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拉手”爱心餐厅

写完新工人食堂的案例后，我选择了访谈“手拉手”爱心餐厅。这也是一家餐馆，它为智障者提供就业技能实践机会，接纳他们来餐厅实习。“手拉手”爱心餐厅和“新工人食堂”依托于不同的土壤——公民社会和商业社会，同样以开餐馆的形式帮助弱势群体，他们如何发芽、又是怎样成长，其中的成败得失，或可有个比较。

他们关注什么

2005年的数据统计，在我国现有人口中，因各种先、后天性疾病引起的智残、智障人数已达1300万左右。接纳智障人群的特殊教育学校 “缺少对基本生活常识的训练，很难提供社会实践场所，这是影响特教实用效果的大问题。”1994年，北京市政府出台《北京市按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办法》，不能按照规定安置残疾人的企业需要按照差额缴纳残保金。这本是要鼓励企业安排残疾人就业的办法，实际上，“作用不大，很多单位宁愿交残保金，也不愿安排就业。” 宣武区培智学校姚洁主任说，目前，他们学校成年智障劳动力有100多人，这些年，政府帮助安排就业，每年平均只能解决10个人到福利工厂就业。智障群体的就业面临巨大挑战。

因为缺少实习实践，很多智障青少年难以真正掌握基本生活技能，从特殊教育学校毕业后，大部分智障学生又再度回到家中，依靠父母或亲友生活。

他们的解决方法

美国教育部长斯佩林斯说：“永远都不要低估智障人士能够做的事情，他们需要的只是机会。” 因为餐馆人流多，空间固定，是一个比较适合智障人士接触社会的场所。餐馆的创办者赵东岳选择了开办手拉手爱心餐厅，根据智障青少年的智障程度，让他们承担餐馆洗菜、扫地等力所能及的服务工作。希望能为智障青少年提供一个进行就业技能实践的场所，一个融入社会的机会，让他们与更多的人群交往沟通，手拉手，分享阳光。

他们的团队

总经理：赵东岳，人称“赵叔”，餐厅创始人，负责餐厅日常管理和采购，40多岁，有个智障的独子，经济学硕士，在国外工作生活10多年，经营管理经验丰富。

厨房：2名大厨，1名凉菜师傅，1名配菜工，1名洗碗工。作为餐馆，大厨是关键，“水平高的请不起，水平低的不想要”。由于菜品调整，餐馆的厨师一度频繁更换，之前的厨师大多是朋友介绍的。现在的厨师是从劳务市场上找的，基本稳定下来了。

服务员：共7名。其中4名为健全人服务员，3名为智障人士服务员，是特殊教育学校的学生。他们负责的工作是餐厅前台服务的一部分，如扫地，收桌，以及上菜（火锅、汤菜除外）等。

工作人员的宿舍就在餐馆后面的一排平房里。这原来是一排工棚，常常晚上睡着了雨就滴了下来，赵叔盘下了餐馆后，重新翻盖了工棚，打造成职工宿舍。

他们的故事

源起

提起餐馆的创办，首先要介绍一个人。赵九合——赵东岳的独生子，今年19岁，是一名智障少年，智力相当于3岁儿童水平。九合同时还是2007年第12届上海特奥会25米蛙泳的世界冠军。九合的教育和日后的生计是作为父亲的赵东岳的心病。他潜心研究各类智障儿童教育的书籍，到北京朝阳区的特教学校观摩调查，发现学校给智障孩子实践的机会太少。

