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情僧贾宝玉
千古情僧贾宝玉
作者:王根福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
今天,学校领导让我来给大家谈谈红楼梦,其实,我对红楼梦的解读,大多已发表在互联网上了,再要我谈些什么,恐怕很难有新意,真有点勉为其难。不过,盛情难却,我最终还是答应来了。那么来了,谈些什么呢? 我想来想去,还是谈谈贾宝玉的“情僧”问题吧,所以,我讲解的题目很现成,就叫做千古情僧贾宝玉。
大家记得的,在红楼梦第一回,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看见了一部石头版本的《石头记》,看完之后,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以上这段话,粗看起来,似乎很奇怪。空空道人怎么由道成僧了呢? 还有,既然已成僧,又怎么会成为“情僧”?情与僧,在世人眼里一向是水火不相容的,它们岂能相互融合,又相安无事?这些问题,看起来复杂,但在曹雪芹眼里,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红楼梦里,癞头和尚与跛脚道人结伴而行,说说笑笑,根本不分彼此,俨然是一对知心密友;柳湘莲在尤三姐死后,懊悔莫及,大彻大悟,跟了瘸腿道士随风而去,但他将头上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从形象上看,分明是做了和尚;还有,贾府里既有铁槛寺,又有水月庵,至于妙玉所住栊翠庵,更是路人皆知。二十九回,贾母又与清虚观张道士打得一片火热。贾府人眼里,明显是佛道不分,佛道混同。
那么红楼梦里佛道不分、佛道混同对不对呢?---当然是对的。因为在中国人眼里,佛教一旦进入中国,就立刻被道教溶化。我们在民间,可见观音菩萨变成了送子娘娘,岂不足以令人发笑、令人深思?
西汉末、东汉初,佛教从印度输入我国,在隋唐时代才广泛流行。可道教,乃中国本土宗教,发端于太古,可谓源远流长。它不仅是我国人民的一种民间信仰,更是一些知识分子的人生观和精神寄托。----红楼梦里,甄士隐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脂砚说他乃“羲皇上人”,即太古的人。那时候的人,无忧无虑,生活闲适,颇有仙风道骨。甄士隐落难后,被跛脚道人点化而去。他当然去做道士,决不会去当和尚。
佛教被道教溶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遭遇到中国儒家文化的抵抗。儒家文化从本质上来说,讲究功名利禄,提倡发奋拼搏,光宗耀祖。它着眼于现实,务俗不务“虚”。当然它更不会讲鬼神迷信,典型例子是金钏死后,宝钗主动将自己的新衣给金钏作妆裹。孔子曾说,“未知生,焉知死”、“未知事人,焉知事鬼”。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佛教,讲的是生前、死后,还有“因果报应”以及“轮回”理论。---这套学说、理论在缺少文化的愚昧人群中颇有市场,但在“高级知识分子”眼里就没有魅力,往往面目无光。
中国封建士大夫一般关心今生今世,并不关心生前、死后,对“轮回”理论,内心深处并不认同。毕竟,儒家文化、道家思想,在中国占有着绝对统治的地位,对外来的佛教,无疑会进行一番必要的抵制、改造乃至消化吸收。最终,佛道同流,势在必然。
那么儒、道是什么关系呢?是互补关系。孟子曾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其实说的是进退两方面。退是无奈的选择,进才是做人的根本。儒家始终把读书做官当作唯一的人生选择,希冀有朝一日,登上政治舞台,大展宏图。如果达不到此目标,当然只能“独善其身”了。此“独善其身”,到了道家手里,往往是归隐山林,诗酒自慰,所以有一个时期,假道士出得比较多,犹如红楼梦里的李纨。李纨在儿子贾兰战死沙场后,“戴珠冠、披凤袄”。但这并不等于说世上没有真道士,比如黛玉、妙玉,同是苏州人,同是含有玉。黛玉是花神,妙玉是嫦娥,她们鄙薄功名利禄,向往精神解放,心灵自由。
事实上,儒、道在某种程度上,还合二为一。我们看红楼梦中宝钗,明显是儒家子弟,而黛玉,无疑是道家代表。但在四十五回,《互剖金兰语》,黛钗分明互帮互助,合二为一。宝钗给黛玉送来洋糖和燕窝,而黛玉替宝钗作了《代别离*秋窗风雨夕》。有人以为曹雪芹笔下的黛钗乃千古情敌,此不过是程高本看不懂曹雪芹的红楼梦而胡乱编造的谎言,我希望在座的老师们、同学们不要去上续书者的当!
