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野牦牛(3)
像现在这样的天气,野牦牛的肉存不了多久,盗猎的会很快把肉和皮子运出去卖掉,等他们折回来的时候,估计已经五月底了,差不多由南往北,一路上就会有大批的藏羚羊迁移过来了,它们要到北面苦寒之地的太阳湖或是卓乃湖等湖畔产崽。
“到那个时候,盗猎的就会陆陆续续地出现,由南往北,一路都有。到时候我们会有一次长时间的巡山,大概每次出行半个月或是大半个月,由南往北一路追过去。”周青说。
这次出来,我们没有什么收获,何涛恨得牙痒痒,敲了敲枪杆子,说:“要是让我再遇上这帮王八蛋,我第一个先开枪,万一打死了,就说是自卫,妈的!”
许小乐说:“我最怕六月,一到六月去巡山,到处都能见到被剥了皮的尸体,特别是往北去,一路上白骨累累,看得人心酸啊!”
“很快就六月了……”马帅忽然说。
大家都沉默,谁都不希望六月的来临,那个在别的地方本该是初夏阳光灿烂的美丽季节,可在可可西里,却成了黑色的地狱,屠杀日的开始。
周青打断了大家的话,把我们从沉思中拉过来,说:“一辆车先回去,留一辆再开远一点,追上去看看。”
我和吴凯、木萨、许小乐先回了驻地,发现野牦牛把我们给它围的牛圈撞塌了。回去的时候,从车上看见野牦牛正挪着受伤的屁股往荒滩上爬。它撑着两条前腿使劲地往身后蹬,沉重的半截身子拖在地上,拉出一条宽宽的痕迹,它的后腿现在还不能完好地站立起来。
许小乐趴在车窗边上,瞅着野牦牛,说:“这丫的,还挺犟,回头得给它打根桩子。”
我本来不想把这个可怜的大个子拴起来,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打了根桩子,把它拴了起来,可事情还没算完。受伤的野牦牛疯狂地用另一只独角顶那根桩子,桩子被它顶翻了,滚到一边,要是它屁股上没有伤的话,可能就会发疯地冲进我们的营房,然后把所有物品都顶个人仰马翻。
我只好把桩子再打得深一点,几乎完全没进了土里去。打桩子很费劲,泥土冻得像硬铁一样,吴凯和木萨都过来帮忙,因为氧气稀薄,几个人都累得直喘粗气。野牦牛仍然不肯安分,它一个劲地想往外挣,把身边的防水布顶了个稀巴烂。木萨也没办法,和一只有野性的受了伤的野牦牛较劲纯粹是浪费力气,最后大家只好走开,就剩下我蹲在野牦牛旁边看它。
闹腾了一会儿,野牦牛也显得十分疲累,它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却仍然不肯让我靠近,只要我一向它靠近,它就会竖起头上的尖角来顶我,无奈之下,我只好远远地蹲着看它。就这样,还没算完。野牦牛开始绝食,不肯吃我们给它割来的草,我把草一把一把地扔过去,它就一把一把地顶开,连水也不喝一口。大家都犯了愁,怎么办?刚救回来,伤还没养好,难道让它饿死吗?到最后杨钦说:“还是肖兵来吧,我看咱们这几个人中间,就你耐性好,会宽解人,你把那牛也宽解宽解,宽解好了,也是你一大功劳。”
没办法,牛又不会说话,看着我的时候,它的大眼睛里除了恐惧就是仇恨,根本不领会我的讨好。有一次,我喂它吃草的时候,还差点被它顶了屁股。
三天过去了,野牦牛一口草没吃,一口水没喝,身子渐渐消瘦,前胛处的骨头高高地耸立了出来。木萨说:“由着它去吧!它全家都死了,估计它也活不长。”
半夜,下了一场急雨,说是雨,倒不如说是冰雹更确切一点,一颗颗像弹珠子一样的冰雹打在营房顶上,嘣嘣当当地直响。
夜晚冷,没人愿意爬起来,可能大家都把那只倔犟的野牦牛给忘了,或者是不愿意怀着一腔热情起来后又被野牦牛给顶了屁股,刚巧晚上轮我值夜,发现冰雹子虽然不算太大,却硬得像铁蛋一样,打在头上,倒像是被人用闷棍子给敲了一记,耳朵里都有点嗡嗡地响。
野牦牛站不起来,也没处躲,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把头埋在两条前腿中间,冰雹子打在它厚实的背上,又弹出去,当当地响个不停。我看它又冷又饿,雹子打得它不停地哆嗦,急忙跑到营房旁边的帐篷房里,抽出厚木板给它搭了间小屋,又在外面蒙上了一层防水布,虽然动作已是十分麻利,可冰雹子还是打得我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野牦牛在打哆嗦,它几天没吃东西了,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我可怜这个失去了亲人的大个子,它本来应该是一只强壮而勇猛的公性野牦牛,现在却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发抖。我捂着脑袋又跑回去,端了盆水,又抓了几把草放在它面前,说:“大个子,吃吧,怎么着你也得把今晚熬过去啊!”
