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禅师:云居山方便开示(1955年)
虚云禅师:云居山方便开示(1955年)
乙未闰三月十一日开示
闰三月十二日开示
闰三月十三日开示
闰三月十四日开示
闰三月二十一日开示
闰三月二十四日开示
闰三月二十六日开示
闰三月三十日开示
四月初三日开示
四月初五日开示
四月初九日开示
四月十一日开示
四月十五日结夏安居开示
四月十六日开示
四月十七日开示
四月二十一日开示
四月二十二日开示
四月二十三日开示
四月二十五日开示
四月二十六日开示
四月二十七日开示
四月二十八日开示
四月二十九日开示
端午节开示
五月十五日开示
五月十六日开示
五月十七日开示
五月十八日开示
五月二十日开示
五月二十一日开示
五月二十三日开示
五月二十六日开示
六月初二日开示
六月初三日开示
六月十六日开示
六月二十三日开示
六月二十五日开示
六月二十七日开示
七月初八日开示
七月初十日开示
七月十一日开示
乙未闰三月十一日开示
释迦如来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归摄在三藏十二部中。三藏者,经藏、律藏、论藏是也。三藏所诠,不外戒定慧三学。经诠定学,律诠戒学,论诠慧学。再约而言之,则因果二字,全把佛所说法包括无余了。因果二字,是一切圣凡,世间出世间,都逃不了的。因是因缘,果是果报。比如种谷,以一粒谷子为因,以日光风雨为缘,结实收获为果。若无因缘,决无结果也。一切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其要在于明因识果。明者了解义,识者明白义。凡夫畏果,菩萨畏因。凡夫只怕恶果,不知恶果起缘于恶因,平常任意胡为,以图一时快乐,不知乐是苦因;菩萨则不然,平常一举一动,谨身护持,戒慎于初,既无恶因,何来恶果?纵有恶果,都是久远前因,既属前因种下,则后果难逃,故感果之时,安然顺受,毫无畏缩,这就叫明因识果。例如古人安世高法师,累世修持,首一世为安息国太子,舍离五欲,出家修道,得宿命通,知前世欠人命债,其债主在中国。于是航海而来,到达洛阳,行至旷野无人之境,忽觌面来一少年,身佩钢刀,远见法师,即怒气冲冲,近前未发一言,即拔刀杀之。法师死后,灵魂仍至安息国投胎,又为太子。迨年长,又发心出家,依然有宿命通,知今世尚有命债未还,债主亦在洛阳。于是重来,至前生杀彼身命者家中借宿。饭罢,问主人曰:‘汝认识我否?’答曰:‘不识。’又告曰:‘我即为汝于某月某日在某旷野中所杀之僧是也。’主人大惊,念此事无第三者能知,此僧必是鬼魂来索命,遂欲逃遁。僧曰:‘勿惧,我非鬼也。’即告以故,谓‘我明日当被人打死,偿夙生命债,故特来相求,请汝明日为我作证,传我遗嘱,说是我应还他命债,请官不必治误杀者之罪。’说毕,各自安睡。次日,同至街坊,僧前行,见僧之前,有一乡人挑柴,正行之间,前头之柴忽然堕地,后头之柴随亦堕下,扁担向后打来,适中僧之脑袋,立即毙命。乡人被擒送官,讯后,拟定罪。主人见此事与僧昨夜所说相符,遂将僧遗言向官陈述。官闻言,相信因果不昧,遂赦乡人误杀之罪。其僧灵魂复至安息国,第三世又投胎为太子,再出家修行,即世高法师也。因此可知虽是圣贤,因果不昧,曾种恶因,必感恶果,若明此义,则日常生活逢顺逢逆,苦乐悲欢,一切境界,都有前因,不在境上妄生憎爱,自然能放得下,一心在道,什么无明贡高习气毛病,都无障碍,自易入道了。
闰三月十二日开示
古人为生死大事,寻师访友,不惮登山涉水,劳碌奔波。吾人从无始来,被妄想遮盖,尘劳缚著,迷失本来面目。比喻镜子,本来有光明,可以照天照地,但被尘垢污染埋没了,就不见原有光明。今想恢复原有光明,只要用一番洗刷磨刮工夫,其本有光明,自会显露出来。吾人心性亦复如是,上与诸佛无二无别,无欠无余,何以诸佛早已成佛,而你我现在还是生死苦海的凡夫呢?只因我们这心性,被妄想烦恼种种习气毛病所埋没,这心性虽然与佛无异,也不得受用。今你我既已出家,同为佛子,要想明心见性,返本还原的话,非下一番苦工夫不可。古人千辛万苦,参访善知识,即为要明己躬下事。现在已是末法,去圣时遥,佛法生疏,人多懈怠,所以生死不了。今既知自心与佛相同,就应该发长远心、坚固心、勇猛心、惭愧心,二六时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朝如斯,夕如斯,努力办道,不要错过时光。
闰三月十三日开示
古人说:‘若论成道本来易,欲除妄想真个难。’道者理也,理者心也,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人人本具,个个现成,在圣不增,在凡不减。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一切世出世间,若凡若圣,本来是空,何生死之有呢?故曰成道本来易。此心虽然妙明,但被种种妄想所盖覆,光明无由显现,而欲除此妄想就不容易了。妄想有二种:一者轻妄,二者粗妄;又有有漏妄想与无漏妄想之分。有漏者,感人天苦乐果报;无漏者,可成佛作祖,了脱生死,超出三界。粗妄想感地狱、饿鬼、畜生三途苦果,轻妄想就是营作种种善事,如念佛、参禅、诵经、持咒、礼拜、戒杀放生等等。粗妄想与十恶业相应,意起贪嗔痴,口作妄言、绮语、恶口、两舌,身行杀、盗、淫,这是身口意所造十恶业。其中轻重程度,犹有分别,即上品十恶堕地狱,中品十恶堕恶鬼,下品十恶堕畜生。总而言之,不论轻妄粗妄,皆是吾人现前一念,而十法界都是这一念造成的,所谓一切唯心造也。若就本分来讲,吾人本地风光,原属一丝不挂,纤尘不染的。粗妄固不必言,即或稍有轻妄,亦是生死命根未断,现在既说除妄想,就要借重一句话头或一声佛号,作为敲门瓦子,以轻妄制伏粗妄,以毒攻毒,先将粗妄降伏,仅余轻妄,亦能与道相应,久久磨练,功纯行极,最后轻妄亦不可得了。我们个个人都知道妄想不好,要断妄想,但又明知故犯,仍然打妄想,跟习气流转,遇著逆境,还是打无明,甚至好吃懒做,求名贪利,思淫欲等等妄想都打起来了。既明知妄想不好,却又放他不下,是什么理由呢?因为无始劫来,习气薰染浓厚,遂成习惯,如狗子喜欢吃粪相似,你虽给它好饮食,它闻到粪味仍然要吃粪的,这是习惯成性也。古来有一则公案,说明古人怎样直截断除妄想的。大梅山法常禅师,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师大悟,遂往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茅住静。祖闻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什么便住此山?师曰:‘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师曰:‘作么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古来祖师做为,如何直截了当,无非都是教人断除妄想。现在你我出家,行脚参学,都是因为生死未了,就要生大惭愧心,发大勇猛心,不随妄想习气境界转。‘假使热铁轮,于我顶上旋,终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菩提即觉,觉即是道,道即妙心。当知此心本来具足圆满,无稍欠缺,今须向自性中求,要自己肯发心。如自己不发心,就是释迦如来再出世,恐怕也不奈你何。在二六时中,莫分行住坐卧动静,一相本自如如,妄想不生,何患生死不了?若不如此,总是忙忙碌碌,从朝至暮,从生到死,空过光阴,虽说修行一世,终是劳而无功,腊月三十日到来,临渴掘井,措手不及,悔之晚矣。我说的虽是陈言,但望大家各自用心体会这陈言罢!
闰三月十四日开示
《楞严经》云:‘若能转物,即同如来。’谓一切圣贤,能转万物,不被万物所转,随心自在,处处真如。我辈凡夫,因为妄想所障,所以被万物所转,好似墙头上的草,东风吹来向西倒,西风吹来向东倒,自己不能做得主。有些人终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虽做工夫,也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常在喜怒、哀乐、是非、烦恼中打圈子。眼见色,耳闻声,鼻嗅香,舌尝味,身觉触,意知法,六根对六尘。没有觉照,随他青黄赤白,老少男女,乱转念头。对合意的,则生欢喜贪爱心;对逆意的,则生烦恼憎恶心,心里常起妄想。其轻妄想,还可以用来办道做好事,至若粗妄想,则有种种不正邪念,满肚秽浊,乌七八糟,这就不堪言说了,白云端禅师有颂曰:‘若能转物即如来,春暖山花处处开。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又《金刚经》云:‘应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的说法。儒家发愤,尚能如此不被物转,我们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头燃呢?应须放下身心,精进求道,于动用中磨炼考验自己,渐至此心不随物转,工夫就有把握了。做工夫不一定在静中,能在动中不动,才是真实工夫。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黄铁匠,以打铁为生,人皆呼为黄打铁。那时正是朱洪武兴兵作战的时候,需要很多兵器,黄打铁奉命赶制兵器,日夜不休息。有一天,某僧经过他家,从之乞食,黄施饭,僧吃毕,谓曰:‘今承布施,无以为报,有一言相赠。’黄请说之。僧曰:‘你何不修行呢?’黄曰:‘修行虽是好事,无奈我终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门,虽在忙碌中还是一样修,你能打一锤铁,念一声佛,抽一下风箱,也念一声佛,长期如此,专念南无阿弥陀佛,他日命终,必生西方极乐世界。’黄打铁遂依僧教,一面打铁,一面念佛,终日打铁,终日念佛,不觉疲劳,反觉轻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渐有悟入,后将命终,预知时至,遍向亲友辞别,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时把家务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铁炉边打铁数下,即说偈曰:‘叮叮当当,久炼成钢,太平将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当时异香满室,天乐鸣空,远近闻见,无不感化。我们现在也是整天忙个不休息,若能学黄打铁一样,在动用中努力,又何患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云南鸡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说给大家听听。具行未出家时,吸烟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圣寺当小工。后来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断除了,虽然不识一字,但很用功,《早晚课诵》、《普门品》等,不数年全能背诵。终日种菜不休息,夜里拜佛拜经,不贪睡眠。在大众会下,别人欢喜他,他不理会;厌恶他,他也不理会。常替人缝衣服,缝一针,念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针针不空过。后朝四大名山,阅八年,再回云南。是时我正在兴建云栖寺,他还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情都肯于,什么苦都愿意吃,大众都欢喜他。临命终时,将衣服什物变卖了,打斋供众,然后向大众告辞,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时收了油菜籽,他将几把禾秆,于云南省云栖下院胜因寺后园,自焚化去。及被人发觉,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袍钩环,虽皆成灰,还如平常一样没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执木鱼引磬,见者都欢喜羡叹。他每天忙个不休息,并没有忘记修行,所以生死去来,这样自由。动用中修行,比静中修行,还易得力。
闰三月二十一日开示
古人修行,道德高上,感动天龙鬼神,自然拥护,因为道德是世上最尊贵的。所以说:‘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鬼神和人,各有各的法界,各有所尊,何以诸天鬼神会尊敬人法界呢?本来灵明妙性,不分彼此,同归一体的,因为无明不觉,昧了真源,则有四圣六凡十法界之分。如果要从迷到悟,返本还原,则各法界的觉悟程度,亦各不相同,人法界中,有觉有不觉,知见有邪有正,诸天鬼神皆然。人法界在六凡中,超过其他五法界,因为六欲天耽爱女色,忘记修行;四禅天单耽禅味,忘其明悟真心之路;四空天则落偏空,忘正知见。修罗耽嗔,地狱、鬼、畜,苦不堪言,皆无正念,哪能修行。人道苦乐不等,但比他界则易觉悟,能明心见性,超凡入圣。诸天鬼神虽有神通,都尊重有道德的人,其神通福报大小不同,皆慕正道。元圭禅师在中岳庞坞住茅庵,曾为岳神授戒,如《景德传灯录》所载。一日有异人者,峨冠拎褶而至,从者极多,轻步舒徐,称谒大师。师睹其形貌,奇伟非常,乃谕之曰:‘善来仁者,胡为而至?’彼曰:‘师宁识我那?’师曰:‘我观佛与众生等,吾一目之,岂分别那?’彼曰:‘我此岳神也,能生死于人,师安得一目我哉?’师曰:‘吾本不生,汝焉能死?吾视身与空等,视吾与汝等,汝能坏空及汝乎?苟能坏空及坏汝,吾则不生不灭也。汝尚不能如是,又焉能生死吾耶?’神稽首曰:‘我亦聪明正直于余神,讵知师有广大之智辩乎?愿授以正戒,令我度也。’师曰:‘汝既乞戒,即得戒也。所以者何,戒外无戒,又何戒哉?’神曰:‘此理也,我闻茫昧,止求师戒我身为门弟子。’师即张座、秉炉、正几,曰:‘付汝五戒,若能奉持,即应曰能;不能,即曰否。’神曰:‘谨受教。’师曰:‘汝能不淫乎?’曰:‘亦娶也。’师曰:‘非谓此也,谓无罗欲也。’曰:‘能。’师曰:‘汝能不盗乎?’曰:‘何乏我也,焉有盗取哉?’师曰:‘非谓此也,谓飨而福淫,不供而祸善也。’曰:‘能。’师曰:‘汝能不杀乎?’曰:‘实司其柄,焉曰不杀?’师曰:‘非谓此也,谓有滥误疑混也。’曰:‘能。’师曰:‘汝能不妄乎?’曰:‘我正直,焉能有妄乎?’师曰:‘非谓此也,谓先后不合天心也。’曰:‘能。’师曰:‘汝能不遭酒败乎?’曰:‘能。’师曰:‘如上是谓佛戒也。’又言:‘以有心奉持,而无心物执;以有心为物,而无心想身。能如是,则先天地生不为精,后天地死不为老,终日变化而不为动,毕尽寂默而不为休。悟此,则虽娶非妻也,虽飨非取也,虽柄非权也,虽作非故也,虽醉非昏也。若能无心于万物,则罗欲不为淫,福淫祸善不为盗,滥误疑混不为杀,先后违天不为妄,惛妄颠倒不为醉,是谓无心也。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无佛无众生,无汝及无我。无汝孰为戒哉?’神曰:‘我神通亚佛。’师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佛则十句,七能三不能。’神肃然避席跪启曰:‘可得闻乎?’师曰:‘汝能戾上帝东天行而西七曜乎?’曰:‘不能。’师曰:‘汝能夺地祗融五岳而结四海乎?’曰:‘不能。’师曰:‘是谓五不能也。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谓三不能也。定业亦不牢久,无缘亦谓一期,众生界本无增减。且无一人能主有法,有法无主,是谓无法,无法无主,是谓无心。如我解佛,亦无神通也,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神曰:‘我诚浅昧,未闻空义,师所授戒,我当奉行。今愿报慈德,效我所能。’师曰:‘吾观身无物,观法无常,块然更有何欲?’神曰:‘师必命我为世间事,展我小神功,使已发心、初发心、未发心、不信心、必信心五等人,自我神踪知有佛、有神,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师曰:‘无为是,无为是。’神曰:‘佛亦使神护法,师宁隳叛佛那?愿随意垂晦。’师不得已而言曰:‘东岩寺之障,莽然无树,北岫有之,而背非屏拥,汝能移北树于东岭乎?’神曰:‘已闻命矣,然昏夜间,必有喧动,愿师无骇。’即作礼辞去,师门送而且观之,见仪卫透迤,如王者之状,岚霭烟霞,纷纶间错,幢幡环佩,淩空隐没焉。其夕果有暴风吼雷,奔云震电,栋宇摇荡,宿鸟声喧。师谓众曰:‘无怖,无怖,神与我契矣。’诘旦和霁,则北岩松栝,尽移东岭,森然行植。师谓其徒曰:‘吾殁后无令外知,若为口实,人将妖我。’观此,岳神虽有神通,还不及有道德的人,这就是德重鬼神钦。没有道德的人,要被鬼神管辖,受其祸害。要有道德,就要明心见性,自然就会感动鬼神了。古来禅师大德,惊天动地,白鹿衔花,青猿献果,天魔外道,诸仙鬼神,都来归依。如真祖师归依观音,财神归依普贤,洞宾仙师归依黄龙,王灵官归依地藏,文昌归依释迦牟尼佛等等。所以宋朝仁宗皇帝的《赞僧赋》说:‘夫世间最贵者,莫如舍俗出家。若得为僧,便受人天供养。作如来之弟子,为先圣之宗亲。出入于金门之下,行藏于宝殿之中。白鹿衔花,青猿献果。春听莺啼鸟语,妙乐天机;夏闻蝉噪高林,岂知炎热;秋睹清风明月,星灿光耀;冬观雪岭山川,蒲团暖坐;任他波涛浪起,振锡杖以腾空;假饶十大魔军,闻名而归正道。板响云堂赴供,钟鸣上殿诵经。般般如意,种种现成。生存为人天之师,末后定归于圣果矣。偈曰:空王佛弟子,如来亲眷属。身穿百衲衣,口吃千钟粟。夜坐无畏床,朝睹弥陀佛。朕若得如此,千足与万足。’这篇赞文,我们要拿它来比照一下,看那一点与我们相应,那一点我们还做不到。如果每句话都与我相符,就能受鬼神尊重,假如‘波涛浪起’,而不能‘振锡杖以腾空’,无明一起,就闹到天翻地覆,那就惭愧极了。‘十大魔军’在般般不如意,种种不现成处能降伏他,则五岳鬼神,天龙八部,都尊敬你了。
闰三月二十四日开示
这几天有几位同参道友,发心要把我说的话记录下来,我看这是无益之事。佛的经典,祖师的语录,其数无量,都没有人去看,把我这东扯西拉的话,流传出去,有什么用呢?佛教传入中国至今,流传经、律、论和注疏语录等典章为数不少,最早集成全藏,始于宋太祖开宝四年(971),命张从信往四川雇工开雕,至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凡历十三年而告成,号为蜀版《大藏经》,世称为北宋本,最为精工,惜久已散佚。此后宋朝续刻大藏经四次,最末一次,系理宗绍定四年(1231),于碛砂之延圣院开雕藏经,至元季方告成,世称为碛砂版。此藏见者尤少;惟陕西西安开元、卧龙两寺犹存孤本,尚称完壁。于是朱庆澜等发起影印,并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在上海组织影印宋版藏经会,筹划款项,积极进行。先派人赴陕西点查册数,计共六千三百十卷,所残缺者仅一百余卷,以北京松坡图书馆所贮之宋思溪藏残本补之,不足,又托我将鼓山涌泉寺碛砂藏内《大般若经》、《涅槃经》和《宝积经》补足之。于是这埋没数百年之魂宝,遂又流通于全国矣。但本子和帐簿一样,翻阅不便,这是缺点。明代紫柏老人,发起刻方册佛经。嘉兴版方册经书流通后,阅者称便。最近杭州钱宽慧、秦宽福两人,看见僧人卖经书给老百姓做纸用,他们便发心,遇到这些经书就尽力购买,寄来云居。我山现有《碛砂藏》、《频伽藏》和这些方册经书,已经足够翻阅的了。本来一法通时法法通,不在乎多看经典的。看藏经,三年可以看完全藏,就种下了善根佛种。这样看藏经,是走马观花的看。若要有真实受用,就要读到烂熟,读到过背。以我的愚见,最好能专读一部《楞严经》,只要熟读正文,不必看注解。读到能背,便能以前文解后文,以后文解前文。此经由凡夫直到成佛,由无情到有情,山河大地,四圣六凡,修证迷悟,理事因果戒律,都详详细细的说尽了。所以熟读《楞严经》很有利益。凡当参学,要有三样好,第一要有一对好眼睛,第二要有一双好耳朵,第三要有一副好肚皮。好眼睛就是金刚正眼,凡见一切事物,能分是非,辨邪正,识好歹,别圣凡;好耳朵就是顺风耳,什么话一听到都知道他里面说的什么门堂;好肚皮就是和弥勒菩萨的布袋一样,一切好好丑丑所见所闻的,全都装进袋里,遇缘应机,化生办事,就把所见所闻的从袋里拿出来,作比较研究,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有所根据了。你我要大肚能容撑不破,大布袋装满东西,不是准备拿来作吹牛皮用的,不要不会装会,倡狂胡说。昨夜举沩山老人的话:‘出言须涉于典章,谈论乃旁于稽古’,所以典章不可不看,看典章会有受用。我胡言乱语,拿不出半句好话来。少时虽爱看典章,拿出来只供空谈,实在惭愧。古人的《释氏稽古略》、《禅林宝训》、《弘明集》、《辅教编》和《楞严经》可以多看,开卷有益。
