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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岩画考察记

       

发布时间:2011年03月09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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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岩画考察记

智人是我们现代人的直接祖先;而智人文化的内涵及其界定,泰半应归功于岩画的发现。根据人类学家的最新认识,正是由于岩画这种人类精神文化产品的出现,智人才被认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由此可见,岩画乃是人类最早的文化传统之一。

西欧是世界上发现岩画最早的地方,同时也是岩画时代最早的发现地。自18世纪初在西欧发现岩画以后,岩画学便逐渐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而兴起,并且在世界各地均有岩画发现。

我国是一个文物大国,岩画的分布与数量在世界上也名列前茅。早在北魏时期,地理学家郦道元在其《水经注》中,便有关于岩画的著录。他对现内蒙磴口县一带的黄河沿岸石崖上的岩画著录道:“……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战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尽管中国对于岩画的著录很早,然而对其认识则又非常晚。直到本世纪初,岭南大学黄仲琴教授对福建华安汰溪仙字潭岩画进行实地考察和研究,中国的岩画研究才有了其开端。尽管如此,但中国岩画学真正的兴起,却是八十年代中期以后的事。

1984年7月,意大利卡莫诺史前研究中心第21期学报上,刊登了一幅世界岩画研究的报告,在岩画分布图上,被苏联、蒙古、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印度这些重要岩画地区包围着的中国却是一片空白,报告指出,目前来自中国的消息几乎没有。也就是说,从解放初期到八十年代中期,尽管内蒙、云南、贵州等地的考古学家做过一些岩画研究工作,但与世界上岩画学的发展要求相比,则远远落后了。鉴于这种情况,国家文物局于1985年召开西北五省区岩画工作会议,决定在我国北方草原游牧地区,全面展开岩画调查工作。至此,中国的岩画学才算正式兴起。青海岩画的普查工作也正是从1985年正式开始。

青海岩画最早是于七十年代末由王利君同志在刚察县哈龙沟发现,并正式在《青海社会科学》上加以报道;嗣后于八十年代初,由原青海考古队的苏生秀、许新国和刘小何三位同志对哈龙沟岩画从考古学角度重新加以考察,并与海西都兰县巴哈默力沟发现的一处新的岩画地点一起加以报道,发表在《文物》杂志上。1985年青海考古研究所与北京师范学校美术系联合成立青海岩画考察队,对青海地区的岩画进行全面的考察。先后参加青海岩画考察的队员有:青海考古研究所的汤惠生、刘小何、孙明生、刘国宁、卜玉凤、高志伟,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的李福顺、张文华、孙宝旗,甘肃兰州文管会的鲜明等同志,岩画调查工作主要于1985—1987三年时间内完成。后来于1997—1998年又进行岩画的直接断代研究,并又进行了一些零星地点的调查和补查。

到目前为止,青海岩画地点共发现15处,主要分布于海北、海南、海西和玉树地区。经过十几年的调查与研究,青海岩画方面的成果可谓多矣!在国际岩画专门杂志上发表了10余篇用英文撰写的有关青海岩画的调查与研究论文,国内学术刊物上近20篇。辽宁美术出版社的《中国岩画·青海卷》即将发行,《青海岩画》的学术专著也行将由文物出版社付梓。此外,世界岩画艺术委员会所出版的《世界岩画丛书》也已将《青海岩画》(英文)包括进去。所有这些学术成果,无一不浸透着众多考古工作者辛勤的汗水。

青海地区幅员辽阔,山高水长,且岩画大多地处僻远,进行岩画普查,殊为不易。许多调查体验之深刻,至今回忆起来,感受如昨。兹选几处重要岩画地点的发现与调查记录,条理如后,以飨读者。

