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码在视野里
庄稼院里出来的人,一代又一代,都离不开青草,这是一种宿命,更是一种继承。
——编者按
见过草垛吗?金黄油亮的草垛,码在乡村里,像一颗颗散落的棋子,虽似无心却是合局,那是秋天送给农民的一个个金黄色的梦想。草垛是村庄的太阳。每每回老家,一看见守望在村头的草垛,心就暖了。
辽南的乡村,草垛在秋天的腹地无处不在:庄前,屋后,大门口,山墙外,沟壑旁,草垛以其高贵的卑微显示着生命的延续和张力。
视野之中是草垛,草垛之上是天空。秋日的夕光在山墙根斜斜地扯出一角,像被风吹卷了电影屏幕。这些镜头若用相机拍下来,静美的景观会让画过《干草垛》、《睡莲》的法国著名画家莫奈自叹弗如。
乡村是草的故乡。秋收过后,稻草被扎成捆,一列列码在空旷的田野里。秋阳如烈酒,几天的工夫就把草捆晾晒出足金的成色。用牛车慢悠悠地拉回村,码成垛。在农家院里,堆草垛是一项看似简单但颇有讲究的技术活。父亲生前是个堆草垛的好手,经他手堆的草垛结实,棱角分明且不蔓不枝,任你在上面滚上几个来回也不会倒。
草垛是庄稼人眼中的一道平素的风景。夏季乘凉的时候,男女老少喜欢坐在草垛旁边,嗅着青青的草香,侃些乡土轶事;吃晚饭时,也有人转到草垛旁,随手扯过一把干草垫到屁股底下,席地而坐,边吃边聊;更有歇晌的壮年劳力,拖着疲惫的身躯挨到草垛旁,头一歪就能枕着干草呼呼大睡。
进入深秋,最美的事就是躲开父母的目光,静静地躺在摇摇晃晃的草垛上,看夕阳。向晚的风柔柔地吹着,草捆散发出的清香与悠闲的童年一起,定格在黄昏的底片上,成为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如诗画卷。就连草屑钻进袖筒里、脖子里的那种刺痒,也让人难以忘怀。倦了,就在归鸦的聒噪中,懒懒地闭上眼睛,小寐。那松软无比的干草上下左右包裹着你,像有无数只柔嫩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每一寸肌肤,挠得你麻酥酥的,如同饮了琼浆玉液,从里到外透着难以言表的惬意。
到了冬季,草垛便如入定的禅师一般寂静了,似乎所有的喧嚣都被草垛的博大所包容。人们开始了传统的“猫冬”,无边无际的寂寞便留给了草垛。大雪从天而降时,草垛则现出了另一种景观。风雪弥漫时草垛似乎在走动,渐渐向房屋靠拢,而纷飞的雪花更衬托出草垛暗淡的黄褐色,淡得就像草垛朝北的那一面,在风雨的吹打中已经没有任何色彩可言,接近大地的本色,像大地一样沉静,没有言语,任凭风吹雪打,也无动于衷。这让人感到了岁月的流逝,从而滋生出一丝淡淡的惆怅。
草垛还有另一层涵义。去年在白雪皑皑的季节里,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安然作古。出殡那天,大哥特地精选了些干草放在父亲的坟上——不是父亲生前怕冷,而是一种风俗。这种风俗里蕴涵着深深的寓意:庄稼院里出来的人,一代又一代,都离不开青草,这是一种宿命,更是一种继承。长辈走了,后人会主动接过先人的土地和农具,继承先人的脾性和命运,把平凡如稻草的日子一层层堆高、码实,码出草垛的高贵和金黄。然后,像丝线吐尽的蚕,安然住进稻草的帐篷,从此宁静安眠。
最近回老家,一进村口,就看见了一个个散落于村子中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草垛,它们像一枚枚音符,歌唱着乡村,歌唱着五谷轮回和生命更迭的永恒旋律。端详着熟悉的草垛,眼前摹地浮现出当年我和父亲一起光着膀子在大门口堆草垛的情景,耳畔回荡着那首催人泪下的歌曲:“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泪,潸然而下,滴湿了脚下散发着清香的草垛。
草垛醒了,灶膛亮了,炊烟高了,太阳红了。多么朴素清新的早晨,多么宁静温馨的日子。立在村头的草垛,站成了一个村庄的封面。草垛身后,生动着一篇拙朴富庶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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