闰三月二十六日开示
佛法教典所说,凡讲行持,离不了信、解、行、证四字。经云:‘信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华严经》上菩萨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个什么呢?信如来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言语,千真万确,不能改易。修行人但从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驰求,信自心是佛,信圣教语言,不妄改变。解者,举止动念,二谛圆融,自己会变化说法,尽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见一切,这就是解。虽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诵,心而惟,心口相应,不相违背。不要口说得锦上添花,满肚子贪嗔痴慢,这种空谈,决无利益。心惟是什么呢?凡有言语,依圣教量,举止动念,不越雷池一步,说得行得,才是言行无亏。若说得天花乱坠,所做男盗女娼,不如不说。行有内行外行,要内外相应。内行断我法二执,外行万善细行。证者,实证真常。有信,有解,没有行就不能证,这叫发狂。世上说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那个禅师法师,什么人都有一些典章注解,如《心经》、《金刚经》、《八识规矩颂》,乃至《楞严经》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虽然注了什么经,而行持反不如一个俗人,说食不饱,动作行为,有内行外行之分。内行要定慧圆融,外行在四威仪中严守戒法,丝毫无犯,这样对自己有受用,并且以身做到,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于多谈,行为好,可以感动人心。如《怡山文》所说‘若有见我相,乃至闻我名,皆发菩提心,永出轮回苦’。你行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为不好,而生退悔心,这会招堕无益。牛头山法融禅师,在幽栖寺北岩石室住静,修行好,有百鸟衔花之异。唐贞观中,四祖遥视此山气象,知有异人,乃躬自寻访,问寺僧人曰:‘此间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儿哪个不是道人!’祖曰:‘阿哪个是道人?’僧无对。别僧曰:‘此去山中十里许,有一懒融,见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祖遂入山,见师端坐自若,曾无所顾,祖问曰:‘在此作什么?’师曰:‘观心。’祖曰:‘观是何人,心是何物?’师无对,便起作礼,曰:‘大德高栖何所?’祖曰:‘贫道不决所止,或东或西。’师曰:‘还识道信禅师否?’祖曰:‘何以问他?’师曰:‘向德滋久,冀一礼偈!’祖曰:‘道信禅师,贫道是也!’师曰:‘因何降此?’祖曰:‘特来相访,莫更有宴息之处否?’师指后面曰:‘别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见虎狼之类,祖乃举两手作怖势。师曰:‘犹有这个在!’祖曰:‘这个是什么?’师无语。过一回,祖却于师宴坐石上书一‘佛’字,师睹之惊然。祖曰:‘犹有这个在!’师未晓,乃稽首请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本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缺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师曰:‘心即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问佛,问佛非不心。’师曰:‘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心时,如何对治?’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今付于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牛头未见四祖时,百鸟衔花供养,见四祖后百鸟不来,这是什么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议境界,天人散花无路,鬼神寻迹无门,有则生死未了,但无又不是,枯木岩前睡觉,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费了。我们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为我们没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头,酒肆淫坊,都是办道处所。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如明镜照万像,不迎不拒,就与道相应,著心迷境,心外见法就不对。我自己也惭愧,还是摩头不得尾,谁都会说的话,说出来有何用处?佛祖经论,你注我注,注到不要注了。讲经说法,天天登报,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骚气,令人退心招堕。所以说法利人,要以身作则。要以身作则吗?我也惭愧。
闰三月三十日开示
这几天我没有进堂讲话,请各位原谅,我不是躲懒偷安,因为身体不好,又没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话和大众互相警策而已。我这几天不讲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体力不支,众人会下讲话,不提起气来,怕大家听不见,提起气来,又很辛苦,所以不能来讲;第二是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缘,共聚一堂,但人命无常,朝存夕亡,石火电光,能保多久,空口讲白话,对于了脱生死有何用处,纵然有说,无非是先圣前贤的典章,我记性不好,讲不完全,就算讲得完全,光说也不行,也无益处,出言吐语,自己要口诵心惟,要听的人如渴思饮,这样则说者听者都有受用。我业障重,一样都做不到,古德是过来人,我没有到古德地位,讲了打闲岔,不如不讲了。现当末法时代,谁能如古德那样,在一举一动,一棒一喝,披肝见胆,转凡成圣。我十九岁出家,到今百多岁,空过一生。少时不知死活,东飘西荡,学道悠悠忽忽,未曾脚踏实地,生死到来就苦了。沩山文说:‘自恨早不预修,年晚多诸过咎,临行挥霍,怕怖樟惶,壳穿雀飞,识心随业,如人负债,强者先牵,心绪多端,重处偏坠。’年轻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心,在名利烦恼是非里打滚,听经、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骗自己。那时年轻,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几里,一顿吃几个人的饭,忘其所以,所以把宝贵的光阴混过了,而今才悔‘早不预修’,老病到来,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变为死也苦,活也苦,这就是‘年晚多诸过咎’。修行未曾脚踏实地,临命终时,随业流转,如鸡旦壳破了小鸡飞出来,就是‘壳穿雀飞,识心随业’。作得主者,能转一切物,则四大皆空,否则识心随业,如人负债一样,他叫你快还老子的钱,那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才晓得痛苦,但悔之已晚,举眼所见,牛头马面,不是刀山,便是剑树,哪里有你说话处。同参们!老的比我小,年轻的又都是身壮力健,赶紧努力勤修,打叠前程,到我今天这样衰老,要想修行就来不及了。我口讲白话,说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意味。少年时候,曾在宁波七塔寺讲《法华经》,南北东西,四山五岳,终南、金山、焦山、云南、西藏、缅甸、暹罗、印度,到处乱跑,闹得不休息,那时年轻,可以强作主宰,好争闲气,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参道友们!参禅要参死话头,古人说:‘老实修行,接引当前秀’,老实修行,就是参死话头,抱定一句‘念佛是谁’作为根据,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无常。心坚不变就是老实,一念未生前是话头,一念已生后是话尾,生不知来,死不知去,就流转生死,如果看见父母未生以前,寸丝不挂,万里晴空,不挂片云,才是做功夫时。善用心的人禅净不二,参禅是话头,念佛也是话头。只要生死心切,老实修行,抱住一个死话头,至死不放,今生不了,来生再干。‘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赵州老人说:‘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高峰妙祖住死关;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赵州八十犹行脚,来云居参膺祖。赵州比膺祖大两辈,是老前辈了,他没有我相,不耻下问,几十年抱住一个死话头不改。莲池大师入京师,同行的二十多人,诣遍融禅师参礼请益,融教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缘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为有异闻,乌用此泛语为。’大师不然,曰:‘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渠纵讷言,岂不能掇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以遮门户,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举自行以教人,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违,纵有所说,药不对症,人参也成毒药,你没有黄金,买不到他的白银,有黄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识宝。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没有黄金。
四月初三日开示
《金刚经》上须菩提问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说:‘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谓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说发菩提心,这个心是人人本具,个个不无的,一大藏教人只说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觉时,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可见人人本来是佛,都有德相,而我们现在还是众生者,只是有妄想执著罢了。所以《金刚经》叫我们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说法,只要人识得此心。《楞严经》说:‘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达摩西来,只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下了然无事。法海禅师参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智通禅师看《楞伽经》约千余遍,不会三身四智,礼六祖求解其义。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马祖曰:‘即心即佛。’三世诸佛,历代祖师,都说此心;我们修行,也修此心;众生造业,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众生,一切唯心造,四圣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圣是佛、菩萨、缘觉、声闻,六凡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众生,四圣不受轮回,六凡流转生死,无论是佛是众生,皆心所造。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哪里来个十法界呢!十法界皆从一念生:一乘任运,万德庄严,是诸佛法界;圆修六度,总摄万行,是菩萨法界;见局因缘,证偏空理,是缘觉法界;功成四谛,归小涅槃,是声闻法界;广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道法界;爱染不息,杂诸善缘,是人道法界;纯执胜心,常怀嗔斗,是修罗法界;爱见为根,悭贪为业,是畜生法界;欲贪不息,痴想横生,是饿鬼法界;五逆十恶,谤法破戒,是地狱法界。既然十法界不离一心,则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参禅、念佛、诵经、礼拜,早晚殿堂,一切细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无明,好吃懒做等等,就向下堕;除习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来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贪嗔痴习气除掉,自见本性情净,随缘自在,犹如麦子一样,把它磨成粉之后,就千变万化,可以做酱、做面、做包、做饺、做麻花、做油条,种种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麦,就不被包、饺、油条等现象所转,饽饽、馒头,二名一实,不要到北方认不得馒头,到南方认不得饽饽。说来说去,还是把习气扫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卧,动静闲忙,不生心动念,就是降伏其心。认得心是麦面,一切处无非面麦,就离道不远了。
四月初五日开示
《楞严经》云:‘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来平等之性。天台宗的六即,是圆教菩萨的行位。一理即,是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有佛无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于理性与佛均,故云理即。二名字即,闻说一实菩提之道,于名字中,通达了解,知一切法皆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观行即,心观明了,理慧相应,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别教所立之十信位,发类似真无漏之观行。五分证即,始断一分无明而见佛性,开宝藏,显真如,名为发心住,此后九住乃至等觉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无明,分见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无明,发究竟圆满之觉智,即妙觉也。理即虽说众生是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几十年劳苦修行,于理虽已顿悟,还要渐除习气,因清净本性染了习气就不是佛,习气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们与佛有何分别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何以他那么尊贵,人人敬仰,我们则业识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们与佛不同,其中差别,就是我们一天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佛就不是这样。《金光明经》上说:‘于大讲堂众会之中,有七宝塔,从地涌出。尔时世尊,即从座起,礼拜此塔,菩提树神白佛言:何因缘故,礼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萨道时,我身舍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世尊欲为大众断疑网故,说是舍利往昔因缘。阿难!过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诃罗陀,时有三子,见有一虎,适产七日,而有七子,围绕周匝饥饿穷悴,身体羸损,命将欲绝。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舍身,时已到矣。是时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愿,即自放身,卧饿虎前,而以干竹,刺头出血,于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尔时,见血流出,污王子身,即便舐血,啖食其肉,唯留余骨。尔时大王摩诃罗陀,及其妃后,悲号涕位,悉皆脱身服御璎珞,与诸大众往竹林中,收其舍利,即于此处,起七宝塔,是名礼塔往昔因缘。’你看这是佛的行为和我们不同之处,舍身饲虎,不知有我,我相即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惭愧得很,跑了几十年,还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讲别的,只看二六时中,遇境逢缘,看打得开打不开。少时在外挂单,不以为然,至今才知错过了。在教下听经,听到讲得好的就生欢喜,愿跟他学,听讲小座,讲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贡高心,这就是习气毛病。在坐香门头混节令,和尚上堂说法,班首小参、秉拂、讲开示,好的天天望他讲,不好的不愿听,自己心里就生障碍。其实他讲得好,我又学不到、行不到,他好与不好,与我何干,讲人长短的习气难除。上客堂里闲舂壳子,说哪里过冬,哪里过夏,哪里茶饭如何如何,哪里的僧值如何如何,维那、和尚如何如何,说这些无聊话,讲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两字的关口也难过。常州天宁寺一年发两次犒劳钱,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儭钱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发十文;拜《大悲忏》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发五十文。七月期头,正月期头,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发犒劳钱,就有人说多说少的,这是利关过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请职,别人请在前头,请不到我或请小了,也放不下,这是名关过不得。既说修行,还有这些名利,修的是什么行呢?事要渐除,就是要除掉这些事,遇著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动,就犯了祖师规矩。听善知识说过了,就勿失觉照,凡事要向道上会。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么,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减,不青不黄,不长不短。如《金刚经》所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透得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么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烦恼是非从何处来呢?要想修行,过不去的也要过去,会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来。
