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的行者
曼妙的交错,来自一场云雨天开的午后,这件事令我永生难忘。
有一年,我当起背包客,一个人飞往婆娑古城静观冥想,冀望韬光养晦,直上云霄,书写人生风华,就在城的一个角落,被他撞出一团火花。
那一夜,小雨如诗,绵绵的,细细的,把大地清理了一遍,叶上的灰尘一抹而净,露出光华的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带着清香,直入脑门的氧气,清晨起来,眼耳鼻舌身一概清爽开来,花丛中溢流出一股迷人的花的清香。
推开旅舍的房门,一阵清香的空气,带着浓浓的阴离子扑鼻而来,我一身轻装,带着愉悦的心情,循着终年积雪的雪山融化而降的潺潺水流,开凿而成的环河步道而行,水流由高而低,直闯奔溅,远远观之,犹如跃动的花朵,煞是美丽,我毫无目的的缓缓走着,从内城慢慢移往外城,景致也由喧嚣缓缓变身幽雅,林中有一间小小且布置典雅的画室吸引我,鬻画维生者,人称老皮。
幽静偏远处竟有仙人作画,真是妙哉,我忍不住好奇,走进老皮的店,他是个中年男人,许是工作的关系,或者操劳之故,清臞的面庞,刻印深深的纹路,笑起来眼睛瞇成一条线,很有特色,讲话的声音特柔,但很迷人。
他的画很有特色,自成一格,都是农村里的身旁人物,荷锄的老农,盛开的昙花,鸣唱的青蛙,低语的鸟儿,山头一间香烟袅袅,僧人梵唱的庙宇,低眉的菩萨,每一张都很够味,让人深思。
我一面欣赏,一面喝着老皮亲手泡出来的淡淡清茶,带着桂花香,顺口极了,话匣子因而慢慢打开,他是山上的老师,这点我倒未看出来,但话中有梦,我却听得出来,很浓的,而且很坚定,非常执着。
大约五年了,他都利用寒暑假下山织梦,租了一间店,作画来卖,挣得了钱,筹措偏远小学孩子的学费和伙食费,店面寒酸是迫于现实不得不的举措,他根本付不出繁华街上的店面租金。
这些年来做出了一点点口碑,吸引电视与报纸采访,增添了一点知名度,很多人冲着他的爱心,一种感动,登门买画,口耳相传,一个介绍一个,生意倒也不错。
我遇见他的时候已是暑假的尾声,老皮正在收拾行囊,准备隔日带着这一、两个月辛苦的成果上山了。
我们相谈甚欢,毫无准备的接到他的邀约,问我想不想上山作客,度几天假,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偶然的邀请,呆愣着,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老皮看出我的难处,直说没有关系,晚上可以想一想,如果愿意成行,隔天八点,画室门口见,我微微点点头,不置可否的离开了。
背包客其实不必有这么多的顾虑,说走就走,但素昧平生,岂敢叨扰,那一夜,反侧难眠,不知是否该去,但听老皮形容的学校,他的想法,一个大梦……在在很吸引人,我翻身入睡,却又惊醒,想着这位曾在大城市坐拥高薪的人,何以尽舍繁华,只身来到人迹罕至之境,后来娶妻生子,定居下来作育英才,我当下做出决定,与他一起相伴上山。
归乡的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沿途崎岖,经过三、四小时的山水跋涉,老皮终于很振奋的告诉我:“快到了。”
这声音比起咖啡因还管用,精神便抖擞起来,彷佛真的抵达目的地,桃花源近了,可是越过一个山丘,看见的是竟是清绿幽渺的湖,我的心冷不急防的凉了半截,看来似近犹远,不过老皮给我打气,他说真的到了,他太太的小船应该早抵岸边,越过湖就是村落了。
他太太姓李,也是老师,李老师的小舢舨的确泊好等候多时了,我上了船,很熟络的聊了起来,我发现俩人的口径一致,完全是爱神的化身,心心念念的全是小孩。
