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曲

　　第一次參加僧眾七。

　　踏入久違的選佛場──大壇場，深呼吸。

　　深呼吸，腳步輕盈，很小心、很小心。

　　小心照顧念頭，不論坐香、行香，抑或半盞趙州茶。

　　不想細數好香或壞香；在腿功和心功上較量。眼看：

　　天這麼碧藍，櫻花從這株到那株，暈染化開花海簇簇。

　　楓丹緩緩。


　　梨花偶成麼？從有聲到無聲，從聲到聞到──

　　到時空一齊煞板。
　　
　　起腔──中台的晨曦和月色，說法低唱。

　　天泉麼？年歲流消過光影色澤，涓滴成汪洋。

　　汪洋中囚泳，水波相逐，遊戲來往。

　　也可以耽味靜塵。

　　也不妨貪愛輕安。

　　或許再隨業識去欣賞一生的序跋，或頻頻與瞌睡交戰。

　　再悄然回來；或未曾離開──

　　也談不上回來。


　　曰升月落中鳥語花香。

　　穿衣吃飯中冬暖夏涼。

　　顧盼低迴中光影相隨。

　　一支香、一支香、一支香……

　　不睡不思處，作麼生？

　　教理波波襲來，沖散漫天妄濤。

　　然後櫻花雨撲來漫山遍野的香。

　　就像午夜涼沁的枝幹稍來的秘密──

　　只－是－這－樣。

　　任他萬家燈火，千里鋒煙──

　　只－是－這－樣。

　　念頭起、滅、浮、沈，不呵也不打。

　　讓它幻化一場心戲，

　　主人再不兼差自導自演，在迷悟兩頭征戰。

　　哭哭笑笑的誰、粉墨登場又曲終人散。


　　引磬乍鳴，爐香乍爇。

　　這一支香，久久長長，蓋天蓋地。

　　這一支香，剎那轉瞬，山無甲子。

　　這一支香，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一支香，誓不起座，星光燦爛。

　　這一支香，驚濤拍岸，孤舟垂帆。

　　這一支香，一個步伐、一帖笑顏。

　　這一支香……


　　心念像鐵軌一樣長，剎時又消殞如煙。驀一昂首，春櫻滿枝，向大地飄灑星星斑斑的，紅菱粉色。昨夜看它似淚跡，今朝乍睹如歡顏。隨興踏向木棉，花落一地空心靈意。星子和夜景無語、相視默然。彎身拈起一缽一缽火橘，在天空無言無說的清涼中為我作證──此身不再、此生不再。留在青青草地上的字句輕聲唱出不死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