四月初九日开示
达摩祖师曰:‘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行解相应就是说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说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说不到的。说属于般若慧解,行属于实相理体,二者圆融无碍,就是行说俱到。小乘守偏空见法身,行人惑未破尽,理未打开,所以说不到五品位后,讲得天花乱坠,行不到,不能断惑证真。而今我们说的多,行的少,这就为难了。说的是文字般若,从凡夫位说到佛位,如何断惑证真,怎样超凡入圣,都分得开,临到弄上自己份下,就行持不了,这是能说不能行。《沩山警策》说:‘若有中流之士,且于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们不但行不到,连说也说不到。古人一举一动,内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应;我们的习气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谈不到断了,只是境风浩浩,无真实受用。要说也拿不出来,从经论语录典章上和平时听到的拿来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讲前忘后,讲后忘前,讲也讲不到。既然行解不相应,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气不来,未知何往,我正在是这个时候了。一入梦就不知什么妄想,就不能做主,生死到来,更无用了,日日被境风所吹,无时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讲也无用,我今多活几天,和你们说,还是泥菩萨劝土菩萨,但你们受劝是会获益的。只要莫被境转,如牧牛要把稳索子,牛不听话就给他几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开示
这两天老朽打各位的闲岔,旧厕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这个道理变化,这里不适意,那里也不适意;看清楚了,总是动植二物互养。一切动物都有粪,若嫌它不净,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等处过日子,在好丑境缘上动念头。修行人也离不得衣食住,虽是吃素,五谷蔬菜没有肥料就没有收成。粪便是肥料,有好肥料,才有好庄稼。植物吸收养分愈多愈长得好。未等新厕所修好便拆旧厕所的用意,是要利用旧厕所的材料来修新厕所和牛栏。如果现在不用,后来用在别处就怕它污秽,若弃却不用,又恐造成浪费招因果。其实说秽,则身内外皆秽。明得此理,一切皆净皆秽,亦不净不秽。
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曰:‘干屎撅!’屎撅是佛,佛是屎撅,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转,看穿了就如如不动,一切无碍。要想不被境转,就要用功,动静无心,凡圣情忘,则何净秽之有?古人言句,我们虽会拿来说,做是做不到,其意义也不易了解。何以拿干屎撅来比极尊贵的佛呢?明心见性的人,见物便见心,无物心不现,了明心地的人,动静净秽都是心。僧问赵州:‘如何是佛?’州曰:‘殿里的!’曰:‘殿里者岂不是泥龛像?’州曰:‘是!’曰:‘我不问这个佛。’州曰:‘你问哪个佛?’曰:‘真佛。’州曰:‘殿里的。’对这问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见物便见心的道理,举止动念就有下手处,有著落了。若净秽凡圣心不忘,就把本来处处是道场,变成处处是障碍了。你试试看,上佛殿、下毛厕的时候返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结夏安居开示
昨夜库房职事对我说,明天结夏的节令要吃普茶,买不到果子等物,库房什么都没有,怎样办呢?我说,我在这里住茅蓬,不知什么时候,只知月圆是十五,看不见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吃茶吃水我不管。我这不管就惭愧了,年轻时到处跑,搅了几十年,至今白首无成,这些过时节的把戏看多了。怎样吃普茶,这是和尚当家的事。每年时节,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谓冬参夏学;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结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结冬。这就是大节日。律下今天结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筹结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结夏安居,是有种种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虫蚁,佛以慈悲为本,怕出门踏伤虫蚁,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为了护生。又夏日天热汗多,出外化饭,披衣汗流,有失威仪,故禁足不出。同时夏热,妇女穿衣不威仪,僧人化饭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结夏安居。昔日文殊三处过夏,迦叶欲白槌摈出。才拈槌,乃见百千万亿文殊,迦叶尽其神力,槌不能举,世尊遂问:‘迦叶!拟摈那个文殊?’迦叶无以对。这可见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萨罗汉境界不同。若宗下诸方丛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戏,上晚殿时传牌,班首小参秉拂;今朝大殿祝圣,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圣,下殿礼祖,三槌磬白日子,顶礼方丈和尚毕,对面展具,大众和合普礼三拜后,又礼影堂,到方丈听和尚升座说法,这个早上闹得不亦乐乎,下午吃普茶,和尚在斋堂讲茶话,律下不用升座。古来丛林有钟板的才叫常住,否则不叫常住。云居山现在说是茅蓬,又像丛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样,全由方丈当家安排,他们不在,我来讲几句,把过去诸方规矩讲给初发心的听。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挂在眉毛尖上,哪里搅这些把戏。参学的人要拿定主宰,不要随时节境界转,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处处识得自己,指示世人于二六时动静处,不要忘失自己。镇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饭供养众憎,至斋时界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萨子,吃饭来。’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曰:‘胡饼。’后人有诗曰:‘云门胡饼赵州茶,信手拈来奉作家;细嚼清风还有味,饱餐明月更无渣。’这是祖师在一举一动处点破你,使你明白一切处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岩利纵禅师于门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僧来参,师便曰:‘看狗!’五台山秘魔岩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见僧来礼拜,即叉其颈曰:‘哪个魔魅教汝出家?哪个魔魅教汝行脚?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无殷禅师,凡学人有问,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余还有祖师专叫学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风。会得了,一切处都是道,会不了的,就被时光境界转,这里不如法,那里不适意。只见境风浩浩,摧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生死怎样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种种不现成,正好在这里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说得行不得固然不对,但我们连说也说不得,就更加惭愧了。苏东坡在镇江,一日作了一首赞佛偈曰:‘圣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将此偈寄到金山,请佛印禅师印证。师看完,在诗后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苏东坡。东坡见批就放不下,即过江到金山,问佛印说:‘我的诗哪里说得不对?’佛印曰:‘你说八风吹不动,竟被两个屁打过江来!’我们说得行不得,也和东坡一样,一点小事就生气了,还说什么八风吹不动呢?出家人的年岁计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计,过了几个夏,就说僧夏几多;或以冬计,过了多少冬,就说僧腊若干。今天结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十五、十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语钵刺婆剌弩,旧译自恣;新释随意。这一天让他清众恣举自己所犯之罪,对他比丘忏悔,故曰自恣;又随他人之意恣举自己所犯,故曰随意。这就是佛制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现在佛门已久无自恣,对人就不说直话了。这里非茅蓬,非丛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马的实行结夏,也说几句东扯西拉的话应个时节。
四月十六日开示
今天雨水纷纷,寒风彻骨,大家不避艰辛的插秧,为了何事呢?昔日百丈惟政禅师向大众说:‘你为我开田,我为你说大义。’后来田已开了,师晚间上堂,僧问‘田已开竟,请师说大义。’师下禅床行三步,展手两畔,以目示天地云:‘大义田即今存矣。’大家想想,百丈老人说了什么呢?要用心体会圣人的指点。我这业障鬼骗佛饭吃了数十年,还是摩头不得尾,现在又不能陪大家劳动,话也没有可说的,勉强应酬讲几句古人的话,摆摆闲谈,志公和尚《十二时颂》中辰时颂曰:‘食时辰,无明本是释迦身,坐卧不知元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识声色,觅疏亲,只是他家染污人,若拟将心求佛道,问取虚空始出尘。’既然坐卧都是道,开田自然也是道,世法外无佛法,佛法与世法无二无差别;佛法是体,世法是用。庄子也说:‘道在屎尿’,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高峰老人插秧偈曰:‘手执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佛法非同异,千灯共一光,你们今日插秧,道就在你手上,坐卧是道,插秧也是道。低头就是回光返照,水清见天,心清就见性天,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和色声香味触法打交道,便不清净,就没有道了。佛性如灯光,房子一灯光满。房内虽有千灯亦皆遍满光,光光不相碍。宇宙山河,森罗万象,亦复如是,无所障碍;能回光返照见此性天,则六根清净,处处是道。要使六根清净;必须退步。退步是和《楞严经》所说一样,‘尘既不缘,根无所偶,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十方国土,皎然清净’,这就是退步原来是向前。若退得急,就进得快,不动是不成的。根不缘尘,即眼不被色转,耳不被声转等,作得主才不被转。但如何才做得主呢?沩山老人说:‘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如今插秧,能不起分别心,无心任运,就不生烦恼。心若分别,即成见尘,就有烦恼,就是被苦乐境界转了。孔子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即无分别;无分别,就无障碍,食也不知其味了。鼓山为霖道霈禅师,精究《华严》以《清凉疏抄》和《李长者论》,文字浩繁,不便初学,乃从《疏》、《论)中纂其要者,另辑成书。由于专心致志,不起分别念故,有一次侍者送点心来,置砚侧,师把墨作点心吃了也不知。侍者再至,见师唇黑,而点心犹在案上。这就是心无分别,食而不知其味。我们今天插秧,能不起分别心,不生烦恼心吗?若能则与道相应,否则坐卧不知元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长期在烦恼中过日子就苦了。烦恼即菩提,要自己领会。
四月十七日开示
世界上人由少至老,都离不了衣食住三个字,这三个字就把人忙死了。衣服遮身避寒暑,饮食少了就饥渴,若无房子住,风雨一来无处躲避,所以这三个字一样也少它不得。人道如此,其余五道亦是一样,飞禽走兽虎狼蛇鼠,都要安身住处,要羽毛为衣,也要饮食。衣食住三事本来是苦事情,为佛弟子不要被它转。佛初创教,要比丘三衣一钵,日中一食,树下一宿,虽减轻了衣食住之累,但还是离不了它。现在时移世易,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为衣食住而繁忙,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不泡就没有得食。春时不下种,秋到无苗岂有收?可见一粥一饭,来处不易,要花时间,费工夫,劳心力,才有收成。为佛弟子,岂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古人说:‘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样,光为这三个字忙,还要为道求出生死。因为要借假修真,所以免不了衣食住。但修道这件事,暂时不在,如同死人。古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所以道人行履,一切处、一切事,勿被境转。修道如栽田,谷子变秧,插秧成稻,割稻得米,煮米成饭。佛性如种子,众生本性与佛无异,自心是佛,故曰佛性,这种子和秧稻米饭相隔很远。不要以为很远,就不相信这种子会成饭。成佛所以要先有信心,即把种子放在田里,等它发芽变秧,这时间又怕焦芽败种,错过时光,就是说修行要学大乘,勿误入小乘耽误前途。插了秧以后要锄草,等于修道要除习气毛病,把七情六欲,十缠十使,三毒十恶,一切无明烦恼都除净,智种灵苗,就顺利长成,以至结果。修行要在动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来闭起眼才算修行,要在四威仪中,以戒定慧三学,除贪嗔痴三毒,收摄六根如牧牛一样,不许它犯人苗稼。美女在前,俗人的看法是,前面一枝花,禅和子的看法是,迷魂鬼子就是她,眼能如是不被色尘所转,其余五根都能不被尘转,香不垂涎,臭不恶心,什么眉毛长,牙齿短,张三李四,人我是非都不管。拾得大士传的弥勒菩萨偈曰:‘老拙穿袖袄,淡饭腹中饱,补破好遮寒,万事随缘了。有人骂老拙,老拙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他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者样波罗蜜,便是妙中宝,若知者消息,何愁道不了。’也不论是非,也不把家办,也不争人我,也不是做好汉。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这是一切处都修道。并不限于蒲团上才有道。若只有蒲团上的道,那就要应了四料简的‘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总免不了说好说歹的,打破此关,就无烦恼。说我好的生欢喜心,就被欢喜魔所惑,三个好,送到老;说我不好的,是我的善知识,他使我知过必改,断恶行善。衣食住不离道,行住坐卧不离道,八万细行,不出四威仪中。古人为道不虚弃光阴,睡觉以圆木作枕,怕睡久不醒,误了办道。不独白日遇境随缘要作得主,而且夜间睡觉也要作得主,睡如弓,要把身弯成弓一样,右手作枕,左手作被,这就是吉祥卧。一睡醒就起来用功,不要滚过去滚过来,乱打妄想以至走精。妄想人人有,连念佛也是妄想,除妄想则要做到魔来魔斩,佛来佛斩,这才脚踏实地,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如此用功,久久自然纯熟。忙碌中,是非中,动静中,十字街头,都好参禅,不要只知忙于插秧,就把修行扔到一边为要。
四月二十一日开示
佛说三藏教,谓诸修行人修因证果,要经历三大阿僧祇劫的时期,才能成功,独禅门修证很快,可以‘不历僧祇获法身’。两相比较,前者要经千辛万苦才能成功,真是为难,后者只要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当下顿断无明,就可立地成佛,快得很。其实条条蛇都会咬人,不论小乘大乘,渐教顿教,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诸位千山万水,来到云居,都是为办道讲修行而来,总以为打了叫香,在蒲团上坐下来,止了静就叫修行;开静的鼓声响了去睡觉,打三板起来上早殿,又是修行;开梆吃粥后,坐早板香又是修行;打坡板出坡,掘地种田,搬砖挑土,厨屎放尿,认为打闲岔,就忘记了修行了。《坛经》说:‘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单以坐香上殿为修行,出坡劳动时功夫往哪里去了呢?坐香上殿时功夫又从何处跑回来呢?以出坡劳动为打闲岔,有一处不能用功,则处处都不是话头,都不能用功了。古人说:‘道向己求,莫从他觅。’我年轻时,在外面梯山航海,踏破铁鞋,也是为了修行办道看话头,心中只求贪多,如猿猴摘果一般,摘了这个,丢了那个,摘来摘去,一个都不到手。现在眼光要落地了,才知道以前所为都是不对。楚石老人《净土诗》云:‘人生百岁七旬稀,往事回观尽觉非。每哭同流何处去,闲抛净土不思归。香云玛瑙阶前结,灵鸟珊瑚树里飞。从证法身无病恼,况餐禅悦永忘饥。’人生七十,古来已稀,更难望人人百岁,几十年中所作所为,人我是非,今日回想过去的事,尽觉全非。何以觉得非呢?拿我来说,自初发心为明自己的事,到诸方参学,善知识教我发大乘心,不要作自了汉。于是发心中兴祖师道场,大小寺院修复了十几处,受尽苦楚烦恼磨折,天堂未就,地狱先成。为人为法,虽是善因而招恶果,不是结冤仇,就是闹是非,脱不了烦恼。在众人会下,又不能不要脸孔,鹦鹉学语,说几句古人典章,免被人见笑,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现在老了,假把戏不玩了,不再骗人了,不造地狱业了,去住茅蓬吧。就来到云居。结果又是业障缠绕逃不脱,仍然开单接众造业,说了住茅蓬,又搅这一套,就是说得到,做不到,放不下,话头又不知哪里去了,脱出那个牢笼又进这个罗网。寒山大士诗曰:‘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夏天冰未释,就是说我们的烦恼放不下,即如前几天总组长为了些小事闹口角,与僧值不和,再三劝他,他才放下。现在又翻腔,又和生产组长闹起来,我也劝不了。昨天说要医病,向我告假,我说:‘你的病不用医,放下就好了。’我这些话只会说他人,不会说自己,岂不颠倒,修行虽说修了几十年,还是一肚子烦恼,食不下,睡不著,不知见什么鬼,误了自己还是误谁,临插秧他就去了,我自己也不是的。说易行难,莫造来生业,回头种福田。前生没有脚踏实地做功夫,没种好善因,所以今生冤家遇对头,都来相聚了。年轻人要留心,不要学我放不下。我痴长几岁,有点虚名,无补真参实学,各位要种好因,须努力自福田。
