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藏地情结——朝佛者
本文作者温普林,一位以“盲流”自居的艺术家,曾经数十次进藏,埋下深深的藏地情结。有人说,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生活的,所以他感受到了大多数旅行者无法感受的西藏。1981年,他第一次进藏看见叩长头的人时,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说:“我感觉那种仪式的庄严和美感超凡脱俗,甚至逾越了所有的行为艺术。”20多年过去,当一个个朝佛者渐渐成为他的朋友,他发现,这种仪式给予了藏族人巨大的精神力量——它常常使他们的生活发生富于奇迹的变化。
仪式的力量
第一次遇到叩长头的人,我的心里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们的双眼直视苍穹,口中喃喃自语,手上戴着专用的木掌手套——有的还钉着一层铁皮,“啪”、“啪”、“啪”,平和而响亮地拍出三声。伴随第一声,双手高举过顶相击;第二声响在额际;第三声则在胸前。据说这是对佛、法、僧三宝的顶礼。三次极富美感的合十之后,他们在向前迈出一大步的同时,陡然扑倒于地,拍打出一阵薄薄的飞尘。
于是,朝佛者大都是灰头土脸的。他们前胸系着的那块专用围裙,虽然由整张牦牛皮制成,也早被磨得斑驳不堪。他们的额头无一例外地留下了厚厚的茧子,有的甚至突起了一个蛋黄大小的“瘤子”……
也许因为搞艺术的原故,长磕首先打动我的,是仪式的庄严和形式的美感。起初,我认为它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行为艺术,都不敢跟他们搭话。我想,这些具有超凡意志的朝佛者怎会与凡人共语?
后来,慢慢地试着接近,才发现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灿烂,目光也是那么清澈。他们说一个藏族人一生应该磕10万次等身长头,这是修持佛法的基础,是在进行心灵的洗礼。等到了终点——圣地拉萨之后,在布达拉宫脚下,在大昭寺门外,他们就能洗尽心中的烦恼和污垢。通常,完成了这千里迢迢的长磕之后,风尘仆仆的他们会在拉萨河沐浴干净,换上一套妥善珍藏了一路的漂亮藏装,虔诚地进入大昭寺朝拜,燃起百盏、千盏酥油灯。一生有此壮举,终身荣耀。
古往今来,人类为了提高自身的尊严创造出了一系列程式化的行为,这便是所谓的仪式。这些仪式的产生多半与人类力量难以实现的愿望有关。通过仪式产生美感,使得仪式本身具有了独特的魅力和力量。
对朝佛者而言,圣地——朝圣的目标、宏大的誓愿,朝圣之路——遥远的征程、艰辛的苦行,仪式——严格的程式、精神的磨砺,这三者缺一不可,表达了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的习惯。
我曾经询问几位藏族人为何要用这样的仪式来表达信仰,付出如此艰辛又有何收获,他们的回答是出人意料的:
“我没觉得辛苦啊,因为一路上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
“我觉得这样心里特别平衡。”
“心里特别快乐。”
快乐?或许通过这种具有美感和形式感的生命仪式,朝佛者的精神会得到升华,产生一种超乎寻常的想象和快感,使他们得到一种超越自身的力量,他们的生活轨迹也会因之而产生富于奇迹的变化。
圣迹中的圣迹
去过西藏的人都有这样的印象,许许多多的藏民每天都行色匆匆地走在转经路上。茫茫荒野,也常常出现磕长头的人和朝佛的车队。
西藏是一面魔镜,每个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要看的东西。朝佛者们目光的焦点,自然是佛陀、神示现人间的表记:如珍珠般遍布雪域大地的佛塔,刻有精美佛像、佛教经文的玛尼石,红、黄、蓝、绿、白五色经幡,在苍茫高原星罗棋布的寺院、佛堂,既有性别也有生日的神山圣湖……自然的和人文的,在西藏构成了连天接地的表记。这些表记,都是藏族人心目中应该朝拜的圣迹。
当然,超越了一切圣迹的圣迹,还是拉萨大昭寺里那尊释迦牟尼像。
拉萨是一座近乎完美的圣城。群峰环绕拉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滔滔大河犹如飞动的哈达,日夜不息地拱卫着布达拉宫。它是一座迷幻之城,调和了炽热的阳光、低悬的云朵、懒散的脚步和莫名的兴奋,一年四季节日不断。虔诚的信众从千里之外赶来,朝拜着几十道圣迹。
