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世达赖喇嘛进京记（上）

　　五世达赖喇嘛进京记（上）

　　作者： 陈庆英 马林译注

　　译注者按：五世达赖喇嘛一进京觐见顺治皇帝，是清朝初年中国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它对西藏地方与中央的关系影响深远，对西藏地方的政治和宗教、西藏与蒙古各部的关系也有重要影响。五世达赖喇嘛的自传——云裳（1672年以后开始写作）一书中依据当时的记录对其进京的过程作了详细的记述，是研究这一段历史的十分珍贵的资料，即使是许多细节的描述，也具有澄清史实的重要意义。因此我们依据西藏人民出版社所出该书铅印本，并对照木刻本，将五世达赖喇嘛1652年3月从拉萨动身到1653年10月返抵拉萨的部分译成汉文，并作了一些注释，供有关研究者参考。因水平有限，错误之处在所难免，尚祈各方赐教为盼。

　　一、动身前往北京及在途中情形

　　水龙年（1652年）来临，依照惯例供奉护法，举行新年宴会。自本年起六年中的历书，由囊拉顷则编纂完成。人们认为，（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前去青海时）因共如曲迥等许多人对遍知一切索南嘉措心存不恭，使索南嘉措不愿返回卫地，乃于牛年（1577年）六月间增设祈愿法会以代虎年（1578年）祈愿法会，结果成为三世达赖喇嘛去青海后再未返回西藏的倒错的缘起。因此我在动身之前主持了为期八天的拉萨正月祈愿法会。本年有大批客人前来，以喀尔喀诺们额沁、吉雪第巴曲杰的转世为首的曲库渥巴锡一行多人奉献了成千累万的礼品。阿巴车臣曲杰诺们罕献银一万两、绸缎一千多匹穷结班智达（即咱雅班智达）奉献了以将近一万钱黄金为主的珍贵的汉地物品，作为一切善根回向圆满菩提。我在朝佛供养时，做了郑重的祈愿，并详尽地嘱咐向护贝龙王祷祀献供。祈愿法会的剩余部分，由甘丹赤巴曲桑巴【1】主持收尾，我在布达拉宫用午饭后返回哲蚌寺。

　　土马年（1618年）发生战乱时，遍知一切索南嘉措的银塔门饰被吞巴·扎额坚带走。为了修复，穷结班智达捐献了用金、玉制成的多格窗棂。阿巴诺们罕给哲蚌寺及其诸僧布施了作为助缘的银子。寺院财库向他回赠了可以拿出而又不失体面的礼品。此后，又将三月初八供奉灵器和八日朵马的法事提前举行。从现在起，专门由埃巴司书阿旺次仁为我记录各种事务活动。

　　从二月份起直到我动身离拉萨之前，从卫藏上下各地赶来送行和拜会的贵贱高低各色人等很多，不计其数。不丹活佛和德钦曲库巴一行光临，德钦曲库巴言称：活佛需要听习显宗经典，但从前除了延请萨迦派的轨范师外，不丹内部尚无能够自立的格西，所以此次需要从格鲁派中迎请。按照他们的请求，我派遣曲库寺的僧人列巴热绛巴前去教习经典。现任孜东沙布隆活佛驾临，我起身相迎并献哈达，尊崇倍之。彼此就政教二规方面非常纷杂的话题进行了恰如其分的讨论，又非常圆满地互送礼品。此后，我委派精通并成就了疾行智慧怙主法的仲然巴·丹觉达吉继任已故帕崩卡喇嘛噶居巴·赤烈嘉措的法座。若能在该寺建立密宗事部三怙主修习法的话，则有益于藏区的幸福，所以我打算按大悲观音菩萨之传规建立事部三怙主修习法。有人认为北藏经典【2】不便念诵，若能在阿里班钦和岗日巴方面找到这种书籍的话，诚然适宜，但并未找到。因第巴朗孜巴的此类典籍不可信，我根据伏藏经典的主旨，编写了简单的仪轨制度，连同经典一起设立了法会。因我很忙碌，不能为之灌顶，所以致函延请寓居贡塘的遍知一切班禅大师。此后，我为在浪卡子的亲属朋友、各个第巴以及以昂仁堪布、贝康堪布为代表的喇嘛、僧人等许多僧俗人士做了顺合心愿的法缘。甲山（铁桥）活佛给我赠送了大持明者亲书的经卷《长寿仪轨甘露漩》，此举合于度人法门般的缘起，所以通过根本上师圆满地传授了经文传承的讲解。恰布达甘珠尔巴钦布做了使自己的生存缘起聚合的法事，他给我传授了几种长寿灌顶法，另外，还给嘉央喇嘛传授了数种除障随许法。我写了两首祝寿偈颂，连同真诚的祈愿一起敬献给两位至尊上师，并同师徒2人仔细商议了眼前与日后的事宜。甲山活佛、多吉扎活佛等聚集在此的大部分僧俗官员都渐次为我送行一段，然后离去。

