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解读《四手联弹》

阅读提示：章诒和这个人的性格比较直率坦白，他写的文章非常有我，也就是说他很喜欢把自己怎么样被感动了、哭了这些东西都直接写进去，那大概我这个人性情比较孤僻，就比较冷漠一点，看到这样的文字就总觉得与我自己性情不太合。

梁文道：我们知道章诒和是非常有名的作家，贺卫方是非常有名的法学家，而这两位在大陆好几年来，好像都没怎么出书了。因为两个人都有一些身份上特别的地方，像贺卫方原来在北大当教授，法学教授那么有名，但现在在新疆石河子支教呢。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就是他们两个终于最近出书了，而且是一起写的书，这本书就叫做《四手联弹》。

那这个《四手联弹》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大陆版，一个版本是香港版，两者当然有分别，就不问可知。我现在介绍的这本就是它的港版，这本书其实它的构成是这样，主要就是贺卫方他原来还喜欢拍照片，这书里面有很多照片，看起来他这个业余摄影家的水准也挺不错的。他就到处拍照片，有时候根据这些照片会写一些东西，他再传给章诒和，章诒和也就写一下。所以两个人有时候是几乎一个题目各自回去，或者一个主题各自回去写一篇文章，所以加起来就叫做《四手联弹》。

这种一题两写的手法，两个人在一起，你想象看一个学者，一个是有名的作家，那当然是有分别的。但是很奇怪，两相比较一下，我个人的口味反而比较偏好贺卫方的文章，为什么呢？因为章诒和，我觉得章诒和文章是很好的，尤其她写一些历史人物，写戏曲方面的东西，我觉得她讲那些故事，真是娓娓道来，让人久久难以忘怀。可是章诒和这个人的性格比较直率坦白，她写的文章非常有我，也就是说她很喜欢把自己怎么样被感动了、哭了这些东西都直接写进去，那大概我这个人性情比较孤僻，就比较冷漠一点，看到这样的文字就总觉得与我自己性情不太合。

好，我们就先来看一下这本书里面，他们两个怎么样一题两写法。首先我们看章诒和有一篇文章叫《告别喀什》，喀什我们都知道在哪，就是新疆南疆的一个古城，这是个老城，这里面就说到，当时09年春季的时候，她当时在一个杂志封面上面看到看别喀什，她觉得奇怪，怎么告别了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同时也为了改善市民居住条件，上头决定彻底改造喀什老城，斥资数十亿建造新居，自然就是把它改造成一个比较现代化有楼房的城市，可是问题是这个老城，它不止历史悠久，而且它原来的面貌是相当有一些维吾尔或者伊斯兰建筑特色，就是一些迷宫般的街道，一些小小的房子，这些房子多半都是带庭院的小楼，大门是木质，有的漆黑，有的涂红，而原色居多，皆是有考究。门楣之处都会有典型伊斯兰特征以叶状绘饰衬托的库福字体纹样图案，它有强烈的视觉效果，不过可惜据说现在这样的房子，原来由这样的房子构成的城市，大概拆得也挺厉害的了。

另外我们再来看一看贺卫方又怎么写喀什之行，他就说到，他最遗憾是没有看到有名的秦尼巴克花园，很多人大概都没听过秦尼巴克花园，秦尼巴克花园是什么？它是当时英国驻喀什总领事馆，这个总领事馆大家想想看，我们很奇怪吧，我们今天听起来，跑到那搞一个总领事馆干嘛，当时就是因为英国、俄罗斯两大帝国主义者在中亚大竞赛，拼命在那边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要抢地盘，而喀什这个地方是个交通要道，所以英国就插旗进来，在这设了个总领事馆。

而这个总领事馆，据说当时是个像个天堂般的地方，是沙漠中的绿洲，建造的特别的美轮美奂，而且那个地方的主人也不简单，他的第一任总领事是谁呢？叫做马继业，他有个中文名字，明明是个英国人，但是他妈是中国人，他是个混血儿。而这个马继业跟我们中国还有个特别的关系，就是他家里面的老前辈是谁呢？就是乾隆年间第一次来中国访问的马戛尔尼 音，就是这个家族的。而当时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马继业被派到这里当总领事，当了十多二十年，他的汉语也很好。而这个新领事馆是整个中亚地区一个独特的存在，建筑上空英国国旗，是英属印度与北极之间广袤大地上唯一一面飘扬的英国国旗，那些跋涉崇山峻岭，经过九死一生终于来到喀什噶尔的西方人，秦尼巴克门口长亮着的那盏红灯笼，是最温馨的符号。

比如说有名的探险家或者是侵略者斯坦因·斯文贺林、伯希和勒科克、大鼓光瑞，《泰晤士报》驻华记者莫里逊，全部都来到这个大漠孤烟之处的现代化别墅里面，然而很可惜的，贺卫方跟他的朋友去找这个老房子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原来已经变成一个宾馆，但是那个宾馆外头围着，里头用挖掘机在院子里轰隆轰隆的挖，宾馆的守卫说，宾馆暂停营业，原有的建筑已经拆了，现在上头正要建一座新的五星级宾馆。

贺卫方我喜欢他这种散文，我觉得他的知识含量非常高，他用字又比较简单朴实点，比如说这里面提到一些，我都没听说过的有趣的事，比如他说他两次访问日本国会，但他注意到很有趣的场景，在这个日本国会的大厅四个角落，有四个底座，四个底座上面应该放的人物的塑像，都是日本宪政史上伟大的人物，比如说有三个人，三个是谁呢？板垣退助、大隈重信、还有伊藤博文，这三个人我们也许有些读历史的朋友都熟悉不用多说。好玩的是哪？那第四根底座，塑像底座上头是空的，没有放人，怎么会那么奇怪呢？哪有国会的雕像是这样子搞呢，后来才发现，当地的议员告诉他，没有人在宪阵的初创时代能够做到那三个人那么伟大，放着一个空的底座，是对于后来的政治家的一种激励，原来还有这个意思，也真不知道。那贺卫方开玩笑，就说如果说真的对日本宪法，后来还有谁有那么重要的影响，那当然就是麦克阿瑟，因为麦克阿瑟主持撰写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日本的那套和平宪法，而说起来，当年麦克拉瑟在日本人也真够懂得羞辱他们的，比如说会在他们先投降书的国旗上头用的美国国旗，一面是美国珍珠港，那时候被轰炸的时候，那个基地上的国旗；另一面就是美国当年黑船的领袖佩里，叩开日本国门的当时用的那面国旗。

当然了这本书我觉得是很看的一本文集，尤其是我看到章诒和在写“坂东玉三郎”，写到他这种老本行写戏的时候，我觉得他写的是非常精彩，所以我今天推荐大家看的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