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原创】周大善人奉粥

周日清晨五点我就起床了，有史以来起得最早的一天，因为答应了唐中去清华南门“奉献爱心粥”。

　　其实周六晚上我就后悔了，怪自己一时好奇心起，想看看这些“诸大善人”如何能够坚持长年如一日地舍粥，想看看谁会来喝？是排着队的民工，还是清早去上自习课的学生？结果弄得自己一整个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提醒自己，忽悠谁都可以，不能忽悠唐中，那可是个再诚实认真不过的姐姐。

　　到了地方，一看就在google大楼后面一个写字楼围住的院子里，有个北京仁爱基金会的某成员自己开的小小素食馆，大师傅自愿天天夜里四点就起来熬粥，长年不断。因为周围上班的青年人很多，又常常没有时间吃早饭，可这些年青人正是社会进步的栋梁之材呀，所以这些学佛的善人们就自愿想到这个点子。不管是谁，要粥就给。

　　设想，你正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满脸笑容地捧着一杯粥让你喝，你是否吓一跳？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居心叵测请我喝粥，你什么意思？！

　　进来了素菜馆的门，大家对我这个陌生面孔一点都不好奇，这里男的一律叫“师哥”，女的一律称呼“师姐”。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家全是义工，每天都有新面孔，谁有空谁来。不管是小学生还是退休工，在家是爷爷孙子，这里是师哥师弟。每天都有我这样的好事之徒跑来满足自己的隐私癖。

　　这个爱心活动进行近一年，为了让每次新来的义工能够迅速了解流程，领班会进行饭前培训。我们站成一排，饭馆领班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非常干练，大声宣布：谁是外送一组，谁是外送二组，谁是车头组，谁是车尾组。我心里暗想，怎么这么庞大，送个粥，难道不是把大锅支上，挥勺起盛？还搞上车了，难道车头还要放革命歌曲不成？以前进馆子吃饭，我最喜欢看小服务员班长训话，一张青春幼稚的脸蛋绷得异常严肃，指指点点，仿佛进行冲锋前的宣誓，声音尖锐高昂。面对着一堆并排列队的小青年们低着头，或者东张西望，各有各的表情。没想到，今天我不嫩装嫩地也站在服务员的队伍中。

　　这时领班小师姐，一本正经地说：“关于复杂问题，我们一律交给张师兄回答，比如：这是什么组织呀？都是谁投资的呀？等等。”天，就喝个粥，怎么还那么多话，你到底喝不喝？！我心想要有人问我，我就给他几句受听的。

　　“好，现在大家换上工作服。”啊？！做公益，居然这么职业？不过说得也是，谁愿意喝带着一根头发的“爱心粥”？大热天，我全副武装地套上义工服，围裙，套袖，帽子，手套，口罩。。。。想象站在滚烫的粥锅边上。。。对，对，口罩给我一个，这样奉献一句祝福语的时候，我可以有理由说不清楚，嘟囔一句就过去。我开始觉得这是对自己脸皮的一个挑战。

　　男孩子们把粥锅弄上车了，原来是残摩改造版。车侧身还支起了“爱心粥”的横幅。大家彼此跟快餐店开业一样，把手搭在一起，喊了句鼓励语，我南郭先生一样混了过去，好像是送人爱心，自己开心。之后，大家列队在残疾小三轮的后面出发了，纪律是：虽然是公益活动，但是我们是有组织的，不要在路上说笑打闹。我跟走进释迦牟尼饭食经行的僧团一样，迈着出家人庄重稳健的脚步，面目自在慈祥，躲在口罩后面，心里暗自窃笑。

　　到了马路上，不用分车头组车尾组，根本就站在一起。小师姐撑粥，是个累活，粥着实地稠呀！据说大师傅每次都认真地加料，上次八宝粥，这次南瓜粥，加上友善人士捐助的都是好米，稠得跟水泥一样。撑不了十几勺子，胳膊就伦不动了，真怕社会精英们饿着。