李老师自称划船高手,驾了一手好舢舨,可以快速穿行于两岸之间,这是练就而来的,她负责把湖对岸的孩子接了过来,再由老皮分批送上“崖上小学”。
抵达彼岸后,难度却丝毫未减,这间学校建在崖上,没有现成的路,仰头凝望,尽头处云深不知,宛如天梯的陡坡,斜角六十度,令人腿软,连我一个壮汉都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其间他说了几个学校发生的有趣的故事串场,减轻我的害怕,而他们却得天天穿梭于由木头搭建而成的,二十米高,大约七层楼的天梯,护持着稚龄孩子上上下下,真令人担忧。
老皮是老师,可是更似保母,还是失踪人口的协寻者,所谓的失踪者指的是那些没有钱上学的孩子。
“老师,爸爸说今年收成不好,没钱上学了。”
“没钱也要上学。”
老皮总是目光炯炯,正视着孩子这么说,摸摸孩子的头:“欠着吧,等有钱再还”,隔天孩子又来上学了。
有些孩子,得劳驾老皮翻过一座山,爬过悬崖高地,临渊深谷,拜访恳求,才可能把一个个失学的孩子找回来。
积欠的钱,通常从老皮的薪资里扣除,他的薪水扣不够,就往妻子的薪资里扣,两夫妻常常因而阮囊羞涩。
李老师的功德不亚于丈夫,她是一位朴实的中年人,满脸风霜,皮肤黝黑,心中有爱,他们在山中任教时认识的,理念相同,观念一致,爱心无分轩轾,顺理成章结成连理,一起守护山林里的小孩。
老皮下山卖画,李老师就在山中守着学校,种些五壳杂粮贩卖谋生,配合得天衣无缝。
学校几度差点被废,是他们极力争取,声嘶力竭救回来的,被迫签下一纸保证书,允诺会在这间学校教书,直到终老,他们为了让这些穷困的农人放心让孩子读书,尽可能减轻他们负担,付得出来的钱夫妻全包了,至于付不出来的,只好自行筹措,包括下山卖画,结识士绅……他们彷佛爱的推销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登顶成功,我早已气喘嘘嘘了,说不上话了,只顾着喝水解渴;晚餐很简便,却很有味道,我们升起篝火,把番薯放进火堆之中,铁架上摆好了腌渍的肉,我们边烤边聊。
在这之前,雨刚大方落过,满地泥泞,学校是茅草盖的,雨珠缓缓滑下,窗户破损,即使盛夏,晚上的风依旧阴凉,遇上冷冽的冬,飕飕寒气鱼贯刺骨的滑了进来,全身必定打起哆嗦,桌椅很旧,坐起来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音,可是一点都影响不了上课的热情。
我抑起头,凝望闪烁的星海,拉长耳朵听他们谈着一个又一个的蛰伏于心中的梦。
我很好奇,何以非他们不可?
老皮夫妻答得淡然,就是播种吧,种籽总要有人撒的,只是恰巧是他们。
知识撒了下去,如同种籽入地,只能耐心等待萌芽,他们毫无疑义的坚信知识里有力量,而这力量是无穷的,他们很自豪的说,第一批上大学的孩子,马上就会回来接他们的衣钵了,延续知识的香火。
我清楚记得,那一年,我二十四岁,懵懂无知,他四十二岁,彷佛开示的智者,我去自助旅行,他在山中教书,人生交错,他替我提早上了一堂人生课,种下了一粒善的种籽。
几天后,我告辞离开崖上小学,我明白该做什么了,行前,我偷偷在枕上留下身上仅剩的一百元美金,这趟旅程,因为这笔钱的捐出,被迫结束了,可是我却满心欢喜。
这些年来,我们断断续续还有联络,知道他们很好,学校很好,孩子更好,善的力量已经汇聚,他还说我留下来的一百美金是活水源头,引来八方的爱,彷佛种树行林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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