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詩選講—于九十四年寒假講座（中）

　　廬　山

　　接著，看第二首詩——〈廬山〉：

　　碧峭叢叢危徑盤，升車疑是上青天。
　　接峰梅樹堆晴雪，夾岸櫻花曳絳煙。
　　牯嶺飛來雲一縷，銀河落出瀑多懸。
　　空餘林壑無人主，安得高僧亦種蓮。
　　這首詩有一個小序，說：「此臺灣之廬山，非江西之匡廬也。環山闢公路，車可盤旋達
巔。路植櫻花，峪多梅樹。山水皆佳，惟無樓閣點綴，只有日式旅館小憩而已。顧其名，不
無故國之思焉。」
　　江西廬山也叫匡廬，為什麼呢？古時候有一個人叫匡俗，他在廬山上建了廬屋，在那裡
修行，因此那個地方就叫匡廬。詩題所指的廬山並非江西的匡廬，而是臺灣的廬山。政府環
繞著這座山闢建公路，沿路而行可達山頂。在山路兩旁，沿途都種植櫻花，而在山谷中，則
種有許多梅樹。
　　在大陸，各個名山上都有亭臺、樓閣、寺廟點綴，表示風景有深度、有文化，可是臺灣
的廬山並沒有樓閣點綴，只有幾間日式旅館提供旅人休憩而已。雪公聽到「廬山」的名，心
中不禁湧起故國之思。江西廬山是淨土宗初祖慧遠大師的道場，大師不僅精通佛法，也精通
儒家學術，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雪公所思，意在於此。

　　起　聯

　　這首詩在形式上是「七言律詩」，有八句詩，四副對聯，文法上還是「起承轉合」的結
構。第一句「碧峭叢叢危徑盤」，一開始就描繪出整個廬山的形狀。「碧」是碧色，很深的
青色；「峭」是指山的懸崖峭壁，又高又陡。「叢叢」意指一叢叢的樹木，也包括層層疊疊
的山；「危徑盤」，前面講「環山闢公路」，雖然是公路，但不很寬，遇到轉彎的地方，路
還是很險的。「盤」是指山路由下盤繞著上去，所以「盤」是用來形容「危徑」。接著，「
升車疑是上青天」。車輛從山腳下沿著危徑盤繞上去，往上一路升高的時候，就在心裡懷疑
，因為看著車外的景致，彷彿是到了青天上了。
　　前面形容此山為「碧峭」，表示它的顏色和青天相接，這樣坐車盤旋而上時，心裡就不
免懷疑，是不是上到天上去了。第一句是講山的形狀、顏色，以及山路。第二句就是動態了
，乘著車子，一路上去。其中，「上青天」和「碧峭」是相對應的，表示山又陡又高，好像
直入青天一樣。這兩句是起聯。

　　頷　聯

　　第三句「接峰梅樹堆晴雪」。「接峰」，廬山的峰連接到頂峰上，一路上有低的山，有
高的山。山上種的梅樹很多，梅樹堆起的白色梅花，就像晴天下雪一樣。「晴雪」是比喻，
不是實際上的雪，而是用雪來形容梅花的潔白。這是拿具體的事物來形容，是一種「形象化
」。
　　接著，詩云：「夾岸櫻花曳絳煙」。前面題目的小序中不是有個「峪」嗎？「峪」是山
谷，包括了河流。峪的兩岸（夾岸）都是櫻花，櫻花有白色的，也有紅色的。而這紅色是絳
紅色，所以用「絳煙」來形容。這又是「形象化」。
　　寫詩必須要形象化才生動，如果是抽象敘述，那是文章，不是詩。李太白〈送孟浩然之
廣陵〉云：「煙花三月下揚州」，他也用「煙」。「煙」是形容遍地開滿花，像煙霧那麼多
。花盛開像煙霧一樣，就表示花非常多。
　　「夾岸櫻花曳絳煙」，「曳」是互相牽引之意。這棵櫻花樹連同那棵櫻花樹，這一帶全
部連接起來，兩岸遍處都是，如同人們手牽著手一般。以上是描寫乘車沿廬山而上所看到的
風景，有梅樹，有櫻花。三四兩句是頷聯。

　　脛　聯

　　第三聯「牯嶺飛來雲一縷，銀河落出瀑多懸」。「牯嶺」就是江西的廬山，江西廬山主
峰就是牯嶺。「飛來雲一縷」，是說登上廬山山頂了，往四周一看，雲彩就像從江西匡廬主
峰牯嶺上飛來一般。
　　還有，廬山有很多瀑布，雪公又想到匡廬的瀑布。匡廬的瀑布非常有名，李太白〈望廬
山瀑布〉云：「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長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李太白看香爐峰（匡廬主峰之一）的瀑布，好像是從九天之上的銀河垂落下來的一樣。
　　雪公詩云：「銀河落出瀑多懸」，是引用李太白的詩句而加以變化。李太白用「掛長川
」，雪公就改用「懸」字，形容廬山瀑布彷彿是從銀河上懸掛下來一般。
　　這兩句是雪公看到臺灣廬山的瀑布，想到牯嶺的瀑布，又從李太白的詩句擷取靈感所成
。第三聯是脛聯。

　　結　聯

　　最後一聯是感想，詩云：「空餘林壑無人主，安得高僧亦種蓮」。前面小序中說，廬山
沒有樓臺點綴，所以這邊便說「空餘林壑」，山上只有樹林和夾岸的溪流。這樣美的山水很
可惜，為什麼？因為無人主。內地的廬山有慧遠大師，而臺灣的廬山很可惜，空餘這樣美好
的山水，沒有人作主。
　　「安得高僧亦種蓮」，如何才能有像慧遠大師一般的高僧，在這裡興建蓮宗的道場呢？
最後這一聯是結聯。
　　這首詩，前面四句是寫廬山的形狀，及山上的梅花、櫻花，後面四句則完全是想像。序
文裡說：「不無故國之思」，「思」什麼？從「牯嶺飛來雲一縷，銀河落出瀑多懸」到「空
餘林壑無人主，安得高僧亦種蓮」，這都是「思」，思著高僧，思著李太白作香爐峰的瀑布
，思著牯嶺上飛來的雲彩。
　　最後一句——「安得高僧亦種蓮」，把整首詩都貫串起來，顯示修道、作詩處處都離不
開道。我們遊山玩水，或者作一篇文章、遊記，若能會歸於道，裡面就有文化，而且這文化
不是普通的文化，而是能夠引導我們學聖人、學佛。　　　　　　　　　　　（中）
　　　　　　　　　　　　　　　　　　　　　　　　　第380期 96年12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