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两类僧道形象的讽世意蕴
论《红楼梦》中两类僧道形象的讽世意蕴
赵宁
摘 要: 小说《红楼梦》中描写了众多僧道形象,他们有的外表邋遢疯癫,而实际济世度人;有的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却庸俗卑劣。二者相较,可以看出曹雪芹的讽世用意。
关键词: 小说《红楼梦》 僧道形象 讽世意蕴
在小说《红楼梦》的众多人物中,僧尼与道士是不可忽视的一群。全书共写了有名姓的僧道三十余人,他们形象迥异,其中除了贾府相关人物遁入空门成为僧尼道士(如贾敬、惜春等)以外,其余大致可分为两类:从外形来看,一类肮脏丑陋,狂放疯癫;一类道貌岸然,“法相庄严”。从内心来看,却是前者洒脱慈悲,后者卑劣庸俗。这两类僧道交错互衬,构成了《红楼梦》与众不同的特殊意蕴。
一、两类僧道的外在形象迥然不同
第一类僧道中,涉笔最多的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他们是一对奇特的人物,贯穿全书,其形象描写最为清晰之处在第二十五回“红楼梦通灵遇双真”。宝玉和凤姐中了妖法魔魇,正在危难关头,来了一僧一道,那和尚“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癞僧跛道在小说中另有几次出场,其形象大体不变。第一回,甄士隐怀抱英莲来至街前,“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甄士隐经历变故后又见跛足道人,则是“疯癫落脱,麻屣鹑衣”。第三回和第八回,分别通过林黛玉和薛宝钗之口写到,“癞头和尚”曾经“疯疯癫癫”对她们说了些“不经之谈”。第十二回,在贾瑞中凤姐之计而生命垂危之时,跛足道人来送他“风月宝鉴”,贾瑞不听劝告一命呜呼后,跛足道人跑来,把镜子“抢入手内,飘然去了”。第六十六回,尤三姐死后,柳湘莲看到“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
除癞僧跛道之外,第二回还写到一个龙钟老僧。贾雨村信步至维扬郊外一所破庙“智通寺”,“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总之,这一类僧道,外表或荒唐疯癫,或痴呆怪癖,不容于世俗。
第二类以贾府家庙中的僧尼道士为主,他们构成了《红楼梦》中纷纭世俗的僧道世界。这一类僧道,主要有水月庵的净虚(第十五回)、清虚观的张道士(第二十九回)和天齐庙的王道士(第八十回)等。与癞僧跛道和龙钟老僧之类相比,这些僧尼道士似乎处处显得谦恭有礼,道貌岸然。
二、从两类僧道形象看小说的讽世意蕴
稍加细读不难发现,这两类僧道的外表样貌与各自的真正形象并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
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和龙钟老僧外表不流世俗,是“万境归空”思想的化身。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为世人指点迷津,救人脱离苦海。如上述,宝玉和凤姐中了魔魇,癞头和尚将通灵宝玉“擎在掌上”,“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回头便走了”,姐弟二人便因此得救;甄士隐女儿被拐、家宅失火后,在街前“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口内念着《好了歌》,甄士隐当下彻悟,便“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癞头和尚曾经要化黛玉出家,又送宝钗八字吉谶“必须錾在金器上”,还说下了“冷香丸”的药方,以此避免她们一生的情感困扰;贾瑞病中,跛足道人来送他一面镜子,“专治邪思妄动之症”,告诫他切莫为情色所迷;柳湘莲为误致尤三姐死自悔不及,遇“跏腿道士”,二人相交一语,柳湘莲“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
至于智通寺“既聋且昏”的老僧,虽没有更多的语言行动,而庙门旁的一副破旧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也令贾雨村暗暗赞叹:“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
可见,这一类僧道伸出的是救世之手,给予的是人生的启迪。
再看贾府家庙中的僧尼道士。他们依靠贾府的赠施生活,外表道貌岸然,实际却趋炎附势,甚至丧尽天良,虽然身披僧衣,内心却俗不可耐,其所作所为早已打破了佛门道观的清规戒律,做尽了种种丑恶之事。
水月庵的尼姑净虚,身为出家人却热衷于插手情场纠纷。第十五回,她托凤姐仗荣府之势,助李衙内强取张家小姐金哥,僧人与豪门勾结,在佛门净地竟做起了肮脏交易,以至活活逼死两条人命。如此行径,与佛教六根清净、慈悲为怀的追求真是南辕北辙。
清虚观的张道士“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可见他当是宗教界的一位权威人士。在第二十九回,贾府众人去清虚观打醮,张道士先在贾母面前拍马奉承,继而同贾珍、凤姐等毫无顾忌地说说笑笑,后又公然给宝玉提亲。他的言行与道家“清静无为”的宗旨相去甚远,除去一身道袍,便与俗人无异。
第八十回天齐庙的王道士,人称“王一贴”,实际上只是个卖假药的骗子,专在江湖上卖药,他的庙外就挂着招牌,丸散膏丹无所不有。他也常到贾府走动。宝玉因为同情香菱,特向他询问药方,他就顺口胡诌了一剂“疗妒汤”,说得“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他自己也承认:“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一副假道士、真骗子的讽刺漫画跃然纸上。
这一类僧道徒有形式上的遁入空门,内心却并没有看破红尘,仍然“六根不净”,甚至比俗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作者对这一类人的描写,展示了宗教的异化:宗教与社会统治势力勾结,彼此利用,狼狈为奸。僧道世界的污浊肮脏不逊于官场。
《红楼梦》中这两类僧道形象,前者虽邋遢疯癫,而实际上济世度人;后者道貌岸然,内心却庸俗卑劣。二者相较,不难体会到曹雪芹的讽世用意。正如脂砚斋批语云:“作者立誓不作一句显语”,多用“狡狯之笔”,这种审美追求和艺术手法便导致了《红楼梦》中反讽因素的普遍存在;脂批还说到,作者“具菩萨之心,秉刀斧之笔”,这种洞察世事的敏锐和博大悲悯的胸怀,也决定了反讽描写的深刻意蕴,提升了作品的境界。
纵观全书,这种对比讽世的写法不仅在僧道描写中,而且在其他人物身上也存在着。如贾宝玉出场时有《西江月》二首:“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正写出了宝玉表面给人的印象,而他心中高尚的理想和追求则被隐藏其中。贾府其他男人如贾珍、贾琏,都是“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外表风光,颇入世俗眼光,而内心却污秽龌龊,暗中做了多少不得见人之事。两相对比,正是绝妙的讽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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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 《文教资料 》 2011年6期
心性论:中国佛教哲学的核心——汉唐佛教心性论研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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