　　新年前我已派信使前去通知第穆活佛【3】此次务必前来，依此，他写来简短的回函，言称他们师徒一行要经过丹曲库林，可结伴同行一程，现约定时期已近，请我即刻前往哲蚌寺。吉索在走廊上盛情款待了送行者。色·仁钦孜巴启请举行一个盛大的祈愿法会，据此，立刻着手举行。虽然甘丹赤巴夏孜法主等商议说他们要为我送行到堆龙河谷，但我考虑他们都年事已高，请他们就在哲蚌寺为我举行送行仪式，然后返回。《金刚橛跳神谱显示变身》一书深奥难懂，我从火猪年开始给它作注疏，当时留下一点结尾未完。现在由曲杰管事等人协助，完成了结尾部分。此后，按照贝玛尔巴以及其他楚普方面的陈情者的请求，从被福田施主迎请去的以八思巴法王的头盖骨为主的简单内供中，分出了应该携往汉地的部分。原存多吉扎寺的北藏《金刚橛圣子之日》和《三界降魔法》两书的上好合编增补本从昂仁流传到江孜夏·仲桑丹堪布手中，德吉杰仲赎回后送给了我。此后，我给第巴和盘德曲杰释迦拉旺师徒五人传授了大威德十三尊之灌顶法，并按照曲杰的请求，讲授根本传承，又依多杰阿然巴和格隆顿珠嘉赞二人的劝请，写了几首赞颂词。

　　再说，以我们藏地富有财富为由，不去探究有根有据的制度就随意摆出华丽铺张的样子，这怎能令人信服！与政治有关的主要职司，俄尔钦·官却伦珠所著的《萨迎世系史贤者口饰》里说：“附带提一下，内外所设职司，有索本、森本、却本、知宾、司书、管家、厨师、引灶、管坐垫官、管车骑官、管牛只官、管马匹官和管犬官。这是作为伟人所应当有的十三种侍从官员，这些，是在萨迦法王八思巴时代兴起的。”【4】如此承袭下来，我们也建立了职司制度。远行的马队准备得铺张堂皇，盖出此俗。

　　三月十五日为太阳与轸宿相合之日，我们特地从吉祥方向吉德山嘴经过乌察木，抵达丹巴林卡中预先安设好帐幕之处。我在那里为色拉寺、上下密院、拉萨和附近乡村的大批聚集者做了无上瑜伽的法缘和加持法事。哲蚌寺的送行者说从吉德乌察木经过的马队，直到看不见处都没有遇到什么违碍，这是我此次远行后还会返回寺院的良好预兆。他们返经乃穹寺，又迎请大护法降临对不明显的预言作了详尽的说明。内邬栋夏仲仁波且（帕竹政权内邬栋支系的首领）说：“往昔八思巴法王也被尊为佛宝，送行者应当象当年送八思巴去大都时那样送至当雄，以求得相似的缘起，因此无论如何也要送至那里。”随即启程。

　　十七日，以寺院上下两位法主为首的色拉、哲蚌、甘丹三寺的经师、僧人和各首领等送行者从寺院出发，他们的周围围绕着大批随行者，渐次到达伦珠热丹。【5】在未从此地赶回西面的就地放养的坐骑中，选出名为“潘德昂巴”和“穹木”的两匹马供我乘骑。此后，色拉、哲蚌、甘丹三寺的大部分送行者返回本寺，仅有色拉、哲蚌二寺的几位师长等留在当雄。萨迥嘉里巴要求我立下一个迅速返回西藏的誓愿，我当即为之发愿。

　　第二天，我们行抵觉摩隆。森康贡活佛奉献了午膳。觉摩隆寺的吉索向我敬献了礼物。行至蔡波时，杰察活佛奉献了佛经、佛像、佛塔和镶有红宝石的马具等丰厚的礼品以曲、南、顶三寺为代表的噶举、格鲁派的各个寺院献了布施礼物。因尚顿噶尔洼的近侍伦珠当了贝日的喇嘛和女婿，使得汗王（固始汗）父子等人不悦，对他抱有偏见。我将他拯救出灾难，并给他授比丘戒，取法名为阿旺楚臣。此后，我同俄尔堪钦喜饶迥乃详谈，其学识听及，堪为大德。在拉布东，我给拉嘉里领主及其属下传授了白度母和六臂观音随许除障法。德钦羊八井寺的僧人们列队迎接我，京俄向我敬献了汉地所出的十三尊大威德身像，并说此像为羊八井寺的主要供物，要我不可丢失。