有一次,我在罗布林卡看见了唐卡《西藏魔女图》。画中魔女仰卧,丰颊肥体,有山有水,意境高妙。魔女面目也不可憎,碧眼金睛,柳眉弯弯,唇红齿白,神清气朗,只是两颗虎牙和偏长的指甲略显妖气。魔女的全身布满了大小寺庙,其中布达拉宫镇在胸骨,大昭寺则压住了心房。据说,这是秉承文成公主之意而作。因为公主入藏时一双慧眼洞察到西藏恰似一个侧卧的魔女,而拉萨正处于心口的位置,其中卧塘湖正是魔女的心血命脉所在,必须建寺以镇之。于是,圣地之中的圣地——大昭寺得建,雪域高原开始大兴土木,修建寺院和佛堂。
同一则故事在圣地拉萨的民间也早有耳闻。拉萨人将西藏魔女的身材缩小,说成是拉萨的形状。许多喇嘛都会讲起文成公主的故事,说她如何建寺镇住了拉萨的魔女。
那年我回到北京后,闲来无事,描画出大魔女的形状,再将拉萨的圣迹一一安放。巧的是竟然也大致相符,大昭寺恰恰处于拉萨魔女的心脏位置。虽然这无法和古人的意境相比,作为一幅圣迹分布图也还算有趣儿。
茫茫转经路
朝佛者的生活中充满了仪式。长磕是其中令人震撼的一种,转经则是更生活化的另一种。
转经,即围绕着圣迹顺时针地转圈、顶礼的一种仪式。大多数藏族人把每日的转经视为必修课。当然,每天转哪里,每年要转哪条路,得视体力和财力而定。小到一座佛塔、一个玛尼堆、一片风马旗阵,大到神山圣湖、每个地区的圣迹、整个藏区甚至包括印度在内的佛教圣迹,都有其单独的转经路线。于是每个藏族人心中都有无数条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转经路。
譬如,在拉萨,朝拜了大昭寺里供奉的那尊镏金12岁释迦牟尼等身像,达到这次朝拜的终极目的之后,朝佛者们并不急于离开,下一步是转经。以大昭寺为中心,拉萨有3条主要的环形转经路。
第一圈,即内圈,是大昭寺的一排排转经筒。藏语把这一圈叫做“囊廓”。“囊”是“内”的意思,“廓”就是“旋转”。第二圈八廓街,“八”是“中间”的意思,“八廓”即中转经路。第三圈,则是外转经路,藏语叫做“林廓”。
在“囊廓”,每日是人头攒动;清晨和傍晚,“八廓”也是人流如潮;除了重大节日,林廓路上很难看到这种景象。因为在那里的白天,稀稀拉拉的朝佛者已被现代化的滚滚红尘所淹没。但是,假如你起得很早,天还没有亮,在林廓路上也能看见他们急匆匆的背影。
对朝佛者而言,转经就是家常便饭,哪天转不动了,就意味着生命停止了,而来世即可开始了——若能在转经路上死去,还被认为是非同寻常的福气。
我见过一个老太太,她磕着长头到八廓街以后突然倒下了,有好心人把她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没想到老太太醒过来之后,一阵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转经路就是藏族人的轮回之路,老太太不想在医院回去,你想她能不痛哭吗!
还有更绝的。有一年我在藏北拍摄达木天葬台时,曾经遇见几个“老太太”在那里转经。她们中有一位双目失明,只能依靠前面的人用一根绳子牵着转。其实她只有三四十岁,可是皮肤晒得特别黑,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我发现她眼皮里还保留着非常白的一道——那应该是本来的肤色吧。她的脸上布满了沟槽,比内地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还显老。
我问她们有没有去过拉萨,其中一个很肯定地回答,“去过,我们全都去过”。“她也去过了?”我指指失明的那位,大家哄笑起来,她很羞涩地用嘴咬着自己的手指也笑了。
没想到,过了一年,在大昭寺门前,一阵悠扬的牧歌引领我遇见了她。她一个人来到了拉萨,在大昭寺唱起了牧歌。从藏北到拉萨,一路山高路险,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在西藏待的日子久了,我交了不少藏族朋友。傍晚无事时我喜欢面向大昭寺坐着,看匆匆转经的人流(的确是匆匆,常常转经的人都是健步如飞的)。几乎我默念谁的名字希望他出现,他就能出现。这个游戏屡试不爽,让我深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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