四月二十二日开示
出家人天天讲修道,如何谓之修道呢?修是修造,道是道理,理是人人的本心。这心是怎样的呢?圣言所表,心如虚空,说一个空字有点笼统,空有顽真之分。我们眼所见的虚空,就是顽空;那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灵明妙用,随处自在,能含一切万物的才是真空,修行人要明白这样的真空。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清清白白,明见无疑,就是见道。拿北京来作比喻,若从地图看北京,有方的圆的,横的竖的,宫殿街道,南海西山等等名目,看到能背得出,终不如亲到北京一次,随你提起那里,他不用看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只看图而未曾到北京的人,别人问起来虽然答得出,但不实在,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修行人见道之后,如亲到北京,亲见‘本自清净,本不生灭,本自具足,本无动摇,能生万法’的本性,不同依文解义的人,只见北京图而未亲到北京。空就能摆得开,无挂无碍,不空就摆不开,就有挂碍,所说和所做就不一样。所以说:‘空可空非真空,色可色非真色,无名名之父,无色色之母。’色空原来无碍,若实在明见此理,则任他天堂地狱,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无挂无碍。不明此理的人,虽能说得天花乱坠,也无真实受用。古来有一位老修行,在大众会下住了多时,度量很宽,待人厚道,常能劝人放下放下,有人问他:‘你这样劝人教人,你自己做到没有?’他说:‘我在三十年前就断无明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后来觉得在大众会下,还是有些不自由自在,所以就跑到深山住茅庵去。这回独宿孤峰,无人来往,自由自在,以为就真无烦恼了。谁知有一天在庵中打坐,听到门外有一群牧童,吵吵闹闹的说到庵里去看看,有说不要动修行人的念头,又有说既是修行人,念头是不会动的。后来牧童都进去了,老修行坐在蒲团没有理他,他们找吃的找喝的闹个不休,老修行不动不声,牧童以为他死了,摇他也不动,但摸他身上还有暖气。有人说:‘他入定了!’有人说:‘我不相信。’于是有人拿根草挑他的腿,老修行还是不动,挑他的手也不动,挑他的肚脐也不动,挑他的耳朵亦不动,挑他的鼻孔,老修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于是大骂道:‘打死你这班小杂种!’那时观世音菩萨在空中出现说:‘你三十年前断了无明的,今天还放不下吗!’可见说得一丈不如行一尺,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不被境转真不容易!憨山大师《费闲歌》说:‘讲道容易修道难,杂念不除总是闲,世间尘劳常挂碍,深山静坐也徒然。’我们既为佛子,若不下一番苦心,徒然口说,也是无补于实际的。
四月二十三日开示
佛教的月刊上常说,佛门遭难,滥传戒法,规矩失传,真理埋没,这些话我也常讲。前几十年我就说,佛法之败,败于传戒不如法。若传戒如法,僧尼又严守戒律,则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败。我自己惭愧,初出家时不知什么是戒,只知苦行,以为吃草不吃饭等等就是修行,什么大乘、小乘、三藏十二部,都不知道。鼓山是福建省的名胜地方,有几百僧人,有丛林,有茅蓬,远近闻名,我就到鼓山出家。鼓山戒期只有八日,实际传戒工作只有四五天,从四月初一日新戒挂号进戒堂后,马上就教规矩,省略了很多手续,又没有比丘坛,新戒受戒什么名目都不知,初八日在头上燃了香,戒就算受完了。后来我到各处一跑,传戒的情形各有不同:天台山国清寺戒期五十三天,尽是小和尚受戒;普陀山戒期十八天,名叫罗汉戒;天童寺戒期十六天,宝华寺戒期五十三天,安徽宁国府戒期三天,徽州某寺戒期更快,一昼夜就完事,名叫一夜清。后来看经律,才知这样苟且传戒是不如法的。《楞严经》说:‘若此比丘,本受戒师,及同会中,十比丘等,其中有一不清净者,如是坛场,多不成就。’可见三师七证这十师中,有一不清净者,戒就白传。《楞严》又说:‘从三七后,端坐安居,经一百日,有利根者,不起于座,得须陀洹,纵其身心,圣果未成,决定自知,成佛不谬。’近代传戒,不问清净不清净,如法不如法了。中国佛教,自汉明感梦,腾兰二尊者初来此土,不足十师,不得授具,但与道俗剃发,披服缦条,唯是五戒十戒而已。曹魏嘉平二年昙摩迦罗译出《僧祇戒心》,初行受戒法,沙门朱士行为此土受具足戒之始。梁武帝约法师受具足戒,太子公卿道俗从师受戒者四万八千人。此应是受菩萨戒。唐道宣律师于净业寺建石戒坛,为岳读沙门再受具戒,撰《戒坛图经》。宋真宗升州崇胜寺,赐名甘露戒坛,诏京师立奉先甘露戒坛,天下诸路皆立戒坛,凡七十二所。皇帝立的戒坛,受戒的人要经过考察的。初受沙弥戒,梵语沙弥,华言息慈,谓息恶行慈也。七岁至十三岁名驱乌沙弥。佛世小儿出家,阿难不敢度。佛言:‘若能驱食上乌者听度。’十四岁至十九岁,名应法沙弥,谓正合沙弥之位,以其五岁依师调练纯熟,堪以进具也。二十岁至七十岁,叫名字沙弥,本是僧之位,以缘未及,故称沙弥之名。比丘戒要满二十岁才能受,很严格的,有未满者,佛听从出世日算起,以闰年抽一月,以大月抽一日,补足助成二十岁。古有许多大祖师,未拘定年龄者也不少。清代以来,皇帝多是菩萨应世,如顺治出家,康熙、雍正都受菩萨戒,由国主开方便,凡是僧人不经考察,都能受戒。不知慈悲反成不好,以前传戒还可以,如宝光寺、昭觉寺、宝华山、福州鼓山、怡山等处,犹尚慎重,其他丛林小庙都在传戒,乃至城隍土地,会馆社坛,都传起戒来。我因此在《三坛正范·后跋》略云:‘更有招帖四布,煽诱蛊惑,买卖戒师,不尊坛处,淫祠社宇,血食宰割之区,乱为坛地,彼此迷惑,窃名网利,袭为贸易市场,本是清净佛土,翻为地狱深坑。’近来《弘化月刊》指责滥传戒法的话,说得更不好听。我过去每年也在传戒,地狱业造了不少,其中有点缘故,欲想挽回后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初到云南鸡足山,看不到一个憎人,因为他们都穿俗服,所以认不出谁是僧人。他们全不讲修持,不讲殿堂,连香都不烧,以享受寺产,用钱买党派龙头大哥以为受用。我看到此情形,就发心整理鸡足山,开禅堂坐香、打七,无人进门;讲经,无人来听;后来改作传戒,从前僧家未有传戒受戒者,这回才初创,想用戒法引化,重新整理,因此传戒期限五十三天,第一次就来八百多人,从此他们才知有戒律这一回事。慢慢的劝,他们也就渐渐和我来往,渐知要结缘,要开单接众,要穿大领衣服,要搭袈裟,要上殿念经,不要吃烟酒荤腥,学正见,行为逐渐改变。我借传戒,把云南佛法衰败现象扭转过来。鼓山以前传戒只八天,只有比丘、优婆塞进堂,没有女众,各处远近寄一圆与传戒师,给牒,在家人搭七衣,称比丘、比丘尼,名为寄戒。我到鼓山改为五十三天,把这寄戒不剃发搭衣等非法风气都改了,很多不愿反对的,弄到有杀人放火的事件发生,岂非善因反招恶果。请慈舟法师来鼓山办戒律学院,他自己行持真是严守戒律,我很敬重他的。办道这事,总在自己,不在表面。古来三坛戒法,每一坛都要先学足三年才传授的。佛灭后,上座部分至五百部,事情复杂多了。佛在世时亦方便,有十七群比丘,年未满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师也多,如不讲忏悔,纵至百岁亦是枉然,每见几十岁的老法师不守戒的也不少。这些情况,老禅和子都知道,初发心的要谨慎护戒。学习大小乘经律论,以求明白事理,清净觉地本来不染一尘,但佛事门中就不舍一法,出家受戒,先受沙弥十戒,此十戒中,前四是性戒,后六是遮戒。次受比丘戒,有二百五十戒,尼众有三百四十八戒,不离行住坐卧四威仪和身口七支。菩萨三聚净戒,一摄律仪戒,无恶不断,起正道行,是断德因,修成法身;二摄善法戒,无善不积,起助道行,是智德因,修成报身;三摄众生戒,无生不度,起不住道,是恩德因,修成化身。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别,小乘制身不行,大乘制心不起;小乘在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中制身不犯,大乘连妄想都打不得,一打妄想就犯戒,大乘讲虽容易,行起来就难了。舍利弗过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萨道,离开茅庵,不做自了汉,发大愿心,入世度众生,到十字街头打坐去。有一天,见一女人大哭而行,舍利弗问她何故如此伤心?女曰:‘我母亲有重病,医生说要世人活眼睛才医得好,这事难办,我感到失望,所以伤心痛哭。’舍利弗曰:‘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女曰:‘谢谢你!真是菩萨,救苦救难。’舍利弗遂把右眼给她。女曰:‘错了,医生云须用左眼才对!’舍利弗勉强又把左眼挖出给她,这女人拿起左眼闻一闻,说:‘这眼是臭的,不能用。’弃之而去。舍利弗觉得众生难度,便退了菩萨心。你看修行菩萨道难不难!受比丘戒时,戒和尚问:‘汝是丈夫否?’答曰:‘是丈夫。’受菩萨戒时,戒和尚问:‘汝是菩萨否?’答曰:‘是菩萨。’问:‘既是菩萨,已发菩提心未?’答曰:‘已发菩提心!’既如此说,就要做得到,否则脚未踏实地,被人骂一句就放不下,动起念头,就招堕了。既受了三坛大戒,你我想想,像不像沙弥、比丘、菩萨呢?自检讨去。
四月二十五日开示
我今天在过堂的时候,看见各人吃饭,渐渐有些散乱。吃饭时候容易散乱,亦正好对治散乱。世人不知人身之宝贵。《大涅槃经》偈曰:‘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遇浮孔。’《杂阿含经》曰:‘大海中有一盲龟,寿无量劫,百年一遇出头。复有浮木,只有一孔,漂流海浪,随风东西。’盲龟百年一出,得遇此孔。凡夫漂流五趣海,还复人身,甚难于此。《显扬论》曰:‘一日月之照临,名一世界;此一世界,九山八海和四洲。’九山是须弥山、持双山、持轴山、担木山、善见山、马耳山、障碍山、持地山、小铁围山,八海是七个香水海和一个大咸水海。须弥山与持双山之间乃至障碍山与持地山之间,当中都有一重香水海,八山之间,共七香水海。最后持地山与小铁围山之间,有一重大咸水海。此海中有东西南北四洲,盲龟在咸水海,百年一出头,要碰入这飘流不停的浮木之孔。《四教仪》说:‘在因之时,行五常五戒,中品十善,感人道身。’四洲中北洲无贵贱,余三洲有轮王、粟散王、百僚、台奴、竖子、仆隶、姬妾之分。皆由五戒十善之因,有上中下不同,故感果为人有贵贱不等。我们现在已得人身,又闻佛法,就要依教奉行,依戒定慧种种法门降伏其心。如照律下修行,则一天到晚,持《毗尼日用》五十三咒,‘佛制比丘,食存五观,散心杂话,信施难消。’大众闻磬声各正念。维那在斋堂念了供养咒之后,呼此偈。比丘吃饭时要存五观: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一钵之饭,作夫汗流);二、忖已德行,全缺应供(缺则不易,全乃可受);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离此三过,贪嗔痴也);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饥渴病故,须食为药);五、为成道业,应受此食(不食成病,道业何从)。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清。要常存惭愧心,莫失正念,闻声悟道,见色明心,不要心外见鬼。各存正念者,一声磬念一声佛也,不说人我是非,散心杂话。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若不自了道,披毛戴角还。修因感果如种田,水养禾苗,如智水润心田。能念念在道,则处处都是道场。善用心者,心田不长无明草,处处常开智慧花。既然人身已得,佛法已闻,就要努力修行,勿空过日。
四月二十六日开示
凡在三界之内,都要六道轮回,六道之中,分三善道,三恶道。天、人、阿修罗,是三善道;畜生、饿鬼、地狱,是三恶道。六道之中,每一道都有千品万类,贵贱尊卑各各不同。故经云:‘譬如诸天,共器饮食,随其福德,饭色有异,上者见白,中者见黄,下者见赤。’欲界诸天有淫欲,四天王天与人间同,忉利天淫事与人间略异,只过风不流秽,夜摩天则执手成淫,兜率天但对笑为淫,化乐天以相视为淫,他化天以暂视为淫。《楞严经》说:‘如是六天,形虽出动,心迹尚交,自此已还,名为欲界。’色界已无淫欲,还有色身。《楞严经》说:‘是十八天,独行无交,未尽形累,自此已还,名为色界,但无粗色,非无细色。’《净名疏》云:‘若不了义教,明无色界无色;若了义教,明无色界有色。’《涅槃》云:‘无色界色,非声闻缘觉所知。’《楞严经》云:‘是四空天,身心灭尽,定性现前,无业果色。从此逮终,名无色界。’三界轮回淫为本,六道往返爱为基。可见有淫就有生死,断淫就断生死了。三界六道,身量寿命,长短不同。非非想处天,寿长八万大劫,还是免不了生死轮回。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我们打算出火宅,就要好好地修行。
四月二十七日开示
有一件事要嘱咐各位的,近日各处来信问本寺是否传戒。大家知道的,我在这里是住茅蓬,各位有缘,所以共住在一块。现在要回应政府号召,自给自食,若人多了,一时生产不及,粮食就买不到。各位向外通信,切不要说这里传戒,因为这里不能多住人。本寺的新戒曾要求我说戒,我看时节因缘,或在这里说方便戒是可以的,但不能招集诸方新戒,若人过多,食住都成问题。现在农事忙到了不得,幸而秧已插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忙的。天天要吃,若不预为计划,就没有得吃,老鼠都有隔年粮,我们也要有打算。时光迅速,又快到夏至了,夏至后日渐短,夜渐长,阳气收了。人身造化和天地一般,身心动静,行住坐卧,要顺时调护,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勿被动转,静勿被静转。定是体,慧是用,真是静,俗是动,二谛圆融,与天地之气一般。修行办道,无非调停动静而已,动静如法,随心所安,动静不如法,被境所迁。欢乐苦日短,忧愁叹日长,时光长短,唯心所造,一切苦乐,随境所迁。昔日有一禅和子在鼓山挂单,有一生癞病僧,别人看见都讨厌他,这禅和子年纪才二十多岁,很慈悲细心招呼病僧。病僧好了,与禅和子一同起单,病僧曰:‘我多谢你的照顾,病才医好,否则我早就死了,你和我一齐到我小庙去住住吧。’禅和子说:‘我先朝五台,将来再到你小庙去。’禅和子朝完五台,回到鼓山,访那病僧,那病僧就在一金丝明亮的寺门边迎接他说:‘等你很久了,这么迟到。’便倒一杯开水他喝。禅和子说:‘路上未吃饭呢。’病僧说:‘请稍等一下,饭就送来。’病僧便去牵牛、犁田、播种、拔秧,插秧、薄草、割稻子、碾米、作饭,不知怎样搞的,顷刻间饭就弄好了。饭吃完之后,禅和子想告假去,病僧请留一宿。迨天明下山,则江山依旧,人事全非,已改朝换代过了很多年了。我们苦恼交煎,日子非常难过,他上山住一日夜,吃一顿饭下山,就改了朝代,过了很多年月。罗浮山沙门慧常,因采茶入山洞,见金字榜罗汉圣寺,居中三日而出,乃在茅山,人间五年矣。你看时间长短是不是唯心所造呢!只要你能定慧圆融,二谛融通,深入三味,一念无生,则见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行住坐卧,不要心外见法,每天不被境转,任你暑去寒来,与我不相干。如如不动,念念无生,这就不被境转,修行就不错过时光了。
四月二十八日开示
同参道友们来问话,不要客气,直道些好。本来诸方丛林问话的规矩,要恭恭敬敬,搭衣持具顶礼后,问讯长跪,才请开示的。这里是茅蓬境界,不讲究这些。什么道理呢?我现在一天到晚在烦恼中过日,你们多礼,我就更麻烦了,随便随时,哪里都可以问。可以说禅和子在巷里牵牛,直来直去。譬如说点灯,用的是香油,就说是香油,是洋油就是洋油:你用功是念佛就谈念佛,是参禅就谈参禅;有哪样便说哪样,洒洒脱脱的好。若说我样样都不晓得,请你慈悲开示,这就是虚伪了。如德山隔江招手,他也知你的长短。本来法法都是了生死的,参禅、念佛、看经、礼拜,种种法门,对机而说,你是什么机,对你说什么法。‘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如中药分君臣佐使,配合妥当,吃了出一身大汗,病就好了,病好了,药就不要了。古人说:‘但尽凡心,别无圣解。’凡夫心尽,当下是佛,不用向外驰求,向外驰求,即是外道,心外一无所得,自心是佛。凡夫心,就是执著心,生气,生欢喜,毁誉动心,贪色、贪财、穿好、吃好,偷懒、打无明、不上殿等等习气毛病,甚至想成佛,都是凡夫心。若能凡圣双忘,一切处如如不动,不向外求,则见自心是佛。辞亲割爱,以参禅念佛等法门除此等凡心,以毒攻毒,病去药除。同参们请开示,常说妄想多,这不要紧,不参禅、不念佛,你还不知有妄想,因为用功回光返照,就知道有妄想。识得妄,你不要理会他,如如不动。若生心动念,就见鬼了。日久功深,水滴石穿,口诵心惟,自然归一。参禅可以悟道,念佛忘了我也能悟道。一念不生,直下承当,这里正好用功,希望各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四月二十九日开示
讲起办道,诸佛菩萨只叫除习气,有习气就是众生,无习气就是圣贤。圣贤的妙用,识得则烦恼是菩提,识不得则菩提成烦恼。烦恼与菩提,如反掌覆掌。这些话说是容易,行就为难。所以鸟窠禅师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八个字,‘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虚云惭愧万分,习气深了,不能回头,不能放下,到这里住茅蓬,本想楖粟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的。常住的事不要我理,理了就是多管闲事。从前当过两天家,习气难除,至今放不下,事情看不过去的偏爱讲。当家说过,今早不出坡,我还叫出坡,有人说我这就是封建,是多管。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多。当家说大众太辛苦了,休息一下是对的,但国家号召我们努力生产,我们借了政府几万斤米,怎能不回应号召努力生产呢?虽然要大家吃苦,这是有理由的。我要开腔多嘴,是怕下半年买不到米。因为我们每人每日买米一斤半,现在木匠买米已节约减了三两,我看我们也快要减的。米少了又不增产就不够食。若今天休息,明天是初一又休息,后天若下雨,那就一连休息三天不出坡,岂不误了生产?有此原因,你们说我封建就封建,但我封建中有不封建,专制中有不专制,和有强权无公理的不同。现在春雨土松,若不趁此时候多辛苦一点,请问下半年吃什么呢?虽说辛苦,但我们比山下的老百姓已经好得多了,他们这几天帮我们插秧才有大米吃,每天光头淋雨,还不敢躲懒,一懒又怕我们不用他。所以这么苦,他们还要干,我们没他们这么苦,何以还说苦呢!
