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池里的鱼

　 一个朋友，毕业至今，工作尚未落实。眼看新一届毕业生又开始找工作了，他压力很大，说疲惫了，心累，怀疑是时运不济，让我陪他去烧炷香，拜拜菩萨。我不好拂了他的意，就陪他走了一趟西园寺。

　　那日天气不错，天光、云影、绿竹、游人，在我眼里都是不错的风景。只可惜朋友无心欣赏，他虔诚礼佛，每一尊菩萨面前，他都闭着眼，双手合十，跪立良久，然后摊开掌心，低下头颅，先手心与额面贴着蒲团参拜，后手背与额面贴着蒲团参拜，如是者三。烧香拜佛后，朋友才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们去放生池边的石栏上坐了会儿，看水，看鱼，看游人。朋友说，也不是找不到工作，只是想留沪宁杭一带，且想找个有编制的工作，所以也放弃了不少机会，很多公司、企业的岗位，很多人事代理、人事派遣性质的岗位，其实也不错，但想想研究生毕业，还找个没编制的工作，心里不是滋味，不踏实。

　　就编制这个话题，我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聊到穷极无聊时，我又抬头望天，看天上飘过来又飘过去的白云，看空中枫杨随风摆动的叶和穗。忽然，朋友拉了我一下，说你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条大黑鱼追逐着鱼群，不一会儿就咬到了一条小鱼，吞了下去。

　　我说那是一条大黑鱼，看尺寸，差不多十斤重，不过这放生池里，怎么有大黑鱼？

　　朋友说，是呀，大黑鱼是肉食鱼，怎么跑到放生池里了？这不是杀生吗？走，去问问那个喂鱼的和尚。

　　喂鱼的和尚离我们两丈远，在那边有一会儿了。

　　我说，算了，有就有吧，问了又能问出什么？

　　但那和尚肯定听见了我们说话，这会儿跑到离我们两米远处站住了，朝我们笑了笑。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和尚，还戴着眼镜呢。

　　和尚说，这放生池里，其实有很多黑鱼，和尚要捉黑鱼，也是杀生，所以任它去。再说，人们常来放生，池子就这么大，要不是有黑鱼，那池子里即使再添几台增氧机，我每天再多喂些饲料，怕也养不活它们。

　　朋友困惑了，问，既然有这么多黑鱼，那别人来放生，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迟早要被黑鱼吃掉？

　　所谓放生，是放它一次，不是放它一生，更不可能放它永生。放生后鱼的命运，人管不了，须由鱼自己面对。这放生池里有黑鱼，那哪里的水没有黑鱼呢？放生的人要想找一片没有黑鱼的水域，除非自己买一只金鱼缸，但那是养鱼，还是放生吗？和尚说。

　　和尚说得有理，但我觉得这些话不像出家人说出来的，就问，师傅，您这话有道理，但好像少了点菩萨心肠。

　　和尚笑，说我是对佛学有了兴趣，顺道出家的，想着这样更专业。其实我对人生诸多问题都有兴趣，对谋生之道、职业选择也有点心得。说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我的朋友，朋友竟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和尚故意听你们谈话，而是有烦恼事进了和尚的耳朵，和尚依旧笑着说，并问朋友，你能告诉我找个有编制的公司的好处吗？

　　稳定，待遇相对不错，有保障，朋友说。

　　还可以慢慢晋升，对吧？但我觉得不过是池中鱼尔。和尚指着放生池，说你看这些鱼，没人捕捞它们，每天还有人定时投喂，开增氧机给它们增氧，是不是“稳定、待遇相对不错、有保障”？只要食物、氧气充足，小鱼总有长大的时候，是不是有点慢慢晋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