孩子的家长和学校都曾经努力为智障学生联系就业实习的场所。但现实是，人家要么不肯收，要么用了两天就不要了，“谁愿意用个傻子啊”。

赵叔决定自己开一间餐厅，为和九合一样的智障群体提供一个就业技能实践的基地。经过几个月的筹备，2007年11月11日，手拉手爱心餐厅开业了。

“冠军”引发的媒体效应

餐馆开业前，有记者采访了作为特奥会冠军的九合，得知他的父亲正在北京筹划这样一个餐馆，便采访了赵叔。正式开业前，报道登出来了。开业当天，20多家媒体不请自来。

歪打正着的媒体宣传让这家小餐馆很快在坊间小有名气，随之而来的是各电视台的采访、录制节目。媒体的宣传间接为餐馆带来了客源，也让更多的智障孩子的家长把这里当成了希望。许多网友把这里当成聚会场所，许多智障孩子的家长想把孩子送来实习。

餐馆里的智障服务员

当梦想照进现实

餐馆开张了，媒体报道了，梦想的第一缕光照进了现实世界。接下来要看经营情况了。餐馆地理位置偏僻，为了让“酒香”弥补“巷子深”的弱点，赵叔认为餐馆一定要有特色，餐厅定位成湘菜馆，高薪聘请了湘菜大厨，可来吃饭的人却不多。因为这附近的居民大多是北京本地人，湘菜太辣，不合当地居民口味。于是，菜品调整成了家常菜。菜品定下来了，菜价也是个难题。为了定出一个具有竞争力的价格，赵叔专门考察了周围餐馆的菜价。最后，他把自家餐馆的价格定得比其他餐馆稍低一些。

为聚拢餐馆人气，赵叔提供了个性化服务。双井附近有些大商场，商场职工的就餐就到附近的小饭馆换着吃。为留住这部分客户，餐厅为这类员工量身定做了物美价廉又卫生的工作套餐。

做了很多努力，赵叔并没指望餐馆能赚钱，他希望做到收支平衡，让餐馆维持下去。而现实是，餐馆所处地段偏远，狭长的小巷到了晚上连路灯都没有。客户以附近居民为主，这里是拆迁区，居民大多是国企职工，消费能力有限。原指望可以籍由夏天的收入弥补冬天的亏损，也由于奥运会环境整治，室外凉棚不让搭而搁浅。想提高菜的口味，却支付不起升级换代后的原料成本。再加上一些琐碎的纠纷，让赵叔没办法再对餐馆投入更多资金进行改造。餐馆开业一年，一直处于亏损状况。

智障孩子们的幸福生活

3个智障的孩子在这里的生活很快活，大部分人都对他们抱有友好的态度。赵叔说，来这里工作的人都要经历与这些孩子相处的适应期，如果无法接受，那只能离开。这是基本要求。在这样的空间里，他们可以和很多人交流，语言能力、行为能力、逻辑思维在逐步加强。

赵叔的儿子九合负责客人走后收拾桌子，最初，他是一次拿两个酒瓶子，然后装到框里。后来，他开始观察并模仿别人的行为。有一天，他把啤酒瓶的筐子搬到餐桌前，把酒瓶一个一个装到框子里，然后再把筐子抬走。那一天赵叔乐了好久。

餐厅运营1年已陆续培养了7个孩子，其中智障程度轻的一个已经到另一间餐馆开始工作。

钱

和从NGO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新工人食堂不同，赵叔没有多元化的筹资渠道，更不知道基金会，手拉手爱心餐厅启动（40万）及运营资金，均来自赵叔的个人积蓄。

赵叔曾经自己经营着一个营利的公司，手拉手爱心餐厅办起来后，精力有限，之前的公司也关闭了。据赵叔讲，在餐厅的日常运营费用中占最大比重的支出是人员工资。除普通人员工资外，餐馆还支付给来实习的智障学生工资，根据每个孩子的工作量不同，餐厅发给每人每月200-300元的实习工资，以示激励。

像很多个人投资的小企业一样，餐馆的亏损也只能赵叔个人承担。访谈中，我问到他知道有基金会等公民社会组织可以支持这样的事情么？赵叔不知道。他说，等一些琐碎的纠纷了结后，他就要着手改善餐厅环境和管理，拓宽资金来源了。