端午节开示
今天端午节,本是世俗的节日,佛门不在这里执著。虚云以前也随顺世情,住近城市也有人送粽子。常住也随俗过节,现在云居山没人送粽子来。粽子本来是给鬼吃的,我们何必要包粽子,包粽子费工夫,所以只煮糯米饭应节算了。人生世上,总宜流芳千古,切勿遗臭万年。国家所重的是忠义节烈,佛门弟子,一念无生,认识本来面目,谁管他吉凶祸福。但未见无生的,就逃不出吉凶祸福,这几天闹水灾,去年闹水灾也在这几天,今年水灾怕比去年更坏。我放不下,跑出山口看看,只见山下一片汪洋大海,田里青苗比去年损失更多,人民粮食不知如何,我们买粮也成问题,而且买粮的钱也没有,所以要大家刻苦度过难关。这次没有米卖,幸蒙政府照顾,买到谷子,以前买米每人一斤半,现已减了四两,只能二十两米。以谷折米,要打七折八折,一百斤谷子,作七十斤米,要多买也不行。买谷比买米吃亏,买麦面一担二十几元,一担面粉等于两担米钱,更花得多了,但不买又不行。所以要和大家商量节约省吃,从此不吃干饭,只吃稀饭,买谷怕买不到,自己种的又未长成,先收些洋芋掺在粥内吃,洋芋每斤一角二分,价比米贵。好在洋芋是自己种的,不花本钱,拿它顶米度过难关,我们要得过且过。
五月十五日开示
丛林布萨,一个月内黑月白月两回,《梵网经》、《四分戒本》,每月本来都要诵两次,今只半月诵《梵网经》,半月诵《四分戒本》,已省略了。梵语布萨,华言净住、善宿,又曰长养。谓每月集众说戒经,使比丘住于净戒中,能长养善法也。佛观一切众生苦恼轮回,背觉和尘,习气除不了,故方便制戒,使众生断除习气,背尘合觉。律所说的戒律,梵语称毗奈那,华言曰灭,或曰律,新译曰调伏。戒律灭诸过非,故曰灭;如世间之律法断决轻重之罪者,故云律;调和身语意之作业,制伏诸恶行,故云调伏,戒律条文多少,怕你忘记,所以每月都要诵二次。菩萨戒是体,比丘戒是用,内外一如,则身心自在。诵戒不是过口文章,要说到行到。讲到持戒也实在为难,稍一仿佛就犯了戒。持戒这事,如头上顶一碗油似的,稍一不慎,油便漏落,戒就犯了。半月诵戒,诵完要记得,口诵心惟,遇境逢缘,就不犯戒,不起十恶,佛制半月诵戒之意在此。初发心的格外要慎重,很多人年老还靠不住,果能一生直到进化身窑,那时都不犯律仪,才算是个清静比丘。戒律虽有大小性遮之分,皆要丝毫不犯,持戒清净如满月,实不容易,不可不小心。未曾受戒的,别人诵戒不能往听,只能诵戒前在斋堂听和尚嘱咐,不要忘记出家根本。论到出家,表相不难,不比过去要剃发,现在很多俗人都是光头的,出家只穿上大领衣就名僧人,但谁是真的僧人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务望各自精进。
五月十六日开示
昨夜说的黑月白月诵两重戒法,这是世尊金口所宣。佛将涅槃时,阿难尊者问佛,未来比丘以何为师?佛曰:‘汝等比丘,于我灭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若我住世,无异此也。’波罗提木叉,华言别解脱,谓身口七非、五篇等戒,不犯则能解脱。以波罗提木叉为师,即以戒为师也。戒条既多,怕会忘记,故黑月白月都要诵戒,以便记持不犯。曾受某戒,许诵某戒,听某戒;未曾受过的戒,不许诵,不许听。未受而诵而听就不合法,故诵戒法师在诵菩萨戒前问曰:‘未受菩萨戒者出否?’维那答曰:‘此中无有未受菩萨戒者。’诵比丘戒也要这样问。佛门弟子共有七众:一、比丘;二、比丘尼,这是男女之受具足戒者;三、式义摩那,此云学戒女,习学六法故;四、沙弥,五、沙弥尼,这是男女之受十戒者;六、优婆塞;七、优婆夷,此是男女之受五戒者。沙弥不许听诵比丘戒,怕沙弥见比丘犯戒而生我慢贡高,轻视比丘,故诵戒之前,沙弥进斋堂,顶礼长跪,上座抚尺云:‘诸沙弥谛听,人身难得,戒法难闻,时光易度,道业难成,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沙弥答曰:‘依教奉行。’上座又说:‘既能依教奉行,作礼而退。’沙弥一拜起,问讯出堂。沙弥出堂之后,才开始诵戒。受了佛戒,当下即得清净戒体,即得解脱,即入佛位,位同大觉,是真佛子。受佛戒,是难得希有之事,所以受戒后,要谨慎护戒,宁可有戒而死,不可无戒而生。《僧祇律》云:‘波罗脂国有二比丘共伴来诣舍卫,问讯世尊,中路口渴无水,前到一井,一比丘汲水便饮,一比丘看水见虫不饮。饮水比丘问言,汝何不饮?答言:世尊制戒,不得饮虫水故。彼复劝言:长老但饮,勿自渴死,不得见佛。答曰:我宁伤身,不毁佛戒。遂便渴死,即生忉利天上,天身具足,是夜先到佛所,礼足闻法,得法眼净。饮水比丘,后日乃到佛所,佛知而故问:汝从何来,为有伴否?彼即以上事答。佛言:痴人!汝不见我,谓得见我;彼死比丘已先见我。若比丘,放逸懈怠,不摄诸根,虽共我一处,彼离我远;彼虽见我,我不见彼。若有比丘,于海彼岸,能不放逸,精进不懈,敛摄诸根,虽去我远,我常见彼,彼常近我。’和这位持戒比丘比较一下,我们是一天到晚乌烟瘴气,和猪八戒一般,哪里像佛的弟子呢?佛制比丘喝水,要用滤水囊,把水滤过才喝。中国现在谁用滤水囊呢?佛又方便,喝水时只许用肉眼观水,不许用天眼观水,因为用天眼观,则水中虫多,皆喝不得,勉强喝了又犯戒故也。所以不管你看见水有虫无虫,照《毗尼日用》规定,凡饮水都要持偈念咒。偈曰:‘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咒曰:‘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时光易度者,一日十二时辰,昼六时,夜六时,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四刻,一刻十五分钟,一分六十秒,时间是刹那刹那的过,刹那刹那的催人老,你们沙弥,自出娘胎至今,转眼就二三十岁,你看时光是不是易过。道业难成,初出家的道心都好,日子久了,就懈怠起来。所以说:‘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二年,佛在西天;出家三年,问佛要钱!’既道心不长,道业就难成了,露水般的道心,怎能了生死呢!所以最后就嘱咐你们说:‘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勤者精进不后退,如孔子所说,学而时习之,不分昼夜,行住坐卧,朝于斯,夕于斯,磨练身心,清净三业。经者,径也,即了生脱死之路径;律者,戒律,即五戒、十戒、比丘、菩萨等戒也;论者,佛大弟子发扬经律之妙义的著作。汝等沙弥,既发心为道,就要勤学经律论,勿空过日。
五月十七日开示
昔日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州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也那!’州于言下悟理。我们说古人的空话,说平常心,人人都有,但怎能见得他是道呢?只要识得平常心,则一切处都是道;不识这平常心,就颠颠倒倒了。何故呢?我们不能回光返照,向外驰求,背觉合尘,朝朝暮暮,随境迁流,背道而驰,摸不著自己的脸孔。怎样叫平常心呢?平常就是长远,一年到头,一生到死,常常如此,就是平常。譬如世人招待熟客,只用平常茶饭,没有摆布安排,这样的招待,可以长远,就是平常;如有贵客到了,弄几碗好菜,这就是不平常的,只能招待十天八天,家无常礼,故不平常的招待,是不能长久的。修心人能心无造作,无安排,无改变,无花言巧语等,这就是平常心,就是道,也就是直心是道场的意思。六祖谓智隍禅师曰:‘汝但心如虚空,不著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这些话,也是说的平常心,与这些话不相应的,是在鬼窟里作活计,就不平常了。昨夜说戒律,初发心的初生信心,归依三宝,求受五戒;再进步的,知人生是苦,而舍俗出家,入山修道,知比丘尊贵,而受具足戒;又发大心,而受菩萨戒。在戒堂听引礼师苦口叮咛,说到‘寒心而生惭愧’,那时怕六道受苦而发道心,闻法泪下。问某戒能持否?都答曰能持,但受戒完了,过些时候,老毛病复发,就退道心,就不平常,反以贪嗔痴为平常了。明道的人,动静无心,善恶无念。性空即无心,无心即道。初出家人,不知佛法如何,规矩如何,修行如何。须知欲了生死,先要循规蹈矩。如孔子之制礼作乐,亦无非教人规矩,与佛戒律无异。执身即除习气,身得自由,则心有依处。古人有行住坐卧四威仪偈曰:‘举佛音声慢水流,诵经行道雁行游,合掌当胸如捧水,立身项上似安油,瞻前顾后轻移步,左右回视半展眸,威仪动静常如此,不在空门做比丘。’以冰清玉洁的声音,称念诸佛圣号,这是念佛法门。进一步问念佛是谁,就是参禅了。若不回光返照,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随想迁流,这样念佛就无用。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观照,声音不缓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听,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萨婆若海。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只此一声佛号就能度无量众生。诵经或照经文直诵,或背诵,或跪诵,或端坐而诵,或默念皆可。随文观想,看经中说得什么道理。行道即经行,一步一步不乱,不东歪西倒,如空中雁行有秩序。一个跟一个,不紧不疏的行。一切处都是用功。合掌两手不空心,十指紧密,不偏不倒,如捧水一般,若一偏侧,水就倾泻了。站如松,两脚八字,前宽八寸,后宽二寸。身直,头不偏不倚,后颈靠衣领,如顶一碗油在头上一般,不正则油泻了。行如风,要照顾前后,轻轻移步,鞋不拖地;行楼上,楼板不要响;生草不踏,爱护生物。开眼看东西,只展半眼,所看不过三五七尺远。行住坐卧,能具威仪,使人一望生敬。若不先自检责,何以化导群机?既自治之行可观,则摄化之门不坠。有道无道,举止如何,别人一看便知。心能平常则始终不变,经历风波险阻,此心如如不动。如憨山老人者,就是我们的模范。他老人家生于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十二岁请于母出家,礼南京报恩西林和尚为师,受具戒于无极和尚。二十岁西林和尚寂后,房门大小事,众皆听憨山决之。后从云谷大师在天界坐禅,二十八岁游五台,见憨山甚佳,因以为号。二十九岁阅《肇论》,悟不迁义。妙峰谓之曰:‘且喜有住山本钱矣!’三十岁发悟,说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翻身触破太虚空,万象森罗从起灭。’自披剃至七十一岁冬,游双径,上堂说法,启口数千言,不吃一字。侍前传录,疲于奔命,日不暇给。其详细史实,具载《年谱》中。他老人家一生历史,数十年中,环境千变万化,千辛万苦而道心始终不变,这就是平常心,长远心,就是我们的模范。他遣戌雷阳时,作《军中吟》云:‘缁衣脱却换戎装,始信随缘是道场,纵使炎天如烈火,难消冰雪冷心肠。’把自己坚固不变的心都吐露出来。佛法到今日更衰微,起过不少风波。解放前,全国僧尼还有八十万,去年只余七万多,还俗的十占其九,这就是无长远心,无坚固心,烈火一烧,就站不住脚。若是真佛弟子,就要立志,具铁石心肠,先学威仪,循规蹈矩。不怕人说你脑筋不醒,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诫。由于多劫种下善根,此生才得入佛门,就要努力求道去习气,不入名利场,不当国王差,把心中的习气,一点一点的除去,即是大修行人,得入理体,坚固心历久不变,平常心动静一如。
五月十八日开示
《禅门日诵》上载有憨山大师《费闲歌》十首,讲十件难事。这十件事办不到,就是空费力,就是闲无用,故曰《费闲歌》。若把这十事做到,就了生死。十件难事是:体道难,守规难,遇师难,出尘难,实心难,悟道难,守关难,信心难,敬心难,解经难。我与古人一比,自知惭愧,不敢多舂壳子。别人把我当古董看待,以为我有道德,我不敢多说话,别人认为我装憨,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非我客气。古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内心的惭愧谁能知道呢?我骗佛饭吃,比你们多几年,你们不相信苦恼业障,我的苦恼又说不出,现在只吃空饭,讲话也讲不好,讲的又不是自己的,只是前人的典章,或诸方的口水,都是眼见耳闻的,自己肚里一点也没有。古圣前贤,千佛万佛,传一心印,不说一语,佛祖相传,无非如此。古人说得到行得到,别人不知我的苦恼,还以为了不得,明眼人会说我,你何不自己讲讲自己。前天杭州某人来一封隐名信指责我说:‘抑其有以宗匠自命者,咸多墨守偏空,纵有满腹知解,对本分上一点不能相应。阿附权贵,广收门徒,虽名喧一时,亦不足重。……故有秘戒不许滥传于不道不明不圣不贤之人,若遇其人而不传,则必受其殃;若传非其人,亦受其殃。未审大师遇有应传而不传,不应传而传者之事否?(按传者传法也)……一、和尚蓄须,沙门败类,开千古破戒之风,留后人讥讽之玷;二、云门事变,不明事机,徒以宿业果报而自慰,造成三僧失踪,一僧身亡。有此二事,足以证明大师功过深浅矣。孔子说,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这封信指责我,就是我的善知识。我很感谢他,可惜他的信不署名,又没有回信地址。他说:‘盖以大师之神明,当可知也,倘有缘分,请一回示为祷。’因此,我写信到杭州托心文法师打听这封信是谁写的,想和他通个信。他说我以宗匠自命,又说就学人所知者,其能行解相应作法门之龙象,不愧为人天眼目者,舍大师其谁能当之等语。他最初责我以宗匠自命,我何尝敢以宗匠自命;继又赞叹我舍大师其谁能当之,这些话我实不敢当。问我传法之事,我自己应不应得法也不知,哪里敢说传不传呢?谈到和尚蓄须这件事,旁人对我是不清楚的,我初出家时,误学头陀留须发带金箍。那时不明教理,早就错了,后来被善知识一骂就剃了,以后每年剃一次头,每逢除夕洗一次脚,平生不洗澡,既然一年才剃一次头,平常不剃头,就不剃胡子,我不是有意养胡子的。照佛制度,应该剃除须发,中土风俗,以须眉男子为大丈夫相,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中土祖师亦有顺俗留胡子的。说到云门事变,责我不明事机,这事亦与我无干,谁失踪,谁身亡,我也不知,古来酬还夙业果报而罹难的祖师很多。以上的话,由于我放不下而说的,平常会说古人的话来劝人,遇到境界,自己就打不开,真所谓能信不行空费力,空空论说也徒然。我长年害病,无力行持,不能如古人那样要死就死,要活就活,来去自由。初发心同参们,不要提我的虚名,不要听我的空话,要各人自己努力。自不努力,向外求人,都靠不住的。行持不限出家在家,都是一样。讲个典章你们听,云南有一位秤锤祖师,明朝人,姓蔡,住昆明小东门外。父母去世,遗下财产田园,生活过得很好,勤俭劳动,自种菜蔬出卖作零用。妻年轻貌美,好吃懒做,和野汉子私通,蔡虽明知此事也不说她,日子久了,她更胆大,天天和野汉子私通,毫无顾忌了。有一天,蔡很早就出门卖菜,预计野汉尚未离家,就买好酒肉带回家,这时野汉尚未离去,只好躲在床下。蔡入厨弄饭菜,妻觉得不好意思,就去洗脸并帮丈夫弄菜。饭菜弄好了,蔡叫她摆碗筷,她摆了两套碗筷,蔡叫她摆三套:‘我今天请客。’她摆好了,蔡叫她请客出来喝酒。她说:‘客在哪里?’蔡曰:‘在房里。’她说:‘你不要说鬼话,房里哪里有客?’蔡说:‘不要紧,不要害怕,你请他出来好了,若不出来,我就给他一刀。’妻不得已,就叫野汉子出来。蔡请野汉子上座,向他敬酒,野汉子以为有毒不敢喝,蔡先喝了再请他喝,野汉子才放心。酒菜吃饱了,蔡向野汉子叩头三拜,说,今天好姻缘,我妻年轻,无人招呼,得你照顾很好,我的家财和我的妻都交给你,请收下吧。妻和野汉子都不肯,蔡持刀说,你们不答应,我就要你们的命,二人没法,只好答应下来。蔡于是只身空手出门,往长松山西林庵出家,一面修行,一面种菜,后来用功有了见地。再说野汉子财色双收以后,好吃懒做,老婆天天挨打挨骂,吃不消,她悔恨了,跑到西林庵请蔡回家,想重寻旧好,蔡不理她。后来野汉子把家财吃光了,弄到她讨饭无路,她想起蔡的恩情,想报答他。蔡平常好吃昆阳的金丝鲤鱼,她弄好一盘金丝鲤鱼,送到西林庵给蔡吃。蔡收下说:‘我领了你的情了,这些鱼我拿去放生!’妻曰:‘鱼已煮熟了,不能放生。’蔡即将鱼放在水里,鱼都活了,直到现在,昆明黑龙潭古迹,还有这种鱼。蔡是俗人,对妻财子禄能放得下,所以修道能成功。奉劝各位,都把万缘放下,努力修行,期成圣果吧!
