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考证

　　《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考证

　　妙广

　　一．翻译和流传的情况

　　佛教经藏中，千手观音大悲咒有多个版本，而现今广泛流传的大悲咒出自伽梵达摩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版本。这部经最早在开元庚午岁（开元十八年，730年），被西崇福寺沙门智升法师记载入《开元释教录》、《续古今译经图纪》、《开元释教录略出》等佛经目录著作中。智升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一卷，右一部一卷其本见在。沙门伽梵达摩。唐云尊法。西印度人也。译千手千眼大悲心经一卷。然经题云西天竺伽梵达摩译不标年代。推其本末似是皇朝新译。但以传法之士随缘利见。出经流布更适余方。既不记年号故莫知近远。升亲问梵僧云有梵本。既非谬妄，故载斯录。”[1]

　　按照智升的记载，可以明确几点：一是此经有梵本依据，并非杜撰。二是此经翻译年代是入唐之后至开元十八年之前。三是此经的翻译和流传皆是民间自发行为，并非奉皇家诏译制。译经在民间流传后，才被居住皇家寺庙的智升法师审慎地记入佛经目录之中。

　　伽梵达摩的身世无考，智升仅能据经题云“西天竺伽梵达摩译”，而推断他是西印度人。成书于988年的《宋高僧传卷二·唐尊法传》云：“释尊法。西印度人也。梵云伽梵达磨。华云尊法。远踰沙碛来抵中华。有传译之心。坚化导之愿。天皇永徽之岁翻出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一卷。经题但云西天竺伽梵达磨译。不标年代。推其本末疑是永徽显庆中也。”其语似臆测，所据不详。

　　现存的佛经目录著作中，在智通《开元释教录》问世之前，均无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的记载。成书于695年的《大周刊定众经目录》与《开元释教录》年代最近，亦无伽梵达摩译经记载。因此，只能推测伽梵达摩译经时间为730年之前，距今至少有1280年。

　　《大正藏》收录善无畏奉诏译《千手观音造次第法仪轨》一卷。《千手观音造次第法仪轨》简略介绍了千手观音曼陀罗诸尊分布情况，详细介绍了二十八部护法善神名号、形相及咒语。二十八部护法善神名号与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中的文字完全相同。说明善无畏翻译这个仪轨前，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已经在中土流传。

　　《大正藏》收录大唐三藏不空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悲心陀罗尼》，译文几乎与伽梵达摩译本相同，可推断为依据不完整的梵本翻译，在直接采用伽梵达摩译文的基础上略加修改和注释、补充而成[2]。

　　善无畏在唐传法活动时间为716年至735年，不空为724年至744年。他们翻译的《千手观音造次第法仪轨》和《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悲心陀罗尼》，都参考引用了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的文字，这是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出现在730年之前的旁证。

　　成书于1176年的日本藏俊撰《注进法相宗章疏》记载：“千手经疏三卷　基撰”。所谓“基”，有可能是指玄奘法师弟子窥基大师。唯识宗初祖窥基大师，唐代京兆长安（陕西西安）人，俗姓尉迟。字洪道，又称灵基、乘基、大乘基、基法师，或单称基。窥基大师于648出家，于 682年圆寂。如果《千手经疏》确为窥基大师所撰，则伽梵达摩译出《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的时间可提前到682年之前。

　　宋僧赞宁记此经翻译于“永徽显庆中”（即650年至661年之间的12年中），甚至说是“天皇永徽之岁翻出”（即650年至656年之间的6年中译出），这段时间正好是窥基随玄奘法师译经的阶段，赞宁之说或者是有依据的。如果此说属实，则此经的译出距今至少1354年。

　　二．版本的变化

　　伽梵达摩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在流传过程出现过不同的版本。初次成书于1092年日本僧定深撰《十百手陀罗尼守护者名号略释》介绍：“千手陀罗尼经。新古两本共有本尊敕偈。偈中有守护者诸天善神等名。两本大同少异。然于古经有疏三卷。新本无疏。言古本者。似未再治。文段增多有种种药法并秘术等。于彼疏中。先帖经文。后释经文。于观音部持法行者。须要披阅也。其新本者。除粗取要。为令易诵持也。世流布本是也。此外大宋有摸印之本。颇谓修直之本。除本经陀罗尼。改入不空译咒。加之所所文言有增减有修直矣。”反映在北宋元佑七年的时候，就有古本、新本、大宋模印本的存在。对照其中提到的三本差异处，除个别语句有变化外，古本内容比新本“增多有种种药法并秘术等”，大宋模印本内容则在新本基础上“除本经陀罗尼，改入不空译咒”。所谓新本，应即是收入《龙藏》的现世流通的版本。

　　三．与《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疗病合药经》的关系

　　《大正藏》收录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疗病合药经》一卷，其最早的依据的是抄写于日本天承元年（1131年）的高山寺藏本。内容与伽梵达摩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流通本中的药法内容部几乎相同，结构上多出信教奉行分而更为完整，药法方面多出19条而更丰富。根据上文提到古本内容比新本“增多有种种药法并秘术等”的说法，有理由相信，《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疗病合药经》应是从古本《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中节录而成。

