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燕《鼓山禅研究》 之《鼓山元贤传》
马海燕《鼓山禅研究》 之《鼓山元贤传》
在明末佛教界万马齐喑的历史形势下,元贤渐渐展露了头角,担当起振兴曹洞禅门的重任。元贤(1578-1657),初名懋德,字闇修,后讳元贤,字永觉,尝自号“荷山野衲”,又号“石鼓老人”,建阳(今属南平)人,是宋大儒西山蔡先生(即蔡元定)十四世孙。父云津,世守诗书;母张氏,生母范氏。
建阳乃理学盛行之地,其先祖蔡元定,字季通,人称西山先生,为朱熹的得意弟子,在朱子学派占中有重要的地位。[1]元贤身处理学氛围之中,幼承家学,为诸生的时候,就嗜周程张朱之学,他曾写诗言志:“道德师颜闵,文章宗游夏;其馀二三子,不愿在其下。”[2]足见他在儒学方面的造诣也是非同一般。道霈曾概括元贤的生平曰:“(师)年二十五省发,四十出家,四十六悟道,五十七岁出世,八十岁入灭。二十余年间,四坐道场,大作佛事,言满天下,道被域中[3],凡丛林久参耆衲,罔不腰包来觐,而海内贤士大夫,亦多折节问道。”[4]
万历三十年(1602),二十五岁的元贤还是一名诸生,曾到山寺读书,听见有人在诵《法华偈》:“我尔时为现清净光明身。”高兴地说:“周孔外乃别有此一大事。”以后就向同邑赵豫斋,受学《楞严》、《法华》、《圆觉》三经。[5] 万历三十一年(1603),寿昌无明和尚,在董岩开法,元贤前往拜谒,反复征诘。无明慧经(1548-1618)是明代曹洞大师(详前)。昌勉励他参“干屎橛”。“干屎橛”是禅林一则公案。临济宗为打破凡夫之执情,并使其开悟,对审问“佛者是何物”者,每答以“干屎橛”。盖屎橛原系擦拭不净之物,非不净则不用之,临济宗特提此最接近吾人之物,以教斥其专远求佛而反不知清净一己心田秽污之情形,并用以打破学人之执着。[6]
万历四十五年(1617),元贤四十岁,父母(生母仍在)相继去世,投寿昌无明慧经落发为僧,慧经为安今名。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寿昌圆寂,元贤往博山圆戒,留居香炉峰,经常与无异元来商榷玄奥,当仁不让,元来叹曰:“这汉生平自许,他时天下人,不奈渠何。”元贤和博山的关系,在法门的辈分为兄弟,在戒学的授受则是师资。
天启三年(1623)秋九月,元贤因为葬亲回建阳。舟过剑津,听见同行中有僧唱经云:“一时謦欬,俱共弹指,是二音声,遍至十方诸佛世界。”乃廓然大悟。后居瓯宁金仙庵,阅大藏三年。
崇祯五年(1632),元贤谒闻谷大师于宝善庵,闻谷大师(1566-1636)即杭州真寂闻谷广印禅师,是云棲祩宏弟子。两人一见投合,闻谷大师即以大戒授元贤。
崇祯六年(1633),名士林之蕃,因谒闻谷大师,得遇元贤,遂与诸善信,欲延元贤主鼓山。次年元贤由曹能始等迎请住持鼓山,开始与众居士着手修复、添置涌泉寺建筑[7]。大师来主鼓山,众望所归,各地僧众,闻风而集于鼓山,“不起于座而百废俱兴,楝宇飞,金碧相映,禅衲云拥,石鼓雷鸣,众咸以为国师再来云。”[8]
崇祯八年(1635),元贤往寿昌扫塔,归过建州,著《净慈要语》,大倡念佛戒杀之义。冬天,泉州士绅张瑞图、吕天池率众请元贤入泉州开元寺,开堂结制,四众云集。次年在泉州应曾二云居士之请作《楞严略疏》。秋归鼓山。
崇祯九年(1636),闻谷大师卒。元贤往真寂祭吊,浙西诸先生,请元贤出主建州真寂寺。该寺为闻谷大师所建,接纳缁素,首以净慈设化,曾嘱元贤撰《净慈要语》二卷,以广宣念佛,普劝放生。元贤刊刻闻谷大师遗语,奉闻谷遗体入塔,并作铭。此后就在浙江驻锡五年。
崇祯十四年(1641),曹能始因元贤久住真寂,延请觉浪禅师住持鼓山,觉浪禅师当年即归庐山,元贤亦于此年归闽。觉浪(1592-1659),字道盛,号杖人,先于涌泉寺投瑞岩和尚出家,后于慧经门下受具,初参元来,后因服膺元镜禅师,追随左右,为其法嗣,一生也致力于光大曹洞法门,门下弟子云集,也是清初影响较大的法脉之一[9]。
崇祯十五年(1642)元贤赴泉州开元结制。修《开元志》,翌年(1643年)刊行,列目为建置、开士、艺文和田赋,“凡元以前,一以《开士传》为据,后此则考之旧碑及陈氏志,且旁采他集而益以耳目所闻睹者,错而综之,数以聚之。”顺治三年(1646)元贤移宝善说戒。著《四分戒本约义》、《律学发轫》,梳理戒律,以辅教风。
