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国乐:西安鼓乐考略
鼓乐谱本
坐乐
行乐
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发源地,几千年的历史沉淀给陕西及周边的西北地区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在这中间,西安鼓乐凭借其优美的旋律,丰富的文化内涵,被誉为中国音乐的“活化石”。在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举办的“学而”讲坛上,该校艺术系马西平副教授介绍了这一古老的艺术种类。
昨日的“西安鼓乐”
西安鼓乐是一种吹管乐器与锣鼓乐器有机结合的民间音乐品种。马西平介绍说,以“乐社”为单位进行演练活动的组织称为“细乐社”或“鼓乐社”。这一乐种是我国境内迄今发现并保存最完整的大型民间器乐乐种之一,主要流传于西安市区及终南山一带的长安、周至和蓝田等县。
清末民初,西安鼓乐进入鼎盛时期。当时,仅在西安市区就有大小乐社50余家,加上周边县区,总数约有百余家。至19世纪50年代,西安市区内仍有40余家乐社,其中“细乐社”至少有20家以上。当时百姓中还流传着“有街坊就有庙,有庙就有鼓乐社”的说法。
每逢重大庙会活动时,各鼓乐社就会异常活跃。届时,各乐社的人云集会上,在一座座庙宇、佛殿上进行演奏,这些演奏名为对神演奏,实为演奏给听众欣赏,取悦于人。此时是演出活动最多、场地最集中的时段,演奏员可多达1370余人。
马西平说,传统的西安鼓乐分为玄、释两门(俗称道、僧)。在两门乐社中,演奏者大多数为市民。后依其师承关系、乐器组合的差别、训练表演环境、乐曲的选配和艺术功能的不同,民间素有僧、道、俗三个流派之分。在具体风格上,这三派是有所不同的,道家讲求技术上‘磨工加花',演奏较为细致优雅;僧家的演奏悠扬而较热烈,质朴而浑厚,大气而恢弘;农村乐社从使用的乐器和保留下来的乐谱曲目来看,近于僧家,但由于长期掌握在农民手中,且不断吸收民间音调,因而风格已异于僧、道两家,演奏质朴、浑厚、热烈。
各流派、各乐社演奏的曲目、乐谱形式、乐队组合、乐社组织以及音乐风格有很多共性。曲目蕴藏丰富,数量巨大。据19世纪50年代以来的多次考察统计,仅民间原存各社手抄本就有约100余册,所列的不同曲牌达1100余首,如果包括同一曲牌的同名异曲和同曲异名的不同变体曲目,则总数在三千首以上。现存得知最早的曲谱抄本是西仓古乐社保存的,抄于公元1689年。
“西安鼓乐以它天籁般的音乐存在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由历代无数的乐师、艺人们口耳相传,身心教授到今天,其涵盖了唐、宋、元、明、清各朝代的曲牌名,在谱式、拍式、曲体结构、乐器配置等方面,无不透露着浓郁的唐宋音乐传统气息。”马西平说,尽管由于民间辗转传抄,乐曲名称多有谬误,但还是可以让我们看到中国音乐发展的历史轨迹;它最精华的鼓魂、曲韵使诸多音乐研究者去探寻,给我们留下了一段中国民族音乐的真正历史,堪称“千年皇家绝响”,在中国民族音乐历史宝库中占据重要位置。
习“鼓乐”韵“古谱”
直到现在,西安鼓乐的传授方式依然以老艺人口耳相传为主。先生一句句教,习乐者一句句模唱,他们不仅只唱一个“音”,而是带着“韵、律”并伴有“啊”、“哎”、“吔”等语气词、叹词去唱。西安鼓乐传人称此唱法为“哼哈”。这种长期的韵曲、韵谱也很自然地成为此乐种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些优秀传人的韵谱本身就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与音乐一起成为了一份珍贵的遗产。
马西平介绍说,由于师承关系不同,以及习乐者文化素质和对音乐理解的不同,西安鼓乐的韵谱、韵曲中,除了保证本乐种的基本风格外,也融进了传人自己的个性。所以韵谱对习乐者而言,就成为了进入该类音乐的必经门槛,是演奏的根,是决定习乐者是否能真正掌握这种音乐的关键。