　　两经参对，《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疗病合药经》的19条药法及依教奉行分文字可以补入流通本中。其中流通分文字于教义上甚为重要，故录如下：

　　尔时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告诸大众言。若于如来般涅槃。末世众生造蓬口[3]。诸疾病应在无量。是故我今说疗治法亦复如是。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善男子善女人等。若能受持此疗治法救众生苦者。当知是即我化身。以大悲心救众生故。必我到其所。作诸法令有胜验。是人受持大悲心随心自在陀罗尼神妙章句能救世间苦。是人如我无异我身也。

　　若有净信男子女人。有能受持是救苦陀罗尼呪者。持世翳法。虽疗诸病。以慈心故。必以至心应呪一百八遍。观音力故无不著者。若有众生能持我法。其人若在命终时。我急迎来。以无边乐乘宝云车。速令往生安乐世界。莲华化生成佛不久。

　　尔时释迦牟尼佛赞观世音菩萨言。善哉善哉大士。如是如是如汝所说。若有善士善女等。以一分药施疾病者。现在得福灭罪。于当来世福报无尽。生生世世受无病身受诸快乐。天上人中受诸胜利。天上人中寿命无量。得道不久。

　　尔时会中大众菩萨摩诃萨等。梵释四王天龙夜叉诸神鬼王人非人等。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顶礼回向奉行。

　　《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疗病合药经》还可纠正流通本的传抄谬误。流通本云：“若取奢奢弥叶枝柯寸截。两头涂真牛酥白蜜牛酥。一咒一烧尽一千八段。日别三时，时别一千八遍。满七日咒师自悟通智也。”实际操作上不可能做到“时别一千八遍”。《合药经》则云：“若取奢弭叶。若枝柯寸截。两头涂真牛苏白蜜牛酪。一呪一烧尽一千八段。日别三时。时别一百遍。满七日呪师自悟通智。”“时别一百遍”，则是可实行的。

　　四．与《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的关系

　　《大正藏》第20册收录《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一卷，而其它佛藏及佛典目录中均没有发现此经的记载，译者“圣行沙门三昧苏嚩罗”也不见经传，也非“奉诏译”。此经文后记录抄写时间最早为1125年（日本天治二年，北宋宣和七年），并批注说“右经是传法阿阇梨等深秘之故，不戴[4]于录也。”经中详说四十手法和坛相，经文中间入注文。据成书于1256年的日本僧亲尊撰《录外经等目录》记载：“圆珍录外……千光眼注一卷。”意指在圆珍法师从大唐带回日本的佛教典籍中有《千光眼注》一卷，但没有收入圆珍法师报告的目录之中。据目前所知，经题中含“千光眼”三字的仅此一部《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因此，《千光眼注》的全名应为《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注》，即收入《大正藏》的《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圆珍，空海的外甥，853年入唐，855年入青龙寺、大兴善寺学密，858年回国。可知此经在858年之前已经出现。

　　《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内容与《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的内容互相呼应，关系紧密。其表现有如下几点：

　　一、法主名号相沿。“千光眼”之名仅出自《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经云：“阿难白佛言。世尊此菩萨摩诃萨名字何等。善能宣说如是陀罗尼。佛言此菩萨名观世音自在。亦名捻索，亦名千光眼。”

　　二、说法地点相同。同在补陀落迦山[5]观世音菩萨宫殿。

　　三、序分内容互补。《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的序分内容不全，缺“如是我闻”，人、时、当机、会众等说经因缘均不完整，更象是承接《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内容的过渡段，起承上启下的作用。

　　四、正分内容互补。《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仅提及四十手法的功德，甚为简略，缺具体修法，而《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专讲四十手法的因缘、事相，像法、咒法、坛法一应具备。

　　五、流通分内容互补。《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仅有依教奉行分，《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终说以所说之法门付嘱多闻天，使流布于后世。

　　六、主伴、体用合璧。《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详说千手观音及大悲咒的功德，《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详说二十五化身观自在菩萨及四十手真言功德。千手观音是主，二十五化身观自在菩萨是伴。大悲咒是根本法体，四十手真言是施用方便。《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经首赞偈云：“所以念本尊，诵根本大咒，随智而修行，是法速成就。”正是这种关系的说明。

　　两经关系如此密切，可判定两经实应为同一部经，是世尊和观音菩萨同一会的说法，只是后世传承过程中，因各种原因被分成两部经流传下来。这种情况在佛经的传译流布历史中比比皆是。我们可以把两经看作是世尊在观音菩萨宫殿为大众上的两堂课，是同一部经的上、下卷。

　　五．关于四十手法问题

　　在汉传佛教中，《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自记入《开元释教录》后，就被历代的刊印的大藏经所收录，而且有众多的资料说明大悲咒在唐以后就广泛流传，灵验感应极多。与此相反，《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直到近世才在日本大正藏中出现，关于四十手法的修持及灵验感应之事更是历世罕闻。原因有二：

