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印度之佛教》书感

　　读《印度之佛教》书感
　　《印度之佛教》，释印顺著，合江法王学院正闻社发行。自渝蒙君寄来著者赠书，读后，感慨万端，不获己而有言。
　　著者以锐利之眼光、深细之思想、大胆而热情之态度，对于佛教之在印度所以兴盛衰亡之变化，故言之切而感之深，事求真实，不抑善、不隐恶，是是非非，全盘托露，以为学佛者之鉴戒。而文笔洁净流利，又足以达其意。可不谓昏霾沉迷世代之明曦警钟耶，充当拱璧视之矣。吾人常谓我佛释迦牟尼之立教也，不为个人，不为国家，不为民族，亦不但为人类之利害得失，而修行，而证果，而施教；乃对整个之宇宙人生——五趣四生一切有情而观察，而思维，而悲感其苦恼，而穷尽其苦源，而与以最根本最究竟之救济。大慈大悲，大智大力，旁绝依待，挺然特出，超然无对，而不可以一时一地、一人一群之得失利害思想文化格量之。彼乃趺破一切人类之迷执谬见，妄想狂行，而以澄净光明，清凉寂静之大行大法领导世间。山海不足喻其高深，乾坤不足喻其久大。我佛释迦牟尼者，诚所谓深入全宇宙人生之中而穷其底，超然迥出于全宇宙人生之外而尽其障，又复恻然悲悯，而返人乎此宇宙人生之中，而施其拔济者也。
　　佛之教理虽极繁富，要亦甚简易。其论世间之缘起，则惑、业、苦三杂染之循回而已矣。其论出世圣道，则戒、定、慧三增上学而已矣。其对世间实相，则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三法印而已矣。略摄之，则为苦、集、灭、道之四谛；广开之，则为顺逆十二缘起、三十七菩提分法、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者，所以明一切法无我也。十二缘起者，所以明诸行无常者也。三十七菩提分法，则趣涅槃寂静之圣道也。而总摄于四谛。岂不甚明确了当乎。
　　佛灭度后，声闻弟子本诸法无我之义而观察诸法。而阿毗达磨之学兴，明世出世间所有一切法，于三科、四谛、色、心、心所、不相应行、无为诸法，广为建立。观察诸法者，言我但为诸法之相续聚集，假有非实，即无我也。其于建立心、心所、色等诸法，明确了然不为无功。然末流之弊，于法生执，更为烦屑之推求，反起虚妄之实执。不相应行，生住异灭诸分位法，亦执实有，有其作用。则我执虽去，而法执转深。于是龙树菩萨更明诸法无我之义。所谓诸法无我，非但诸法以外更无有我，即诸法而无我也。即法无我者，法无自性也。何以无自性?缘生故
　　—— 326——无自性，非先有，非恒常坚住，但随缘生，因异果异，刹那速灭，如之何其有自性耶。无我无性，我性空矣。故说诸法性空。了达法性本空，更何由起其妄执；妄执尽净，不唯自度而解脱出离，亦能度他而人世无碍。法空之义如是而已。
　　虽然佛法之与世法截然不同者有二事：一者说诸法无我，二者同时复说业果不失。由业果不失故，世间乃有五趣轮回，生死相续，而有情之生命，为绵续不断的。又由此生命之绵续，乃亦有出世圣道、涅架解脱。否则幻生幻灭，一死无余，何假修行，自杀可也。又一切法虽无自性，而染净因果用各不同，世间界趣既殊，出世三乘复异。倘谓都无自性，一切一味，则善恶染净因果差别之谓何?是故诸法无我空无自性之教，仍不足以答此疑也。
