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圆仁法师与楚州新罗坊

　　日本圆仁法师与楚州新罗坊

　　陈荣

　　圆仁（793年-864年），日本桓武天皇延历十三年出生于日本下野国都贺郡(今枥木县)，俗姓壬生氏。圆仁幼年丧父，九岁起跟从其兄学“外典”及“经史”。因“口诵俗典，心慕佛乘”，不久便在家乡大慈恩寺，唐鉴真法师东渡日本传法的第三代弟子广智法师座下剃度出家。受到了良好的中国文化和佛教气息的熏陶。圆仁十五岁时师从日本天台宗大师最澄，在最澄门下对日本天台宗进行了系统的学习。圆仁勤学苦修，成绩突出，成为最澄最得意的门生。最澄在圆寂前训诫圆仁道：“为了守护佛法，你一定要渡海赴唐，千难万险也应在所不辞。”

　　唐文宗开成三年(838年) 圆仁携带延历寺未决天台教义三十条以请益僧(请益僧：已在本国学有专长，带着疑难问题来质疑问难的僧侣）身份加入日本国派遣的第十八次遣唐使团。与鉴真大师六次艰难东渡一样，圆仁在经历两次渡海失败后，于六月十三日又一次从福冈粕屋郡志贺岛出发。历经海上十九天风浪颠簸，九死一生，于七月二日成功登陆中国扬州，开始了他在中国艰难的求法历程。

　　圆仁在扬州住了半年多，虽屡次向官府申请去天台求法，但唐政府始终没有批准他的这一请求。无奈之下，心有不甘的圆仁只有与尚未离开的使团成员一起乘船离开扬州，奔赴楚州。与刚刚结束对长安正式访问归来的大使及随行人员会合，在楚州觅船回国。

　　839年二月二十四日午时，圆仁一行乘船到达楚州。圆仁在日记中写道：“申后，到楚州城……入开元寺（旧址在今楚州区月湖），住于厨库西亭。”圆仁在第一次到楚州时并没有想到以后还会数次途径此地，并与楚州新罗坊结下不解的因缘。二十六日圆仁继续在日记中写道：“〔二月〕廿六日早朝，全雅来。缘总管不交住（开元）寺，移住龙兴寺（即今勺湖公园），相去五里。”也就是在龙兴寺里，圆仁得知另一位留学僧圆载在中国学习的请求已获批准，可以去天台山国清寺学修。而圆仁虽又数次在楚州向唐政府提出申请去天台山学修，但仍就未获批准。无奈之下的圆仁，于是将在日本拟定准备请天台山大师解决的三十个问题托付给圆载。他还将日本延历寺座主赠给天台宗方丈一件袈裟交给圆载，请他帮忙交给国清寺方丈。在送别圆载后，圆仁在日记中写道：“惜别，惆怅。”表达自己对入唐求法即将无功而返的惆怅心情。

　　圆仁在楚州期间，通过与楚州新罗坊的新罗人接触。发现新罗人在楚州于地方官员沟通有某种特殊的渠道。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圆仁决定了另寻办法留在中国。唐朝时，在楚州的新罗人特别多，他们住在今天楚州古末口附近古淮河边上的新罗坊内。以精湛的航海技术而闻名于世。当时楚州新罗坊的规模很大，是沿海一带新罗人的社会活动中心。唐政府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勾当新罗所”管理新罗人事务，其负责人称押衙，通常由新罗人充任。唐政府并且给与新罗人一定的治外法权。日本朝圣者的事宜，通常就由押衙来负责安排。在楚州新罗坊圆仁结识了对他入唐求法帮助甚大的一位新罗语翻译刘慎言。刘慎言不仅为圆仁做“译语”（翻译），还不辞辛劳与麻烦，给日本使团以支持。圆仁为此将“沙金大二两、大阪腰带一”送给刘慎言。后来刘慎言还为圆仁写了介绍书信，介绍他沿途住在新罗人聚居的地方。此外，圆仁还与新罗坊的另一位翻译金正南密议：“到密州界留住人家，朝贡船发，隐居山里，便向天台，兼往长安。”同时日本大使也对圆仁说：“如要留住，是为佛道，不敢违意，要住即留。”大使的这番话更坚定圆仁留在中国继续求法的决心。三月十九日楚州刺史为日本遣唐使一行置酒送行，令他们从登州回国，二十五日出发。此次圆仁一行在楚州停留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正是这一个多月的在楚经历，成为圆仁入唐求法路上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分水岭。

　　船到密州后，圆仁依计而行。最终在青州圆仁获得了通往长安和五台山的通关文碟。先后经贝州、赵州、镇州，于840年四月二十八日抵达佛教圣地五台山。他在五台山从大华严寺(即今显通寺)志远和尚处获天台宗教迹、文书等34部、37卷，巡礼五个台顶，观瞻了竹林寺、法华寺、金阁寺、灵境寺等处。圆仁于840年农历七月七日下山，经并州、汾州、晋州、蒲州、同州，抵达长安，在长安学习与生活了近五年。