野牛沟岩画地处昆仑山脚奈齐郭勒河谷的四道梁,该河谷又名野牛沟,东北距格尔木市120公里左右。

1987年由我和张文华、孙宝旗组成的岩画考察队在格尔木市的郭勒木得乡搞调查时,听蒙古游牧民说,在野牛沟的四道梁,刻有许多岩画。但蒙古族牧民都是听说,谁也未曾见过,因为四道梁属于哈萨克人的放牧地区。我们拟进一步找哈萨克人了解情况,却得知格尔木的哈萨克人已举族迁往新疆。在以往的岩画调查中,常常遇到“谎报军情”的情况,即听上去像真有岩画,实则空跑一趟。蒙、藏、哈萨克,乃至世界上许多民族都坚信,岩画非人力所为,是从岩石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是神力之显现。所以在调查过程中,当地人常常把人工之岩画和自然石纹、石形混淆起来。正因为如此,我们对来回需骑马8天行程的野牛沟岩画颇感踌躇,只好先在格尔木市盘桓两天,看是否能更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

野牛沟四道梁是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入口处,1988年以后,成为一处非常喧闹的淘金地点。不仅如此,由于这里众多的野生动物,加之因淘金而道路开通,后来还成为一处著名的狩猎(准确的讲,应是偷猎)区。但在1986年时,这里除牧人外,阒无人迹,是一片自然生态极为良好的草原地区。所以当时如果不找到去该地的牧人,要进一步了解岩画的情况,几乎不可能了。正当我们准备放弃野牛沟而奔赴下一个岩画地点时,所幸碰上一位不愿放弃游牧生活而没迁徙新疆的哈萨克人,他是喝着野牛沟的河水长大的,我们喜出望外,经过仔细询问,确信野牛沟四道梁为一处岩画地点。

8月9日,我们带着明朗的心情,在一片明朗的天空下开始了8天的马背生活。凡事开始,总是浪漫的。在颠簸的马背上,从晨曦和炊烟笼罩的帐房间穿过,竟有一种印第安人出征的感觉。阳光没有丝毫署天的灼热感,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从马背上便能感觉到潮润的地气滋补着全身。我们要去的是一个人迹罕至,只有野生动物和远古岩画的地方!远征在这种浪漫和一厢情愿的幻想中开始了。

然而,开始时的浪漫与新奇经过一天的马背摇晃后,全部散落在戈壁滩中,剩下的只是疲惫和困倦。虽然钻进睡袋,仰望一天小灯一样的星星,应该说多少总有点诗意的,但格尔木臭名昭著的蚊子,把所有的诗意都破坏殆尽。然而与后来的遭遇比起来,疲惫与蚊虫的叮咬仅仅是开始。

8月11日下午,考察队进入野牛沟。沟中荆棘丛生,河水泛滥。在几次涉水过河之后,马背上的食品与睡袋全部打湿。晚上宿营时卸下驮子一看,袋子装的方便面与饼干全部掺在一起成了面团。而这种面团既无法生吃又无法煮着吃,无奈只好打兔子吃。从此以后,兔子便成了我们唯一的食物。也许是那次吃伤了,至今一见兔肉便反胃。进入野牛沟后,就算进入昆仑山了,气温骤然下降。睡袋均已湿透,我们只好围着篝火坐到天明。

9月12日傍晚,我们终于抵达岩画的所在地——四道梁了。当天晚上我们怀着4天马背上的疲惫和第二天将发现岩画的兴奋,钻进了睡袋。当晚天气阴霾,我们耽心晚上会下雨。没带帐篷,耽心也没用,有雨也只好挺着。可能是老天爷顾怜我们,当晚没有下雨,但“六月雪”却不期而至。半夜,大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掉在脸上迅速融化,有如小虫子爬过。我们连头钻进睡袋,倾听着雪花落在睡袋上的沙沙声,享受着大自然神秘变幻的一刻。早晨醒来,睡袋上的雪部分抖落和融化,鲜红的睡袋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异常醒目。我们前方100米左右,有5匹野驴正专注地凝视着我们;我们怕惊走它们,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们。良久,野驴显然明白了我们通过注视所传达的信息:友好和没有敌意。它们不再理会我们,一路觅食去了。

