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川金丝猴语言

冬天的清晨，一场雪给神农架原始森林披上一件白色的外衣。神农架科研所所长，神农架金丝猴保护研究中心首席专家杨敬元像往常一样来到林区大龙潭南面山脊下的森林中。“噫……噫……”他发出一声长音。远处的密林中也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噫……噫……”的叫声。不多一会儿，只见密林里树枝摇动，雪花飘飞，上百只金丝猴便浩浩荡荡下山来了。

　　杨敬元自1993年研究金丝猴，采集了非常多的金丝猴语汇，他已能够使用金丝猴的语汇与金丝猴联系。有这种本领的人包括他主持的神农架金丝猴保护研究中心的其他科考人员。

　　杨敬元告诉记者，“噫……噫……”表明金丝猴处在安静的氛围中。冬季是金丝猴食物匮乏的季节。科考人员用金丝猴的语汇呼唤它们，给它们补充松萝、苹果或树叶等食物。

　　“今年冬天，生活在神农架林区的野生动物正在面临几十年不遇的大雪考验，最深的积雪达到1.6米，最浅处的积雪厚度也将近1米，甚至树上结满了树挂，这给金丝猴的正常采食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我们累计已经投放了40多吨的食物。”杨敬元说。

　　在神农架林区野外考察金丝猴10多年的湖北省野生动物保护站朱兆泉副站长告诉记者，金丝猴常年生活在枝叶茂密的森林中，群体庞大，视线和表情等联络方式受到很大限制，声音信号便成为其主要通信手段。研究人员发现神农架川金丝猴的发声行为共有18种不同类别的声音。

　　金丝猴早晨起来的叫声主要就是“噫……噫……”，这是它们在起床之后打招呼，这样的叫声也能彼此证实各自的方位，或起床否。随之，金丝猴从高海拔的山坡上往下走。高海拔的地方地势凶险，金丝猴不论白天在何处觅食，夜晚的栖息地它们一定会选择险要地带，早晨起来后，再择地觅食。所以，早晨天刚亮，东方的天空露出一片玫瑰色的红霞，森林里初有些鸟啼，金丝猴就此起彼伏地叫起来了。

　　金丝猴的同一种叫声在不同的时候也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噫……”的叫声在不同的场合也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在迁徙的时候，“噫……”使用得最多，这是确定各自的方位，以便保持各家庭与部落的联系。“噫……”也用于表示友好，金丝猴聚集一块的时候，它们也会“噫……噫……”地叫起来，一片欢乐融融的气氛。“噫……”在有的时候，也用来表示这里食物丰厚，请来品尝。

　　2005年冬季，在金丝猴冬季食物匮乏时期，神农架科研所的工作人员决定对金丝猴进行人工补食，通过人与野生金丝猴近距接触和交流，想方设法取得猴群的信任，达到近距离无干扰地跟踪观察猴群的目的，以便更仔细地研究金丝猴。

　　起初，金丝猴对人类有恐惧感，在距离工作人员上千米的时候就四散跑开。工作人员就在猴群的边缘地带保持一定距离，随猴群一起移动，让猴群熟悉并接纳研究人员的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猴群发现这群“穿迷彩服的人”并不会伤害它们，逐渐放松了对人的戒备。

　　2005年11月18日那天很冷，树上都已结冰，饥饿的猴群中有一只大胆的金丝猴开始靠近工作人员，试着去尝工作人员投放的苹果。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开启了一个金丝猴研究的新时代。那只金丝猴第一天吃了一口扔掉，一天后吃了2口扔掉，第三天它再多吃了一口……第五天，第二只金丝猴也开口了，一周后来了一个金丝猴家庭开始采食。半个月后，整个猴群都接受了人工补食，并且它们还能简单回应工作人员的呼唤。

