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传佛教佛塔的类型和演变
南传佛教佛塔的类型和演变(图)
王晓帆
南传(一称南方)上座部,是指盛行于斯里兰卡、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及我国云南省部分边境地区的佛教。它是部派佛教中的一个派系。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在华氏城举行第三次佛教结集之后派出使团弘法,其中一个将佛教传播到了斯里兰卡,经过大寺派的整理,后传入东南亚各地。由于是从印度的南方传播。故称南传佛教。而大寺派是出于上座部(Theravda)分别说系的铜碟部,故南传佛教一般又称南传上座部佛教。又因为经文一直采用巴利语,又称巴利语佛教。
与北传佛教不同的是,南传佛教流布的地区,在接受佛教的同时甚至更早就已经深受印度文化影响了,印度文化在这里占据主导地位。同时,上座部一直强调自己的正统,直接追述于佛陀和佛陀声闻弟子的教导,在传播过程中较为保守,被认为最接近原始佛教。由于这两个原因,东南亚的佛塔也就不像受中国文化影向的北传佛教变化那么大。近代佛学者将佛教按照语文分为三大系,即汉语系、藏语系、巴利语系。相应地,佛塔也可以分为:汉式佛塔、藏式佛塔和印式佛塔三个大圈。东南亚诸国属巴利语系佛教系统,在与藏塔和汉塔的比较中,其属印度佛教艺术圈的特征尤为明显。
早期的南传佛教地区,小乘和大乘彼此兴废交替不定,并不纯粹流行上座部佛教,包括不同的小乘佛教部派、大乘佛教、密宗等,甚至婆罗门教、土著宗教等都存在过。同时,各地区之间互相往来,一直保持着密切文化联系。佛塔的建造互相借鉴,呈现出丰富的形态。然而,观其变,溯其源,大致有三种类型:1. 窣堵波型的佛塔;2. 悉卡罗型佛塔;3. 群塔型佛塔。
佛塔,音译窣堵波。stūpa为梵语,源自巴利语thūpa,而thūpa又是从印欧语系tumba等来的,这与英语tomb和法语tombe的来源是一样的。这种建筑无疑是从古代陵墓而得到的启示,其原型在南印及德干高原均有发现。在古代印度,它是藏纳圣者遗骨的。佛教创立后,借用了这种建筑形式。据《大般涅磐经》,佛在行将入灭时,嘱咐阿难,他入灭后遗体应火化:“亦令众生于我身中起塔庙想礼拜供养。如是众生以我法身为归依处”。除窣堵波之外,另有catiya(巴利语作cetiya)。汉文音译作“支提、制底、枝提”等。据《摩诃僧祇律》云:“有舍利者名塔;无舍利者名支提,如佛生处、得道处、转法轮处、般泥洹处、菩萨像、辟支佛窟、佛脚迹等”。最初,这二词有区别:塔有舍利;支提则藏纳造像和其他圣物,或是佛教重要事件的遗迹之标志,或可以供出家人居住。但在稍后的佛经中,区别逐渐模糊,依据佛教传统,共有四种支提:Paribhotta-cetiya,Paribhoga-cetiya(藏纳佛陀用具);Dhātu-cetiya或sāririka-cetiya(藏纳佛舍利或圣者的尸骨);Dhamma-cetiya或uddesika-cetiya(藏经典或供奉造像等);Vratānusthita-cetiya(还愿用)。
1.窣堵波型的佛塔
尽管后来佛塔产生了多种形式,但最早和最典型的佛塔是源于印度土葬的(坟)塔的。佛在世时对塔的形式有过规定,《大唐西域记》对此有详细的记述:“如来以僧伽胝、方叠布下、次郁多罗僧、次僧却崎,又覆钵竖锡杖,如是次第为窣堵波……斯则释迦法中最初窣堵波也。”尽管佛陀时代所造之塔没有实物遗存下来,但我们可以依据文献推测其形状为:方形塔基(身),上置半圆形覆钵,再上为伞杆及伞。现存最早的窣堵波建筑是约完成于公元前3-1世纪的印度Sanchi、Manikyala、Amaravati等三塔。具体形式都为:一个有栏杆的升高的基座,以及为进行仪式所需要的梯级,上为饱满的半球体,再上为方形带围栏的小平台,称宝匣(harmika),平台中立竖轴,上为伞盖;窣堵波四周同样以围栏封闭,一面或者四面辟富于装饰的陀兰那(tarana)。