　　二十三日，我们在噶摩设帐住宿，班禅法王师徒一行从扎什伦布寺抵达这里。我奉献了丰厚的礼品，并用六天时间前去聆听各方面的教海并与之详谈。我向班禅法王请求授与修心大秘诀的经文传承。传授了一半后，班禅法王言称“剩余部分等你从汉地返回时再授，以作（你返回西藏的）缘起”，遂中途停止。不久，我就领悟到了班禅大师的智慧见识之神通，但因后来未能聆听到剩余部分，又在恰达夏鲁巴钦波处听受。此后，我给丹津法王传授了杰东玛之百次长寿灌顶，又给扎什伦布寺的诸师尊传授了四臂观音随许法。还应都日雅勒之兄坎卓托因之请，讲解了《中观教程》的细节。噶钦措素巴奉献了一匹上好的青色骏马。此后，我接到显密教法之主、曲杰乌巴隆巴玛钦的诗体信函，请我务必从速自汉地返归。我致以贝洼达体复函，并应精通历算学的涅班·囊拉巴和德庆羊八井的京俄噶玛尼玛等公众的劝请，撰写了长生颂。

　　二十九日，我们行至同曼歇宿。次日，在往昔仲敦巴从月亮轮里亲自给师友普穹哇现身和阿里巴·喜饶坚赞给普穹哇授予十六明点的杂杰摩地方用午饭，并在那座有加持力的佛塔前巡礼朝圣、祈愿。在属于寻香神国的寻香王宫殿一一大雪山（指念青唐古拉山）山前，按照伏藏经典的记载，在扎仓的法会上完整地建立了向年钦波神祈祷供奉的仪式。当晚天降大雪，我以为这是年钦神喜悦的征兆。

　　注释

　　【1】此指第三十九任甘丹赤巴官却曲桑，西藏堆龙人，1648—1654年任甘丹赤巴七年。

　　【2】指藏传佛教宁玛派著名秘藏法师仁增果登（1337—1408年）发掘的四业诸法典。

　　【3】这里指第穆·阿旺格勒坚赞。他是第穆·拉旺丹贝坚赞的转世。五世达赖喇嘛准备去北京时，他还在中部康区，所以五世达赖喇嘛派人去通知他随同进京。后来在青海玛积雪山一带赶上了达赖喇嘛一行。到达北京后，随同达赖觐见顺治帝的西藏上层政教人士中，就有第穆·阿旺格勒坚赞。水蛇年（1653年）五世达赖喇嘛启程返藏，他也随同返回。行至青海后二人分手，第穆·阿旺格勒坚赞返回康区。土猴年（1668年）青海湖一带的几位大头人迎请他前往青海湖地区出任总寺主，他应邀前往，不幸在途中病逝。

　　【4】这里说的是八思巴依照蒙古的殿帐制度中关于封建领主有怯薛职司（侍从警卫）的制度，为自己建立的侍从官员系统，后来藏传佛教各派宗教领袖大多沿用，形成拉章制度。

　　【5】伦珠热丹，据日本学者佐藤长《西藏历史地理研究》一书，即为《内府舆图》所载的伦珠布总和屯，《西宁府新志》中的逊冬卜宗。据《同文志》说：“伦珠布，顺成之谓，取年谷顺成之意以名城也。”另据《西宁府新志》的记载，该地距拉萨约一百二十里。