天已放睛,雪迅速融化。雪沃之后的草原努力向沙地和戈壁延伸。四道梁的周围已有沙化的痕迹,然而刻凿在四道梁南坡上的30余幅动物岩画,却默默地提醒我们这里曾经有过繁荣的往昔。岩画内容有野牛、骆驼、马、鹰、狗熊等动物,此外尚有放牧、出行、狩猎、舞蹈等场景。根据微腐蚀方法测定,这里的岩画是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作品。这里弥足珍贵的一幅岩画是众人手拉手舞蹈的场面,这与大通和宗日发现的著名的马家窑彩陶盆上的舞蹈场面非常相似。这使我们不得不深思这两幅形式相同但在时代的文化传统及内涵上有着根本区别的画面只是一种巧合抑或二者之间维系着一条古老的文化线索?在我省从未发现过新石器时代农业文化和青铜时代游牧文化之间有什么继承或渊源关系,而野牛沟这幅手拉手舞蹈的画面却使我们不得不在二者之间的类比和继承上多加思考。考古是一门极为诱人的学科,正是因为它充满了有关我们人类自身的玄奥和神秘。你的童年是怎样渡过的?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事件?如果你不知道的话,考古学正是要告诉你这些。而这些对你来讲,不仅仅是一种好奇心的满足。知道过去为的是更好地对将来定位。你曾经被一片沼泽陷进去,所以你不再贸然涉足这片沼泽;你曾经受骗上当,所以你现在对任何人都有一颗警惕之心;你曾吸烟损坏了身体,所以你现在用锻炼代替香烟。从某个角度来看,了解过去就是选择未来。

面对野牛沟这些充满生机的岩画形象,看一看这里日趋沙化的草场,有一种深深的悲哀感。几百年后也许这里不复再有草原和野生动物,难道那时候我们只能在岩画上去观察野生动物吗?

太阳从云缝中射出一道强烈光线,照射在岩画上,煌煌熠熠,岩画形象顿时变得神圣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岩画都是不朽的,这是我们共同的想法。

1990年、1992年我又有机会去野牛沟搞断代研究。与1986年的野牛沟相比,1990年以后已是完全不同了。淘金者的大部队已浩浩荡荡从一道梁到七道梁压出一条车路,原来清澈如泉的野牛沟河水,却由于淘金洗砂而变得终年混浊;原来一道梁便可见到的羚羊、黄羊、狼、野牛等动物,现在到了七道梁都不见踪影,而且能常常听到偷猎者的枪声。草场沙化日趋严重,原来不时可以见到的黑刺丛林,已被砍伐殆尽。野兔已不可能成为食物的唯一来源。尽管岩画如故,但面对这种自然生态的破坏,悲哀已变成深深的痛楚——用不着几百年,按这种速度,几十年后,野牛沟将是一片荒漠!

卢山岩画是我省最著名的一处岩画。在天峻县江河乡江河右岸的卢山东坡上,散布着20多组岩画,最大的一组有20平方米左右。其上刻凿着200余个岩画形象。

卢山岩画东南距天峻县城约50公里,驱车一个多小时便可直达岩画地点。卢山岩画东南距青海湖80公里左右,岩画周围水源充足,牧草肥美,草原广阔,景色既秀美又壮阔。

1986年6月初,我们在天峻县搞调查。当时快尔玛乡的一位牧民告诉我们说卢山有岩画,并且有“男女交配的形象”,说到这儿,他的神情至为兴奋,“那儿还有鹿,两支鹿角连在一起,加上角上的枝叉,跟女人×一样!”据此我们确定,这是一处岩画地点。