　　我站在小师姐旁边，因为是新来的，所以负责简单活计，用干净布把一次性粥杯边儿上的粥迹擦干净，以免大家接过去的时候弄脏手，然后顺便发给在车边排队领粥的人。当然，领粥的都是老手，知道这个爱心粥点长期营业，周边的大爷大妈们来的不老少。现在天热，不做早饭，溜早锻炼还能喝粥。有些大妈显然是常客，捧着的都是自家碗筷。小师姐也是老掌柜了，看到某位大妈，她还会笑着提醒：“大妈，您下次自己带个碗来吧，这样就不用一次性杯子了，还减少污染呢。”

　　其他师兄师姐非常熟练，有专门负责往撑好粥的杯子里插一次性勺子的，有把杯子整齐摆放在托盘上的，托盘满了就立刻被外送组的人端走，送到人行道上，给过往的行人。每个喝粥的人，都会得到义工们灿烂的祝福：喝杯爱心粥吧，祝您一天好心情！

　　一会儿，我就把小师姐盛粥的活接过来了，瞧她那小细胳膊让人心疼。我抡勺子就可以不用讲话了，因为实在说不顺溜“祝您心情好！祝您健康快乐！”。我缺乏林连昆演的常贵那种喜庆劲儿，每次低头小声说完，都有大妈凑到我脸上问“你说什么啊－－！”k，当场晕倒！堂头儿，不是人人能干得的。

　　正盛着粥呢，看着唐中奋勇地冲出去，为一位行色匆匆的上班男送上一杯粥。那男的问：“什么粥呀？”

　　唐中答：“南瓜粥。”

　　“南瓜粥？南瓜粥？嗯，你给我加点糖。”上班男把杯子伸过来。

　　这，这，这属于复杂问题了，我们没有糖。

　　唐中为难地跟我对看着（看看我们这两个办公室的白领，怎么混的，连这都对付不了），旁边张师姐接过话：“您就喝吧，甜的。甜着呢！南瓜吗。”

　　那男人拿回杯子，犹豫着：“是甜的吗。”

　　“可甜了！！”，我们一起答道。

　　男人低着头盯着手里那杯粥走了。我心说，千万别再来个要咸菜的。

　　两大桶粥，不到一个小时就奉献完了，大约有200人喝到我们的南瓜粥，不，南瓜饭。大家高兴地互相道别，上课的上课去了，回家接孩子的骑着自行车跑了。小师哥--才上小学，乐呵呵地夸奖我，你就一个卖油翁呀，无它，但手熟而。因为前199杯，我都把粥滴滴答答弄到杯子边了，而且还有多有少，（为了公平起见，大家都不时提醒我，到杯子螺纹的最高一线），直到最后一杯，空心入篮！

　　干一行，爱一行，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专业。总结如下：勺子举得越高，对得越准，进去的越多！生活中有些事情看似高风险，其实就是靠胆量。别往歪处想，我总结的是人类劳动过程，不是人类繁殖过程。

　　小师姐一行人等收拾着周围被人扔掉的空杯子和勺子等垃圾，我脱下义工服，准备告别。从附近小区骑车过来个中年妇女，后座上捆着一堆衣服，大声喊着：“ 上次，说的这里可以捐衣服。收吗？”张师兄他们道谢收了衣服。唐中说，仁爱基金会对捐助的衣服非常细致，洗干净并按照号码尺寸分好，再按照他们记录的贫困户身材特征进行匹配。他们的细心让我脸红，想起刚才大师姐插勺子的时候说：“把勺子都朝这边歪统一的角度，这样摆在托盘中好看。”果然，整整一托盘粥，勺子整齐地跟庄稼一样斜插着，比我那东倒西歪的一托盘整齐多了。善良很容易，善良得细致，就让人不仅感动，而且钦佩了。

　　临走，清华门里蹦出三个女孩儿，嘻嘻哈哈笑着过来，说“都认识我们了，都不给我们喝了。刚才看着我们一边打招呼就一边直接送给后面那个学生了。那什么，我们问问明天早上人手够吗，不够的话，我们三个来。”瞧，明天的活儿现就有人领了。

　　北京热得一丝风都没有，却一点都不防碍有些东西在空气中热乎乎地传动着。他们说，就是您大年初一早上来，都保证您有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