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严法师:印度佛教史【第六章】大众部及有部的教义 第一节 两个根本部派
圣严法师:印度佛教史【第六章】大众部及有部的教义 第一节 两个根本部派
两部的特质
在阿育王时代,佛教自中印度向南印度发展的,是大众部,以大天为中心人物;自中印度向西印度及西北印度发展的,是上座部,可能是以末阐提为中心人物。当南方的大众部由一味而再三分裂,乃至消失於大乘佛教中时,由於南方王朝势力的向西北方推进,西北方的一味的上座佛教,便受到新思潮的激荡,内部发生了再分裂。其中自以为是保持上座根本部思想的说一切有部,便是再分裂后最大的一派。
大众部是重视佛陀的根本精神的发展,基於自由思想及实际生活的要求,一面在对佛陀的观念上趋於理想化,一面在现实的生活上则要求人间化。
说一切有部则适巧相反,为对於原始的经义的保守,为基於对经律的整理疏释的要求;一面在对佛陀的观念上仍保持人间化,一面在现实的生活上则趋於学究化。
因此,大众部终究盛大了大乘佛教,它所留下的典籍,却仅有一部佛传《大事经》,据说是大众部下说出世部所传,论典是一部也没有。
要知大众部的思想,尚须从有部等其他上座系的典籍中去找。至於说一切有部,它有以《发智论》为首的七论,到了迦腻色迦王时的第四次结集,又出现了一部二百卷的《大毘婆沙论》而集有部论书的大成。
有部对经义的疏释及组织条理,是如此努力,对於律仪的发挥,也有超过任何一个部派的成绩:先有西印摩偷罗有部的《十诵律》六十卷,以及解释《十诵律》的《萨婆多论》;次有西北印迦湿弥罗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律》(略称《有部律》)五十卷,但此部的律书为义净三藏译成汉文的,多达十八种,计一百九十八卷,传译到西藏去的律典,也是《有部律》的一部分。
正因为有部学者的学究气味太浓,佛教便与人间脱节,也与实际的修道相背。要想学佛而知佛教者,必须出家,穷其毕生的岁月,在寺院中钻究浩繁的论书。这不是平易近人的佛教,佛教学者也只求其自我的解脱。后来被大乘佛教贬为小乘的对象,多分是指的他们。
现象论
观察万有的活动,为现象论。大众部主张“现在有体,过未无体”。有部则主张“三世实有,法体恒有”。同样是说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同样是 把万法的变易,放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个位置上来观察。大众部只承认当下的现在为实有,过去的已成过去,未来的尚未出现,以为过去及未来是由现在法所推定而有的名称。於现前一刹那,名为现在法,此乃是由於现在主观的存在。过去及未来的客观法,不能离开认识的主观法而存在,所以称为“过未无体”而“现在有体”。
这是基於缘起观的思想,以为三世的存在,并没有独立的实体性。因为现在法永远都在变成过去而进至未来,但其仍有暂住於现在的观念,故被称为“色法暂住”说。
至於有部之称为有部,《部执异论疏》谓:“其说一切有义故,用标部名。”主要是“三世实有,法体恒有”。有人以为,这是采用了外道的自然哲学的思惟方法,而完成的教系;有人并以此“有”为“实在论”的有;有人把此“实有”、“恒有”,说成“物质(能)不灭”、“势力恒存”。却更有人以为有部之“有”,是基於原始教义“诸行无常”的开展,乃是无常、无我的具体表现或延长。这种实有观,有现代实存哲学(Existential philosophy)的倾向。因为三世是现在一刹那的内容,正如有人所说:“现在是过去的儿女,也是未来的父母。”现在的一刹那虽已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却是过去的继续,也是未来的源头,所以是“三世实有”的。一切事象,均是生灭於刹那的变化,前一刹那到后一刹那,已不相同,无数事象在每一刹那,均不相同,因此,在一法(事象)之上,即建立有无数的法体,各各无数的法体,又无不涉及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三世既是实有,其一一“法体”,也必是“恒有”的,然而,法体是使“色”(事象)能成为其自相,使其时时出现於现在而充足它自己。所以法体的“恒有”,是指它的每一刹那的自相的价值次第,而不是在时间次第上的“常有”。法既无常,必然是无我。
可见,大众部是基於缘起观而立论,说一切有部是基於无常无我而发展,开出的理念虽不同,基本的源头则均是佛陀的遗教。
本体论