但我们在县政府招待所等了三天,未能动身。6月的天峻,雨水非常充沛,持续了一周,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公路在哪里。去卢山岩画点,需要涉两条河流,所以必须等到天晴水小的时候才能去。正在我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等待时,李福顺同志的痔疮犯了,厕所里拉出的血如同“崩漏”一般。当时他已50有余,加上有些高山反应,脸色蜡黄。我们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就将他送回西宁,尽管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6月中旬,我们又驱车奔赴天峻。我们不知道岩画的规模有多大,但据了解来看,可能是我们遇上的规模最大的岩画地点。到江河乡一路还算顺利,但卢山岩画点距乡政府尚有7公里左右。这7公里没有路,只有在河滩和草滩觅路而行。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里是牧民的冬季草场,而此时,方圆7公里之内,没有一个人,周围安静极了。

一部分人安营扎寨,我与张文华迫不及待地爬上卢山去找岩画。卢山是一个相对高度40米左右的小山丘,不消几分钟便上了山顶。蓦然,一块20米见方的平整石块映入眼帘,其上密密麻麻刻凿着各种岩画形象!这些岩画形象不仅形象准确,造型生动,且每一个线条均经仔细打磨,显得极为流畅。张文华匆忙拿出照相机,而此时天色晦暗,不宜拍照岩画。我对他说,天色不好,明天再拍吧。张文华望着我,怔了一怔,似乎说若今天不拍,明天便会不见了似的。是啊,见到这么好的岩画,不做点什么,怎么也说不过去。岩画石面非常平整光滑,晒得乌黑发亮,加上那么多的岩画形象,美丽极了。我对张文华说,咱们躺在上面,睡一觉吧。

我们全身都平趴在岩面上,用脸可以感觉到岩面上的日照余热。双手自由地去感觉岩画上凹凸不平的岩画线条,全身心地享受着只有考古学家才具有的“发现”的快感。我有意识不用眼睛看,只用手慢慢摸索。我想扩大这种“发现”的快乐,不仅用眼睛,而且用感觉,用思维,用经验去“发现”岩画。

我的手慢慢触到一个人的形象。这个人刻凿得跟我趴在岩画上的姿式一样,只不过双腿有些弯曲。“蹲踞式人形”?我心中顿时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这种造型是典型中东地区的人物造型特征,新石器时代传播到中亚、西伯利亚,而最近在我国北方阴山岩画中发现过。如果卢山岩画中确有“蹲踞式人形”,那么很有可能卢山岩画、乃至青海地区岩画都是由匈奴人从北方草原地区带到这里的。我的思绪自由地臆想着,还是没睁开眼,双手继续摸索着。手终于停留在一个岩画形象上,我不敢再贸然地相信手的感觉了,我睁眼一看,这是一个车的形象!这个形象对卢山岩画时代及其族属的确定,意义太重大了。

众所周知,在青藏公路修道之前,青海草原地区是没有车的——无论从文献记载或考古资料,抑或从实际生活中来看,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吐蕃王统记》载,文成公主进藏时,唐王陪嫁觉阿释迦两尊。这两尊佛像显然不宜用马驮,所以临时造车两乘,命力士拉葛和鲁葛二人挽之。西藏拉萨布达拉宫壁画中再现了这一场面。此间的车是一块平板,然后下面有四个木轮子,前面两个人牵绳挽车。很明显,这里的车只是一种临时的运输工具,卢山的车是典型匈奴人的“穹窿车”,即单辕,二轮,有厢有舆,服马或骖马挽车。车厢上站立一人,正弯弓引箭,射猎车后的野牛。正如青海地区所发现的匈奴铜牌饰一样,卢山岩画证明了汉代青藏高原和北方草原和民族间的大迁徙和大融合这一史实。

此外,卢山岩画中虎的形象,也是一个可供断代的形象。青海草原地区历来无虎,然而岩画中虎的形象却栩栩如生,身上的纹饰华丽繁褥,有着百兽之王的威严。这里的虎显然也是来自北方草原的匈奴文化。匈奴喜以虎入画,甚至在身上纹以虎形,史书对此述之甚详。