顺治十四年(1657)元贤年八十,于上元日,付法于上首弟子为霖道霈,令承法嗣。九月朔,果示疾,不食者二十余日。起居如常,乃说偈曰:“老汉生来性太偏,不肯随流入世廛;顽性至今犹未化,刚将傲骨救儒禅;[10]儒重功名真已丧,禅崇机辨行难全;如今垂死更何用,只将此念报龙天。”十七日子时圆寂。世寿八十,戒腊四十。林之蕃曾呈诗元贤,正可表露其对于于鼓山之贡献。诗曰:“石鼓重开播祖风,庄严殿阁碧霄中。二时展钵千僧静,半谒传灯万劫空。岳顶雪明松影白,海门日出浪花红。灵源不混诸流去,岂用当年一喝功。”[11]
元贤对于民族与国家十分的关切,这和鼓山一脉在新朝的命运密切相关。我们在上面提到明代佛教的弱势地位(这种地位在清初仍然无法改变),“无论是出于利益驱使,还是为光大佛教(而依附权要),这样的现象则表明佛教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宗教,是佛教的无奈之态和实际状况的表征。即使明代后期佛教丛林中有些刻意提倡作务清修,以经济自主标榜精神独立和道行高尚的修行,代表了佛教发展的积极因素,但其之所以如此标榜,实际上也还是表征了佛教弱势地位。”[12]在这样的社会状态下,“鼓山禅”同样离不开地方官员、士绅的支持,但我们可以明确的是,鼓山僧人是有其独立品格的,而他们个人的品格又足以代表或影响整个“鼓山禅”。元贤和后代禅师不同,他正是处于明末社会鼎革之际,福建地处南方,南明小王朝曾在这里做垂死挣扎。据说,元贤曾有诗句云:“满朝袍笏辞旧主,一领袈裟哭旧王。”对明朝的灭亡表示悲痛,对降臣则表现了一种鄙视。
元贤文集中,有关当时明清战事的诗文很多,曾言:“目系世变,时吐其所欲言,乃作《续寤言》。夫贤本缁衣末流,只宜屏息深山,甘同寒蝉,何故嗷嗷向人,若孟轲之好辩,贾谊之痛哭哉?岂多生习气未能顿降,抑亦有不得已而一鸣者乎?今此书具在,苦心片片,惟在大方之高鉴。”[13]其有借古言今的,如:“羽檄连年至,天骄迫汉疆。骨枯塞草白,血溅阵云黄。未见请缨壮,谁为借箸良。销兵是何日,令我忆冯唐。”“见说天王怒,千军出汉京。晓霜严楚剑,夜雨洗天兵。边耀止戈武,天悬日月明。单于应胆落,指日塞烟清。”[14]实际说的就是清兵压境的形势;有直言战争苦难的,如“旌旗蔽空,尸骸遍地,此吾之悲也,非吾之忧也。白刃环躬,饘粥弗继,此吾之穷也,非吾之忧也。所忧者,魔鬼入室,祸起萧墙,将来之事,有大不可言者在耳。”[15]等;元贤还为崇祯皇帝作过忏疏,有《崇祯皇帝遐升礼忏疏》、《崇祯皇帝遐升礼忏表》等。
与元贤交往的有两位誓死效忠于明朝的士大夫,一位就是曹学佺,还有一位就是黄端伯。据说曹学佺殉节与元贤有很大关系:“(曹)尤深禅理,与鼓山永觉大师吻契。当殉节时,永觉大师于方丈中见宫保公缓步入,须弥弗见。”[16]元贤曾示意其以死殉国难。黄伯端曾与元贤同在寿昌门下,“乙酉五月,当大兵之未渡江也,南都君臣已先逃散,其不逃者意在纳款者也,惟御史黄伯端大榜其门曰:‘大明忠臣黄端伯誓不降,亦不逃。’”此在其《续寤言》中有记载[17]。
李元仲《史感》中对元贤作出了很高的评价:“吾闽永觉禅师,初得旨于寿昌,后于鼓山开堂。及闽关不守,师掩扉撤座,竟不上堂拈香。盖释门中又自有真忠孝、真节义,万万非儒生所及者。”[18]
鼓山僧人在这方面的“遗民情结”,固然是其特立独行之高贵风格,迎得世人的敬仰,但这也无疑给鼓山禅在新朝的发展带来了了种种不利的影响。鼓山涌泉寺在元贤的努力下已是生机盎然,无论是寺院丛林的规模还是曹洞的禅学,都可以说是海内闻名了。
元贤的一生,著述甚富(约计35种),主要著作分为语录、史传、禅论、注疏和“会通儒释”五个方面,道霈对其作出的评价是:“老人(元贤)之道广大精微,其学贯通该博,其见地圆明超绝,其说法纵横无畏。” [19]其主要著作及收存情况如下[20]: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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