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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经典梅兰芳(下)

       

发布时间:2010年07月09日
来源:中新网   作者: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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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北京中和戏院的舞台,梅兰芳正演出他的《宇宙风》,在戏院的一间包间里坐着一位不同寻常的人——少帅张学良。但是,在戏演到赵女装疯时梅兰芳却无意中瞥见有个人急匆匆的走进包厢,伏在张学良耳边嘀咕了几句,一向喜爱梅剧的张学良呼的站起来,立即走进包厢离开戏院,张学良的异常行动给这个戏院蒙上一层不详的阴影。

翻开历史我们才发现那晚的阴影所笼罩的原来是整个神州大地。记录那个晚上的日期上赫然写着这样的日子——1931年9月18日

当日本以侵略者的身份出现时,舞台上一直儒雅的梅兰芳立即行动起来,很快他带着家人离开北京来到上海。

《抗金兵》的主要内容是金兀术倾兵反京,韩士忠与金兵交战,夫人梁红玉擂鼓助威,八千人在黄天荡包围金兵十万大军达四十八天之久,最后迫使金兀术逃走,如此有象征意义的戏在此时上演是鼓舞人心的。

事态的变化却是梅兰芳排演《抗金兵》的初衷所不愿看到的,七七事变爆发后梅兰芳再次迁到香港躲避,不久香港也沦陷了,显然梅兰芳知道日本侵略者会利用他在中国的声望和地位来为侵略做宣传,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起他未来的道路。

就在香港演完最后一出戏后人们就再也没有看到这样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梅兰芳决定用一种痛苦的方法来坚持他的高傲,抵御日本人的侵略。

在1942年的某一天13岁的梅绍武发现父亲的举动变得格外反常起来。

我父亲本来是非常清洁的,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刮胡子,后来在沦陷以后我就发现我父亲早上起来也不刮胡子,没有多少天就留了很黑的胡子,那个时候还说:“你怎么也学卓别林,留小胡子了?”因为他曾经很喜欢看卓别林的《大独裁者》,卓别林就留着小胡子,他说“我留了胡子以后日本人还能让我唱戏吗?”这样我才懂得。

——梅兰芳之子 梅绍武

时光倒退到1942年,这里正有一场精彩的好戏在上演,只是舞台改成了书房,与梅兰芳同台的丑角,便是汪伪政府的大头目褚民谊。

褚民谊,当时汪伪的宣传部长,就是这个房子里面二楼,他来让先生为日本人演出这个事,他们以为他,他平时是票友,平时已经认识梅兰芳,那不是生人,先生说的很平淡,他骨子里都很硬,他说:“我不行了,你看我都有胡子了,我怎么演啦?他说以后我看把胡子剃掉我嗓子可能也不在家。”“你不是唱得挺好的?你唱花脸唱得挺好的,你演的不是挺好的?”你看这句话,听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好像北京文化人说的一句话,当然有点带刺,可是听起来很平常,其实是顶天立地,他(褚民谊)那么一个当时有地位的大汉奸,他来邀请你去唱,他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它带来什么后果你是明白的。

——中国梅兰芳研究会副会长 吴迎

对于一个以艺术为生命的人而言,跟舞台的分离无疑是心底最深的痛处,此时的梅兰芳明显比以前消瘦了许多。1942年11月底的寒冷的夜晚,一个日本军医闯进了这间曾上演无数精彩好戏的二楼书房,他所看到的是昏沉沉躺在窗上的梅兰芳,他量下了梅兰芳的体温,是一个正发着高烧的惊人数字,也许这个日本军医当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的表情,最后他灰溜溜的离开了。

日本人也很坏,有些汉奸就帮他出主意,说梅兰芳不能演戏,让他当团长啊,讲几句话什么的,不一定要让他演戏,这个以后就很困难了,你不演戏当团长到日本去说说话,我这个表叔秦书忍先生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给我父亲打伤寒预防针,打了三次,发高烧接近四十度,一打针他就发高烧了,就躺在床上,这个日本人还真派了“太君”的军医来看,到他家里去看,果然他躺在窗上发烧,把日本的那次要挟给躲过去了。当时他虽然打了预防针他还不放心,他还在抽屉里摆了几瓶安眠药。