　　四月初二，行抵桑珠德庆，应女头人喜饶卓玛之请，我撰写了祈愿文。当时，乃东夏仲活佛、森康贡活佛、拉仁波且、拉嘉里、吉雪巴以及色拉、哲蚌二寺的师尊等大部分短途相送者都已返回。此后，我又同止贡夏仲活佛接着其未任法台之前到墨竹谒见我时的话题畅谈。因达隆夏仲阿旺南杰勒珠年届十四仍未坐床，我做了同古苏噶珠等人相同的安排。丹津法王水土不服，身染微恙，故两位福田施主返回拉萨。此后，我给热振寺的上师及弟子们念诵了六字真言，又给吉雪的转世传授了依怙尊长寿法，并给达赖巴图尔的夫人传授了长寿灌顶法。此后，我在扎仓传授了向骑虎、护方、遍入等凶猛天神启请的经文。因无其它紧迫之事，遂将火狗年（1646年）所写的《遍知一切索南嘉措传》修改、校订完毕。此后，向唐古拉山神广献供品并祷祀，就在当时，唐古拉雪山的山腰上彩虹环绕，显现了日出的璀灿景像，我写了简短的祈祷文，题词后用五彩绸装饰起来。洛桑隆日身兼却本和陪侍二职，又专司授比丘戒之职，所以我为他起名为洛桑图多，使之名实相符。嗣后，我们接到汗王贵体完全康复的喜讯。此地附近有许多霍尔蒙古牧民，凡来朝拜者，我都一一满足了他们各自的愿望。仲麦阿苏克中了邪，忽然间心中十分烦躁，我为他念诵了一些咒文并进行救护，仅半个月，病即痊愈。

　　二十一日离开桑珠德庆。菩萨化现的卓马隆温泉具有同放血相似的疗效，我们一行去那里小住三天，但因雪很大，使我们暂住停留时不大愉快，然而这是五髻乾达婆王（寻香王）喜悦的征兆，显现了吉祥福运，但考虑到大雪对牲畜危害很大，我还是做了煨桑祭祀，天即放晴。那个温泉的水很凉，那些洗浴过度者，舒服一时，结果都患了寒气病，经受了腹鸣一月的痛苦，这暴露了他们愚昧的本性。

　　有个被称为“乌金大师修行处”的地洞，我看除了象个独脚鬼的修行地外，并无壮观之处，可见这不是乌金大师的修行处，虽然到达该地的那天空中飘着彩云，但仍难以使人相信。那个低矮破败的佛塔，原是乌金大师为镇压外寇而建，后因置于旷野无人管理而衰败，但塔的主体基本完好，我写了《藏地黎民安乐颂》，连同一面神幡一起竖于塔上。

　　行至夹堪【6】时，我给吉雪台吉措吉多杰传授了杰冈传承的马头明王四灌顶加持法。行至羊拉【7】，第巴主仆一行也赶到那里。有位被称为“温布囊素”的天资不高但很虔诚的蒙古僧人，实心实意地追随热振的山居修行者学法，他对我说要把我当作在远处念诵名字的加行上师，我说我自己没有功德却狂妄自大，正如谚语所说“猫头鹰佯装修行者相”，所以我只给他传授了宗喀巴加行二十颂。达孜台吉多杰南杰从那隆噶摩返回，我为他传授了六臂观音四灌顶加持法。我们抵达巴布隆【8】时，护送礼品者从巴康赶来，启请我承许达扎济仲活佛阿旺却吉旺秀转生，我做了使他们满意的祈愿。善巴活佛阿旺彭措身体瘦弱，但是很有毅力，他想试试能否跟我去汉地，虽努力随行来到巴布隆，但已无能力从这里继续前进，遂返回自己的住所。

　　行至那丈摩时【9】，嘉拉阿布阿旺等许多人看见从桑隆沟口的枯山上突然冒出水来，想到这可能是吉祥之兆，遂将绿色彩箭连同求神偈颂一起插在那里。

　　四月的最后一天，在朗宁山口，当扎仓为甲索仁哇咱日山的地方神咱乌玛波举行各种祈祷供奉时，我献了写有愿文的敬神哈达。

　　五月初一，行抵肖莽宗木拉【10】。达赖巴图尔身染微恙，我为他传授了长寿灌顶法和怙主朵马灌顶除障法，次日即告痊愈。在集会上，霍尔查巴尔达的首领噶玛索南盛情款待我们并向我奉献了以约一百匹马为主的布施，我给他传授了珠杰派的无量寿佛依止一尊一瓶的灌顶法。随后，又给几位在巴布隆的山间修行者念诵了六字真言。在那曲卡（黑河渡口），我们同直接前往家乡的厄鲁特左翼的阿克曲库尔相遇，他按蒙古礼节奉献了大量供养。白居寺堪布额尔德尼在此有属民多人，他们前来拜见我。我给喜饶卓玛夫人授了居士戒。应该寺两个扎仓的请求，我颁发了路途所需的简规，又撰写了曲科林寺的僧人们所需的向乃穹护法神奠茶一类的祭文。在霍尔安多人未移居卡须丁恰之前，因为施主阿玛那布措坚的缘故，将所有属部集结在措摩、拉巴、扎西三条山谷里。在该地，以布玛尔、鄂博、嘉巴日、赞果达、旺杰、衮则为首的一干人向我奉献了260匹良马。

