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选择——关于爱心工程的一席对话(一)
一抹朝霞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了我的小木屋。
我像往常一样关掉电灯开关,拉开窗帘,以最大的热情来迎接霞光的照耀。很快,屋子里便是朝日盈盈、嫣红暖暖了。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借这缕清新的空气,驱走连日来的疲倦与疼痛。
忽然,我发现在院子的角落里,蹲着一个身穿运动外套的中年男子。他显然早就在盯着我了。看到我在注意他,他连忙躬身作揖:
“堪布,早上好!”
“你是新来的吗?找我有事吗?”
“我是您没有见过面的弟子,出于对您的敬仰和思念,我千里迢迢地来到学院。因为假期很短,昨天晚上刚到学院,明天一早就必须离开,时间很紧,所以只有冒昧造访了。”
“你来了多久?为什么不敲门?”
“大概有一个多钟头吧!看着您的灯光亮着,我知道您在忙,所以不敢打搅,就在这里一直等着。我想,等您的工作告一段落以后,我自然会有机缘向您请安、讨教的。”
虽然大经堂的基建出了很多问题,等着我去处理;智悲学校的校长也准备过一会儿和我商量下学年的教学安排;弘法部也有一大堆琐碎事情亟待解决;另外还有今天的翻译、备课、念诵等等,但想到他路途的艰辛和遥远,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只有回答说:
“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有什么问题,能否直截了当地提出来?我也就简明扼要地给你回答。”
“当然可以!堪布,我学佛时间不长,只有两三年,但我很幸运,从一开始,就由朋友推荐知道了您。通过您的译文和著作,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可以说,我主要的见解都来自于您的教诲。是您让我懂得了出离心和菩提心的重要性,让我对上师三宝生起了坚定的信心。不过,我对您的一些做法有些不解,能否请教一二?”
“哪些做法呢?”
“您在著作中一直强调,利益众生最究竟的方法,是让众生获得佛果。可是,最近一两年以来,您似乎特别热衷于爱心工程、智悲基金等等。在我看来,这些都只能算是暂时的利益,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为什么您还乐此不疲呢?”
他的一席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的神经。也许,在做出这些选择的时候,我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被救助的人身上,而轻视了其他人的想法。但一切都是因缘注定,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我只是一个被命运的导演安排的一个小角色,是被种种境遇逼上梁山的,作为接受过大乘教育的佛弟子,我无从选择,只能这样走下去。
自从二十多年前出家为僧之后,我就选择了一种远离尘嚣的生活。虽然接触了一些人,巡游了一些地方,但始终都没有离开闻思修行、弘扬佛法的象牙塔,一直在忙碌而充实的日子中畅享法喜的甘露,对周围人的生活现状不是特别注意,直到三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天,是罗科玛部落一年一度的供护法节。每年这个时候,也是当地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每户牧民都会全家出动,身著最漂亮的盛装,带着最丰盛的食品,到草原上扎帐篷耍坝子。
我也放下一切杂务,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地赶往现场。
天空湛蓝深邃,草原碧绿辽阔,鲜花五彩缤纷,小河叮咚欢唱。
当我坐车抵达的时候,举行仪式的坝子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护法彩旗飘飘,供奉桑烟袅袅,帐篷星星点点,欢声笑语连连……
仪式结束后,我也随着人流信步四处游逛。忽然,一群小孩子的吵闹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循声走进帐篷,一群小孩子大概正在偷吃食物,看到我们进去,吓得目瞪口呆,几个孩子的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手里还拿着半根藏式油条。
看到他们的滑稽与惊慌,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这里的大人呢?”
“都出去了,要不要去叫他们回来?”
“不用了。”
他们显然不认识我,所以一开始显得有点拘谨。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很快,他们就和我们熟识起来,开始不停地看看摸摸、捣鼓捣鼓我们一行人随身携带的照相机、摄像机等设备。
“你们都几岁了?上学了吗?”
孩子们一一报出自己的年龄——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但我遗憾地发现,所有的孩子都没有上学。
“你们平时在家里做什么?”