西安鼓乐演奏所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记谱法,其乐谱被称为“减字谱”、“半字谱”、“俗字谱”等,且均为手抄传本。这种乐谱的记录方式十分原始和特殊。百余年来,为了探究它的“行迹”、揭示它的内涵和价值,众多学者贡献了他们的生命和智慧。
以乐谱中穿插于曲中的鼓段为例。马西平介绍说,西安鼓乐中的鼓点出现频繁,各种鼓段(艺人称为“鼓札子”)并不是按五线谱中通用的打击乐记谱法记写的,而是仅用文字表述鼓段的名称,没有实际鼓谱,这种记录方式也就决定了我们不能得知具体的演奏方法和音响效果,这给现在的研究和演奏带来诸多障碍。
“在对乐谱的学习中,我们得知,西安鼓乐的鼓札子保留了用拟声字记谱的方式,同时它又包含了惯用的配器法及敲击法。”马西平说,穿插于乐曲之间的鼓札段是一种表现形态基本相同,而实际演奏方法有区别的鼓段,这也正是“西安鼓乐”与其他乐种不同之处。
“西安鼓乐”从演奏形式上有“坐乐”和“行乐”之分。
“坐乐”是指演奏者按不同的乐器分组排列,在室内或庭院,围绕方桌,依次就坐演奏,所用乐器包括吹奏乐器和弹拨乐器两种;“行乐”则是演奏者按照不同乐器的分组排列,站立着或在行进中演奏,所用乐器只有吹奏乐器,而没有弹拨乐器。
马西平说,在西安鼓乐中,“鼓”是一种预示,是整个乐队的“首领”,司鼓者操持五种击奏乐器,特别是在“坐乐”中,司鼓者可谓是“众乐之长”,它的存在举足轻重,起着核心作用。司鼓者以鼓作为指挥,统领乐队掌握节拍、节奏、速度、力度、情绪等。在演奏时,敲击的鼓札段、鼓点在乐曲中构成了乐曲的核心。
古代音乐的活化石
厚重的文化,苍凉的鼓乐,悠久的历史,浓郁的民族民俗风情,涵养与滋润着西安这块帝王之都,也使西安鼓乐能够较完整地传至今日。
马西平表示,西安鼓乐曲调优美,音乐思想内涵丰富,演奏时规模庞大、气势恢弘,把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表现得酣畅淋漓,是中华民族乃至世界最宝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被誉为“古代的交响乐”和“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
2004年4月,中国文化部将“西安鼓乐”列为“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第二批专业试点项目”。同年6月,中国文化部代表中国政府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申请,将“西安鼓乐”等纳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06年5月20日,国务院又将“西安鼓乐”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华夏民族是礼乐之邦,贯穿在国体中的是一种独特的人文情怀。而音乐恰恰能代表一个国家的风骨,传递一个时代的精神。”马西平说,我们要研究与追逆中国古代的音乐发展史,必然要涉及到当今仍流传于民族与民间的音乐文化。尤其是要紧紧抓住目前仍然存活于民间的音乐演奏形式。西安鼓乐虽然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我们对它的乐谱、乐器、乐曲、乐律、乐人、乐社、乐俗等方面的学习和研究也已经进行了半个多世纪,但仍然有许多未解之谜。
“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西安鼓乐的再度复兴,随着它重新贴近当代人的社会生活,我们对这一传统经典的认识和阐释必然会进入一个新的起点。”马西平说。
相关链接:西安鼓乐的自救与他救
柴山:鼓乐社曾经的依靠
周至县南集贤西村鼓乐社社长田中华从老社长张贵手中接过镇社之宝――清朝时期的鼓乐古谱同时,还接到该社一本有近百年历史的账簿。这本账簿已经发黄,残缺不全。从“甲寅年”、“大洋”等字样,可以推断其大约为1914年前后的账簿。
该账簿显示,在甲寅年正月的结账中,有酒、纸张、米等物,共合钱8.9355万文,合银55两8钱;木板、车轴等物合银472两4钱9分;库存银269两2钱5分,钱20串零350文。这些财物是从哪里来的?账中有记“柴山赎枯橹(意为原木)壹拾千文”,说明当时鼓乐社有柴山,可以卖木料。