　　在此严重问难之下，小乘复有我之建立，犊子部等是也。而大乘中有所谓“真常唯心论”者，更有真我之建立，即所谓如来藏法身觉性者。无始时来本自清净，但为客尘烦恼所染习故，不得出离。虽不出离，性自解脱，但离外缘，即如如佛。所可异者，本自清净之如来法身觉性，何因何缘而被客尘障缚耶?客尘、觉性，为二为一?一则不相障，二则无从解。始能障者终还障故。觉则不为障者，原始清净法身，本来自觉，即不应障故。是则此真我之如来藏。虽有解于五趣轮回流转还灭因果不断之难——实则常即不应流转，亦无还灭——而其自身之理论即不成立，且显违我佛诸法无我之教也。
　　夫立我，则同外道；无我，又坏因果。然则何以解于“无我无作无受者，善恶业报亦不失”之圣教耶?于是法相唯识之教兴矣。
　　法相何义?曰：无有实我，但有诸法。无有实法，但有诸相。依相立法，依法立我。我法者假有，相是实有。实有云者，非谓其常恒坚住，本来自有。但以待因缘生故，因异果异，相各不同。既从缘生，复能为缘生起余法，功用不失。世间以是而立，我法由之以施。显异我法，无实自性，如军林，如龟毛等，故名实有。此缘生相，亦名依他起性。此依他起性，非有实性，如我法执。故诸缘生，都无自性。亦非无性，如龟毛等，故说诸法亦有自性。有何等性?亦有缘生性，有因果业用性，如是而已矣。说无所执我法性故，是不背于诸法无我印也。说有缘生如幻性故，因果业报岂不确然安立乎。又此缘生因果性，虽有而不如诸凡夫戏论名言施设性，故说有诸法离言性。离言实性云者，亦但显彼如幻之性，不可言说，但可现知。亦非谓彼恒常真实，不待因缘也。凡此所言，皆就诸法自相说。再就诸法共相以说，则皆缘生故，皆无所执我法性故，皆离言说不可思议故，遍一切一味性，法常尔，性自尔，即此说名圆成实性。圆成实性云者，亦但显诸法恒常一味，远离所执言说我法性尔。吾故常谓瑜伽所言，全不与中观相违。中观不拔无因果故，有者共许有矣。瑜伽不执我法故，灭者同许无矣。虽然中观说有空，常云依二谛说。世谛则一切可有。此世谛言显同世俗、世间极成，牧牛童等共许有者，我亦许有。胜义谛则一切皆空，其所空者亦唯世俗情计耳。虽然此一往之言犹未足以尽龙树之意也。故《智度论》曰，人等——我法执——世俗故有，胜义故无。如如法界，世俗故无，胜义故有。岂不与有则一切有，空则一切空之说相违耶。安慧、护法深识此意，故谓《中观》、《百论》一切性空，但就遍计所执以说。若谓非然，缘生无性，亦无因果业用性，则断灭矣。亦许因果业用有，但无主宰常住性耶，则与我同矣。徒事纷诤究何所益。
　　唯识何义?曰：境随心变，有情各一宇宙也。有情各一宇宙，故非天地生人，而是人造天地。故非唯物、非神造也。宇宙各异，因果各自成流，故凡圣尊卑因果差别，三界五趣，业果自招，无有一作一切作，一受一切受，一缚一切缚，一解一切解，流转还灭，皆得成就。故真常实一之我不有，而诸法无我；因果自他各别，而业果不失。此尤穷诘宇宙人生缘起之究竟，而善释圣教者也。此义深邃，愚者难知，小乘不足怪也。而大乘空宗乃时起诤论，谓唯识无境，半空不如全空。以识遣境，以空遣识，则不如直下明空，顿证直截。而不知唯识无境者，境遣计执，识存依他。依他无性，如幻化等。汝既不可断灭，我亦本无所执也。汝谓直下明空，诚为直截。我则谓空亦识变，空亦复空。我之唯识不更深观也耶。故此诸难，亦无损于唯识毫末也。
