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古籍珍本躬身致敬

　　在国家图书馆古籍展览馆参观建国以来首次大型的古籍珍本特展，给我留下弥足珍贵的难忘印象。这次特展汇集了国内各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济济一堂，可谓是盛世的约会了。

珍贵古籍吸引了众多爱好者

古籍展览馆位于临琼楼内。进馆需要安检，连一片金属物都不让带，相机连想也不必想！这些古籍善本大多都是海内孤本，每一本都是价值连城的。

展馆分为两个展厅，进门右转，是第一个展厅，除了前面的国内各大博物馆所藏的古籍善本数量和质量的简介，后面的主角就是敦煌遗书和宋元各代的古籍善本，其中大多都是海内孤本。

因为专业的关系，能一睹敦煌遗书的真容是我梦寐以求的。本次展览的敦煌遗书除了国图所藏的，主要就是北京大学图书馆提供的。敦煌遗书的内容主要是佛经，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武则天为其母亲祈福而令大臣书写的发愿文。

武则天为其母亲祈福而令大臣书写的发愿文

纸质为硬黄纸，内容则是金刚经，书法为精美绝伦的小楷，线条劲挺，端庄雅丽，显然为宫中书法高手所谓，窃以为当下书坛的高手其艺术水平无论在技法上还是在姿态上没有可与比肩者。另一件让我难忘的的珍品则是附有王国维题跋的写经，我猜想这可能就是当年斯坦因从王道士那里所窃走大批写经中的一卷。他当时路经北京，心痒难耐，拿出其中少数几件写经向当时中国著名的文字学者罗振玉、王国维等炫耀，引起了他们的震惊，敦煌发现藏经洞的秘密才公诸于世。王国维题跋的这件可能就是从斯坦因那里所得。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并未考证，而是因此一经卷而引起的联想和感叹。经卷本身的书法水平极高，王国维的题跋中说他所见写经书法水平大多拙劣，唯独此件质量上乘，是难得的珍品！我也第一次见到王国维的手书小楷真迹，是文雅朴厚的学者字，在舒缓中见灵动，让我不禁感叹写出这样漂亮的小楷的学者竟能做出那样惊世的学问！他的一篇《殷周制度考》，借助甲骨卜辞，奠定了中国古代历史研究的基石；他的一篇《红楼梦评论》，开辟了引进西方哲学观念研究中国文学经典的先河；他的一部《人间词话》，成为中国古代诗话批评的压轴式的经典；他的学问和人生的三境界论更是广为人知；还有他那众说纷纭的谜一样的投湖自尽……我在这里竟然见到了他的手迹真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再往下看就是令版本学者们梦寐以求的宋版古籍善本。

宋版古籍善本

这些善本也大多都是存世的孤本，弥足珍贵。中国早在唐代就已发明雕版印刷术，现存世界上最早的雕版印刷的书籍是《金刚经》，可见唐代佛教的盛行，据说北京印刷学院的标志性雕塑就是一部展开的《金刚经》，可惜此部印刷史上的珍贵经典为斯坦因窃得，现藏大英博物馆。北宋毕升发明活字印刷术，但雕版印刷术在北宋已达到相当成熟的境地，所以多数书籍还是采用雕版印刷，这在眼前的这些古籍善本中也得到了印证。我记得其中一件内容为儒家经典，上面密密麻麻的钤满了历代藏家的收藏章，其中有大书画家和理论家董其昌的章，大画家文征明的章，等等，显示出它的流传有序和历代藏家对它的宝爱，这样的刻本其历史文化价值自不待言。除此之外，令我惊喜的是展品中有所谓的“四经四史”的宋版古籍善本。“四经四史”原为我们山东聊城海源阁的镇馆之宝，所谓“四经四史”乃是指宋版的《诗经》、《尚书》、《春秋》、《仪礼》、《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海源阁为清代海内四大私人藏书楼之一，创始人杨以增，“四经四史”是他历尽心血搜集的宋版古籍珍本，国内仅存，这也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面前摆着的这些真品让我仿佛又看到了海源阁的兴废和沧桑。历史无情人有情，这些古籍善本之得以保存，中间又凝结着多少藏家的深情和苦心。

第二个展厅则多为明清刻本和各时代的名人手稿，还有手抄的《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以及为书家们梦寐以求一睹真容的著名碑刻的宋代拓本。

进门右转首先看到的是历代刊刻的《道藏》，《道藏》为唐代结集的道教经典的汇集，可以让人很直观地感受到道教在唐王朝的地位。令我惊喜的是在明清时期的古籍刻本中展出了《琴谱》，其中包括明代刊刻的《太古遗音》和《神奇密谱》，这些经典刻本在我国成功为古琴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人类口述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天，古琴艺术作为古代文化的一颗明珠，作为位列“琴棋书画”四大文人修养之首的古代音乐的正宗，正越来越多的为人们所认识和欣赏。我在想，若是有一天，北京的所有出租车内放的都是古琴曲，那中国人的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文化国度就真的复兴了，而我们也不会徒有都市的喧嚣而缺乏内心的宁静了。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手稿

在名人的手稿中，我看到了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手稿，书写比较率意潦草，有很多地方还有涂抹的痕迹，正是这部书后来影响到中国众多政治家的治国方略。还有两件令我印象深刻的手稿就是明末清初大学者顾炎武的手迹《日知录》和《天下郡国利病书》，那工整严谨而楷法精良的密密麻麻的小楷正包含了一位大思想家炽热的救世济民之心，也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学者的整肃和严谨。另一件让我感兴趣的手稿是著名书法家何绍基的日记，行草书，率易潇洒，墨色浓淡自然变化，苍古可爱，记录日常琐事和感想，为海内从未刊刻的珍本。另外还有钱谦益的手稿，为儒雅朴厚的学者字；袁枚的手稿，书法灵动清润，如同他独抒性灵的小品文，文如其人，书亦如其人。此外还有很多，如大学者方苞的手迹，梁启超的手迹，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神策军碑》的宋代拓本，学书法的人都知道柳公权，知道所谓的“颜筋柳骨”，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所展出的是世上仅存的柳书的宋代拓本，由于该碑位于宫禁，模拓不易，故传世拓本极少，这一宋拓可谓孤本；而且它的流传也是历尽沧桑，几经曲折，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它，对于学书者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缘分。该书楷法谨严，风格雄壮，气势磅礴，有金戈铁马之势，平常的学书者大多容易把柳体学俗了，只剩下僵硬刻板，而失其磅礴的气势了。

最后该说的是手抄的《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了。这分别是明清两代最有代表性的浩大的文化工程。我们在这里只需感叹那样汗牛充栋的著作，是众多书家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抄成的，这其中的心血和功力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古籍经典面前，我们只有躬身致敬！

是的，我们要向这些古籍珍本躬身致敬，我们要向那些创造了这些经典的历代学者躬身致敬。这些古籍善本，是我们的文脉，而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承，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文脉的接续。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2007级博士生 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