五月二十日开示
佛所说法,千经万论,总是要众生明自己的心。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众生无量劫来,被物所转,都是心外见法,不知自性。本来无一物,万法了不可得,妄执心外有法,成邪知邪见。既然说识得心无寸土,那就算了,何必还说许多名堂,什么三归五戒,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等等,说这多法门,无非对治众生的心而已。众生习气毛病,有八万四千烦恼,所以佛就有八万四千法门来对治。这是佛的善巧方便,你有什么病,就给什么药,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众生无量劫来,被无明烦恼污染了真心,妄认四大为自身相,不知此身毕竟无体,和合为相,实同幻化。今欲返本还原,要先调身,断除习气,把粗心变为细心。从有为到无为,在自性清净身上用功。行住坐卧,一天到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心谨慎,断除习气。胆要大,心要细,胆大包身,不被境转,心细则气细,否则粗心浮气。这种情形可以自己检查,一般人在劳苦奔波忙忙碌碌时,就气喘息粗,有定力功夫的人,再忙也不喘气,一天到晚,总是心平气和的。一心不乱就是定。妄无本体,有定就无妄,就能复本心源。功夫从外头做起,先讲威仪教相,行住坐卧都有威仪。不要说忙得要死,还讲什么威仪。既然作如来之弟子,先圣之宗亲,出入于金门之下,行藏于宝殿之中,就要做到任他波涛浪起,振锡杖以腾空,假使十大魔军,闻名而归正道,怎能因为忙了就不讲威仪呢?昔日浮山远录公谓其首座曰:‘所以治心,须求妙悟。悟则神和气静,容敬色庄,妄想情虑,皆融为真心矣。’‘以此治心,心自灵妙,然后导物,孰不从化?’所以有眼的人,看你一举一动,威仪怎样,就知你有道无道。佛在世时,舍利弗初为婆罗门,路逢马胜比丘,见他威仪很好,心生恭敬,从之问法。马胜比丘说:‘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舍利弗闻偈得法眼净,归与亲友目连宣说偈言,亦得法眼净,即时各将弟于一百,往诣竹园求愿出家。佛呼善来比丘,须发自落,袈裟被身,即成沙门。你看马胜比丘行路威仪好,便成如是功德。这就是以威仪导物,孰不从化的例子。初发心的同参们,要向古人习学,一心观照自己,行住坐卧,二六时中,一切无心,不被物转。若不如此,不守本分,随妄流转,何异俗人?虽说出家办道,都是空话,各人留心。
五月二十一日开示
《楞严经》上佛说:‘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我们和佛就如此不同。《楞严》一经,由阿难发起,作我们的模范。全经著重说淫字,由这淫字,说出很多文章来。最初由阿难示现,因乞食次,经历淫室,遭大幻术摩登伽女,以娑毗迦罗先梵天咒,摄入淫席。淫躬抚摩,将毁戒体,如来知彼淫术所加,斋毕旋归,王及大臣,长者居士,俱来随佛,愿闻法要。于时世尊,顶放百宝无畏光明,光中出千叶宝莲,有佛化身结跏趺坐,宣说神咒,敕文殊师利,将咒往护,恶咒消灭,提奖阿难及摩登伽,归来佛所。阿难见佛,顶礼悲泣,恨无始来,一向多闻,未全道力,殷勤启请,十方如来,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佛应阿难之请,就说出一部《楞严经》来。阿难遇摩登伽女,并非做不得主,这是菩萨变化示现世间,非爱为本,但以慈悲,令彼舍爱,假诸贪欲,而入生死。《圆觉经》说:‘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所以说:‘三界轮回淫为本,六道往还爱为基。’世人有在家,有出家,有为道,有不为道,凡自性不明的,都在五欲中滚来滚去。五欲就是财、色、名、食、睡。由此五欲,生出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七情又捆五欲,因此生死不了。如经所说:‘南阎浮提众生,以财为命。’人的投生,起首由于淫欲,及至出生后,就以财为主。广慧和尚劝人疏于财利,谓‘一切罪业,皆因财宝所生’,所以五欲第一个字就是财。人有了钱财,才有衣食住,才想女色娶妻妾,人若无财,什么事都办不成,可见财的厉害了。世人总以有财为乐,无财为苦,无财想有财,少财想多财,有了白银,又想黄金,不会知足的。既为自己打算,又为子孙打算,一生辛苦都为钱忙。不知有钱难买子孙贤,无常一到,分文都带不去,极少能把钱财看穿的。从前有三个乞丐,一人手上拿一条蛇,一人手上拿一个莲华落,一人手上拿一个粪袋,同时行路,看见地上一文钱,头一个乞丐看见就拾起这文钱,第二个说:‘我先看见的,这文钱应该归我。’第三个也说:‘我先看见的,这文钱应该归我。’三个乞丐就为这一文钱,在路上打起来。衙门差人经过,看见他们打得凶,恐怕打出人命,就把三人带进衙门见官,判断是非。官坐堂上,问明原由,便说道:‘这一文钱作不得什么用,不要争了。’三人都说:‘我穷到一文钱都没有,对此一文怎能不争。’官说:‘你们各自说出穷的情形,待我看哪个最穷,就判这文钱归哪个。’第一个说:‘我最穷了,屋漏见青天,衣破无线联,枕的是土砖,盖的是草垫。’第二个说:‘我比他更穷,青天是我屋,衣裳无半幅,枕的是拳头,盖的是筋骨。’第三个说:‘他们都不如我这样穷,我一饿数十天,一睡大半年,死得不闭眼,只为这文钱。’官听了大笑。这出戏是讥贪官污吏的,世尊说法,讲钱迷人的多得无比,出家也很多被钱迷的。从前是钱,现在是纸,更累死了,离了它就不能过日。你要生产就要有工具,没有钱买不到工具,就种不出东西,我们整天忙,是不是也为这文钱呢?世人衣食足了之后,又贪色,这个色字不知害了多少人,古来帝王由于贪色而致亡国的也不少。昔夏桀伐有施,得妹喜为妻,由此荒淫无道,为商汤所灭。商朝的纣王爱妲己,嗜酒好色,暴虐无道,周武王伐之,兵败自焚死。古时没有电话电报,边防告警,则举烽燧。其方法是作高土台,台上作桔皋皋,桔皋头上有笼,中置薪草,有寇即举火燃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烟,曰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此台烽燧既作,邻台即相继递举,以告戍守之兵。周幽王宠褒姒,不好笑。王百计悦之,仍不笑,王乃举烽火以征诸侯,诸侯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后西夷犬戎入寇,王举火征兵,诸侯不至,犬戎遂弑王于俪山之下,并执褒姒以去。这事叫烽火戏诸侯,贪色之祸,无量无边,说不完了。利和名是相连的,名有好有坏,或是流芳百世,或是遗臭万年。三皇五帝是圣君贤王的典型,禹受治水之命,八年于外劳心焦思,三过家门而不敢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遂竟全功,乃定九州之贡赋,立五服之制,四夷宾服。汤王出,见罗者方祝曰:‘从天下者,从地出者,四方来者,皆入吾罗。’汤曰:‘嘻,尽之矣!’乃命解其三面,留其一面,而告之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这就是圣君贤王流芳百世的德泽。王莽、曹操、秦桧等就遗臭万年。诸佛菩萨,诸大祖师,有真道德,虽不求名而名留千古,善星比丘,宝莲香比丘尼,生堕地狱,罪业深重,自然遗臭万年。这个名真害人,说你好,有道德,难行能行,就欢喜,就是好名;被骂就不高兴,也是为名。说好不好,总被名转。眼前枪易躲,背后箭难防。从前禅堂午后吃了点心粥,有礼佛的,有到监值察开茶话会的,说你的功夫用得好,就生欢喜,说不好,脸就放下来了。讲小座也是一样,说你好就欢喜,说你不好就不愿意,也是被名转。食也有利有害,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古人一心在道,野菜充饥,心定菜根香。如潭州龙山和尚那样‘一池荷叶衣无数,满地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屋入深居。’世人贪食,专在酸甜苦辣咸淡甘辛里打滚,各求珍馐美味,肆意伤生害命以资口腹。也有吃素的人,弄斋菜还叫荤菜名,什么捆鸡、油肉丸等等名目,这是习气不忘,杀心还在,虽不是真吃荤也犯了戒了。睡觉更了不得了,贪睡的人更多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天二十四小时,白天做事,夜里睡觉,平均一年睡了一百八十天。可见睡觉这事,浪费不少光阴,真是害死人。真修行人爱惜光阴,依《佛遗教经》说:‘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故有睡用圆枕及不倒单等法克服睡魔的。不发道心,不知惭愧,好吃懒做的人,特别贪睡。左边睡醒了又右边睡,而且日以继夜的睡,看经听法,坐香念佛都睡,把大好光阴全都浪费了,究竟出家所为何事呢?古德云:‘闻钟卧不起,护法善神嗔。现世灭福慧,死后堕蛇身。’沩山老人云:‘如斯之见,盖为初心情情,饕餮因循,荏苒人间,遂成疏野。’又说:‘感伤叹讶,哀哉切心,岂可缄言,递相警策。’希望有心求道,愿出生死的人,切勿再被五欲七情所转,努力勤修,莫空过日。
五月二十三日开示
世上军令严肃,令行如山倒,谁也不能违它。佛所说法,亦如军令一般,为佛弟子,只有依教奉行,决不能丝毫违犯。前几天说的布萨时上座对沙弥说:‘汝等各净身口意,勤学经律论,谨慎莫放逸。’既已出家,就要痛念生死,如救头燃,怎敢放逸呢?勤学经律论三藏圣教,寻求了生脱死的途径和方法。经、律、论名为三藏者,因此三者皆包藏文义也。经说定学,律说戒学,论说慧学,故三藏亦即三学。梵语素旦缆藏,或曰修多罗藏,译曰綖,谓佛之言说,能贯穿诸法,如綖之贯花鬘也。又译曰经,经者具常、法二义,且经之持纬,恰具綖义。梵语毗奈耶那藏,或曰毗尼藏,译曰灭,谓灭三业过非也。梵语阿毗达摩藏,旧作阿毗昙藏,译曰对法,以对观真理之胜智而名;又译无比法,谓胜智无比也;别名优婆提舍,译曰论,论诸法之性相而生胜智,故别名为论。既受三坛大戒者,便是大丈夫和菩萨,又发了菩提心,就要做大丈夫和菩萨的事。梵语菩提,此译为道,道者是心是理,心之妙理,体同虚空,遍三界十方,包罗万象。发如是菩提心,就是菩萨大丈夫。诸佛慈悲说三乘法,重重指明。就戒律言,佛制比丘,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方许听教参禅,可见学戒守戒是佛弟子最重要的事。《梵网》律有十重四十八轻,犯十重是波罗夷罪,波罗夷此译为弃,或曰退没,或曰不共住,或曰堕不如意处,或曰断头,无余他胜等,是戒律中最严重之罪也。律中有开有遮,小乘与大乘不同。开者许之义,遮者止之义;许作曰开,禁作曰遮。开要看时节因缘,是额外方便,没有因缘是不开的;遮则一遮永遮。小乘与大乘有很多相反的,小乘持即大乘犯,大乘持即小乘犯,其详细条章,可看毗尼止持作持等书。具足戒中,比丘有二百五十戒,比丘尼有三百四十八戒,分为五篇:一曰波罗夷罪,译曰断头,其罪最重,如断头不能复生,不复得为比丘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二曰僧残罪,梵名僧伽婆尸沙,僧者僧伽之略,残为婆尸沙之译,谓比丘犯此戒,殆濒于死,仅有残余之命,因此而向于僧众忏悔此罪,以全残命,故名僧残;此篇比丘有十三戒,比丘尼有十七戒。三曰波逸提罪,译曰堕,谓堕地狱也;此篇比丘有一百二十四戒,比丘尼有二百八戒。四曰提舍尼罪,具云波罗提舍,译曰向彼悔,向他比丘忏悔罪便得灭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五曰突吉罗罪,译曰恶作,其罪轻;此篇比丘有百众学法,另有二不定法,七灭净法,共一百九戒,比丘尼有百众学法,七灭净法,比丘除在三际四威仪中严守二百五十戒成三千威仪外,还要在二六时中遵照《毗尼日用》持诵五十三咒,如是降伏其心,制身不行,又有三聚圆戒之说,每一戒皆具摄律仪戒,摄善法戒,摄众生戒之三聚也。如不杀生一戒即具三聚者,谓离杀生之恶是摄律仪,为长慈悲心是摄善法,为保护众生是摄众生。《楞严经》云:‘若诸比丘,不服东方丝绵绢帛,及是此土靴履裘毳,乳酪醍醐,如是比丘,于是真脱,不酬还宿债,不游三界。’小乘有因缘可吃牛奶,菩萨吃不得,丝绵裘毳等亦然。这是小乘大乘开遮持犯的不同。又比丘不拿银钱,不存一米,不吃隔宿饮食,当天化饭吃不完的不留;菩萨开了拿银钱不犯。酒是五根本戒之遮重戒,大乘小乘不准开;惟大病非酒不治者,白众后可用。戒律开遮因缘微细,要深入研究才能明白。佛门兴衰,由于有戒无戒,犯戒比丘,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所以佛将入灭说《涅槃经),叫末世比丘以戒为师,则佛法久住。佛又说四依法,一、粪扫衣,二、常乞食,三、树下坐,四、腐烂药。此四种法是入道因缘,为上根利器所依止,故名行四依,又名四圣种,此法能入圣道,为圣之种,粪扫衣又名衲衣,凡火烧、牛嚼、鼠咬、死人衣、月水衣,为人所弃与拾粪之秽物同者,比丘拾之,浣洗缝治为衣,曰粪扫衣;又补衲粪扫之衣片而著用之,故曰衲衣。比丘著此粪扫衣,不更用檀越布施之衣,在于离贪著也。乞食,梵云分卫,《十二头陀经》曰:‘食有三种,一受请食,二众僧食,三常乞食。若前二食,起诸漏因缘。所以者何?受请食者,若得请,便言我有福德好人;若不请,则嫌恨彼,或自鄙薄,是贪忧法,则能障道。若僧食者,当随众法,请主事人,料理僧事,心则散乱,妨废行道,有如是恼乱因缘,应受乞食法。’树下坐,不住房屋,日中一食,树下一宿也。腐烂药者,比丘有病不请医,不吃新药,只拾别人所弃之腐烂来吃,病医得好不好,听其自然。今世比丘,谁能守之,一有疾病,中医西医,特效药,滋补品都来了,四依法久无人行了。梵语比丘,此云除馑,又云乞士、破恶、怖魔。比丘为世福田,人若供一饭,闻一法,能除一切饥谨之灾,故曰除馑。云乞士者,上从如来乞法以长慧,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故名乞士。乞法谓乞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等三十六道品之法也。破恶是把身口意所造十恶业破除之,转为十善业也。怖魔谓比丘出家,脱离魔眷,魔震动惊怖也。我们既成了比丘,谁能名符其实为真比丘呢?既出家为了生死,就要依法行持,口而诵,心而惟,朝于斯,夕于斯,不要留恋世上的贪嗔痴爱,不要人我是非,好吃懒做。
五月二十六日开示
孔子《论语》二十篇,第一句说:‘子曰学而时习之。’子者,孔夫子;曰者,说也。孔子教人将学过的东西,时常温习,语默动静,念念不忘;若所学仿佛大意,功夫就不相应,不究竟了。世法佛法都是一样,要学而时习之。佛法是体,世法是用。体是理,是真谛;用是事,是俗谛。要知二谛圆融三昧印的道理,不融通就落于偏枯。如离体表用,是凡夫凡情;离事讲心,是不明心地。真俗二谛,名目很多,真是体,俗是用;戒定慧体用都得,都是一个心地中生出种种名字,若能融会贯通,则条条大路通长安。昔有僧问赵州,如何是道?师曰:‘墙外的!’曰:‘不问这个道。’师曰:‘你问哪个道?’曰:‘大道!’师曰:‘大路通长安!’这里说的是什么话呢?请参究参究。哪个是道,会过来的处处都是佛法、不明白就滞在名相上,一夭到晚劳碌奔波,种田博饭吃,与俗人何异。现在世人多是光头,僧人穿的也是俗服,此外何处与俗人不同呢?古人说:‘心田不长无明草,性地常开智慧花。’这就是通长安的大道,也就是与俗人不同处。耕种的人,田里有草如不拔去,就难望收成;修行人把心田里的无明草薅了,那智慧花就长得好,开得好,只要你不被境转,情不附物,无明草就不长了;智慧花一开,则粗言及细言,总是说无生。古人行到说到,无空话讲,一问一答,答在问处,吐露心机,都是妙用。我们心不在道,故被物转,而无智慧。若能痛念生死,全心在道,不分世出世法,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若一动念,即出鬼被情转了,不分别即不随情转,作得主。古人说:‘你有拄杖子,我与你拄杖子。’这是表法,你妄想多了,就是你有拄杖子,为了除你的妄想,就教你修数息观,不净观,念佛观,念佛看经,礼佛看话头,给你修行的法门,就是与你拄杖子。你如用功到有把握,就落在无事甲里,有成障碍,是要不得的,这就是你无拄杖子,我夺你拄杖子。病好不用药,就是夺拄杖子,不如是则执药成病。太阳老人说:‘莫守寒岩异草青,坐却白云宗不妙’也。参禅念佛,都要时时刻刻口诵心惟,开言吐语,不分别是非,终朝解脱,不烦恼、不生心动念,是有工夫;若无把握而被境转,就苦恼了,用功不得受用,处处波浪滔天。昔佛印禅师入室次,苏东坡适至,师曰:‘此间无坐处。’苏曰:‘暂借佛印四大为座。’师曰:‘山僧有一问,学士道得即请坐,道不得即输玉带!’苏欣然请间。师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居士向什么处坐?’苏遂施带,师答以一衲。苏述偈曰:‘病骨难将玉带围,钝根仍落箭锋机;欲教乞食歌姬院,且与云山旧衲衣。’东坡虽聪明,答不出活,是他脚未踏实地。同参们,如何能脚踏实地呢?只有口诵心惟,朝斯夕斯的干!