但儒家压制人类天性,故薛宝钗得大量服用冷香丸,而道家追寻诗意生活,个性张扬,故黛玉在现实生活中四面楚歌。宝钗为人处世的胜利以及黛玉的失败,不仅是社会原因造成,也是性格不同造成。很显然的,现实生活接纳了薛宝钗,排斥了林黛玉。林黛玉尽管属于“道”,但她仍然摆脱不了现实生活中的污泥浊水。所以,佛儒两家,大谈色空,无异于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乃理论上行得通,现实上行不通,是欺人之谈而已。
红楼梦里,贾宝玉与黛钗均不相同。他欣赏黛玉的仙风道骨,厌恶宝钗的儒家气味。黛玉虽然从来不说禄蠹们的“混账话”,但她也从来没有积极鼓励宝玉的叛逆精神。说白了,黛玉倾向于清静无为、顺其自然,生活上诗情画意,性情上极度率真。但她这种过分的“率真”,其实已经伤害了许多人。
红楼梦里,宝玉是陶渊明,湘云是魏晋名士,他俩相加,才是曹雪芹的美学理想。我们看三十八回“访菊”诗、“种菊”诗,诗中主人公,哪是贾宝玉?分明是陶渊明;而“对菊”诗、“供菊”诗,诗中主人公,也不是史湘云,分明是不拘封建礼法、疏放不羁的魏晋名士。在曹雪芹的固有构思中,宝湘在脱离了贾府后自主成婚,他俩“寒冬噫酸齑、雪夜围破毡”,共同对抗整个封建主义社会,此正是“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的真实写照、实质内容(说明一点:宝湘成婚时,黛玉早已去世。故关系到宝湘姻缘的菊花诗里许多黛玉诗句,我们可理解为湘云心声的表达。毕竟,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原可以相互对换)。
我在上面讲了,佛教被中国儒家文化、道家思想合围,最终被融合,但并不等于说佛教对曹雪芹没有丝毫影响。在红楼梦里,“因果报应”,表现得是极为明显的。比如王熙凤之死、贾迎春之死。王熙凤害死“张金哥”、“尤二姐”,后来果然遭到报应,而她救济刘姥姥,虽属偶然,却惠及巧姐。贾迎春,不用说,她无情,终遭“无情兽”报应。事实上,贾迎春是被孙绍祖性虐待而死亡,这其中,是否也在替她好色的父亲贾赦还债,也未可知。
佛教,当然不是一无是处。曹雪芹通过红楼梦,明确表示了自己对“因果报应”思想的赞同。我想,我们绝大多数中国人,不管儒家、道家、法家(探春),也都会双手赞同的。有人抓住曹雪芹的“因果报应”思想,对曹雪芹百般诋毁,在我看来,显然是不合适的。
又有人以为贾宝玉的最终结局是出家为僧,其实,这是误读红楼梦。确实,贾宝玉在黛玉死后弃钗为僧,但这“弃钗为僧”的时间并不长久。二十二回,宝钗给宝玉念了一支《寄生草》: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上面这支《寄生草》,内容讲的是鲁智深出家为僧后不久便不得不离开寺庙。应当说,这明显是为宝玉弃钗为僧后不久不得不离开寺庙作伏笔。把话挑明了,就是贾宝玉与鲁智深在“出家为僧后又离开寺庙”这一点上,完全是相似的,或者说完全是相通的。
同回,宝玉“参禅”: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此偈语,似乎表明宝玉“大彻大悟”了,决心要出家当一辈子和尚了,可谁知黛玉、宝钗把宝玉的“参禅”,纸也撕了,“悟”也批了,最终逼得宝玉甘拜下风,投降求饶,说“谁又参禅,不过一时顽话罢了”。说着,四人仍复如旧。
或有红迷朋友要说,宝玉“参禅”前还提笔立占一偈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等等,但这偈与宝玉《寄生草》是成龙配套的,属宝玉参禅的组成部分。
宝玉为僧,究其原因,是受了庄子消极避世思想的影响。在曹雪芹笔下,黛玉、宝钗均明确反对宝玉出家为僧的,具体论证,我觉得无此必要,因为地球人都知道。
黛玉曾取笑宝玉做了二个和尚,并说从此以后我记着你做和尚的遭数。这话看似玩笑,实是伏笔。宝玉第一次做和尚,是弃钗为僧,第二次做和尚,是甄宝玉引渡贾宝玉重登太虚幻境。但这第二次做和尚与第一次做和尚是大不相同的,此时的宝玉,尘缘已满,已为情僧。
空空道人十六字箴言云: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这“空空道人”是什么人?我理解,他即是“空就是色、色就是空”,乃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道家代理人。但曹雪芹是否宣扬色空?非也!曹雪芹写空空道人看完红楼梦,竟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此实在是发人深省的,也是令人深思的。它充分说明红楼梦绝不是一部宣扬色空的书!
