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午的问题
持午的问题。每个人都会碰到。过午不食,从以前到现在争执,从现在到未来也会争执。
有的人说持午的时间应该持到一点;我们亲近忏公(忏云法师),他持午持到十二点十五分,我们亲近广化法师(在南普陀佛学院),持午的时间是到十二点。因为我做在家居士时,大学时代一直亲近台中李炳南老居士和忏云法师,凡是寒暑假就会去忏公那里,因为忏公持戒律非常严格,所以看持午看习惯了,所以回到高雄后看到这些法师和道场没有持午,我的感觉就怪怪的,但也不敢说什么。那时刚刚学佛,因此就觉得忏公很伟大,持午的观念就深入到脑筋里面了。
我现在没有持午,不是来替我个人不持午做解释,而是告诉大家我是如何改变生命观的。我赞叹持午的人,赞叹日中一食的人,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用意。持戒、持午是佛的戒律,我们应该赞叹,但持午的问题在修行当中一定会碰到。那个时候每天持午到十二点十五分,后来出家后跟着广化法师在南普陀佛学院学戒律也讲持午。广化法师的《沙弥律仪》就是节录《大藏经》内“不持午人懒惰”、“入口咽咽犯”等,我便觉得持午很重要,而且非持不可,要坚持到底,于是不小心便发一个愿:我要学弘一律师(刚刚学佛都会这样),我今生今世宁愿持午而死,也不要过午吃饭苟且偷生。这样很坚持。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发了多大的愿!(众笑)现在讲我没关系,不是讲别人。
持午好是好,符合佛陀的戒律;但有时候要去外面弘法……举个例子,有一次我要来高雄,有一个在家居士用车来台中载我到南部看病。他知道我持午的,因为快过午了,时间很急,在高速公路快开到一百三,边开车还边看时间表:“师父你剩下五十分钟而已……师父你剩下半小时而已……到达的时候你剩下五分钟可以吃饭而已……”心情就一直很急,一定要在十二点以前吃饭。结果开到一百三,一杆红旗子“唰!”就停到路边来了。(交警)一看是个和尚:“师父,你开这么快,撞死人要负因果吗?”我说:你还认识佛法!警察还认识佛法!我说:“要负因果,开一百三撞死人要负因果。”“开到一百三你说怎么办啊?”我说:“赶时间吃饭没办法啊。”他说:“我是执行,旁边还有两、三个警察,我不能放你走。”我说:“赶快放我回去吃饭啊,登记就登记吧。” 他就开单子,罚了六千块。six thousand dollars! 然后一直很急地开车,结果在高速公路没堵,车下到高雄堵车。回去坐下来刚好:“当……当……”十二点!饭没吃到,结果那一餐六千块!
这样持午,在一个人固执己见时,很不能够接受那种开缘思想。一个持午久的人会认为没有持午的人不持戒律,而且会瞧不起不持午的人,我就是这种毛病(等到后来慢慢地就会成长了)。我这样持午持了相当长时间,总共持了八年,eight years,持到1984年时,胃已经不行了。我不是说持午的人胃都不行,是我的持午没有本钱,因为我每天所吃的比猫更少。像我这样男孩子的身体,一餐只吃半碗,你们也许不敢相信。持到1984年时,因为当时我们诵比丘戒、诵菩萨戒不得残宿食,不能过午,每天诵戒,这也是不能吃,于是开始胃酸过多,侵蚀胃壁,整个幽门阻塞扭曲变形,食物不能通过。因为整年胃酸侵蚀胃壁,吃下去半碗就呕吐,便从这个时候起一吃就呕吐。经 光照射发现扭曲变形,就开始打针,用西药。从1984年不对劲,治疗这个病整整有四五年。我念高中时就有痉挛,一直到研究院时还是这个病,所以就一直靠着西药打针来过日子。每天都要打针,everyday injection, 有时两针,有时三针,有时一天两次要打六针,靠着打点滴过日子。因为持午营养不够,一上台讲经就讲到八点半,整个人都快难过死,血糖降低一直发抖,还要保持这个死观念“要持午”。后来有人告诉我:“师父,打这个营养针一瓶是两百多块,吃饭一餐才三十块,算起来比较贵……” (众笑)算起来比较贵,没办法啦。可是释迦牟尼佛制戒律,汤可以喝,只要不咬就可以,打针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还是一直打针。(我这样建议,这个西药还是不能打太多。)到1986年时,那种痛苦没有办法形容。人家说女子怀孕生产很痛苦,怎么能和我这种苦比呢?我虽然没有生过。那种苦简单形容一下就可以知道,是那种呕吐还要坚持持午的生理上的与内在的交织的痛苦。我身边放的不是一本圣经也不是一本佛经,我旁边放的一定是一个垃圾桶,这个垃圾桶24小时不能离开,要准备呕吐。这种呕吐第一口还没有完全吐出来第二口就接着来,就这样一直吐,呕吐时整个头颅血压上升,吐完头痛,一直掉眼泪。这样一天差不多要重复两百次,呕吐停一下又呕吐。因为整个胃都是靠西药来治疗,靠止痛剂来治疗。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改变我持午的观念,这条路是我自己挣扎出来的。