　　再就佛法根本以谈，世间缘起，则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乃至受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惑业苦三，无不从内心之所开展出；离解脱，则由戒而定，而现观，而菩提，亦无非从而趋光明。整个佛法根本即是唯心论也。至无著、安慧、护法诸菩萨出，乃更就认识论上建立唯识。摄所缘入能缘，摄境界人自心，摄器界归有情，崇宏精湛，而又辅之以因明建立，光明璀璨，此佛法教理之最极成就，对于世界文化学说最伟大崇高之功绩也。
　　吾人居今而论佛法学理之发展史，则亦诸部之建立诸法以破我；中观之明法空以去执；最后法相唯识之建立三性，成立唯识，以圆满建立我佛如来“无我无作无受者，善恶业报亦不失”之教理而已耳。由此我法俱空，而后无住无得，不染生死。由此业果不失，而后流转还灭，染净皆成，而生命无尽，悲愿无穷，普度众生。诸部诸宗，展转破立，依教依证，而终确定我佛教理，此佛教教理史上之成就，可谓上不负如来，下不负群生，而惠我后人无穷者也。倘教义既定，依之修行，本内心之实智，达觉世之悲愿，岂不收效宏远哉。
　　然而印度之佛教徒不知此。法相唯识之义，不为小乘所从，可无论矣。中观家言，尤复起而抗之。往复辩诘，巧言如簧。所争者并不多。无过欲争一锦标以为自宗光荣耳。瑜伽学徒始终说中观言一切空，但就计所执说，不谓龙树、提婆菩萨为恶取空者。错解空言，乃为恶取空者也。然则与其说是破空宗，无宁谓为善意防护空宗也。至于执空宗之说者，则必以弥勒、无著菩萨之言为不了义，为似我真如云云。至于月称，更是荒谬，即阿赖耶识种子诸义，凡是先圣苦心之所发明建立者，不但不能承受，亦且违心而推翻之。“噫，龙树本论，有药亦有毒。难胜无著论，是群生甘露。”实则龙树本论，原无有毒，其毒皆其子孙妄加之也。吾谓诸法实相虽本自圆成，而发现推阐则有待于圣哲。我佛既立大教于前，疏释显扬自有待于后。小乘分别建立对法，龙树进而破执明空，无著更详法相唯识，正是次第显扬，光明盛业。且次第进展，发现日多，说理日精。后来者倘更能推进，以光前哲，立脚于佛法，以事宏扬，不立脚于一宗，以局门户，岂不为佛菩萨所庆!否则亦当虚心承受，依教奉行，乃不辜负先德。既不出此二途，反执古不化，捧出龙树以敌视无著。然而学理不许推进，文化不许发展矣。法相唯识之后，佛徒在教理上不为宏远的积极的推进。乃徒为烦琐的消极的破坏。此其无知浅见，狭隘鄙陋也为何如。中观、瑜伽两派，既互斗不已，使易知易从、已定已明之教理，反成难知难从、无定不明，错霾纷乱之势，众生无所适从。乃使外道神我梵天之说杂人佛教，另成所谓“真常唯心论”者，显违我佛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之印，而入主法座，纂承正统。般若、瑜伽、小乘诸部并衰，而秘密之教，如火如荼以起。诸中观论师，趋之恐后。呜呼，此岂有得于真空实相者，而如此无定志哉，狮子中虫，自食其肉，不意狮子儿亦随狮子之后也。盖自是而佛之教理亡矣。著者身有慨于中观、瑜伽鹬蚌之争，使外道之渔人得利。又谓印人思想多偏激，每达于极端。由偏激而终至于无可无不可，无是无非之圆融。于是佛天同化，邪正杂滥。又谓“一切因缘和合生，毕竟无自性，而缘起秩然不可乱，缘异则变，因异则灭。圆融者未之思也。”云云，皆慨乎其言之，正见而不谬。呜呼，如此之弊，在一切空之中观后学欤，在所谓三性不同因果条然之“虚妄唯识论”之后学乎!著者辞义之间，每扬中观而抑唯识，不知亦犹有偏激之弊否也。且“虚妄唯识论”一辞最为不妥。唯识论者，固谓净界转依，亦唯是识，不但三界虚妄，乃唯是识。若就理言，则唯识真如遍一切法，何虚妄之有乎。虽著者之见，不陋至是。恐后人误会，立言不可不慎也。