　　初九，在拉那尔冈地方设立的土台法座上，我向聚集在此的3000多名霍尔安多人传授了珠杰派的依止一尊一瓶的长寿灌顶法，当时风和日丽，彩云漂浮，这些都显示了三昧耶清净的缘起。霍尔麦巴拉杰达向我敬献了带犊母骗牛100头、公犏牛20头。嗣后，第巴前去察看是否按名册安置好了帐幕。此时，曲科林寺的僧人们正为右侧帐篷发生争执，他们企图将那顶帐篷单另抽出。第巴一怒之下，遣达尔罕囊素没收了帐篷、灶具。我令他送还，消除了争执的根由，制伏了他们，暂时制止了这种粗暴行为。此后，好象第巴又请车臣温布去好言劝导。这些情况，据自己扎仓的几位僧人说，似乎已写进第巴自己的传记和秘传里去了。

　　十二日，行至仲杂【11】。随行的上下密院、热堆寺、阿里扎仓、达布扎仓各有僧人30名。按他们的请求，我撰写了他们各自所需的规章，并应热绛巴嘉央扎巴之请，作善金刚朵马回向祈愿文，又依穷结囊素欧珠之愿，写了一篇偈颂体祈愿文。

　　十四日，行至夏克。次日，第巴对随行的人们作了如此取舍的教诲，并收取了他们不违规章的甘结（保证书），并且在布施斋僧茶时，在僧俗人众集会之处宣读了规章。当初，我曾打算让宰桑第巴和强佐诺尔布两人担任我的代表，但是，正如谚语所说，“八面柱上的刻纹，好看不实用；尼泊尔的酸李，好看不好吃”，宰桑第巴不能常在强佐那里议事，所以，我按照应该让曼仲才旺达吉辅佐的请求，任命了他们三人，这样，有益于不出大的纰漏。在贝地方，囊素欧珠和阿里仲巴二人请求说：“不论大小，也需要赐一块有‘达赖喇嘛亲赐’名义的封地。”这种事我拿不定主意，一般说来，这种话人们难以相信，但为了不伤情面，就同第巴相商，作出了“赐予少许封地’这种使他们高兴的决定。

　　十九日，我们一行提前抵达噶嘉。我给第巴主仆传授了杰东玛的长寿灌顶和马头明王加持法。当初，我曾经考虑让萨迦、噶举和宁玛派无立身之地，并让它们逐步改宗。对此本派的许多贵贱僧人也曾赞同并鼓动。这对本派如果有利，或许还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最终会对人有害，于己无利，同“造何种业，得何种果”的道理一样，阻力大而必要性小，故不必使各教派改宗易规，不可效尤强者难容弱者、断其财路僧源的坏榜样。所以，我把修复镇肢寺、镇节寺【12】等为藏区百姓的平安幸福应做一般和具体的经忏法事，以及色拉、哲蚌寺兴建金顶和佛像、新建经堂，热振寺绘制壁画等各种事项，都按照所说的那样记在备忘的纸卷上。

　　努克拉山中段山麓附近有两个湖，水白如牛奶，呈右漩状。二十三日，我们在离湖不远处用午餐。前些天已详尽地谈论了眼前、日后乃至久远的未尽之事，所以，除当天的情况外，也无需做多余的重复，而且外出的和在家的人们彼此思念，大家满面愁容，更无言以对。尤其是仲尼仲巴和达尔罕囊素等几位软心肠的人，更是眼泪横流，以披单蒙头而坐。但是，第巴诺尔布却一反常态，面露欣喜之色，这是因为在汉地热病等疾病传播很广，他好象自信去那里的人们不能返回，故而喜形于色，正如《二常论》中所说“心中有所想，焉能饰于色”，又如后藏人的谚语所说“数念珠的人未成佛，近旁的人已悟道”。此后，我们乘马前行，前面乌云满天，细雨霏霏。到达山腰时，按照第巴的吩咐，仲尼仲巴等人挂了吉祥拂巾，旅人们也将马头勒转一次，做了圆满的返归缘起。在前往山顶的途中，雨停雪起，飘零的雪片与大地连成一线，大多数人异口同声地说显现了八瑞相，这同仲麦阿素克在备忘录中所记载的是一致的，是吉祥的征兆。当晚行至努克达曲参卡。虽然唐古拉一带的地方凶神对行人及骡马危害极大，但是或许是因为我们向诸鬼神作了煨桑祭祀，献了顺财，就如同交了买路钱，所以根本没有出现这类危害。