令人尤为注目的是卢山岩画中的交配图案。这种有关生殖和交配的图案是自旧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一直到铁器时代,乃至今天,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经久不衰的艺术主题。人类之所以对此津津乐道的原因并不是像孟子所云,食色,性也,而是缘于与人类自身以及世界万物的繁衍密切相关的生殖巫术。本世纪初,西方人类学家弗雷泽、布留尔诸人认为,在原始人的眼中,巫术仪式对于客观世界具有刺激和诱发作用。换言之,在田地里进行交配,将促使庄稼生长;在牧场进行交配,将促使牧草与牛羊繁殖与生长。卢山周围的牧场算是上好的牧场了,然而清流芳草不一定就意味着水草肥美和牛羊遍野,必须还要生殖巫术的介入。卢山岩画交媾图中的男女形象已经风蚀不清了。但男女形象下面交融在一起的代表男性的曲线和代表女性的圆点,则依然清楚地表明着古代人的生殖思想。用曲线和圆点分别代表男性和女性,固然是一种象征手法,但为什么要用这两种图形来象征?其良有以也!曲线和圆点除了在形状上可以与男女生殖器相类譬以外,主要它们还有一种更深层的生殖内涵象征:曲线与诸多圆点的结合,望之如同蛙、鱼、蝶以及昆虫产出的卵一样。而蛙、鱼、蝶等则又是繁殖力极强的象征物。我们在马家窑和仰韶文化彩陶上可以屡屡发现这种图案。其文化功能都与生殖相关。《诗经》中许多诗歌可以作为这些图案的文字注解:

“螽斯羽,

诜诜兮。

宜尔子孙,

振振兮。

螽斯羽,

薨薨兮。

宜尔子孙,

绳绳兮。

螽斯羽,

揖揖兮。

宜尔子孙,

蛰蛰兮。”

《诗经·周南·螽斯》

诗句中的“螽斯”是一种昆虫,而“诜诜”、“薨薨”、“揖揖”等,都是形容众多貌。关键是这种昆虫可以“宜尔子孙”,其生殖内涵或曰生殖仪式行为不言而喻。

同样,卢山岩画中狩猎场面的绘制也是出自巫术仪式和目的,我们谓之“狩猎巫术”。我们刚谈到青海草原地区既无车,亦无法用车,那么岩画中的车是干什么用的?岩画画面对车的功用表现得明白无误——用于狩猎。既然日常生活中都无法用车,车怎么又能用于狩猎?这使人更加惑然不解。然而当我们得知这个车仅出现在岩画中,是一种巫术仪式行为,那么一切都好理解了。我们注意到岩画中猎人站在车厢上正在射猎车后狂奔的野牛,作者还刻意将箭矢飞向野牛的轨迹也刻凿出来,以强调射猎和“射中”的意图。这个岩画场面很容易让我们想起古巴比伦和古埃及的“英雄与野兽”的浮雕艺术。即一位手执弓箭的射手站在车上,用弓箭射杀车后和群狮或群(野)猪。这被认为是一种类似普罗米修斯与火一样的“英雄主题”。而事实上,这是一种田猎形式,或狩猎巫术,目的在于在真正的狩猎活动中,获取更多的更大的猎物。关于这种狩猎巫术画面的文字注解,我们同样可以在《诗经》中找到:

彼茁者葭,

壹发五?"。

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

壹发五豵,

于嗟乎驺虞!