　　圆仁第二次经过楚州新罗坊是会昌五年。这年正是历史上著名会昌灭佛发生年。唐武宗崇信道教，下令禁佛。毁天下寺院46000余所，勒令26万僧尼还俗，释放寺院奴婢15万人，没收寺田数十万顷，天下铜铁佛像尽遭毁损，以斤两计交盐铁司。圆仁在这次灭佛运动中，于会昌五年（845年）五月出长安。六月二十八日到扬州。在扬州，他们见“城里僧尼正裹头，递归本贵”。圆仁立即 “用物（即行贿）请往楚州……经高邮、宝应两县”。七月初三到达楚州。圆仁到楚州后，立即受到了楚州新罗坊总管薛诠和新罗语翻译刘慎言的热情接待，并住在楚州新罗坊内。圆仁说日本朝贡使皆由楚州登船入海归国，要求此次也由楚州回日本。但山阳县令仍令圆仁一行由登州入海归国。得知圆仁在楚归国的请求未获批准后，楚州新罗坊总管薛诠和翻译刘慎言又亲赴州县衙门替圆仁求情。但官府依旧不同意圆仁由楚州归国。山阳县令答道：“和尚向南前进也行，向北前进也行，只是在此回国不行。”因天气炎热和刘慎言的苦苦相求，本地官员同意圆仁住在刘慎言家，等休息好了再走。在刘慎言家休息的两三天中，新罗坊总管薛诠与翻译刘慎言对圆仁竭力供养。此外，刘慎言还写了封介绍信给圆仁，让沿途各地的新罗人帮助他。因楚州至登州路途遥远，此时又处于会昌灭佛的高峰期，刘慎言还冒着相当大的风险将圆仁随身携带的佛像，僧服，功德帧等四笼物件藏在自己家中。还与薛诠总管一起布施给圆仁一些财物，供圆仁做盘缠用。圆仁与十月初八离开楚州新罗坊，前往登州。

　　圆仁二次离楚后，经涟水，海州，到达登州。因赤山法华院已经拆毁，只好住在新罗人聚居的地方。几次派人到楚州取存放在刘慎言处的佛像，僧服等东西。但因查禁很严，刘慎言不敢交出。会昌六年（846年）武宗驾崩，宣宗即位，大赦天下并敕令恢复佛教。 圆仁马上派仆人丁雄满去楚州取回他寄存在的刘慎言处的宝物。但是，“胎藏、金刚两部大曼荼罗盛色者，缘淮南敕牒严切，刘慎言已焚讫”。不过丁雄满，还是找回了不少。这些东西成了圆仁入唐求法带回日本的物品中最重要的部分。

　　次年（847年）三月，圆仁决定向南至明州（今宁波）搭乘日本船回国。六月五日到达楚州，仍住楚州新罗坊。圆仁受到刘慎言的热烈欢迎。圆仁在楚州新罗坊打听到明州的日本船早已发去。于是拜托刘慎言帮他想办法仍从楚州“发送回国”。后来圆仁得到新罗人金子白，金珍等人的信，说松江口去日本的船本月21日到莱州，准备带圆仁归国。金珍特别嘱咐刘慎言，圆仁一到，就让他去莱州。六月十八日，圆仁一行带上存放在刘慎言家的佛像，僧服，功德帧等四笼物件。乘新罗坊王可昌船出发。七月二十日到达乳山长淮浦，见到金珍船。登船前圆仁特地 “剃头。再披缁服（僧服）”。于 “〔九月〕二日午时，从赤山浦渡海。”踏上了回乡之路。

　　圆仁法师入唐求法，历尽千辛万苦。但最终携带他在五台山与长安等处求得的佛教经典及诸多法器回到日本，使日本天台宗获得很大发展。圆仁入唐求法历经了相当今江苏、安徽、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河南七省的广大地区，行程所经唐朝州府治所二十处，县治所三十五处，亲身经历了唐文宗、武宗、宣宗三朝交替的过程，目击了唐武宗灭法的实况，他把将近十年的见闻经历用日记体裁写成《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全书共四卷，书中述及我国唐代社会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平民生活和中日关系等许多方面，是研究我国唐史的珍贵资料，与《大唐西域记》和《马可波罗行记》并称为古代“东方三大游记”，日本学者称其为“东洋学界至宝”。圆仁这次求法的成功和满载而归，受到日本朝廷的重视，在嘉祥五年(848年)被授予传灯大师法位，仁寿四年(854年)任日本第三代天台宗座主，于公元864年正月十四日圆寂，享年七十一岁，日本清和天皇于贞观八年赐以圆仁“慈觉大师”的谥号。

　　圆仁在中国巡礼求法的九年零七个月里，前后三次经过楚州新罗坊，虽然每次在楚州新罗坊的时间很短。但在每次经过楚州新罗坊都处在圆仁入唐求法的关键时刻。每次都得到了楚州新罗坊人的无私而又真诚的帮助。特别是在会昌灭佛时期新罗坊主管薛诠翻译刘慎言冒着极大的风险给圆仁提供各项帮助是难能可贵的。如果没有楚州新罗坊人的密切帮助圆仁是绝无可能在中国完成他的求法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