　　此后，我们经过了蒙古人称为察罕额尔克、藏语称为盖巴噶波的地方，又顺次渡过努克曲、阿克达木河、至曲郭扎西奇巴附近的噶尔巴拉则雄。贝日多达玉杰和曲珍兄妹等人献马70匹、铠甲9付、牛150头。虽然没有满足他们请我们停下赴宴的心愿，但是我们接受了他们奉献的一些酥油和奶酪，不使遗留在空地上。随后，我给头面人物和上层僧人传授了四臂观音随许法。想到在所有随许法中，谬传的朵马灌顶法做得太多，故所谓施食朵马，除灌顶朵马外并无适当的，所以曲珍争辩说：“在我们头面人物的头人将此朵马弄得噼啪响，会怎么样？”我又给这些头面人物传授了杰冈派的马头明王加持法。并给200多人念诵了六字真言，抛洒了鲜花。曲珍请我务必作一发誓很快从汉地返回的祈愿文。当晚索南巴桑也如此劝请，我依各自的愿望写了祈愿文。随后，我依照却本、翁则二人的请求做了新奇的茶供，并应仲尼玛尼巴之请传授了大威德之灌顶传承，又依照墨尔根噶居巴和色钦温波的请求写了煨桑祭文——吉祥漩等。

　　注释

　　【6】即《西藏志》所说的夹藏堪，意为“宽河渡口”。

　　【7】据《西藏志》：“（夹藏堪）六十里至羊拉。”《西宁府新志》记为“羊阿拉”。

　　【8】据佐藤长在《西藏历史地理研究》一书中说：“巴布隆，即Hbobron，是同名河流的渡口。巴布隆河也写作八布隆河（《内府舆图》），是拉萨河上游。《西宁府新志》说：“（巴布隆）南，河叉巴叉番子住牧；西至天盖脑儿。”另据《西宁府新志》，从羊拉到巴布隆约一百四十里。

　　【9】据佐藤氏考证，那丈摩“显然是鬼屯锡里”，即《西藏志》的说的克屯西里，《西宁府新志》中的魁田西拉。佐膝氏又说：“《西宁府新志》说：‘（魁田西拉）堪布蒙古住牧’，堪布蒙古是该书此前所说哈拉乌苏堪布蒙古之略，哈拉乌苏（那克楚Nag chu，那曲）地方，设有第巴sde pa（地方长官），是军事、商业要地。”

　　【10】据佐膝氏说：肖莽与肖毛拉co mo（co）（关税）同义，mon的“n”，所写的是Hdsom之“h”的音变。如此，是“收关税的地方（衙门）”，指那克楚卡镇（今那曲镇）。

　　【11】佐藤氏解释为下克楚河流域。

　　【12】镇肢寺，古堪舆家说西藏地形为罗刹女仰卧状，松赞干布时修建了四座寺庙以镇压女魔肩部和臀部，它们是约如昌珠寺、叶如藏章寺、伍如噶采寺和如拉准巴江寺；镇节寺，为镇压女魔肘部和膝盖而建的四座寺庙，即工布布楚寺、洛札孔廷寺、绛真格杰寺和绛扎冻则寺。

　　六月初二，到达雅克逊。我写了《八大名号赞》供香察宫却南杰念诵。行至扎宁噶布时，坎卓的使者额尔德尼和硕齐从通天河边赶来接应，说另有康区的大批僧俗百姓带来许多正在绑扎的皮船，根据这一情况，我的三位代表派喇嘛绰甫哇和察麦巴二人绑扎皮船，囊素欧珠和代本乌尔巴两人也前往拉敦玛一带去做安排。我们渐次渡过被称为托库勒乌苏的河流。从阿克达木到这里，其间据说有许多大河，但是除了不能指望河滩干涸外，渡河也并不困难。

　　初六，我们行抵托库勒托罗海格德乐古，坎卓土司对仲尼玛尼巴和达达二人说：“此河非常深，马不能涉，所以要想办法扎绑牛皮船或用皮口袋。”所以又派了50个蒙古人作两名仲尼的助手。虽然他们主仆200余人已赶来迎接，但从京城来的几位金字使者已在距此半日路程的拉敦玛找到了浅滩。我们直接从那里渡过通天河到达对岸。白居寺堪布言称“应当给此滩重新命名”，意思是说此事也称得上如证果迹象一样奇异，但是如果对这样一件事也感到奇怪的话，那许多蒙古商旅岂不是年年都在显示证果迹象吗？听说楚玛尔河只要下点零星小雨，马上就无法渡过，所以次日我们多赶了一程路，到了楚玛尔河对岸。当晚就下起了大雨，我们若是当天未通过楚玛尔河，就会象米拉日巴闭关时那样被雪困住。