——梅兰芳之子 梅绍武

日本人投降这一天,先生在楼上下不来,后来他下来了,他拿一把扇子挡住这儿,走,走,走,走到客厅里边,把那个扇子擦一拿掉,那个胡须全部剃掉,大家鼓掌,感觉到这一刹那,这种艺术家的精神,我想这种真是万世流芳。

——中国梅兰芳研究会副会长 吴迎

二十世纪初的日本曾两次以极大的热情欢迎梅兰芳。1956年,梅兰芳第三次出访日本,这次迎接他的除了鲜花和掌声还有策反和破坏。

1956年出于恢复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考虑,周恩来总理指派梅兰芳率领中国京剧代表团出访日本,对曾经坚决抗日的梅兰芳来说他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当时我父亲还有顾虑,说:“我抗日了半天,结果又要让我到日本?”后来周总理说:“这是两回事,那是军国主义,这是咱们中日人民的事。”后来我父亲说那(我去),因为他两次到日本,结识了很多日本歌舞伎的老一辈的演员,所以后来还是去了。

——梅兰芳之子 梅葆玖

1956年5月,梅兰芳的笑容出现在日本的机场,对于这个曾带给他名扬海外的名誉也曾让他数年与舞台分离的国度而言,鲜花和掌声里更多、更复杂的含义。


我们到的那一天,在机场受到上万人的热烈欢迎,可是我们到了帝国饭店,帝国饭店已经摆满了鲜花,进驻以后还继续的往里面送花篮,所以我当时还是保持警惕的态度,上百个(花篮)一个一个的,我找人来一起做检查,结果其中有一个在花篮的下部装了一个定时炸弹,如果迟了三十分钟就会爆炸,所以当时就赶快就找爱国的华侨陪同我们的,招待我们的,找他们懂得技术的人,很快就排除了。

——中国京剧代表团副团长 马少波

战败后的东京不再是梅兰芳在20年代所见的样子,这个最初让他的名字走向世界的地方却同时用鲜花和炸弹迎接他的到来,为了国家也为了他自己梅兰芳更加觉得要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

中国京剧代表团在日本 中国古典艺术京剧公演

我们正演着呢,(有人)从楼上楼底下撒传单。——梅兰芳琴师 姜凤山

这些传单一下来全场都骚动,他非常镇静,非常沉着,他不怕再丢下炸弹的危险,若无其事的照常的表演,于是全场的观众都安静下来。

——中国京剧代表团 副团长 马少波

这样的掌声里道出的是对梅兰芳人格魅力情不自禁的喝彩,不需要表白的语言梅兰芳再次用自己的行动和微笑征服了这个岛国的人民,也震惊了那些怀着卑鄙目的的漂亮小丑们。

一切似乎又回到20年代,梅兰芳的出现再次让这个岛国掀起一股对京剧以及他个人魅力的追逐热潮,虽然这背后一直有策反与破坏相伴随,梅兰芳依然忘不了对京剧艺术的执着追求。

1956年7月,梅兰芳带着他最圆满的结果踏上归国的路途,出于保密的目的,代表团分成几批分别搭成民航客机从东京飞回香港,而这次归途却成为这次访问中最危险的环节。

祖国虽然就近在眼前,但危险还是如影随形,梅兰芳心里已经做了最彻底的准备,他冷静的面对着可能要发生的一切。

他(梅兰芳)就问我,他说:“马院长你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一看,那一定是台北,但我怕他紧张,我就说:“这大概是冲绳。”他说:“不对,冲绳没有这么繁华。”回过头来他就跟姜妙香先生讲,他说:“先生,如果国民党的飞机把我们迫降的话,我们就要殉了。”那个姜先生非常虔诚的说:“我跟着,我跟着。”这是他们的原话,言犹在耳。

——中国京剧代表团 副团长 马少波

经过漫长的空中飞行,飞机终于安全的着陆,而事后对特务的审问却让每一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下了飞机以后,我和孙平化同志我们两个就用很短的时间审问了他,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准备我们这个飞机经过台北的时候他发出讯号,如果不把他抓住,他真发出了讯号真把我们迫降,我们全军覆没。

——中国京剧代表团 副团长 马少波

成功的访日活动为中日关系的恢复铺开了一条平坦的道路,两个多月的访问50多岁的梅兰芳再次用自己的艺术与人格魅力感染了日本人民,又一次让人领悟到这个京剧巨匠所拥有的远远不止是他在艺术上的成就。