他们的烦恼

资金和规模所限，难以接纳更多智障人士

餐馆作为就业实践基地，为智障孩子提供了机会，更为这些孩子的家长带来了希望。随着媒体报道的增多，越来越多的家长登门要求能让自己的孩子来实习。可餐馆规模有限，又在亏损，赵叔不得不拒绝很多家长的请求。

缺少政策扶植

就业实践基地

手拉手爱心餐厅是双井街道的残疾人就业实践基地，是联合国青年技术培训组织的特教实践基地。但在餐馆的生存战中，还需要些更实惠的帮助。得知手拉手的经营困境后，法制晚报的一名记者曾经找到地区残联，残联的答复是“这个事情不归我们管，让他去找税务局申请免税去。”

2007年6月15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民政部和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发布了《关于促进残疾人就业税收优惠政策的通知》。根据新政策，对安置残疾人就业的单位实行限额即征即退增值税或减征营业税的办法，对单位安置残疾人取得的增值税退税或营业税减税收入，暂免征收企业所得税。

由于一些手续问题，赵叔无法申请这项优惠。除此以外，他也没有获得其他政策扶植。一人投资，一人管理，一人承受亏损，这样单薄的力量，在市场竞争如此激烈的今天，显得太微弱利润。

他们的经验

特色餐馆

餐馆开办至今，赵叔已经陆续换了数个厨师。“菜不好吃，盈利根本谈不上，人家就是关心你，来了给你钱不吃饭，那也维持不下去。”赵叔认为，办成一个有特色，或者有招牌菜的饭馆，才能有吸引顾客的资本，也就有了生存的可能。

选个好地点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毕竟巷子浅的馆子客人来的机会更多。

注重媒体宣传和市场开发

媒体的报道为手拉手带来了人气。这里也成了特教学校的老师、朋友、很多关注智障群体的网友们的集会场所。了解消费群体的需求，提供量身定做的贴心服务，也是餐馆聚集人气的方法。

第三方视角

尽管赵叔不知道什么是社会企业，尽管餐馆目前仍处于亏损状态，但是他采用经营餐馆的商业运作模式，在满足地当地居民饮食需求的过程中，达到了给智障孩子提供就业实践基地的社会目的。一年时间，共接纳7个智障孩子来实习，其中的1名已实现就业。孩子们从实习中逻辑思维和基本生存技能都有所提高，不断有家长要求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实习。但餐厅一直亏损也是事实。作为载体的餐厅如果难以生存，则其社会目标更无法可持续。

作为社会企业，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发展，必须具有竞争力。除了要提升管理水平，提供和普通企业一样的优质服务外，对于“手拉手”而言，它的公益性质部分也可以为它带来资源：一是发展多元化、多渠道的资金来源，二是合理利用志愿者资源。 具体建议是：

1、 建立轮换实习制度。开业一年，接纳7名智障学生，目前保留3名，数量已达饱和。在现有规模的基础上，如何能够让更多的智障学生受惠？不妨采取轮换实习的制度，建立一个申请实习的学生资料库，每次选择3名程度相当的智障学生，规定实习期限，到期后轮换别的学员。如还想再参加实习，则在资料库中排队等待下一轮实习。实习工资建议由特教学校、学生家长、政府补贴、基金会等多渠道支付，这样既减轻了餐馆的经济负担，也能给孩子以适当激励。

2、 筹资渠道多渠道、多元化。“手拉手”因其企业中的公益性质，可以从商业社会和公民社会寻求赞助、捐款、社会创投等非服务型收入，让资金来源多渠道、多元化。

3、 合理利用志愿者资源。“新工人食堂”、“多背一公斤”这类团体因其NGO的背景，都有或多或少的志愿者队伍。专业的志愿者团队不但能够节省成本，还可以带来更多的资源。

“新工人食堂”的案例发布后，有一些读者给了很好的建议。我想，这也是我们进行案例访谈和撰写的初衷，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它，为它的发展出谋划策，帮它带来更多的资源。让这个有意义的事情能可持续发展，惠及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