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寺遗梦:消逝的接引殿和大铜佛
大慈寺遗梦:消逝的接引殿和大铜佛
青城
大圣慈寺始建于魏晋早期,兴盛于唐、宋两代,是唐、宋以来西蜀一大名胜,号称“震旦第一”。在历史上它不仅仅庙宇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非凡,而且还拥有众多的壁画著称于世,香火鼎盛甲西蜀之冠。当然它也几度历经劫难,特别是明代末年的四川战乱,张献忠仇视大慈寺与明蜀王宫的来往,纵容将士剿杀僧侣,焚烧庙堂,使古大慈寺遭遇空前浩劫,唐、宋时期的建筑规模和风采尽失。
大清朝一统山河之后,战事平息。历乾、嘉两朝,蜀中百业复兴,人口剧增,民众对佛事的渴望和尊崇又趋于兴盛,大圣慈寺的庙堂得到逐渐的恢复。现存寺庙的山门,天王、观音、大雄诸殿和说法堂、藏经楼等,均为清代陆续重建,基本上和今天寺庙现状一致。但是,有一处殿堂和一尊大铜佛却永远从寺庙消失了,这便是接引殿和接引佛。
20世纪50年代初期,大慈寺庙堂建筑虽有残损、破旧,但寺庙内古树繁茂,香火未绝,诚所谓“禅房花木深”。当时的大慈寺还是城区和周边乡镇民众礼佛、还愿最方便的寺院。特别是成都市区进入酷暑,盛夏时间,寺庙周边民众最喜欢到寺内去纳凉。那时,随身只虽带上一张小凳、竹椅或一卷草席,乃至一把蒲扇,即可选择寺内荫凉石阶,只要落座石上,暑气很快自消。因此,周边居民最爱三五相邀,甚至携老带幼进入寺庙,去享受那一份清凉与自在。
笔者当时家住书院南街口,并就读于北纱帽街小学,是大慈寺的近邻。我记得,寺庙是我和我的小友们的“乐园”。少年时代诸般游戏,如“跳拱”、“打弹子”、“丢窝”、“斗鸡”等都可以在寺内空阔之处进行,寺僧从未加以干涉。
寺庙藏经楼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后花园,园内杂树丛生,古木垂荫,好像一年四季都透着凉气。花园中间耸立着一处殿堂——接引殿。记得好像是两重檐,歇山式房顶,用小青瓦覆盖,穿榫木结构,石灰抹白墙。地面全是细红砂石板铺设,静洁无尘。
殿内中间屹立着一尊高大伟岸的铜佛,佛四周用木栅栏保护起来。佛身高约十米,好像佛头都快顶着房脊了。佛身直径约有2米,菩萨的头顶布满小螺髻,肩披长长的袈裟。他神态庄严又和平,慈眼垂视,左掌上举胸前,右臂下垂,掌心朝前,掌中隐隐还刻有佛的图案,其造像很类似释迦牟尼佛主。在一片幽深的环境中,菩萨充满了祥和与关爱。后来才知道,佛经的解释是“以此宝手,接引众生”,故名“接引佛”,这座殿堂当然就是“接引殿”了。
大约从民国直至新中国成立初期,成都一直流传着一种神奇的传说,称铜佛如此高大、沉重,完全是为了镇住海眼。成都在远古时代是一片汪洋大海。如果谁凿穿了铜佛基座,海水就会涌上来淹没成都平原。老人们还肯定地告诫说:如果不相信,可以爬下去倾听,你一定会听见轰隆隆涌潮之声。少年时代总是好奇的,也的确与小友们用耳贴近石板去倾听过,还不止一次。的确,有一种低沉浑厚的嗡嗡之声,好像由很远很远的地方传送过来。望着神秘的大佛,看见老人们虔诚地顶礼跪拜,大家都自觉地收敛起嘻笑打闹之声。凡是到这一殿来上香、游览和乘凉的人们都不敢高声喧哗,尤恐惊扰了菩萨的镇水神功。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使接引殿成了大慈寺最凉快、最清幽的地方。而那些平整光滑的石板上留下过我少年时代很多、很多脚板印。