73岁老艺人蔺全禄说,直到解放前,这座柴山还归鼓乐社所有,由专人看管。鼓乐社经常雇人伐木,原木运到村里,做成木板等出售。卖木材的收入维持鼓乐社日常费用。当时鼓乐社还有3间房子供排练用。解放后实行人民公社,柴山被收走,鼓乐社社员排练节目被视为上工,打工分,当然演出更要计工分,其他费用也由村上出。
自从实行责任制后,土地分到户,鼓乐社便面临生存危机,靠社员自己出钱维持运转。社员平时排练没有报酬,出外演出收入也很低,最高一次是到甘肃,演出了一场,社员每人发了100元,但来回花了4天时间,等于一天只挣25元。而在周至县内打工,一天至少能挣三四十元。为了维持鼓乐社,他们千方百计联系到外地演出,有两次到外地演出社里还赔了。鼓乐社会计张俊说,由于支出太多,收入太少,到2004年他就没有办法做账了。
大唐芙蓉园:联姻下的出路
在大唐芙蓉园紫云楼三楼的表演大厅里,范炳南和他的东仓鼓乐社正在演奏坐乐 《霸王鞭》。华美的衣襟,笛、笙、管、鼓、锣等20余种乐器交织的演奏,乐曲时而委婉、时而铿锵、时而悲壮、时而凄凉,让人恍惚间宛如回到了歌舞升平的盛唐。
东仓鼓乐社能在这里演出??几乎让所有的鼓乐社羡慕不已。这些曾经的农村孩子现与大唐芙蓉园的正式员工一样,统一拿工资。大唐芙蓉园还专门为鼓乐社印制宣传册,拍摄宣传片、重新制作服装。还要重新制作一批乐器,让那些古旧乐器退居二线。
其实东仓鼓乐社与所有的鼓乐社一样曾经面临着生存的困境。“我出生在西安东仓门,我从小就看老人们演奏鼓乐。”旅美画家范炳南这样谈起他和西安鼓乐的缘分。“东仓鼓乐社由皇家粮仓‘敬禄仓'所供养,每年长安城内的鼓乐活动是六月初一礼佛、朝山进庙,七月初大型庙会,长安城内外庆祝收获国泰民安。庙会七日彭乐社互送请贴斗乐(或嬉乐)演奏。记得那是西安的每条街道好像都有自己的鼓乐社,那时人们的一个主要娱乐活动就使摆弄鼓乐。”范炳南对儿时的美好回忆念念难忘。
“文革”期间,没有鼓乐听,范炳南见到老艺人总要聊几句鼓乐。对他而言,听不到鼓乐,能听到鼓乐的名字,也是一种享受。“文革”结束后,范炳南迫不及待地去找正在食堂上班的赵庚辰,赵庚辰说:“弄不成了,连乐器都没有了。”他偶尔得知“文革”期间,东仓鼓乐社的乐器被红卫兵抬到柏树林公社,就立即和赵庚辰等人一块去寻找。由于长期无人管,乐器箱被人砸开,乐器散落各处,范炳南挨着房间找,钻到床、桌子底下看,翻遍了公社所有房间的角落,终于找到了弓子、锣、铙、鼓架子、镲等乐器。因乐器不齐,由省文化部门投资,范炳南又到北京等地采购回笙等乐器。
范炳南清楚,鼓乐与其他音乐不一样,用的是半字谱,光有谱子演奏不了,要原汁原味学好鼓乐,只能口传心记。所以,要把鼓乐继承下来,必须有一群人专门学习。2004年9月,范炳南开始筹备,他要办一个培训班,招收孩子们专门学习鼓乐。他让赵庚辰担任名誉社长,让赵庚辰的二儿子赵筱民担任社长,负责培训。所有管理人员都有工资。城里很难招到愿意学习鼓乐的人,范炳南跑到西安郊县地区招收学员。
“记得我一次到华阴文化馆招人,馆长问我,你们要不要学费。我说不要,还管吃管住,每年还给孩子们买衣服。当时馆长不是欣喜而是要求我去省文化厅开介绍信。后来我才知道,这位馆长觉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认定我是人贩子,险些打了110。”范炳南一共召了40多个孩子,经过淘汰现在基本有15个孩子能胜任鼓乐的演奏,并掌握了鼓乐的许多知识。
然而,鼓乐如果不公开演奏就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长期在海外的范炳南明白让西安鼓乐进入文化产业的重要性。2006年了解到西安大唐芙蓉园规模和经营理念,范炳南给时任曲江管理委员会主任的段先念写了一封信,信中他说,大唐芙蓉园是要恢复盛唐的气象,但是只有建筑没有音乐的园林是没有生命力的。他建议将东仓鼓乐社带进大唐芙蓉园。怀抱着大唐梦想的段先念立刻接受了范炳南的建议。不日,当年88岁的东仓鼓乐社老掌门人赵庚辰,率领新掌门人大弟子范炳南、嫡系传人赵筱民及数十徒孙辈,移师大唐芙蓉园演奏着 “霸王鞭”、“香山射鼓”的古曲,东仓鼓乐社荣归应该去的地方――大唐芙蓉园。