《诗经·召南·驺虞》

“葭”、“蓬”为水草,“?"”和“豵”指不同岁数的野猪;“驺虞”是周代掌管田猎的官员。用坚实的水草茎做的箭射猎野猪,可以一发五中,了不起的驺虞!职司田猎的官员一发五中,这已不再是一种对客观狩猪场景的描述,更多表达的是一种愿望和希冀,其巫术仪式意味已明确无误。卢山岩画中的车猎场景亦然,完全是狩猎巫术的仪式行为。

当天晚上我们露宿在卢山脚下。江河清澈见底,一群群的湟鱼来回穿梭,每条都有尺余长。没带渔具,我们撕开衬衣,然后在上面戳几个小眼,硬是用这种原始的“渔网”捕了十余条。除了盐没有任何佐料,不过如此鲜嫩的鱼也用不着佐料。有鱼无酒,只好就着岩画的话题,美餐一顿。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便开始工作,照相、拓片和描摹。在卢山山丘上,方圆7公里范围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牧人和羊群,也看不见任何动物。只有十余只黑老鸹在围观着我们,一边鼓噪着,对我们的工作评头论足。我们觉得与大自然已融为一体。傍晚时分,我们才搞完所有的工作。尽管我们对这块美丽而安静的地方有着无限的留恋,但“仓廪实而知礼仪”,饿着肚子是浪漫不起来的。我们又一路颠簸回去,回头一望,美丽的卢山已隐没在神秘的暮色中。一切都已消失在视线之外。蓦然间,我们仿佛经过了几千年,又从远古的历史回到了现在,这大概是考古学家特有的体验——我们以此来酬劳作为考古学者的辛苦。

盛唐气象——勒巴沟摩崖

通天河从玉树蜿蜒流过,全长1026公里,在玉树地区流出多少美丽的故事。其中人们最为熟知的就是有关文成公主进藏的故事。

距玉树州首府结古镇南约20公里处,有一条贝纳沟。沟深约3公里处的北麓崖壁上,镌有九尊形制别致的浮雕佛像,并建有殿宇一座,被称为文成公主庙或大日如来佛堂。在佛像两旁的崖壁上,勒有兰查本古藏文和汉文佛经,相传是吐蕃大臣吞弥和文成公主的手书。但这些经文由于年深日久,字迹损泐不清,殊难辨认。而9尊浮雕佛像则由于历史上多次修葺,加之有殿堂遮蔽风雨,显得一如新制。

当地群众传说,贝纳沟的9尊佛像和藏文经(普萨行愿品)为文成公主进藏途经此地时命人雕刻;此后金城公主假道此地,命人为浮雕佛像修盖殿堂一座,以蔽风雨。此外,当地还流传着关于文成公主教民耕稼、安设水磨等诸多传说。

与这种传说相应的历史记载,似乎也证明了它的真实性。藏文史料《西藏王统记》和松赞干布撰写的《嘛呢宝训》以及后来的《安多政教史》都提到这一点。其云:“尔时,汉女公主同诸蕃使已行至邓马岩,曾于岩上刻弥勒菩萨像一尊,高约七吋,《普贤行愿品文》两部。”又云文成公主至康之白马乡,开荒种田,安设水磨,等候噶尔两个月。这里的“康之白马乡”,即玉树的巴塘地区。人们把贝纳沟的大日如来佛堂又称为文成公主庙,甚至认为9尊浮雕中中间那尊即为文成公主本人。其实这完全是误会,贝纳沟9尊浮雕全是佛像,不可能有文成公主的形象。不过距贝纳沟石刻东北约8公里处的勒巴沟石刻中,却有文成公主本人的形象,而这幅珍贵的唐代早期摩崖石刻一直未被人们所认识,在通天河畔竟静静伫立了一千年之久。

1984年的夏季,我与青海考古所的另外两位同志在玉树搞文物普查。州文化局的戴格局长说勒巴沟有许多摩崖石刻,看上去显得非常古老。但该地不通车,我们只好坐车到离石刻最近的公路处下车,背着行囊步行进去。步行两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勒巴沟。后来又于1987、1989、1997年三次去勒巴沟进行考察。勒巴沟可谓玉树地区石刻艺术的宝库,从唐代中期一直到现代石刻,都可以屡屡见诸崖壁。每去一次,都有新的收获和新的感受。