“放牛!”“放羊!”“带妹妹!”“和小朋友玩!”……他们开始天真地掰着手指头,唧唧喳喳地向我们数落着他们的“工作”。
他们的回答使我感触良多:在如今高科技、高信息化的时代,很多城市里的孩子们已是唐诗宋词倒背如流,英语电脑运用自如了,想不到这些孩子却连基本的字母都不认识,所谓的建设家乡、报效社会又从何谈起呢?可以想象一下我自己,如果没有当初的启蒙教育,我的人生经历可能会因此而重写。很多人生道路都是因为起点一个小小的角度转换,就会形成终点的巨大反差。而这个角度的转换,却是需要因缘的。我暗暗下定决心,但愿能为改造这些孩子的命运创造一些因缘。
从此以后,帐篷里的发愿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情结。
为了无数个儿童的未来,我首先走访了自己的母校——下罗科玛小学。发现这所曾经培养过我的学校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辉煌——教室破旧不堪,教师资源短缺,学生寥寥无几……六年级仅有两个学生,而五年级也只有四个学生,和我原来读书时每个班至少几十人的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于人气严重不足,整个学校显得冷冷清清,再也没有往日上课时的书声朗朗,也没有下课时的人声鼎沸了。
在询问了该校校长与教师后,我才知道:由于牧区儿童的住家比较分散,有关部门的经费又十分有限,小学的设点不可能达到可以走读那么普及,现有学校的住宿条件也十分局促,无法满足所有学龄儿童的需求。所以,一些住家较为边远的孩子们就只有失学了。
之后,我又调查了周围方圆几十里的几所小学,发现情况都大体相同。
带着一种使命感,我又与县政府与县文教部门的相关领导交换了意见。在得知我的意图后,他们给我的答复是:如果有人愿意承担学校的基建,他们愿意尽最大努力解决师资配备和部分学杂费的问题。
在没有经过太多思考的前提下,我就当即决定,先从上、下罗科玛两所学校的改造扩建做起。
令我大松一口气的是,当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一位富有爱心的居士时,他毫不犹豫地向我保证,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他愿意承担这次扩建改造的大部分资金;当我向各位道友发出爱心倡议后,也得到了诸位佛友的热烈响应。
第一步的资金缺口已经解决,两所学校的基建也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帷幕。几个月后的金秋,500多名儿童走进了宽敞的新教室,住进了整洁的宿舍楼。
但我知道,还有很多边远地区的孩子仍然不能如愿以偿地走进学校。为了当初帐篷里的誓愿,我无法停止我的脚步,倾力倾囊地为失学儿童建立一所又一所的学校,将是我毕生不可推卸的任务。
爱心工程启动后,我的身边时常会发生一些让我无法拒绝的事情,使我像一个被皮鞭不断抽动的陀螺一般,不得不无休止地转动下去。
一天,在一个老乡的带领下,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走进了我的屋子。
据老乡介绍,他是当地有口皆碑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因为众多的弟妹、多病的母亲,家里的生活一直处于贫困线以下。父亲为了整个家的生计,常年在外挖虫草、打零工,曾经坚实挺拔的脊梁早已蜷缩弯曲,但尽管如此,却只能满足一家老小勉强糊口的需要。
从读书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尽量不向家里要一分钱,每年都获得全校最高的奖学金,每个假期都在辛辛苦苦地打零工,直到高中毕业。在本届高考中,他以本州较为优异的成绩成为了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但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同时,他和父亲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高昂的学费和交通费,对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所有可以变现的家当都处理完了,他也卖命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力,但到手的费用却是杯水车薪。看到十几年来积攒的梦想即将破灭,理想的幼苗即将遭到无情地抽打,他和父亲不由得心急如焚。
绝望之余,两父子终于在一位乡亲的指点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到学院,并向我伸出了求援之手。
眼前的小伙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衣服,蹬着一双破旧的运动鞋,眼里透出一股坚毅与自卑交织的复杂眼神,活脱脱就是当年读师范的我的一个翻版。
尽管当年家里很穷,但因为自己读的是师范学校,不需要为学费和饮食发愁,所以没有太多的压力。虽然没有像样的衣服,更没有闲钱去买零食和文具,只有靠一些好心同学的周济,但我也一直能保持一份尊严。不过,在即将毕业时,自己毅然选择了削发出家,学校当即提出巨额赔偿,自己不也同样面临着各种窘困?也同样等待着别人的扶持吗?
毋庸置疑!帮他延续这个希望,让他满怀自信地走完今后的人生之路,我责无旁贷!
我安慰他:物质的贫困是暂时的,若能达到精神上的富有,穷人的生活一样可以过得回味悠长。心是无边的宇宙,可以盛纳整个世界,不要被自己的痛苦障蔽了视野,应该多去关照他人。即使一文不名的人,也有帮助他人的能力。好好读书!当你能量足够强大的时候,更不要忘了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听了我的一席话,小伙子连连称诺,清澈的黑色瞳孔中闪烁出灼人的光芒,他双手颤抖地接过厚厚一叠钱,两颊顿时绯红如血。我在心里祈祷着:但愿二十年、三十年以后,他仍然能保持这份纯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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