校园:阐释鼓乐生命的所在
现任西安音乐学院长安古乐研究所所长的冯亚兰老师今年已经76岁了。55年前,她还是音乐学院的大学生,那时她第一次听到安来绪带领他的鼓乐班演奏的长安古乐。(西安音乐学院老师们认为长安古乐的叫法更确切,故此部分采取长安古乐的称呼)
“我当时觉得很不好听,吵吵闹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冯亚兰老师说话柔和但很直接。“50年代的时候,全国音协主席吕骥到西安音乐学院的时候对当时的院里负责同志说‘长安古乐很古老,你们应该好好保护。'就这样1985年,学校成立了长安古乐学社。我当时因为所学领域是民族音乐??所以和蒋咏荷、元修和、以及我的研究生程天健就进入学社搞理论研究。”
“我们是拜僧派传人余筑老师为师的。”一边冯亚兰老师的学生程天健老师接下话头,“我们的老艺人有保存技术的自觉性,所以拜师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和冯老师提着拜师礼走了不知多少次,老人才决定教我们。”程老师想起当年的事情面带得意。“跟余老师我们学会了认字、韵曲。”
就这样他们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一滴收集民间的资料,进行整理、发掘、研究。
1991年,出版《长安古乐谱》(三秦出版社,西安音乐学院音乐研究所编)。
2000年,出版 《长安古乐论文选集》(西安地图出版社,李宝杰、程天健编)。
这些音乐殿堂的老师们孜孜不倦的研究着这来自一个辉煌时代的声音。他们撰写专业论文40余篇。为了把研究成果的声响活态展示,把音乐学术化为可听形态,以鲁日融教授为艺术指导、冯亚兰教授为学术顾问的“长安古乐艺术团”访问了欧洲德国、荷兰、比利时、瑞士、法国、西班牙等六国(1991),行程月余,在19个城市演出18场,观众达万人;在台湾(1997)、泉州(2002)等地,不仅为院校和音乐界师生举办学术性演出和专题报告,也为社会观众表演了多场;他们制作了长安古乐CD、录音带和电视专题片,其中在“欧洲国际民俗艺术协会”主办的艺术节录音CD,获得了1991年法国“查理?考斯”学术唱片金奖。
“长安古乐的价值是不可想象的。”冯亚兰老师对古乐信心百倍??“杨荫浏先生就是根据唐、宋流传下来的俗乐半字谱(简称“俗字谱”)翻译了宋代姜夔(白石道人)的歌曲,才与阴法鲁合作于五十年代中出版了《宋?姜白石创作歌曲研究》一书。也是以古乐为素材,著名作曲家饶余燕教授的民族管弦乐音诗《骊山吟》、民乐合奏《玉门散》、《雨霖铃》、《鼙鼓断魂》、筝与乐队《黄陵随想》等。”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采访,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门前。“这是我的研究生,也是学长安古乐的。寒假来找我学认字。”冯老师面带满意的介绍到。出门退去,看见冬日的暖阳打进冯老师的办公室。突然感觉那古老乐曲的春天不太遥远。
欢迎投稿:307187592@qq.com news@fjdh.com
QQ:437786417 307187592 在线投稿
2.佛教导航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佛教导航将优先发布高质量的稿件,如果有必要,在不破坏关键事实和中心思想的前提下,佛教导航将会对原始稿件做适当润色和修饰,并主动联系作者确认修改稿后,才会正式发布。如果作者希望披露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个人简单背景资料,佛教导航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3.文章来源注明“佛教导航”的文章,为本站编辑组原创文章,其版权归佛教导航所有。欢迎非营利性电子刊物、网站转载,但须清楚注明来源“佛教导航”或作者“佛教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