整条勒巴沟长约7公里,沟内清流潺潺,草木蓊郁。在沟两边的崖壁上,勒有不同时代的经文和佛像。不过许多经文和佛像被掩隐在草木中,有些必须经过刻意的探寻,方能发现。

勒有文成公主形象的摩崖位于勒巴沟口,我们称其为《文成公主礼佛图》。整幅画面共有5位人物形像,从左至右依次为:第一位是释迦牟尼立像。释迦袒上身,立于仰莲座上,双脚外撇呈一字形,左手置胸前持莲花,右手施与愿印。项饰蚕节纹,大耳垂肩,广额丰颐,头束高发髻,上置宝严,身后有圆形火焰顶光和拱形火焰纹龛门,其上镌以华盖。释迦的右边刻有4个朝佛的形象:第一个为侍童,头顶梳螺髻,作跪状,双手捧一香炉;第二个形象头戴吐蕃时期的塔式缠头,身着对襟小翻领胡服,双手捧钵,身体前倾作献礼状;第三个形象为一女性,头梳顶髻前倾的双抱面髻,身披无领大氅,双手持莲花;第四个亦为侍童形象,身披对襟翻领胡服,手执莲花。

很显然,这是一幅礼佛图。释迦右侧第一和第四个形象为侍女或侍童,这两个形象无须多加讨论,第二个着吐蕃装的应是松赞干布。他头上的塔式缠头,对襟翻领胡服是吐蕃早期的典型服饰。这里松赞干布的造型与布大招提寺法王洞中的松赞干布风格上几乎相同。既然明确了第二个形象,那么第三个汉家女的形象当为文成公主无疑。释迦牟尼和松赞干布的造像均为藏式风格,而其他形象则为汉式造像风格。这种区别本身不仅说明该石刻所表现的是唐蕃联姻,而且还说明其时代较后来将文成公主“藏化”的造像要早。此外,还能说明这幅作品时代较早的两点是:第一,传说藏传佛教艺术中松赞干布的塔式缠头上都有一佛头,而此处没有;其次,松赞干布作为法王,在后来的造像艺术中均作为与佛、菩萨一样处在主供位置,而此处却处在朝佛位置,而且这种礼佛构图和安排的本身,便是汉式佛教造像的传统。按照吐蕃纪年来说,这幅作品的时代应在松赞干布至赤松德赞时期。

无论从文物的角度还是从艺术的角度,《文成公主礼佛图》都是一幅难得的作品,它不仅再现了历史上的两位象征民族融合的真实人物,而且也再现了唐代中原和边疆地区相互融合的艺术风格。这幅被湮没了千余年的艺术作品至今居然保存如此完好,这应该归功于“不识庐山真面目”,这一点弥足珍贵。与《文成公主礼佛图》相毗邻的还有一幅《三转法轮图》,亦为吐蕃前期的作品。大概是这两幅石刻激发了这里人们对石刻艺术的偏爱,从此以后,这里便成为藏区规模最大的石刻艺术产地之一。

距勒巴沟西北10公里左右的松寨玛呢石堆,堪称藏区规模之冠。该嘛呢堆东西约200米,南北约80米,高约1〖BF〗.〖BFQ〗5米,总共约1千万块嘛呢石。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有六字真言、佛像或经文。这些用素白大理石制成的玛呢石记录着这个地区历代藏族人对自己信仰的坚贞和虔诚。

假如你有机会能从结古镇,经松寨玛尼石堆,沿通天河,到勒巴沟作一短途旅游,你不但可以饱览藏传佛教石刻艺术的多姿多彩,而且沿途无处不在的宗教氛围,也会使你在心灵上受到涤荡。宗教、自然风光、藏族民风、艺术等汇合在一起的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文化特质,你可以看得见,听得见,摸得着,感觉得到,你将全身心地感受到一种新的体验。也许,这也正是《文成公主礼佛图》以及贝纳沟石刻制作者的一片匠心所在。(作者:汤惠生 作者系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 副研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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