1949年,随着新中国的成立,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事物也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梅兰芳也不例外,这位艺术大师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样跌宕起伏,似乎命运在让他历经坎坷后要刻意还他一个安宁。1956年,梅兰芳第一次回到故乡江苏太州,对于梅兰芳而言他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宁静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故乡成了他精神的归属之地。

返乡访问演出

好些老百姓都看不着戏,买不上票,后来就组织了一场广场演出,广场演出是不收票的,他演的戏,那人山人海。有一个老头子不能走,就垫两块板,使那两手那么拄着,就这么去看先生的戏。后来散了戏,我看见了那老头子,岁数不小了,我说:“您这样您还看戏?”“我跟你说,看完梅兰芳的戏,死了我都不冤了。”

——梅兰芳弟子 姜凤山

新中国的一切让梅兰芳感慨,他也把入党作为了自己的一个目标,周恩来总理听说次事之后要亲自做梅兰芳的入党介绍人,梅兰芳却意外的拒绝了。

梅兰芳同志对我讲现在像我们这样的人入党的很多,每一个人入党都请总理做入党介绍人,那不是难为总理了吗?总理的负担就太重了。后来我就把梅兰芳这些话就如实的给总理汇报了,总理当时沉默了一下,他说:“梅兰芳真是一个好同志!”

——中国戏曲研究院副院长 马少波

历经风雨后的梅兰芳依然过着朴实的生活,六十多岁的他经常像这样的在自家的院子里舞剑,以此来作为他的休闲,他大部分的经历依然都放在了一生都未曾放弃过的艺术上。

与以往稍微不同的是有时候他会感到轻微的胃疼,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培养学生的热情。1961年梅兰芳他生命中最后一名弟子——毕谷云,而这位关门弟子所看到的大师却大大超出了他的料想。

那我亲眼看见的,先生他平时生活特别简朴,他有时候把小的东西,一个扣子,针啦线啦,或者一个小绳子,他都仔仔细细的搁起来,搁在他那写字桌的小抽屉里,搁好了,家里人缺什么,只要一说:“大爷,您这儿有什么吧?”“我这儿有。”他一下就拿出来了。

——梅兰芳弟子 毕谷云

过去人抽香烟抽的多,他拿个罐儿,人家走了,他就把香烟头一个一个(搁起来),我说先生你不抽烟,倒掉算了,我说先生你要这个干什么,他说呆会儿给那厨子叫什么老什么,给他留着。

——梅兰芳弟子 王熙春

这样热闹的日子当然是晚年的梅兰芳所愿意看到的,他也在这样的热闹中忙着新剧本的编排,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当年舞台上的他没有什么区别,最多只是感到胃疼似乎加重了些,毫不在意的他依然把心思都放在了京剧、放在梅剧团的发展上。

梅兰芳的胃疼比以前更加重了,但是他的身影依然频繁的出现在新中国的各个地方。

综合我五十年来的艺术实践,我能告诉各位青年戏曲工作同志们,只有下面这几句话:热爱你的工作,老老实实的从事学习,努力艺术实践,不断的劳动,不断的锻炼,不断的创造,不断的虚心接受群众的意见。

——梅兰芳

为了给国庆十周年献礼梅兰芳把豫剧《穆贵英挂帅》改编为京剧,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戏会是他整个艺术生涯的最后一个作品。

1961年就在中关村的剧场演完《穆贵英挂帅》后梅兰芳因心绞痛住进了医院,一直被他忽视的毛病渐渐带来不详的后果。

周恩来总理去看他,他还很抱歉,他说:“我本来预备到新疆去演出的,结果没有能去。”总理还安慰他:“你好了去吧!你好了到哪一省群众都欢迎你。”

—— 梅兰芳之子 梅绍武

这位曾经是梅兰芳多年的同事以及入党介绍人的老人至今都还记得他在1961年到医院看望梅兰芳的情景,当时的他怎么也料不到那次的看望竟然成了永别。

我刚回来大概几个小时就接到电话说他病危了,我就赶快报告给陈毅同志,陈毅同志几乎是和我同时出发,同时到,这个时候他已经……

——中国戏曲研究院 副院长 马少波

1961年8月8日梅兰芳不幸逝世。

漫夸疏影爱横斜,铁骨凌韩笑腐鸦,沥血唤回春满地,天南海北吐芳华,仙子姿香韵领群芳,燕剪莺簧共绕梁,敢信神州春永在,拼将碧血化宫商。

——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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