　　“呜嘎！呜嘎！呜嘎！”是神农架大龙潭金丝猴部落的警告语，它跟“噫……”的内涵恰好相反，报警或对来者发出警告。

　　“但我们很难区别它们的话语中，报警还是警告，这类语言要视情境而定，还要看是在族群中占什么地位的金丝猴发出的，它在表达中的微妙差异性需有较多沟通才能领悟。 ”杨敬元介绍说。

　　“哇……哇……”这个语汇多用于成年金丝猴招呼小猴，每当小猴跑远时，成年金丝猴就这么呼唤它们，希望小猴不要跑出它们的视界，否则会有危险，含有一定的提醒作用。一般而言，小猴儿的调皮戏耍，成年金丝猴是不过问的，只要在它们的身边，小猴儿闹得天翻地覆，成年金丝猴都不干涉，因为小猴儿的那些腾跃、攀缘玩耍，正是在为它们将来独立生活训练技能。

杨敬元发现，有些亚成年金丝猴和幼猴在离猴群稍远时，也会发出比较长的“ou…er”声，间断重复，以此和猴群联系。雌猴呼唤幼猴，幼猴呼唤它的母亲时也发出这种叫声。这种比较单纯的联系的声音，其功能可能在于通报各自的方位，以便迁徙时随时汇合。

　　同时，金丝猴在觅食和相互玩耍时，常发出低沉悠长的“yi…wu”声。在玩到高兴的时候，幼猴和亚成年猴常发出“wuer-!”声，相互嘻闹。

　　雄性家长对猴群的活动起主导作用，雄猴发出“咯！咯！”似公鸡的轻微叫声，招呼猴群转移，在与其他金丝猴部落相遇的时候，雄猴也会发出紧急而短促的“咯！咯！”声，提示大家各自注意，不要发生冲突。当全雄单元的雄猴选择好夜宿地以后，它们会发出响亮的“咯！咯！”声，其他猴也相继发出“ye-!，yiwu-!，ouer-!”声，向夜间的栖息地靠拢。

　　据杨敬元的多年观察和采集，在金丝猴社会，金丝猴的语言除了一般的联系声、报警声之外，它们的语汇外延可以扩大到金丝猴全部生活，即超越简单的信息传递，上升到情感表达。相对于其他哺乳动物，金丝猴的生活含有比较多的娱乐和精神享乐的成分，这就使它们的语汇必须满足它们的感情表达。

　　在金丝猴部落，金丝猴还有威胁、悲哀、喜乐、惊异、安抚、爱慰、撒娇的叫声等等。金丝猴的威胁声一般是“呱——呱——”的吼叫声。这种威胁性的声音主要发生在金丝猴部落内部产生不愉快的事情的时候，但强者对弱者也经常发出这种叫声。

　　金丝猴相互之间抢夺某种好的食物，争抢栖息地中某棵大树的一个好的位置，成年雄性猴出于占有欲，会用威胁声警告弱者，意思是：“这里应该是我的，你别来！”特别是当某个雌猴面向身边的雄猴趴下身子发出邀配时，一旦被它的家长雄猴发现，家长雄猴即发出“呱——呱——”的吼叫声警告，随后，家长雄猴就会“呼”地飞跃过去，痛击那只雄猴。

　　杨敬元回忆说，他听到的最难过的一种声音，在在那些普通人永远不会抵达的神秘的原始森林深处。当时他住在帐篷中，夜色深沉，北风呼啸，原始森林中飘来“呜……啊1呜……啊1”的金丝猴孤独的叫声，这声音是那般的孤寂与绝望。

　　“这一定是落伍了的老弱病残的金丝猴，它在森林中独自徘徊，在无法抵御饥饿、寒冷和敌兽攻击的绝境，它的一声声‘呜……啊！呜……啊！’仿佛是在为一生喊出最后的谢幕声。”杨敬元痛心地说。

　　一只金丝猴在森林中用绝望、悲哀、凄凉的“呜……啊！”呼喊，茫茫的原始森林中听不见任何的回应，只有漫长、寒冷、寂静的森林之晚风，将它的声音带到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