国投虚云和尚座下参学。同年10月，虚云在广州与詹宁士见面后，对她不远千里来华参学，很是赞叹，就纳其为徒，为她取法名宽弘, 并且亲自为之授居士戒。正好此时广州有不少信众请求虚云和尚启坛主持禅七, 以期克证。詹宁士也再三请求虚云主持禅七, 以切身体验中国禅的感受。为满足众人之愿,同年11月23日，虚云率詹宁士等来到南华禅寺，启坛举行禅七。禅七期间，虚云亲自示范，教授规矩，讲说开示，詹宁士感到获益匪浅,表示要将参学所得带回美国，加以弘扬。

虚云收纳詹宁士为徒, 特别是在南华禅寺启坛举行禅七, 教授禅法, 在南华禅寺历史上写下了重要的一页，这在中美交往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

虚云于极为困难时期主法南华禅寺达十年之久, 期间千方百计修复这座千年祖师禅场, 重振禅风, 培育僧才, 建树不凡, 对于曹溪禅风的传延, 作用非同小可。同时, 在中国佛教史上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