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鼠共舞

有一天，电工到我家修插座，他进来没有关门。他走了以后，我发现有一位不速之客也随他一起造访我家了。

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屋里四处奔袭，它忽而窜上桌子，在我的书本笔筒砚台茶杯之间穿梭，忽而爬上窗帘跑过窗帘杆又顺着另一端的窗帘溜下来。随着它敏捷的身影所到之处发出一连串窸窸嗦嗦的响声，好比是它的快乐进行曲。它简直把我家当作游乐场了。我看得眼花缭乱，阳光下它的毛闪烁着黄褐色的光，是个啥东西？松鼠？不对，没见它的大尾巴，那一定是老鼠！

老鼠就老鼠吧，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毕竟不多，我会善待它的。

一连几天，它在我家乐不思归，时而穿堂而过，时而四处漫游，有时它竟跑到电视机前仰起小脑袋欣赏歌舞。星期日到了，一位年轻的男孩子小李来了，我想我该“送客”了。我对小李说：“把这只老鼠捉住送到院子里去吧。”谁知小李没捉到老鼠，还把它的尾巴踩断了。我想这都怪我出的馊主意，谁能徒手逮到一只老鼠呢？除非他比老鼠还敏捷。 结果这天我确实“送客”了，是走到街上去送小李。但是我回到家一看，令我大吃一惊。

好好的一张床单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大口子，完全被咬烂了。我出去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小老鼠已经做出了惊人之举！可想而知，被踩断尾巴的老鼠是多么的愤恨，它真是忍无可忍！也许它想：好！你既然对我不仁，那我也对你不义！你以为我好欺负吗？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啊！不可思议！回想这几天老鼠的表现，我才体会到，原本它是那么友善，那么讲礼仪，那么天真快乐，到我家好几天它没有碰我的食物，没有毁我的东西，没有上我的床，——它那锋利如刀剪的牙齿可以咬掉我的耳朵。咬人比咬床单容易多了。我越捉摸越觉得小老鼠不简单，它的行为实是汇集了智性中心、情感中心和行动中心的综合反映。哎呀！它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恨不得马上找一本《动物行为学》之类的书来研究研究。

我感到自责，决定每天喂它食物将功补过。就放一点馒头米饭在屋角，后来我放了一个纸盒子，把食物放在里面，希望它把这个纸盒当它的窝。它不领我的情，固执地躲在衣柜后边，每天夜里悄悄把纸盒里的食物搬回去。如果没有放食物，它就在纸盒里“恶搞”，弄出很大的“咚咚”声，以示抗议。我就只好起床来给它找东西吃。

不过它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快乐的四处游逛，而是每天闭关自守。也许它还不能摆脱过度悲愤的情绪，也许它由于被毁容而得了抑郁症，也许它是囿于前车之鉴，生成了自我防卫意识。

于是在我的卧室里，我睡在门这边的床上，老鼠睡在门那边柜子后面，相对而眠。有一种难闻的老鼠味让我烦心，我经常想，这种和老鼠共用一个卧室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有一天我心生一计，把纸盒子放到阳台去，把阳台的门打开，这样它出去吃食物时，我伺机把它关在外边。晚上我就按计行事，可是好几天过去了，我看看纸盒里的食物根本没动。 嗬，你拒绝到阳台去找食物呀？好，我不理你，看你怎么办。

这天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毛乎乎的东西从我身后，从我的脖子、枕头和肩膀之间的缝隙中很有力地、很坚决勇敢地钻出来，我惊恐得跳起身大叫大喊，老鼠飞快地绕床一周然后跑掉了。一看表正好凌晨三点。 我气得对着柜子大骂：“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混蛋老鼠，我非宰了你不可！”平生从未受到如此恐怖的惊扰，半夜三更一只老鼠从脖子底下钻出来！哼！它为何不从我的脚边绕过来，为何不咬我的脸或手？也可以再咬一次我的床单或被子，为何它偏要钻这个脖子下的缝隙呢！这是人在睡眠中人体与床之间唯一的空档。它难道不是算计好了要恐吓我吗！真是匪夷所思！这个诡计多端的老鼠，想出如此恶毒的招数来整治我，果然把我气得半死。不过我想想又觉得十分可笑。我坐在床上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没办法，我只好任“栽”了。我对着柜子说：“好吧，我让你住在这儿，不过你不许再跑到我床上来，你如果再跑上床我就永远不喂你吃的了，饿死你！”我把纸盒子拿进来，天天给它放食物，从此相安无事。

我对我的朋友说：“我在卧室里养了一只老鼠。”舆论哗然，“什么？你把老鼠当宠物养呀？” 有一位地位相当高的男友甚至说：“你竟如此怪异！一个与老鼠为伴的人，我拒绝和她交往。”我说：“我养老鼠关你何事？我喜欢。”真奇怪，人类为何坚决不给老鼠生存权呢？究竟是身为一只老鼠有罪，还是人类的这种做法有罪？我不知道。

我与老鼠共舞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多，后来我家又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也是不请自来的——一只波斯猫。为了保护老鼠，每天晚上我都把猫关在卧室外边。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见一场悲剧已经发生：老鼠被猫吃了，地上留下一块血迹。我呆呆地看着，有几分悲哀，聪明的小老鼠还是没有逃脱它的定命。

这段老鼠的故事还是令我感叹、困惑和深思，生命是多么复杂而又有趣的现象，老鼠的世界里一定也有社会契约，或许它们被告知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些约定是有前提或条件的？不然就无法解释老鼠的行为，是吗？在人与老鼠之间，究竟是谁更了解对方呢？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