　　第巴主仆去拉萨不久，以仲孜洛桑和哲蚌贵诺尔为首的50名画匠已在热振寺祖拉康佛殿中绘制了佛陀释迦牟尼像、释迦牟尼成道图、以及《噶当书》中记载的佛本生记、八十成就者、十六尊者、菩提道次第历代传法师、八大如来、密乘护乐轮、噶当四本尊、救八难度母、大黑天三尊、西南隅怙主、多闻子、白毡觉卧等壁画。另外还装修了色拉寺六柱殿内供奉的如来八塔的须弥座、莲花瓶托、瓶颈箍、门嵋斜棂花格、日月座及大部分镶嵌处的镀金边。为此，在银制装饰材料上用去白银三千三百两、纯金二百钱、铜三十藏克、金币8枚、大粒玉石16颗、松石金刚杵4枝、珍珠173粒以及很多羊脂玉、藕色玉石、红宝石、青金石、普通宝石、水晶一类的装饰物。佛殿的镏金屋顶用料计铜八百藏克、黄金二千三百钱、水银藏秤七斤半。该工程由则钦仲色巴、尼泊尔人玛尼雄、阿玛拉僧哈、铜匠工头热增及喜噶拉丹等几人负责完成。

　　在通过楚玛尔河的沟口处，以坎卓为首，康区的大批藏族僧俗、牧民百姓按各自的风俗奉献了很多马匹、铠甲、茶叶、皮张等物。在集会上，我为他们传授了六字真言随许法，并单独给土司本人传授了密教三部怙主和巴日派的摧破金刚等的随许法。此后，我收到从类乌齐来的达垅夏仲活佛要我“从速回藏”的信函，连同强佐乌玛巴阿旺桑坚有关过去、现在和将来的非常中肯的教诲。作为对夏仲活佛的来函和达隆乌玛译师诗体信的回复，我也发去了用诗律修饰的复信。根据从前墨尔根噶举巴·喜饶嘉措的劝请和最近满卓班钦的提醒，我做了依止宗喀巴的上师供养法事。在此地，给二等以上的人每人发乘骑一匹，又将剩下的五百来匹马和两千钱黄金派囊素欧珠和代本乌尔巴两人一起返藏交给第巴。

　　渡过哈拉乌苏【13】到达曲那察摩右侧的一条山谷时，阿噶格楚为迎接我而奉献了80峰骆驼和马鞍等。在此期间，古颜塔苏克一行300人抵达。坎卓返回康区。

　　十四日，我从那棱哈拉乌苏遣派仲尼玛尼巴进京向皇帝恭递奏表并察陈情况。为了迎接我们，达赖巴图尔的属下衮布才旺、扎西、德钦库洛齐等人共送骆驼100峰，墨尔根济农送马、骆驼等共计100有余，特遣专人护送来此。行抵直甫那玛朵时，哲务霍尔仓奉献了马、骡、骗牛、茶叶等各100，革吉活佛也奉献了许多财物，我给他们主仆300人念诵了六字真言。从真甫戎到都瓦色勒布的四天当中，有两小群喇嘛与我们同行，我依照他们的愿望，传授了杰东玛长寿灌顶、杰冈派的马头明王四灌顶加持法、六臂观间随许除障法、《三聚经》、《缘起赞》、《菩萨十地五道》、《白色空行母往生经》、闫罗王经、退敌朵马仪轨、酬补仪轨等经文。我为13人授了比丘戒，并为正准备去哲蚌寺学经的黄仓却杰的弟弟丹增为首的三十人授了沙弥戒。我又应黄仓却杰之请，做依止《大悲观音心性安息论》的上师瑜伽法事。据一位蒙古人说，巴颜喀拉山上出现了妖怪，对骡马危害极大，但此次并无大的损失。当日天降大雨，因为转动了止雨轮，对行人并无损害。