　　教理之乱亡，行践自随之以颠倒。我佛如来，舍国舍家，人山修行，离欲解脱。既成正觉，人世度生。然乞食持生，不积财货。淡泊超然，与门弟共甘苦。未当借权势以动人，而国王大臣皈命稽首。未当以欲利引群众，而四众景从。数十年间，度生无量。成道果者，不可胜数。佛法者何?离欲解脱，超然出世，而不与名利权势为缘者也。所谓戒者，戒以此；所谓定者，定以此；所谓慧者，慧以此。昔某国大旱，弟子无处乞食，佛乃遣散弟子，分赴他方，各行乞食，状至艰苦。目犍连请曰，以吾神力，往北俱卢洲取自然稻米，日给比丘无难也。佛曰，则可尔，后世比丘当如何?宁忍饥寒，宁散徒众，不以神通给所需。所以示教门人当少欲知足，忍苦耐劳，随缘度日，虽死亡不改其守也。常禁门人人王侯宰官家。禁比丘、比丘尼相语。禁与女人说法。禁诸咒术、占相、星卜、邪活命。甚大清净，故名净戒净命。由此故能使僧众和合，学德日新，世间尊崇，佛化大行。佛人灭时，遗教叮咛：汝等比丘以戒为师，戒行不灭，佛法不灭也。后世佛教流行既久，僧侣杂滥，避难逃刑，寻求名利，亦羼人之，而后僧不清净。虽然有大德高僧，维系其间，轨范既正，亦未足为大害也。时移地易，小戒宜开，有所不行，知和而和。初期分部即由小小戒超，固示为得。然大戒亦犯，则无可救药矣。至于后世，护法幢则赖王权。足衣食，则赖豪富。出家者，反欣羡在家，自耻不及，则全失学佛之宗旨矣。然而对佛禁戒，不敢言谤行舛。邪见谤也。自后秘密教兴，以淫欲为法事，以腥血为供养，极贪、嗔、痴、慢、杀、盗、淫、妄之邪活命法，公然以戒定智慧方便善巧之美名名之。以魔为佛，以贼为父，此其邪见颠倒极无惭无愧之能事。斯人也，侮圣言，坏正法，无间罪逆，禽兽夷狄之行。较之颂莽功德，请魏忠贤人大成殿之儒生其罪尤大。然而竟能行数百年而后灭，何耶?著者愤慨而言曰：“吾人为印度佛教惜。然于后期之佛教，未当不感其有可亡之道也。善恶、邪正、因果、佛魔，悉混乱不分，而犹敢驰诡辩以惑众。此而不亡，佛法直可以不学已。”吾谓戒亡而佛教亡，佛教之亡，早已亡于秘密教之兴。至于回教徒等之颠覆佛教，实不过颠覆秘密教而已矣。著者曰“此而不亡，佛法直可以不学已。”岂知秘密教而不亡，佛法愈不可以不学。大愿明慧，直往而已矣。
　　吾人于此有当留意者，秘密教何以如此其败坏?又何以能如此其猖獗?曰：一由于佛教徒意乐之不净，一由于知见之偏激。所谓意乐不净者，不安枯淡，而有今贪求也。学佛本枯淡事，从枯淡中以得胜乐，则必其内心本自少欲无求，又加以修持之功。习为成性，久则禅定智慧，得胜义乐。然此不易也。其意乐不净，不甘枯淡，求乐不得，则以诡道出之。于是秘密教出矣。秘密教者，以咒力、神鬼之力以速得神奇者也。术也，非道也。唯神奇可以惊世骇俗，唯惊世骇俗可欺世盗名图利。既可以得名利，又可以诡道而行其淫怒痴。故秘密之术以大戒大定、方便善巧之假名粉饰欺愚者，且以迎合世俗骑鹤下扬州之五欲自恣之王臣宰官豪富之情，投其所嗜。而其罄售矣，此出于心术之不正也。所谓知见偏激者，为一切空言者，充其极，则善恶亦空，罪福亦空。既都无不空，则何恶非善，何罪非福耶。佛亦空也，魔亦空也，则何魔非佛耶。盖就一切皆空言，则一切平等无差别，一即一切。杀盗淫贪嗔痴，而皆是戒定慧。于是以行淫为行法，淫、法皆空，皆无自性，皆平等也。以五不净为五甘露，不净本空，甘露亦空，皆无自性，皆平等也。乃至其他，不可说，不忍说，种种怪事，皆是菩提正道，菩提正道亦自性空也。自欺欺人，以违其贪欲邪见之实执。岂果能空者，若以邪正、因果、佛魔混滥不分为彼咎，自可正答曰，我胜义谛中，一切皆空，都无自性，何得有邪正、因果、佛魔等分别耶。一切空言，正自可以取消一切罪过，答释一切难，覆藏若干罪恶。佛言宁起我见如须弥山，不起空见如芥子许。摩诃衍者，亦是醍醐，亦是毒药。此小人之空所以空无忌惮者也。中观与秘密成不解之缘者。其以此乎，其以此乎!夫然后知非空不空之法相唯识为中道了义也。