其后,由于宗教本身和宗教与政治结合的需要,印度的佛塔在逐渐产生着演变。反映在其纪念性和象征性的不断加强:首先鼓座升高,变为数层并富于装饰;其次,覆钵由正半球体变为顶部稍下压的略扁球体;还有,宝匣以上变为层叠的倒锥形,伞盖变大,层数增多。窣堵波的上、下部分所占比重逐渐增加,而球体部分缩小。这在犍陀罗的佛塔中非常明显。
佛塔在阿育王时期传入斯里兰卡后也产生着变化。显然,它们是僧伽罗人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佛塔的结果。类似桑奇大塔的半球体,上面是长方体平台。最显著的变化发生在伞盖部分:圆锥实体的相轮取代了伞杆及伞,在体积构成中占据着重要部分。相轮的重要性在于它的象征性。《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中是这样规定的:“……若为独觉勿安宝瓶,若阿罗汉相轮四重,不还至三,一来应二,预流应一,凡夫善人但可平头无有轮盖……”可见,其体现了窣堵波所供奉者的修为境界,是佛塔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佛塔与普通土堆的重要区别。
在东南亚大陆,最早接受上座部佛教的是孟人,其时间考证不晚于公元5世纪。更有记载在公元前第三世纪后期,阿育王向外地派遣的九个传教僧团中一支所到达的“金地”,虽然至今未能确定确切位置,但普遍认为大致就是孟人的聚居区域,这一地区的孟人国家曾经有过发达的文化。直通和堕罗钵底(中心罗斛)的佛教建筑分别影响着后来的蒲甘和暹罗。
直通与太莱古印度的得楞伽那地区和芨多帝国有密切联系。尤其是公元643年。小乘被排挤出印度后,与锡兰的联系就更加密切。11世纪,被阿奴律陀攻陷之后,大批工匠、僧人来到蒲甘,带来的孟人的建筑艺术。之后历代,蒲甘大量兴建宗教建筑,除了直通,缅人还继承了同样受芨多文化影响骠国的宗教建筑风格。室利差呾罗时期的Bawbawgyi、Pyagyi、Pyama等建于7世纪前后的佛塔,尚有印度窣堵波风格的遗存,又有缅甸佛塔的发端:它们的覆钵或是圆柱体,或是圆锥体,在整个体积中所占比例较大。宝匣很小或无,上有数层伞盖。其后,缅甸的窣堵波型塔多在这基础上变化:覆钵由圆柱形发展为覆钟形,少数为梨形,立于逐渐收缩的基础之上;无平台宝匣;上为重叠逐渐收缩的钵;最上为金属伞盖。这种佛塔影响至我国云南的德宏地区。
堕罗钵底艺术受南印度阿玛拉瓦提(Amaravati)和斯里兰卡佛教影响,最终为暹罗继承。其覆钟形塔,最初受斯里兰卡影响非常明显。其后,逐渐发展成为被称为Pra Chedi的佛塔;保留并强调了平台宝匣;上有一圈柱廊,略微收进,再上则似乎是由扁扁的圆环层层相叠而形成的完整圆锥体,顶部光滑,以宝石收住。
从印度到缅甸、泰国,窣堵波型佛塔最单纯的基本形体相接逐渐变为了具有向上拔起趋势的连贯体形,单纯的凸曲线变为S型柔和曲线。整体上,暹罗强调高耸,而缅甸更为舒展柔和(图1)。
2.悉卡罗型佛塔
虽然南传佛教的系统化在公元第5世纪就基本完成,上座部佛教正式大规模被引进东南亚的时间及经过情形并没有确定的说法,一般认为大概在公元11世纪才开始,而在这之前,东南亚就已经经历着印度化的过程了。
东南亚最早的几个印度化地区中就有扶南,5-6世纪时,佛教传入扶南(早期柬埔寨),当时大小乘兼传。6世纪扶南改称为真腊,宗教信仰为大小乘佛教和印度教同时存在,其区别和对立远不如在印度那样激烈。同样从5世纪起,佛教开始传入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爪哇、巴厘等地。这时的印度,处于芨多和后芨多时期,早期印度教石砌神庙已经出现。这种建筑中称为“悉卡罗”(Shikhara)的方形塔楼,为高棉和一些海岛国家所采用,建造着各自的高塔。