六月初二日开示
佛灭度后,法住世间有三阶段: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善见论》云:‘由度女人出家,正法唯有五百岁。由世尊制比丘尼行八敬法,正法还得一千年。问:千年已,正法为都灭那?答:不都灭,于千年中得三达智,复千年中得爱尽罗汉无三达智,复千年中得阿那含,复千年中得斯陀含,复千年中得须陀洹,总得一万年,初五千岁得道,后五千岁学而不得道。于一万岁后,一切经书文字灭尽,但现剃头袈裟法服而已。’沩山老人说:‘所恨同生像季,去圣时遥。’沩山老人在唐朝,去佛已千余年,是像法时期,一切事情变迁,水久虫生,法久成弊。《付法藏经》云:‘阿难比丘,化诸众生,皆令度脱,最后至一竹林中,闻有比丘诵《法句经》偈云:若人生百岁,不见水潦鹤,不如生一日,而得睹见之。阿难闻已,惨然而叹,世间眼灭,何其速哉!烦恼诸恶,如何便起!违反圣数,自生妄想,此非佛语,不可修行。……汝今谛听,我演佛偈:若人生百岁,不解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了解之。尔时比丘,即向其师说阿难语,师告之曰:阿难老朽,智慧衰劣,言多错谬,不可信矣,如今但当如前而诵。阿难后时,闻彼比丘犹诵前偈,……即入三昧,推求圣德,不见有人能回彼意,便作是言:异哉!无常甚大,劫猛散坏,如是无量圣贤,今诸世间,皆悉空旷,常处黑暗,怖畏中行,邪见炽盛,不善增长,诽谤如来,断绝正教,永当沉没,生死大河,开恶趣门,闭人天路,于无量劫,受诸苦恼,我于今日,宜入涅槃。’《楞严经》指出:‘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阿难当知,是十种魔,于末世时,在我法中,出家修道,或附人体,或自现形,皆言已成正遍知觉,赞叹淫欲,破佛律仪,先恶魔师,与魔弟子,淫淫相传,如是邪精,魅其心腑,近则九生,多逾百世,令真修行,总为魔眷,命终之后,必为魔民,失正遍知,堕无间狱。’经中说九生百世者,一生一百年,一世三十年,今去佛世二千余年,就是百世魔王出现之时。佛灭不久,《法句经》偈就有诵为水潦鹤的,时至今日,其讹误更多了。水潦鹤,就是鸳鸯鸟,见之有何意义;解生灭法,能离苦海,故有百岁不解,不如一日能解,所谓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也。末法邪师,各各自谓是善知识,当参学的人,若无试金石,必从邪沦坠。只见境风浩浩,摧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末世求道,真不容易。沩山老人说:‘远行要假良朋,数数清于耳目;住止必须择伴,时时闻于未闻。’故云:‘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亲附善友,如雾露中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孔子亦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好跟他学,不会带坏你,不相干的人,种种习气,臭不可闻,和他接近日久,自己也会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香染香,近臭染臭。善友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故宜亲近。末法行人,如我们者,比魔外的本领也比不上。《楞严经》说:‘色阴尽者,于其身内,拾出蛲蛔,身相宛然,亦无伤毁。于时忽然,十方虚空,成七宝色,或百宝色,同时遍满,不相留碍。忽于半夜,在暗室中,见种种物。’受阴尽者,能反观其面,各有十种禅那现境,叫著五十种阴魔,迷不自识的,则谓言登圣,大妄语成,堕无间狱。老子说的,其中有精;和孔子说的,空空如也,是见到识阴的道理。罗汉五阴俱尽,已出三界;我们色阴未尽,与道相隔得远。我惭愧不过比你们痴长几岁,弄到一个虚名。你们以为我有什么长外,以我为宗,就苦了。我比《楞严》所说的妖魔外道都不如,比祖师更不如。所以每每教你们参学的,要带眼识人,又要有双好耳,听法能辨邪正,然后将所见所闻的,放进一个好肚里,比较他的是非得失,修行就不会走错路,不上伪善知识的当。现正是末法时代,你到哪里访善知识呢?不如熟读一部《楞严经》,修行就有把握,就能保绥哀救,消息邪缘,令其身心,入佛知见,从此成就,不遭歧路。又全经前后所说,著重在一个淫字。如经中说:‘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看《楞严经》若不归宗,跑马看花,就不中用,要读到烂熟,就能以后文消前文,以前文贯后文,前后照应,则全经义理,了然在目,依经作观,自得受用。古来行人,从此经悟道的很多,温州仙岩安禅师,因看‘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当时破句读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于此忽有悟入。后人语师云:‘破句读了也。’师云:‘此是我悟处。’毕生读之不易,人称之曰‘安楞严’。希望同参们,无论老少,常读《楞严》,此经是你随身善知识,时闻世尊说法,就和阿难作同参。
六月初三日开示
古人说:‘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人到年老时,百般痛苦,耳不聪,眼不明,四肢无力,吃不得,睡不得,行不得,这种苦楚,年轻人是不晓得的。我们年轻时和你们一样,看见老来呆,总不愿意,说话他听不到,眼泪水和鼻涕,看见就恶心,怕和老人一块住。现在我老了,才知道老的苦,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我从云门出事后,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久已是一朝卧疾在床,众苦萦缠逼迫。朝夕思忖,前路茫茫,道业未成,生死不了,一口气不来,又要投生。‘万般将不去,惟有业随身。’少年不修晚年就会如此。你我现在都是堂堂僧相,容貌可观,皆是宿植善根,感斯异报,就不要把这善根种子打失了。洞山问僧:‘世间什么物最苦!’僧云:‘地狱最苦!’山云:‘不然,向此衣线下不明大事始是苦!’能明大事,即无地狱因;故地狱未为苦,而不了自心最为苦也。想明大事,就要努力精进,不要悠悠忽忽,兀兀度时。白天应缘,遇事要作得主;白天能作主,梦中才作得主;梦中作得主,以至病中作得主,则临命终时才作得主。这几样作得主,是由平常能强作主宰而来的。能强作主宰,就易悟道了生死。不悟道,生死不能了;悟道不难,总要生死心切,具长远坚固向道之心,至死不退。今生能不退,虽未悟,来生再努力,何有不悟之理?《楞严经》二十五圆通,位位都是经过久远劫来,长期修习才成功的。我们生死心不切,不发长远心,病来知念生死,病好道念就退了。所以《楞严经》说:‘凡夫修行,如隔日疟’,病时有道,病退无道,无明起时如疟,退则好人,故要努力精进,生忏悔心,坚固心,不要今日三明日四,修行要一门深入,以一门为正,诸门为助。各修一门,彼此不互谤,谤法、轻法、慢法都不对。欲想佛法兴,除非僧赞僧,互谤是佛法的衰相。佛子专心向道,痛念生死,衣不足,食不足,睡不足。昔裴休丞相,送子出家,子是翰林,拜沩山佑祖,名法海,训以《警策箴》云:‘衣食难,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细腻。清斋薄粥但寻常,粗布麻衣随分际。别人睡时你休睡,三更宿尽五更初,好向释迦金殿内。’沩山老人要他每天挑水供养大众。有一天,他挑水挑得太累了,心里说,和尚吃水翰林挑,纵然吃了也难消。回来时,沩山老人问他:‘你今天说什么话?’法海答曰:‘没有说什么。’后来沩山老人揭穿他心里的话,并说:‘老僧打一坐,能消万担粮!’所以出家人不管你出生怎样富贵,到了佛门,就要放下一切,专心向道,才算是本色禅和。
六月十六日开示
佛说一大藏经,无非讲因果二字。详细分析起来,就无穷无尽。营事比丘,宁自啖身肉,终不杂用三宝之物作衣钵饮食。我以前化缘,随人欢喜布施,除多补少,颠颠倒倒的用。今在此妄作妄为,建法堂,起茅蓬,修厕所、牛栏等等,所用的钱,从何处来呢?我守法令不敢剥削,不写信号召化缘,做什么功德,除铸铁瓦有人代化过缘也没有化够,他们监工拿去旁的地方用,我也不准,怕遭报应。窑上烧砖,为修大殿用的,如拿去作别处用,也怕招因果。经上说:‘上物下用报应重,下物上用报应轻。’如塑佛像的用作殿宇,作殿宇的用作僧寮,这是上物下用,相反的就是下物上用,上下之分要认真。年轻人修不修放在一边,因果要紧。《云居山志》上载即庵慈觉禅师,蜀人,初出川行脚时,欲上云居,先宿瑶田庄,梦伽蓝安乐公告曰:‘汝昔在此山曾肩一担土,今来只有一粥缘。’次日午后上山,晚粥罢,值旦过寮相诤,闻于寺司,凡新到例遭斥逐,觉心窃疑讶。逾十年,得法于卧龙先禅师,有南康太守张公,亦蜀人,与师亲旧,适云居虚席,请师开法,师欣然应之,以为前梦不验矣。卜次日上山,当晚宿麦洲庄,忽然迁化,塔至今存焉。近为水湮,一石尚存。他这件事迹,留给后人看,证明因果丝毫不错。
六月二十三日开示
办道这一法,说难也难,说易亦易,难与不难是对待法。古人真实用心,一点不为难,因为此事本来现成,有什么难呢?信不及就为难了。若真正为求了生脱死而办道,能把自身看轻,了身如幻,一切事情看得开,不被境转,办道就容易。人没有不想学好,谁也想成圣贤,谁都怕入地狱,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行起来就为难,何以呢?比如世人说好话,恭喜发财,富贵荣华,谁都喜欢;若说你家破人亡等不祥话,谁都不愿意。可见人人都想好,但何以偏向坏处跑呢?这只由放不下罢了。古来各城市都有城隍庙,檐下挂一个大算盘,是要和人算善恶帐的。有一匾额写道:‘你又来了’。两柱有一副对联:‘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又:‘天堂有路,人人不肯去;地狱无门,个个要进来。’凡人常动机谋弄巧妙,吃不得亏,事事都计较合算不合算。恶人谁也不敢接近,怕吃他的苦头,让他忍他散场了。但因果报应,天是不怕恶人的。我们坐禅念佛,本为了生死,由于无明贡高,不能忍辱,不除习气,虽有修行善因,还免不了苦果,生死不了,随业受报,所以说‘你又来了’。本来在地狱受苦已毕时,十殿阎王吩咐过,叫你不要再来,再来没有好事。由于你放不下,所以依旧犯罪,去了又来。世人愚迷,作恶不行善,遂招苦果。出家人是不是想出苦呢?如不想脱苦,何必入空门,入空门则了无一物可得,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天堂地狱。但如不证得四大皆空,五阴非有,就不算得入空门。要入空门,最好多多研读《楞严经》。全经前前后后,所说不离五阴。其中开五阴而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内而身心,外而器界,不出色受想行识五阴。经中说凡说圣,说悟说魔,都是阐明五阴非有,教我们照破五蕴皆空,最后说知有涅槃,不恋三界。指出五阴魔邪,无一不是说五阴,色阴中淫色是生死根本,杀盗淫妄是地狱根本,五阴照空,即脱生死,不复轮回。如何照呢?照是觉照,时时刻刻,依经所说,用智慧观照五阴,照得明明白白的,就见五蕴皆空了。在观照之初,未能全无妄想,这不要紧。古人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若妄念一起,你能觉照,就不随妄转。不能觉照的,坐香怕腿痛,礼佛怕腰酸,躲懒偷安,天堂路不通,自然要进地狱。寒山大士诗云:‘人间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膝胧。似我何由居,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寒者寒冷,冷到夏天冰还未释,日出还雾,我这一片冰心,与君不同;君若似我,就能到寒山中,否则寒山路不通。学道之人,要见五蕴皆空,首先要灰心冷意,纵使炎天如烈火,难消冰雪冷心肠,才能与道相应。昔闾丘胤出牧丹邱,临途之日,乃萦头痛,医莫能治,乃遇一禅师名丰干,言从天台山国清寺来,特此相访,乃命救疾。师乃舒容而笑曰:‘身居四大,病从幻生,若欲除之,应须净水。’时乃持净水上师,师乃噀之,须臾祛殄,乃谓胤曰:‘台州海岛岚毒,到日必须保护。’胤乃问曰:‘未审彼地,当有何贤,堪为师仰?’师曰:‘见之不识,识之不见。若欲见之,不得取相,乃可见之。寒山文殊,遁迹国清,拾得普贤,状如贫子,又似疯狂,或去或来,在国清寺,库院走使,厨中看火。’师言讫辞去,胤乃进途,至任台州,不忘其事。到任三日后,亲往寺院,躬问禅宿,果合师言。到国清寺,乃问寺众,丰干禅师院在何处?并拾得寒山子,现在何处?道翘答曰:‘丰干禅师院在经藏后,即今无人住得,每有一虎,时来此吼,寒拾二人,现在厨中。’僧引胤至丰干禅师院,开房唯见虎迹,遂至厨中灶前,见二人向火大笑,胤便礼拜,二人连声喝胤,自相把手,呵呵大笑叫唤,乃云:‘丰干饶舌饶舌,弥陀不识,礼我何为!’僧徒奔集,递相惊讶,何故尊官礼二贫士!时二人乃把手出寺,即归寒岩,胤乃重问僧曰:‘此二人肯止此寺否?’乃令觅访,唤归寺安置。胤乃归郡,遂置净衣二对,香药等物持送供养。时二人更不返寺,使乃就岩送上。寒山子高声喝曰:‘贼!贼!’退入岩穴,乃云:‘报汝诸人,各各努力!’入穴而去,其穴自合,莫可追之。拾得又迹沈无所。乃令僧道翘等,具往日行状,唯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墅人家厅壁上所书文句三百余首,及拾得于土地堂壁上所书偈言,并篡集成卷,流通世上。据寒山自己说:‘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三十一,都来六百首。一例书岩石,自夸云好手,若能会我诗,真是如来母。’又云:‘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拾得诗云:‘有偈有千万,卒急述应难,若要相知者,但入天台山。岩中深处坐,说理及谈玄,共我不相见,对面似千山。’寒山拾得的诗,流传到今,一向受人尊重,儒家亦多爱诵之。他两大士出口成文,句句谈玄说理,不要把他作韵语读,若作韵语读,则对面隔千山了。
六月二十五日开示
地藏王菩萨发大誓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一切菩萨也如此发心,我们每天晚殿,也如此发愿说:‘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凡佛弟子无不发此誓愿,证果深浅大小不同,皆由愿力深浅,依愿行持大小而定。佛由众生修成,众生能依愿行持,就是菩萨,就能成佛。既然成佛人人有份,何以一切菩萨发愿度众生,度来度去总度不尽呢?因众生之众字,由三个字合成,三人成众,众生之数,无穷无尽,十法界中,除佛法界外,其余九法界都属众生,上三界是圣人,已出生死苦海,不受轮回;余六界都未出生死,九法界内有三圣法界尚有微细习气未尽,所以都属众生。习气有深浅,上三界浅,下六界深,习气深重,业障众故,故叫苦恼众生。这些众生,死去生来,不得休息,势难穷尽,其数量亦复难知。嵩岳元圭禅师对岳神说:‘佛七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道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为三不能也。’又说:‘定业亦不牢久,无缘亦是一期。众生界本无增减,且无一人能主有法。有法无主,是谓无法,无法无主,是谓无心,如我解佛,亦无神通也,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既众生界本无增减,则度众生亦无所谓尽不尽也。’《六祖坛经》解释四弘誓愿曰:‘众生无边誓愿度,……所谓邪迷心,狂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又烦恼无尽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是也。又法门无量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佛道无上誓愿成,既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佛果禅师曰:‘究竟佛亦不立,唤甚作众生,菩提亦不立,唤甚作烦恼。’翛然永脱,应时纳枯,古人如此说话,何以我们做不到呢?只是不肯除习气,放不下,作不得主,没有觉照,在不妄中自生虚妄,但能动静忘怀,则水清月现了。政和二年,嘉州奏风雷折古树,中有定僧,爪发被体,诏舆至禁中,译经三藏金总持,令击金以觉之。询其名,曰:‘我庐山远法师弟慧持也,因游峨眉至此。’问欲何归?曰:‘陈留古树中。’诏以礼送之,因图形制赞云:‘七百年来老古锥,定中消息许谁知;争如只履西归去,生死何劳木作皮!’达摩祖师,梁朝普通七年,由西天航海到中国,因梁武帝问法机缘不契,便渡江,居洛阳少林寺,面壁而坐,越九年,以正法眼藏,传付二祖,化缘既毕,遂端居而逝,葬熊耳山,起塔少林寺。其年,魏使宋云从天竺经葱岭回,觅祖手携只履,翩翩而逝。云问师何往?师曰:‘, 西天去。’云归,具说其事,及门人启圹,棺空,惟只履存焉。诏取遗履少林寺供养。后人图祖师像,亦画手携只履。达摩面壁,慧持入定,功夫深浅不同,七百年定功,不可谓不深矣,犹不及只履西归。我们比慧持定功,又相隔甚远。定功一点都没有,怎能度众生呢?努力放下用功吧。