不知道它是没力气再来顶我还是因为冷的缘故,野牦牛只是不停地发抖,也不看我,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那蓬草和那盆水。
冰雹子打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竟然又出了太阳。我揉揉眼睛,走出值班室的时候,发现木萨正站在我昨晚搭起的那间简易小屋前发呆,眼神怔怔的,站了许久没动。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过去,问:“怎么,牛跑了?”
木萨摇摇头,说:“它肯吃东西了。”
我向小屋中望过去,发现盆里的水已经被喝掉了一半,昨晚放的那把青草也不见了,我感到欣慰,心里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吴凯正在做早饭,听说牛吃东西了,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油乎乎的手急忙跑出来,又抓了一把青草跑过来喂,奇怪的是,野牦牛虽然没有用角去顶他,但却仍然不肯吃吴凯喂的东西。
“咋了,还挑食?”吴凯回头瞪我一眼,问。
我说:“让我再试试。”
我接过青草递过去,想把草放在野牦牛嘴边,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它会用角顶我,没想到的是,野牦牛竟然把头伸过来,吃我手上拿着的草,大嘴巴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曾经的疯狂和野性像是被一个晚上的冰雹子给消磨得无影无踪了,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头家养的牛。
木萨很奇怪,吴凯不满地瞪着我,说:“咋回事啊?救它那会儿,大伙可都出了力,咋就跟你一个人亲呢?”
我知道是昨晚那场冰雹子的功劳,是那场冰冷的雹子让充满敌意的野牦牛放弃了对我们的仇恨,它终于知道,我们和那些盗猎的不是一伙人了,也开始接受我们的喂养和治疗。
野牦牛渐渐放松了对我们的警戒心,大家也都开始慢慢地习惯喊它“大个子”,因为野牦牛现在肯配合,所以伤好得比较快,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没过几天,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野牦牛在我们面前没有再表露它的野性,这对寂寞的黄豆来说是件好事,它又可以找到一个玩伴了。别看黄豆整天都很开心似的,其实它很寂寞,我有好几次发现它独自跑到营房外面,望着远处的山坡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好久,望着望着,眼神中会流露出一种历经沧桑的眼神,像一个饱经世事风霜的孤独的老人,寂寞、凄凉,还有点心酸。
本来,黄豆是“暴风”里唯一一个长了四条腿的,现在有了大个子的加入,黄豆就不那么孤寂了,开始从黏在我们屁股后面到处转变成了围着大个子转悠。黄豆和大个子成了最好的玩伴,它整天在牛圈门口转悠,里里外外的蹦跶,围着大个子的腿转圈,有时候玩疯了,还会咬住大个子身上长长的毛,耍人来疯。
大个子像黄豆一样寂寞,它常常孤独地哞叫,我知道它有心事,即使它只是一只牛,动物的情感比人类还要丰富,只是人类无法静下心来去好好地体会,所以就无法知觉。我知道,大个子还在惦记它死去的亲人们。
每当我走近大个子的时候,它总会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我,后来,我可以伸手抚摸它的头、它的背,它不咬我也不顶我,只是静静地站着,有一次,竟然伸出宽宽的舌头舔我的手背,我发现它的眼眶里潮湿的像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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