事隔多年,我一直在猜想:像这样一尊庞然大佛,沉重千钧,是如何运输和安装进寺庙深处的?从山门殿到花园要经天王、观音、大雄诸殿和藏经楼。无论怎样起运铜佛,都无法回避这重重殿堂的石阶、栏杆和转角。今天来试想,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办法是在异地铸造,然后由和尚街运至寺庙后院墙处,只须拆去相邻民舍,即可破墙进入后花园,而后进行吊装。另一种办法就是就地铸造,现在的蜀都大道所经过的大慈寺路段,从清代至民国再到50年代初,一直是寺庙的范围。接引殿的准确位置正好是今天大道的中间。当时,这一大片空间区域条件是完全有可能就地塑形、熔炼,浇铸这一尊精美绝伦的大佛像的,而且完成时间应该在明末战乱之前。因为至清一代寺周边已满布私家民舍,就连和尚街许多房舍也不再是庙产,而是俗姓住宅。铜佛根本无法运进寺内。
近年,屡见记述大圣慈寺的文章和著作,提到接引殿和接引佛就语焉不详;更有甚者把寺院的前后山门都搞乱了。那么铜佛的消失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呢?这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1966年初夏的某天晚上,我父亲下班回家后,极其神秘地向我母亲连声说:“幸亏我没有打,幸亏我没有打!”在家人的追问下,方知当天在大慈寺发生了一段让人惊诧的故事。
原来“文革”初始,在破四旧立新风的风潮中,我父亲和他所在车间的十多位工友突然接到公司领导的派遣,要他们携带大锤、撬棒和钢绳到大慈寺去拆运铜佛。
50年代扩建东风大道时,接引殿已被拆毁,铜佛被随意地迁运在寺内墙边堆放;同时寺庙被军队接管。当工友们进寺,果见铜佛放倒在地,近前一看不仅体积庞大,更是沉重万分。想依靠人力和简单工具要运走铜佛是根本不可能的。大家也早有预想:在场领导会指令用大锤砸,以方便搬运。我父亲当时虽然在场受命,但却畏缩不前。他内心惧怕神佛的怪罪。当时,众工友也完全处于观望状态,迟迟不愿下手。这令“革命”的领导十分光火。他随手指定一个姓林的师傅,要他先砸。林师傅迫于“革命”的压力,只好挽起袖子,高举大锤,匆匆向铜佛的头顶砸去。只听咣当一声响,同时传来的是一声惨叫,瞬时之间,林姓师傅弃锤倒地,“唉哟,我的脚遭了……”突发事件把大家都震呆了。众工友围上前来,只见林姓师傅左裤脚鲜血流淌,他的左小腿被反弹大锤砸断。此时大家面面相觑,好一阵忙乱,才找了一把竹椅把林师傅送往市一医院抢救。虽无性命之忧,但林惨叫之声不绝,砸铜佛的“革命行动”也只好暂时作罢。在场众人暗暗称奇,庆幸自己没有先动手。
前面介绍过,这尊铜佛是整体铸造,特别是佛头部分的厚度和球状的体积空间更增添了佛头的强度。你击打的力用得愈大,反弹之力愈强。林师傅瞬间就被反弹大锤砸断小腿,也就不觉为怪了。70年代初我尚见林师傅肩衬木拐杖来我家找父亲言事,稍后即听说他去世了。
当然,铜佛最终还是难逃这场灾难。它不久被砸碎,用汽车运至新南门外十七街当时的“成都市废旧物资公司有色金属熔炼厂”。在一阵猛烈的火焰中,铜佛永远消失了。
我记下这些文字,是因为少年时留下的印象太深、太深。大慈寺所发生的一段往事,留给我们的反思应该是沉重的。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成都)馆员
出自: 《文史杂志 》 2011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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