六月二十七日开示
佛未出世时,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印度计有九十六种,谓外道六师,各有十五弟子,师弟之数相加,共九十六也。又称九十五种外道者,谓九十六种中,有一与佛法通,故除去此一而称九十五也。九十五种外道,各各宗旨不同、都说修行,理路都搞不清楚,议论颠颠倒倒,还有人跟他学。中国古代轩辕黄帝,访崆洞山广成子,也说修道;伏羲画八卦,也说是道;李老君为周朝柱下史,也讲道。中外古今讲道的人很多而有浅深不同,与佛相较就差得很远。谈起佛教的缘由是这样的:教主释迦牟尼佛,姓刹利,父净饭王,母摩耶。刹利氏自天地更始,阎浮州初辟以来,世代为王。佛历劫修行,值燃灯佛授记,于此劫作佛,后于迦叶佛世,以菩萨成道,上生睹史陀天,名护明大士。及应运时,乃降神于摩耶。当此土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四月初八日,自摩耶右肋诞生,生时放大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承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曰:‘天上天下,唯吾独尊!’年十九,二月八日,欲求出家,而自念言,当复何遇?即游四门,见老病死等事,心生悲厌,作是思惟,此老病死,终可厌离。于是夜子时,有净居天人,于窗隔中,叉手言曰:‘出家时至,可去矣!’于是诸天捧所乘马足,超然淩虚,逾城而去。曰:‘不断八苦,不成无上菩提,不转*轮,终不还也。’入檀特山修道。始于阿蓝迦蓝处三年,学不用处定,知非便舍。复至郁头蓝弗处三年,学非非想定,知非亦舍。又至象头山,同诸外道,日食麻麦,经于六年,然后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觉。二月八日,世尊前行至波罗奈国鹿野宛中,度五比丘,初为憍陈如说四圣谛法,汝今应当知苦断集,证灭修道。当佛三转四谛十二*轮时,憍陈如得法眼净。世尊重为四人广说四谛,亦得法眼净。时五人白佛,欲求出家,世尊呼彼五人:‘善来比丘,须发自落,袈裟著身,即成沙门。’佛复为说五阴无常,苦空无我,皆漏尽意解,成阿罗汉,于是世间始有五阿罗汉。以后又度耶舍长者子朋党五十人,优楼频螺迦叶师徒五百人,那提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伽耶迦叶师徒二百五十人,舍利弗师徒一百人,大目犍连师徒一百人。此一千二百五十人,先事外道,后承佛之度化而得证果。于是感佛之恩,一一法会,常随不离,故诸经之首,列众多云千二百五十人俱。我们跟佛学,现在都是出了家,但出家有四种:一、身出家心不出家,身参法侣,心犹顾恋。二、身在家心出家,虽然受用妻子,而不生耽染。三、身心俱出家,于诸欲境,心无顾恋。四:身心俱不出家,受用妻子,心生耽染。我们自己检查一下,看这四料简中是哪一类呢?我惭愧,身虽出家,几十年骗佛饭吃,表面出了家,内心未入道,未证实相理体,未能四大皆空,未能如如不动,这就是心未出家,我就是这样苦恼,还有和我一样的,可见身心俱出家就为难了。古来身在家心出家的的大居士,如印度的维摩诘,月上女,末利夫人,韦提希夫人;中国的庞蕴,宋仁宗,张襄阳,都是深通佛法,居尘不染尘。身心俱出家的大祖师多了,都是佛门模范,为后人钦式,弘法利生,作大佛事,功德无量。其身心俱不出家的就不要说了。真出家的实在难,能成大器的更不易。扣冰古佛说:‘古圣修行,须凭苦节。’黄檗老人说:‘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了生脱死,门路很多,《楞严经》有二十五圆通,就有二十五法门,门路虽多,总不出宗、教、律、净。宗是禅宗,教是讲经,律是持戒,净是念佛,这四法最当机。禅宗虽是直下明心见性,动静一如,头头是道。就禅来说,差别也多,还有邪正大小,种种不一。讲经也一样,要到大开圆解,一念三千,性相融通,事理无碍,念佛亦要念到一心不乱,当下亲证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入萨婆若海。一切法门,都离不了持戒。《楞严经》说:‘摄心为戒,如不断淫,必落魔道;如不断杀,必落神通;如不断偷,必落邪道;若不断其大妄语者,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我今先说入三摩地,修学妙门,求菩萨道,要先持此四种律仪,皎如冰雪,自不生一切枝叶,心三口四,生必无因。’佛门旧制,比丘出家,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五夏以后,方许听教参禅。何以如此呢?因为修行以戒为体,戒是出生死的护身符。没有戒,在生死苦海中就会沉沦汩没。佛曾以戒喻渡海浮囊,不能有丝毫破损,浮囊稍破,必定沉溺。所以宗、教、净三宗,及一切法门,都以戒为先。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废。要三法圆融,才得无碍。持戒若不明开遮,不通大小乘,不识因时制宜,种种妙用,死死守戒,固执不精,成为错路修行。三学圆明,才得上上戒品。种种法门,皆不出一心。所以一法通则万法通,头头物物尽圆融;一法不通则一切不通,头头物物黑洞洞。一心不生,万法俱悉。能如是降伏其心,则参禅也好,念佛也好,讲经说法,世出世间,头头是道,随处无生,随处无念;有念有生,就不是了。修行人要先除我相,若无我相,诸妄顿亡。我执既除,更除法执,我执粗,法执细。平常讲话,开口就是说我什么,我什么,若无我则什么都瓦解冰消,哪一法都无碍。由能无我,也就无人,习气毛病也无有了。既为佛子正信出家,求出离法,就要努力忘我,勿为境转,勿在烦恼中过日子。佛子若不降伏其心,则一念错误,毫厘有差,天地悬隔,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救头燃,严守律仪,如保护渡海浮囊,不容有一点破损。
七月初八日开示
我是一个闲人,常住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与大众有缘,在堂里摆摆闲谈。百丈大智老人,以禅宗肇自少室,至曹溪以来,多居律寺,虽别院,然于说法住持未合规度,于是别立禅居。古人一片婆心,为了培育人才,而定规矩,立次序。时至今日,认为这一套是老腐败,压制人才,要铲除它,打倒它,若留恋旧规矩的就是脑筋未醒。新旧二法,彼此冲突,今古不相容。佛世制戒,为除习气。法流东土,因时制宜。百丈创清规,用以辅助戒律而设。既有规矩,得成方圆,一举一动,不越雷池一步,一切威仪次序,人情礼节,动止施为,勤除习气。百丈清规,至今千多年,水久虫生,法久成弊,世道不古,借清规舞弊。所以有人起来反对,另创新规矩。究竟是规矩不好,还是人不好呢?若人不好,有再好规矩也无用;若人好,何用更立什么新规矩呢?可见规矩本无好丑,只是人有好丑罢了。禅和子参禅,禅是静虑,要在静中思虑好歹,择善而从。一切在我,法法皆妙。我若不好,什么法都会成弊。世间法也是一样,法本不坏,由于人心坏,习气多,好法都成为坏法了。凡事能三思而后行,就不至于胡作妄为。立法不是死的,如医生一样,要对症下药,药不对症,就要吃死人,所以医生治病,死执古方是不行的。古云:‘药无贵贱,愈病者良。’先圣建丛林,立清规,定次序,安职位,如国家立法一般,非常周密。今天七月初八日,诸位职事首领,照丛林规矩,要到方丈向和尚客客气气的退职。这里不是丛林,又无钟板,何以要搞这套把戏呢?我是一个野人,什么事都与我不相干,还和你颠倒什么?你们说也有理,认为职事有请就有退,是老规矩。每年正月初八、七月初八都是退职日子;初十请职,十二复职,十三送职,十六出堂;当职当了一期,辛辛苦苦,退了职,好歇歇气。丛林下小请职、大请职等等规矩很好,初发心的可以参学参学。请职有序职、列职先后次序,又有有请有退,有请无退之别。肯发心的人,不管这些。古来丛林住持,由国家送的多,公举的也有,但不多,现代没有这把戏。住持一当就不退,就在方丈养老,当家也是一当当几十年。天宁寺定老和尚,传几位法徒,高朗当家当到死,冶开和尚当都监许多年,光绪二十一年当方丈当到死,英与和尚光绪十二年当方丈当到死,霜亭和尚,光绪二十二年受戒,直到方丈,几十年没有退职,还不是由你发心。妙湛当司水二十一年,当维那十八年,后升首座没有退。湖南超胜,在江天寺当僧值十三年,别人退职他不退,常住大众欢喜他,说他是活菩萨。丛林下的把戏会用就好,不会用就变成死法。大家有缘在一块,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出坡开田,如自己小庙一样,有什么职可请?有什么职可退?有什么班首班脚呢?放下吧,不要玩这套假把戏了。还讲什么方丈、扁丈等等空话,我只是吃空饭,和你们一样,向我退职做什么?昔有一老宿,蓄一童子,并不知规则。一日,有一行脚僧到,乃教童子礼仪。晚间老宿外归,遂去问讯。老宿讶,问童子‘阿谁教你?’童曰:‘堂中某上座。’老宿唤僧来问:‘上座傍家行脚,是什么心行,这童子养来二三年了,幸自可怜生,谁教上座教坏伊,装来装起,去!’黄昏雨淋淋地被赶出。法眼云:‘古人凭什么显露些子家风甚怪,且道意在于何?一有动作威仪,就不是本来面目了,圣也不可得,何凡之有?腾腾任运,动静无心,圣凡能所,智慧愚痴,烦恼菩提,皆是如如之道。’大众会得么?执著便刺手!
七月初十日开示
今日有几位广东居士入山礼佛,供斋结缘,请我上堂说几句话,我是空空如也的。谨略述《《四十二章经》一部分的故事,与各位结缘。佛言:‘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离欲难,见好不求难,被辱不嗔难,有势不临难,触事无心难,广学博究难,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心行平等难,不说是非难,会善知识难,见性学道难,随化度人难,睹境不动难,善解方便难。’谁能过此难关,谁就了脱生死。生值佛世,何以说难呢?若无善根福德因缘,不说遇著佛,遇菩萨罗汉也难。《智度论》云:‘舍卫城有九亿家,三亿明见佛,三亿信而不见,三亿不见不闻。’佛二十五年在彼尚尔,若得多信,利益无穷。佛在舍卫城二十五年,尚有三亿家不见不闻的,以其无善根福德因缘,故虽生值佛世,尚不见不闻;与佛同时在世,相隔很远,不见佛不闻佛的人更多。故无善根之人,虽生佛世也无用处,而且就算在佛身边,为佛弟子,若不依教奉行,也会招堕,如提婆达多是佛的兄弟,善星比丘为佛侍者二十年,不修行还堕地狱,城东老母与佛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与佛无缘,不愿见佛,可知见佛闻法之难了。现今佛不在世,善知识代佛弘法,亲近之也能了生脱死,但善根浅薄的,会善知识也难,纵有缘见面闻法,不明所说之义,也无益处。华严初祖杜顺和尚,是文殊菩萨化身,有弟子亲近很久,不知他的伟大,一日告假,要朝五台山礼文殊去,师赠以偈曰:‘游子漫波波,台山礼土坡,文殊只这是,何处觅弥陀!’弟子不会意,乃至五台山脚,见一老人,谓之曰:‘文殊今在终南山,杜顺和尚是也。’弟子趋归,师已于十一月十五日坐亡。至今关中于是日作文殊忌斋。不具眼识人,虽在善知识面前也认不得他是善知识。又太阳警玄禅师座下,平侍者心地不好,结果叛师离道,收场在三岔路上被老虎吃掉。已会善知识可算不难了,但不依教修行,虽会善知识也无用处。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因贫穷的虽欲布施,有心无力,勉强布施,就会影响自己的生活,所以为难;豪贵人家,有力布施,不能放下身心去学道,也是为难。难易是对待法,精进勇猛,有大愿力,难的会变为易;疏散放逸,悠悠忽忽,易的也变为难。难之与易在人不在法,贵能融通,则一切无碍。贫的是前世不施,故感今果,正应尽力布施,豪贵的人身分高,办事不为难,正好学道。佛弟子阿那律,此云无贫,或曰如意,他过去劫中贫穷,一日,在田里干活,其妻送来稗子饭,适有一辟支佛僧,向他化饭。他说‘这饭很粗,不堪供养大德,请到我家另供好饭吧!’僧曰:‘现已正午,若到汝家便过了午;过午我不能吃,就化你这稗子饭吃好了。’他就以稗子饭供养此僧。因此功德,感果九十一劫生天为天王,世世无贫,事事如意。做人王天王不稀奇,由供僧种下善根,得为释迦座下弟子,闻法悟道成罗汉,天眼第一,这更难得。以一饭之因,就有如是好果,贫穷布施比富贵布施功德更大。可见能打破难关,则贫穷布施亦非难也。菩萨修六波罗蜜,以布施波罗蜜为首。布施之义说来很多,略说有三:‘一财施,舍财济贫也;二法施,说法度他也;三无畏施,救人之危难也。又,一净施,谓布施时,不求世间之名誉福利等报,但为资助出世之世根,及涅槃之因,以清净心而布施也;二不净施,谓以妄心求福报而行布施也。身尚能舍,身外之物更不消说了。来的四位广东居士,千山万水,朝山礼佛,布施结缘,已经难得。既为求出离法而来,则要发长远心,有进无退,恭敬三宝,不要分相,见好的固然要敬,见不好的也莫起憎心。有憎爱心,就有烦恼,就脱不了生死,憎心一起道心就退,不可不慎!
七月十一日开示
昨日说《四十二章经》中的二十难,会过来,难会变易。难是对待法,难中有易,易中有难,在各人所用不同。不讲别的,主讲贫穷布施难吧。佛弟子行菩萨道,布施为六度之首。施者舍也,四无量心,慈悲喜舍,舍就是布施,舍就能解脱。因为一切,皆非我有,能内外尽舍,自然解脱,布施又有什么难?佛在世时,有一双穷夫妻,穷到不得了,住的是破草房,勉强能避风雨;穿的两人仅共一条下裙,没有上身衣服,出门只能一人穿裙,一人赤身露体留在家里。所以二人每日轮流出门乞食,也就轮流穿这一条下裙。化饭化得多,二人吃得饱就欢喜,也常有化不够吃不饱的时候,甚至化不到而饿肚子也有。有一比丘,已证罗汉果,知他二人多生多劫,未种善根,所以这生贫穷到此地步,特来度他,向他化缘,令他种福。这双夫妻见此比丘在门外化缘,男的招呼他在门外稍等,回来和妻子商量道:‘我二人前世不修,今生如此贫苦,今生若再不修,将来必然更苦,但想布施种福,又没有东西可供布施,二人只有这一条裙,若布施了,便不能出门,二人都要饿死,但若不布施,生亦无用,不如以此仅有之物,诚心供僧,种种善根,死亦值得。’其妻同意,男子于是从破房洞中伸出头来,向比丘说:‘大德!请慈悯我,望将此裙代我送去供佛!’比丘悯而受之,持供世尊。时世尊正与频婆娑罗王说法,受此供养,即向大众宣布彼夫妻往劫因缘,他们虽未种善根,只今以一念诚心,尽其所有,施下此裙,其福无量,王闻此事,著二人前往看彼夫妻,见其裸体饿睡地上,因救护之,给以衣食,同诣佛所,见佛闻法,即证果位。他二人穷是穷极了,但能把布施难这一关打破,就获如此利益。可见难不难在乎一念,没有一定的。昔明代罗殿撰有《醒世诗》曰:‘急急忙忙苦苦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白了头。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明明白白一条路,万万千千不肯修。’这虽是浅白文章,似乎没有很深的道理,但全把我们业障鬼一生的行为描写出来,谁人能脱离这诗的窠臼,谁就是大解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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