空空道人十六字箴言,高度概括了贾宝玉的一生,即从空空走向情僧。故《情僧录》决不是红楼梦书名之一。曹雪芹写空空道人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明显是信笔所至,点题所需。世界上,只有《石头记》,还有《红楼梦》!书名《金陵十二钗》,不过是曹雪芹变名的《红楼梦》,原因是曹雪芹不能重合吴玉峰。至于《风月宝鉴》,当是红楼梦雏形,乃是最最早期的红楼梦初稿,而体裁,不可能是小说。【庚辰双行夹批:看此一曲,试思作者当日发愿不作此书,却立意要作传奇,则又不知有如何词曲矣。】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空空,即从空到空,当然是完全错误的,因为它把人生过程、物质世界从中抽去了。此论似是而非,欺人之谈,实质是唯心论。就拿曹雪芹来说,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但谁又能否认曹雪芹曾经的存活?同样,我们也不能闭着眼睛不承认这客观存在的大千世界。以人生来说,有人把人生过程胡乱糟蹋,犹如虚度,但也有人把这人生过程分秒必争,谱写出无比辉煌壮丽的人生活剧。比如曹雪芹,他犹如夜空中一颗极其耀眼的流星,虽然逝去了,但他那道金光闪亮的人生轨迹,又有谁能忘怀!我相信,只要人类繁衍不息,曹雪芹以及《红楼梦》,将永耀千秋!
佛、道,曹雪芹并不反对,但他反对的是抽去人生过程、物质世界的从空到空!佛、道大慈大悲,潇洒人生,曹雪芹予以了充分的肯定,他在佛、道空空之间,弥补了其中的严重不足。这“严重不足”,就是缺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曹雪芹郑重其事地在空空之间填进了一个大写特写的“情”字!这个“情”,当然不单是指男欢女爱,而是指人间百态。这就是说,从空过渡到色,过渡到情;再由情深入到色,最终回归到“空”。尽管,人生从空到“空”,但他经历了“情”以后,已为情僧。这后“空”与前空是大不一样的,是贾宝玉经历了有声有色、有情有义的辉煌人生后的彻悟,这种彻悟,就是能够清醒地意识到人的肉体可以消亡,但人的灵魂、人的大爱精神将永存。这也就是曹雪芹特有的情僧之理念。---把人生、宇宙一切看空,乃是佛、道的根本,但中间添加了“情”以后,佛、道自然令人亲爱无比。这应该是曹雪芹的天才独创,也是曹雪芹的人生追求。在红楼梦主角贾宝玉身上,我们时时可以看到人间大爱的影子,这“人间大爱”,正是情僧贾宝玉!
贾宝玉是信佛的,金钏死了以后,他去井边祭奠;晴雯死了以后,他写了感人至深的芙蓉女儿诔;即使藕官在清明节烧纸祭奠同性恋伙伴菂官,他也是充分理解并予以保护的。他相信心到神到,相信人间真情。这样的一个重情重义的情僧,我们能不喜欢么?
红楼梦里,宝玉是佛,黛玉是道,宝钗是儒。曹雪芹的思想倾向,明显是站在佛与道一边,反对孔孟之儒。
或有红迷朋友说,佛不是被孔孟之儒所排斥、也不被“高级知识分子”所看重么?是的,我在上面说过这个话。但问题在于贾宝玉不是孔孟之儒,也不是“高级知识分子”!那时候的封建士大夫,热衷于八股文、敲门砖!贾宝玉杂学旁收的学问再高、再好,也得不到当时社会的承认,何况,曹雪芹是自学成才。
红楼梦第一回,写通灵宝玉被女娲落选,因此孤零零地遗弃在大荒山下,曹雪芹满怀悲愤地写道: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脂砚点明:惭愧之言,呜咽如闻;接下来,香菱出场,作者点明香菱“有命无运、累及爹娘”。脂砚又批: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屈死多少忠臣孝子?屈死多少仁人志士?屈死多少词客骚人?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况天下之男子乎? ---当然,下面还有紧接的三条批语,意思都是感叹人才的怀才不遇。这其实很清楚了,曹雪芹在当时,才高八斗,却不被社会承认,更没得到应有的重视、重用!脂砚是曹雪芹的红颜知己,对曹雪芹有命无运、怀才不遇,岂能不发出深深的感叹!
然而,红楼梦好就好在曹雪芹并没有成天抱怨自己的怀才不遇,他埋葬了个人不幸、家庭不幸,而把深邃的目光投向了整个封建主义社会。他正确地预见了整个封建主义社会的必然灭亡,而且把人间大爱昭示于天下。
当然,贾宝玉的人间大爱,对于世俗的人们来说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三十五回,有两个无知无识粗俗不堪的老婆子议论贾宝玉:“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咭咭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以上这段描写,实在活画出千古情僧贾宝玉。那两个老婆子,如果能识人,岂不咄咄怪事!但尤三姐、柳湘莲以及北静王等人,是完全识人的,至于林黛玉、史湘云,更是贾宝玉知己,完全懂得贾宝玉的一片真情。
贾宝玉重情、爱人,红学家们说得实在是太多了,脂批也不止一次地点明贾宝玉的“情不情”、“情僧”。我不是红学家,也不是学者、教授,陈词滥调不必说,鹦鹉学舌也会招人厌烦,我只能尽可能地说些别人不屑说或很少说的话,但这些话,作为主流红学的补充,我想多少还是对红楼梦研究有益的吧。
老师们,同学们,我从来没有给人讲过课,所以讲课稿我写不来。我想,我们下面可以无拘无束地随便探讨,至于这“课”,就算到此为止吧。
谢谢大家。
王根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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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八年十二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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