　　到达夏拉图【14】后，我开始撰写《遍知一切云丹嘉措传》。附近的班玛活佛前来布施马、骆驼共计30匹。在扎陵湖边，有个称为“左格贝布活佛”的萨迦派僧人，他戴上黄帽伪装成格鲁派僧人，混在蒙古人中间来此，经过详细询问，才知道他除了萨迎派的语言外，根本不说格鲁派的语言，揭去伪装后，我依愿给他传授了至上部圣地的路引文和五字文殊随许法。此后，车臣珲台吉遣乌金格隆等送来50峰骆驼。我们渐次行抵博戎觉【15】。以厄鲁特部巴图尔挥台吉家的转世喇嘛刚坚热绛巴洛桑丹巴和哈日东墨尔根热绛巴的温波为首的多人奉献了镶银茶桶、银斗、绸缎等百份礼。使者宰桑囊素送到温萨古吉和巴图尔珲台吉的信函。此后，经过有“格萨尔时代霍尔军队遍布山川”之说的阿布齐都塘，我给赶送察罕库图勒都的骆驼来此的100余名阿拉善人传授了大悲观音随许法。在据说是“格萨尔拴耗牛处”的山丘附近的草地上，凸起一座状似动物的白岩石山，叫佐查顶（意为飞起的花骗牛），我们行至那里时，第穆活佛也已赶到，从那里开始跟随行营。随后，以玛尔喀热绛巴和阿力克巴桑为首的30多名迎接者到达该地，献马30匹、黄金六十钱作为礼物，我答应了他们“务请驾临阿力克噶布滩”的请求。此后，我们渐次沿着属于“措曼秀摩五兄弟湖”的董拉措那克和白乌土克措两湖的岸边经过。在一个山嘴处，我向玛钦蚌拉（阿尼玛卿山）山神祷祀并嘱托了事业。

　　二十六日，在白乌土克措湖滨，我给阿力克的才达和百余名蒙古人做了加持法事。次日午饭时，墨尔根噶举巴喜饶嘉措前来奉献了一匹枣红良马，起名为“风翼之宝”，在藏区骑乘行走非常顶事。此后，我们经过有森林的峡谷，到达开阔的草滩时，阿力克部落300名僧俗间杂者骑马来迎。我们到达噶布滩后，因有大批人围绕着帐幕巡礼，尘土弥漫，有如刮起了春天的大风。在当地驻宿的三天当中，我给90多人授了比丘戒，给30多人授了沙弥戒。此后，以墨尔根济农、额尔德尼德钦、衮布策旺和帕塔库洛齐四人为首的400多人骑马来到这里。我在昔日遍知一切索南嘉措的台座上，给大批蒙藏信徒传授了四臂观音随许法。阿力克部落的人们奉献了800匹马、五十钱黄金以及许多牛羊。他们撩起帐幕门帘的下摆请求加持，因为拥挤，难以维持秩序，所以我出帐幕在一个小木座上坐定，人们鱼贯而行，我的手在他们头上起落。相信此事已载入希望利益他人的大喇嘛的传记。与此同时，我还给鲁则一带的百余人念诵了六字真言和往生经。从该地开始，沿途的人们大多数对只要有出家人形象的人都十分崇信，他们对我们的崇敬犹如将祖孙三法王（尊崇僧人）的事迹搬了个地方（移到他们那里）。他们还给整个行营按地方习惯奉献了酥油、酪糕、奶酪等。

　　从当地起身的次日，遣往京城赉送奏折的车臣达吉返回。若是他与其他使者一样前进，现在已该返回西藏了，然而他在青海湖边滞留了两个月，象石头当了太阳的信差一样有去无回。此后，车臣托因的百余名骑马的属民前来迎接。

　　六月的最后一天，行抵登弩尔特山。哲蚌寺的翁则热绛巴索巴向我奉献一枚羊蹄金和一匹据称“冠盖行营群马”的良驹。夏琼曲杰意希嘉措和鄂齐卡曲杰奉献了马匹、银两。我在新建的台座上，为他们传授了大悲观音随许法。拉尊车臣克赞也布施了150匹马。（待续）

　　注释

　　【13】据佐藤氏说，哈拉乌苏“是巴卡苦苦赛尔以南的哈拉河洛”。《西藏志》载，从阿木达河“四十里（至）哈拉河洛。

　　【14】据佐藤氏考证，“因为《同文志》（八八四页）说，夏拉图Salata是无水草的地方，所以当是哈达逊齐老山的赛满唐附近。

　　【15】据佐藤氏说，博戎觉“是《同文志》（八八三页）上的布鲁勒哈屯Brurolgatun，现在的黄河河津玛多Rma mdo。《同文志》说，‘布鲁勒，色相间也；哈顿，谓黄河，河流泛成杂色之象。其地滨河故名。’rjo，是与jo mo同义的jo”。

　　来源： 中国藏学　199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