　　吾于是而有感矣，佛生五浊恶世，劫浊，有情浊，福德智慧，不足以任持此甚深超然绝待之佛法，有时且假之以行恶。佛初证道，七日不欲说法，其以此乎。佛本超然绝待，不假权势以行其道者。然而自佛而后，印度佛法无时不随王朝之喜怒爱憎，兴衰存亡，以兴衰存亡，吾于是有取于吾国禅宗之以山林枯淡生活标准也。不必求佛法之普及也。不必求国力之护持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也。又佛法但问出世，对社会政治，实别无办法。印度从来极少大政治家，既不能统一印度，又不能抗御外侮。内忧外患，纷纷藉藉，而佛法亦随之以颠倒纷纭。大乘佛教徒，曾不出一在家菩萨谋政治之改良，与国族之统一。国难当头，徒以秘密神咒，求助乞怜与天神夜叉，而卒莫之救。是则何欤。——所言国难，尤有以办法会救国者，卒之炸弹来而法会散。自救不了，何以救国。此亦天师教而已矣，真可笑也。又吾终觉佛法者，其五戒、十善、四无量心、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种种之善教，可能推行普及于人类。若夫出家作僧恪尊净戒，则实难得其人。既难得，则以少为贵。有欲染肴，不可以出家；有野心者，不可以出家；无智慧者，不可以出家；此类人多净戒难守，积久而发，而必有以诡道乱正法者。秘密之教其由于此乎。善用兵者不贵多，而贵精。善住持佛教者，亦不贵僧徒之众多，而贵僧团之清净也。昔吾游缙云山，太虚法师开会讨论佛教徒对当来世界国家应如何革新建设。吾则谓世界为多元的。无论何类人，不能包办一切事。唯当自寻其岗位，以尽其本身应尽之责而已。佛教徒之责任为何?吾设一喻。则佛徒者，人身之眉目也。手能作，足能行，肠胃司消化，肺司呼吸，乃至一切，各有其用。目何为哉?见而已矣，然使无目，则足之行也，或不免于堕落悬崖，手之作也，难得精到。有目以司指导，则行作皆不误也。人类有政治、法制、军事、农工、商卖，乃至其他种种事业。然其所为所向何也?思想不正，主义偏激，则引人类人火坑，沉大海，今之世界是也。我佛如来，以其最大智慧，深入宇宙人生之底里，而得其实相，以教后人。吾人诚当本其所学，以纠正西方东方现世当来一切谬说邪见，而示之以正道坦途，使人类同趋于平治。此则佛徒为人类之目也。眉于人身更无用矣，然而不可少者，无眉，则不庄严矣。世之人熙熙而往，攘攘而来，升官也，发财也，争名也，夺利也，皆沉溺于五欲。而为物役者也。使无超然独立之士，严光谷饮，不事王侯，以其戒行，仪表群众，则人世亦太无价值也。佛法以净戒为行，以离欲解脱为务，物欲不累其心，得失不萦其虑。以执范人天，使生道德高于一切之感。尘欲以淡，狂心以降，阴息天下许多争夺杀戮。无用之用，则佛徒亦人类之眉目已矣。人之身固绝对不可少此眉目，然亦岂可但有此眉目而已哉。佛法不能包办天下事，亦但尽其在慨于佛教末流好大喜功、夸诞附会、圆融猥亵之大病。吾深表同情焉。因作此以求正焉，并致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