在高棉,“悉卡罗”的基本构图方式仍然存在,例如四角的折线处理、每面均强调中轴对称、逐层向上收缩等等。只是高棉人又将自己的审美、性格融入其中:在这里,四棱锥的线条柔化,层间处理清晰,每一层都有强烈的凹凸,强调塔的水平划分,却仍然具有流畅高耸的外形。这些塔呈一个、三个或一群。在高棉人曾经占领的泰国东部中部和北部,罗斛(Lopburi)王朝的领地,有许多这样的塔。后来,罗斛时期的佛塔等艺术被泰人吸收,并成泰国佛塔的又一重要形式Pra Prang,泰人将其平面变为圆形。到曼谷王朝时期,从外形上看,四棱锥已完全变化为圆柱体,只是在顶段迅速收分,犹如一个玉米棒子,塔身优美而纤细。基座明显升高,约占总高1/3,层层收缩。这种塔是有内部空间的,在基座四方有窄小而陡峭的楼梯可以把人们带入十字形平面的礼拜空间(图2)。
图2
另外,在缅甸,印度教的建筑形式同样渗透到佛教建筑中来。蒲甘时期的著名Ananda寺(图3),屋顶的三个层台之上是一个鼓锥形悉卡罗,上以一个窣堵波结束。而每一层平台的角部,都有较小一些的悉卡罗式的塔和窣堵波。这里的悉卡罗似乎又与北印度奥里萨式神庙的线塔有着某种渊源关系,只是在顶上以窣堵波取代了扁圆盖石等构件。
图3
悉卡罗型佛塔的另外一种发展是层台式的构图。早期如:斯里兰卡的萨特、马哈尔、普罗萨达与孟人堕罗钵底时期的Kukut寺(图4)。它们非常相似,主要外形特征是:由五层逐渐缩小的立方体叠加而成;各层的四个面上都有三个龛。其中各有一尊佛像。这种层台式佛塔后期发展为方型和多边型平面基座,数层叠加;上部为圆柱形体或是覆钟形、瓶形的覆钵的佛塔。(图5)
图4
图5
3.群塔型佛塔
群塔型佛塔的最初来源同样是印度教建筑,公元8世纪东南印度沿海的神庙是它们的发端。这类型的建筑大规模出现在爪哇。普兰班南平原上,由顶端一个大窣堵波统帅层层叠叠小窣堵波的印度教神庙并不少见。与之比邻的室利佛逝,虽然作为大乘佛教重要中心也出现相似的建筑形式,这里的大乘佛教,显示为佛教与印度教信仰的混合,并有真言宗神秘主义的倾向。中爪哇的婆罗浮屠被设想为一立体曼荼罗,反映着宗教的宇宙图式,层层叠叠的窣堵波占满了整座山丘。窣堵波往往在最上面有一个圆柱或截断的圆锥象征湿婆“林伽”。在泰国南部,室利佛逝时期的佛教建筑也采用了这样形式。最常见的组合方式是:方形基座层层收缩,上有一立方体殿堂,再上为四棱锥屋顶,最上部居中一个大窣堵波,四角各一个小窣堵波,约3-5层水平划分,每层四角均有这样的窣堵波,每边中轴上又有一个花瓣券形体,突破水平线条。(图6)
图6
无论个体采用什么形式,这样的群体组合方式后来成为东南亚佛塔的一种重要组成方式。许多佛塔都是群塔围绕主塔组成,例如缅甸的Shwezigon、Mingalazedi、我国西南边境的姐勒金塔(图7)、曼飞龙塔等。
图7
另外,老挝的上座部佛教是14世纪以后传入,受印度影响较少,在缅甸、泰国、柬埔寨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一些独特的风格。由于篇幅限制,本文暂不涉及。
佛塔从印度向南传播的过程中,东南亚人在不自觉地以自己的方式改变着佛塔的感知结构、外观结构和意义系统。他们深受印度文化影响,却又有着各自的思维个性。于是各地以自己本土的精神气质和世界观,感受、体会和领悟着佛塔。微妙复杂,有形无形的接受、排斥、选择、改造、融和形成了南传佛塔的丰富变化。它们具有明显的印度式塔特征,又是对印度塔的创新和丰富。
参考文献略
(原载:《建筑师》,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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