后来我就想,就小乘的戒律来讲,持午为佛所赞叹, 就大乘的菩萨道来讲,度众生比较重要。 我每天这样苦、这样病,可是要上台弘法,而我又要坚持佛陀戒律中持午的观念——以前我又发过大愿要像弘一律师宁愿死也不要吃(当初不懂啊),要吃又不好意思,面子、 face 。(人家称“慧律律师”,这是多么好听的话!)要下来吃可不好意思,不吃又很痛苦,非常矛盾。(众笑)极端的矛盾,又痛苦又要面子,又要吃又不敢吃,就这样挣扎,实在是很痛苦。 所以一个人一开始接受那种固执的观念,实在是很糟糕。 我那时就慢慢调整自己:没有食物不行,民以食为天,没办法,那么我到底是要吃饭而违背小乘戒、发菩萨心来度众生比较重要,还是坚持持午、让身体要死不活的、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我后来就慢慢调整,弘一大师不做了!慢慢就修正这个观念了。
后来我到台北一个在家居士处,这个在家居士是位女众,她看到师父这样严格坚持戒律太感动了,甚至哭泣(女人的武器就是这样)。后来带我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法师你再不吃饭不行,再不吃就不给你治疗,于是就吃饭了。刚开始时因为学弘一律师不敢公开吃,怕人家笑,我就偷偷摸摸的吃,要吃西药以前先吃一点稀饭。这个女众带我到偏僻的素食馆的地下室——万一碰到信徒问“慧律法师你不是持午的吗?”糟糕了!那就惨了,麻烦大了——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偷吃。为了看病,没办法。我告诉了你们那种挣扎的心态,戒律、面子跟身体,还有要行菩萨道,几个角度在挣扎的那个心态。吃了以后好一点了,晚上吃西药胃也比较不那么辛苦了。这样经过了一阵子,因为已经呕吐了四五年,一下子吃也无法接受,还是会呕吐,没有好,像我今天还在呕吐还没好,不过比以前日子好过了。
后来因为我们办讲座跟这位女众看法不一样,起了冲突,她在台北市里给我散播风声,说慧律法师看起来持戒律,其实晚上都偷吃(女人真是业障,吃是她叫我吃的,还是她给我煮的,今天跟我起冲突了,后面给你扯后腿,见地不一样了。现在我慢慢地认识了解女人,It's very horrible..It's astonishing.很可怕的,后来就远离了)。我说,吃就吃,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为了佛法、续佛慧命,我为了身体,还是要吃。从此以后就公开地吃,而且还吃四五餐,饿了就煮。我在吃的时候就对佛陀说,我为了佛法没有办法,总不能每天这样呕吐啊?不可以。后来我慢慢地吃食物调整,吃中药不打针。现在你看我谈吐自如,有气力,这完全由于开缘吃饭,否则你看到的比现在胖,是水肿,因为打西药打得太多,胃脏不好造成了水肿。
我现在告诉诸位一个观念,举这例子告诉诸位的是:某些东西要坚持,如果你是一个学戒律的人,你有你的立场,你有持午的本钱,我赞叹你;如果别人晚上吃饭,你不要瞧不起别人,就像我以前持午,瞧不起那些不持午的人,现在我已经开缘。我在生命当中经过最痛苦的挣扎,最矛盾的心态,我认识到,法无定法,持午要看你个人,但站在大原则、整体性的观念,还是要以整个佛教为主。今天我受到佛光山大师的邀请,如果今天我也持午,像以前那样打针,来了就呕吐,旁边放一只垃圾桶,讲几句就呕,这像什么法师呢?所以人家问我:“敢问上下?”[注:问法师法号之敬语] 我说:“上吐下泻。”(众笑)没办法。我的生命观从此慢慢地改变,我觉得佛法是圆融的法门,不是死执一方面的东西。如果你持午,我很赞叹你,我非常赞叹持午的人;如果你不持午,你也有更大的任务,你也不必难过,你有你的看法和生命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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