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皇帝的是与非

　　和尚皇帝的是与非

　　韩养民

　　在古代的崇佛皇帝群中，最受人瞩目的莫过于南朝梁武帝萧衍。萧衍（４６４－５４９年），字叔达，小字练儿，南兰陵（今江苏常州西北）中都里人，是南朝梁国的创建者。南朝齐永泰元年（４９８年），萧衍任雍州（治所在今湖北襄阳）刺史，镇守襄阳。永元二年（５００年），萧衍兄被杀，他闻讯起兵于襄阳。中兴二年（５０２年），萧衍即位，史称梁武帝。他尊佛，极力提高佛教的地位，天监三年（５０４年）下崇佛诏。次年即率僧侣二万，于重云殿亲自制文发愿，舍道归佛。梁武帝笃信佛教简直达到了令人难以想像的程度，他不但自己是一位虔诚而狂热的佛教徒，还下令太子王公以下都拜俗僧慧约为师，朝臣权贵中受戒者达五万人之多。和尚皇帝领着一群和尚、居士大臣却管着人间的俗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作为佛教徒，萧衍礼佛晚年自奉甚严，生活上也遵照佛门行规，早晚到寺礼拜。他带头大造佛寺，在他的提倡下，梁朝王公、后妃、达官、士族纷纷效尤，从此，江南佛教大兴，高僧云集，呈现出宛若佛教王国的奇观。当时梁朝有寺２８４６所，僧尼８２７００人。仅建康就有寺院５００多所，僧尼１０余万人，正如杜牧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梁武帝中大通元年（５２９年）九月，梁武帝萧衍二次亲幸同泰寺，自称“三宝之奴”，创办四部无庶大会。四部是僧、尼、善男、善女等四众；无庶会，源于古印度，与会者无论贤圣、贵贱一律平等地参加法会，进行财施、法施。梁武帝举行的这次大会是中国佛教史上第一次四部无庶大会。在大会上，梁武帝脱下冕服，亲披袈裟，跌坐蒲田，睡素床，用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与僧人无异。不久，他又披上袈裟，亲升法座，讲授《涅槃经》。

　　汉化寺院中每年七月十五日举行隆重盛大盂兰盆节，这是梁武帝又一首创，盂兰盆节的基本精神是一个“孝”字，可说是集佛、道、儒三家学说于一炉。宗教与儒学的彻底合流，使中元节很快由寺院走向民间，由纯佛教、道教的节日变成为汉民族传统节日。每逢盂兰盆节，寺院和民间都要举行规模盛大的祭奠、超度亡灵的活动，其热烈的程度并不亚于清明赛龙舟。

　　梁武帝大力提倡素食，无论是衣紫袈裟的高僧还是皈依佛门的新徒，不可越雷池一步。同时也反对一切奢华美味的享受。甚至不吃葱、韭、蒜，远离麻油，以清淡简朴为尚。

　　梁武帝不仅首倡食素，且倡导“日中一食”，从此，佛门规定僧尼每日一餐，只在清晨至中午这段时间进食，且进食一次。倘若误了进食时间再食，称为“非时食”，这是违犯教规的。

　　梁武帝萧衍，好学多识，博通众学，集儒、佛、道于一体，才华超群，是位有创新思维的皇帝。他既重儒学，又倡导佛学，凭借着至高无上的煌煌特权，创办四部无庶大会、盂兰盆会，力主素食，在佛教史上梁武帝这些文化引进，是其他皇帝望尘莫及的。

　　提及梁武帝的功过，军事家们评论，萧衍早年显示出来的军事才能，与南朝的另外三位开国皇帝即刘裕、萧道成和陈霸先比较，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文化史学家们也会异口同声地说：梁武帝既是填词的鼻祖，又是颇负盛名的律家，在学术文化上贡献极多。传世的专著近三十种，内容涉及经学、诸子、兵书、诗赋、医学、佛法、音乐等很多方面，卷帙数量之巨，足以骇人，仅《通史》一部就有四百八十卷。此外还有《周易大义》《毛诗大义》《礼记大义》《中庸讲疏》等。至于由他主持编纂的书籍则数量更大，如以讲吉、凶、军、宾、嘉《五礼》的法典即达一千馀卷。就学术贡献和才华而言，当属一代宗师。他的诗作得很好，既有咏叹赞美佛教之诗，又有娇艳可爱的新乐府诗，一曲《河中之水歌》千古流传，至今不衰：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提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这首诗既保持了民歌的活泼明快，又融进了文人诗的典雅、清新。诗中对卢家富贵的极力铺陈，意在渲染莫愁失去爱情的终生艾怨，读来令人心碎。

　　梁武帝遁入空门，倘若仅为一介沙门，一心向佛，也许成为一大德高僧；他若潜心文学、音乐、书画，也许成为更有建树的文学家、音乐家、书法家、抑或画家；然而角色错位，他更热衷政治，登上皇帝的宝座。在即位初，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诸方面均有可观的建树，堪称一代伟人。但是到了晚年，他的行径与早年的作为相对照，简直判若两人。他已成为典型的昏君：朝政一塌糊涂，北伐全军覆没，尊佛搞得国库空虚，举国上下“人人厌苦，家家思乱”，终于招致了侯景之祸，使富庶的江南变成了“人迹罕见，白骨成聚”的废墟。

　　老天优待梁武帝让他执政４８年，年寿高达８６岁，也安排他在耄耋之年沦落为一介囚徒，最后当了饿死鬼，降下人生的大幕。不久，梁朝也在内外交困之中灭亡。这一切，正应了他自己所说的一句话：天下“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梁武帝成了自食其果的皇帝。

　　专制主义时代，皇位是魔椅，权力是腐蚀剂。一旦成了万乘之尊，有了至高无上的君主权力，就和腐败结缘。随着时间的流逝，什么盖世英雄、超级天才都可能入魔变态，满身疮痍，丧尽良知。正如有的史学家所说：梁朝的灭亡，是以萧衍为首的统治集团日益腐败的必然结果；侯景之乱，只不过是历史巨人借以清扫这堆垃圾的一把扫帚而已。

　　梁武帝狂热崇佛，却无慈悲心肠，恶人终吃不作善事的“恶果”。看来佛也不保佑恶人，即使成了至尊也不例外。正是：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渡不善之人。

　　来源：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