　　一是密法涉及到咒法、印法、坛法之事，均极深秘，不随便传扬。《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中就有明确的要求，云：“欲修此法先从明师。整其身心受真言法。即师于智惠人乃可传受。又弟子知其师心。若智未熟不可随顺。密意如是。”又云：“如观自在敕护持是法。于无智中不宣此法。所以者何。以无智故心不分明。心不分明故不得法意。不得法意故返生疑谤。生凝惑故堕于地狱受大苦恼。是故我今从大士敕。无智人中不说此法。”这种秘密特质，是四十手法不广传的决定因素。而《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虽属密法，经中仅提及四十手法的名相功德，没有具体修法内容，没有保密要求，是这部经典及大悲咒能广传的原因。

　　二是唐密在汉地衰微不振，密宗的道场、法器、经典、人才屡遭自然和人为因素的破坏，这是四十手法不能光显的另一原因。对修法的物质条件要求越高，仪式越是繁琐的法门，越容易因环境的变化而消亡。《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所传授的法门即属此类。而《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传授的大悲咒法门却十分简易，虔持大悲咒即可。尽管经中介绍的药法对中国人来说仍属困难，但具有高度智慧的中国人从中发明了大悲水法、大悲忏法，使这一法门能适应各阶层人民的根机和任何生活环境。

　　虽然《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传授的四十手法不见流传，但是目前可知有另外3个系统的四十手法，有人或修持，或著述，或宣講，余绪不断。

　　第一个系统是在千手观音本尊像前置四十手持具、手印，修何手法即置何持具，斋戒虔诵大悲咒一七以上，或观想自手生出相应持具亦可。

　　第二个系统是根据唐三藏不空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悲心陀罗尼》传授的四十一手真言法及手印图，并吸收《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中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总摄印及真言，发展为四十二手法。

　　第三个系统是摘录八十四句大悲咒中的咒文，作为分别对应四十手或四十二手的真言修持。这个系统所依据的经典不详。

　　宋朝时日本释明慧《大悲心陀罗尼经述义》解释的四十手修法即属第一系统。明朝万历二十九年（1601）刻本《观世音菩萨大悲陀罗尼经咒》中，第二、第三两个系统的四十手法并存。清朝续法大师（1641-1728）的《大悲咒释》按第二个系统解释四十二手眼。《大正藏》图像部收录的《日本京都高山寺藏本印图》（年代不详）反映了修持四十手法的内容，属第二个系统。上世纪宣化上人[6]所修学传授的四十二手眼法亦属第二个系统，妙境法师于1991年在美国讲《大悲心陀罗尼经》讲解四十手法时，事相上用第一系统方法，真言则用不空译本。台湾西行尼师讲《大悲心陀罗尼经》，介绍的四十手法属第一系统的观想法。这3个系统的传承是汉地相沿发展下来的，还是从日本回传发展而来的，目前缺乏典籍可考。

　　《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中的四十手法可列为第四个系统。

　　随着《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的现世，以及信息交通的方便，特别经宣化上人的弘传，世人对四十手法的关注程度日渐增加，四个系统的四十手法都有人弘扬和求学，只是人数还不多。

　　当今世人普遍认为中国正在成为世界强国，国内社会比较稳定，物质丰富，内外交流开放，佛教事业逐渐兴盛，研究、恢复和修学《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及其它三个系统的四十手法，条件亦渐具备。能否继续护持世尊传下的这门教法，令流布下去，则有望发大心者和笃实修行者成就之。

　　《千光眼观自在菩萨秘密法经》记载，多闻天接受世尊和观音菩萨的付嘱，护持四十手法，在重申“无智人中不说此法”后，又说：“虽然，于末法中当令传授。虽闻法已作诽谤，胜于供养一切如来，况信受者？”这真是佛菩萨大慈悲心的本意表白。

　　（2010年7月18日，妙广写于穗垣撚索斋）

　　--------------------------------------------------------------------------------

　　[1] 智升还说：“准千臂经序亦云智通共出。”这是依据沙门波仑《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文武圣帝敕令大总持寺法师智通。共梵僧翻出咒经并手印等”的说法推断的。智通所译的《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与伽梵达摩的译经完全不同，故智升之说不对。

　　[2] 不空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悲心陀罗尼》内容仅相当于伽梵达摩译本的小部分，相比之下，增多了起首的赞颂、陀罗尼注语、四十一手的真言及图，其中本咒缺少“那摩婆萨多”、“唵”两句，甘露手为伽梵达摩译本所无。

　　[3] 蓬口，不知何义。联系上下文，可能是“造業”之“業”字在抄写或判读时产生的错误。

　　[4] 戴，当为载。

　　[5] 补陀落迦山，又译作小白华山，谓此山中多有小白花树，其花甚香，香气远及也。

　　[6] 宣化上人（1918-1995），吉林省双城人氏，俗姓白。在美国三藩市创建万佛圣城，弘传佛法，影响广泛。上人于1974年1月14日访问台湾广钦法师时说：“我所得的功夫是楞严咒及大悲咒，遇到什么事急需用到时，不必从头念到尾，只要从中取一、二句或一字，也能感应，看什么情形用那一句即可。” 曾自述少年时背诵大悲咒，天上有位紫虚菩萨有感正法当兴，传授他四十二手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