追究现象的根本,为本体论。大众部的本体论,是“无为法论”。将一切法分成有为及无为的两类,乃大众部及上座部的通说,但其所立的内容,颇有不同,上座部的无为法,完全落於虚无的状态,是属於消极或否定的,大众部则以“无为”有生起万法的能力(所以这是化地部真如无为缘起的先驱),是规定有为法的根据和法则,是属於积极或肯定的。
为便於明了两部及各派对无为法的差别起见,列表如下:
看这表,我们不难知道:无为法的本体论,上座系是朴素而较保守小乘形态的;以大众部的九无为法为主的,是理想发展趋向大乘形态的。属于分别说系的四派,均是受大众部思想的影响而成立,所以化地部进一步,建立三性真如及不动(见上节化地部条);法藏、饮光、铜鍱三部,完全接受而全同大众部;大众部的末计案达罗派,仅未取大众部的“圣道”及“虚空”,而同舍利弗毘昙,改增“决定”及“法住”。舍利弗毘昙是上座部的,现存者却与犊子部思想不谋而合,倒近于分别说系。无为的本体原只是一,大众部应实际要求而给了它九个名,它们原来的次第是:择灭、非择灭、虚空、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缘起支性、圣道支性。大众部以为:贯通并生起万法的原理是缘起法;由觉悟缘起法而达到涅磐,并指出涅磐的理想境地;圣道,便是达到这种境地的法则。这就是九无为法的精神所在。
心性论与有情论
所谓心性,即是心的本性、本质,不是日常的分别心及肉团心,对於心的本性,大众部是主张“心净说”的,《宗轮论发轫》(明治二十四年,小山宪荣编撰)中说:“心性本净,客尘随烦恼之所杂染,说为不净。”有情众生的主体为心,心的本性本来是净,由於客观的烦恼染污,此心即成不净而称为凡夫。对此大众部的心性本净说,站在大乘的立场,有相宗及性宗两种不同的看法,但它是后来真如缘起的先驱思想,可能是属於众生皆有佛性论的性宗系统。大众部另有“心自缘”之说,《异部宗轮论》(《大正藏》四九。一五页下)说:“诸预流者,心心所法,能了自性。”预流者是小乘初果圣人,他们的心及心的所缘之法,能够了别其自心的本性。这与心净说是一致。圣者返於心的本净,所以心能自缘其自己的本性,这也与后来大乘菩萨心的作用一致。大众部又有“随眠”与“种子”说,它将随眠与“缠”分开,以随眠是烦恼的种子,缠是现行的烦恼;种子是潜伏着的因素,现行是发生了的事实。这一种子思想,也与后来大乘的唯识有渊源。
对於有部来说,则与大众部相反,认为心性本来不净,认为心不能自缘,认为随眠就是烦恼。同时,《成唯识论》卷三(《大正藏》三一·一五页上)中说到“大众部阿笈摩(阿含)中,密意说此名根本识,是眼识等所依止故。”这个为眼等六识所依止的“根本识”,与犊子部的“非即非离蕴我”的“补特迦罗”类似。化地部承此而立“穷生死蕴”。正量部的“果报识”,经量部的“细意识”或“一味蕴”,作用大同,为业之所依而流转生死。到了大乘佛教,便成了阿赖耶识的思想。大乘阿赖耶识,实由部派佛教而出,大众部的根本识,则早已在原始圣典中胚胎於第六意识的功能。
有部看有情众生,是基於无常无我的原则,以有情为五蕴的假合,乃是一种机械的实在论。对於有情生死的观察,则唱生有、本有、死有、中有的四有说。“中有”是死后至投生期的灵体,是一种微细的物质(色法),但这中有的观念,却不为分别说系的上座部所接受。
有情是无我的,但因各各的业力而有轮回生死,因此,有部特别重视“业”说的分析。业在《阿含》经典,是一种“意志”,如说“业是思”。到了有部,则将业分为二:1.思业,2.思已业。前者为意业,后者为身、语二业。又将身语二业各分为二:1.表业,2.无表业。身表业的“体”是“形色”,语表业的“体”是“声言”;无表业是业的馀势,是留存於行为者心上的一种习惯性或影响力,因此意业即不另立无表业。由业分为二业,配合三业,再分为五业,如下表:
可见有部特别重视外表的业的分析。由表业而形成无表业,由无表业的相续,即招致将来的苦乐果报。但其立无表业的目的,是补助表业(色法)的不负行为责任;至於吾人心中所想而不表现於身语的行为,不论思想何事,对吾人之心性亦无重大影响。像这种偏重於外表业而偏轻於思想业的观念,则与原始佛教“业是思”的观点不合,更无法接通大乘佛教的菩萨以意业为重的思想了。
修道论与果位论
佛教的唯一最高目的,是在求得众生的解脱;要求解脱的方法,便是修道;修道的重心是戒、定、慧;以戒定慧三无漏学而包摄一切善法。戒定慧三学相互为用,乃为各派一致的见解。唯其大众部重於慧,乃有“慧为加行”之说;分别说系重於戒律;说一切有部重於禅定,乃有“依空,无愿,二三摩地,俱容得入,正性离生思惟”之言。依修定为解脱道的根本法,乃是印度内外道的保守派的本色。定有渐次,所以有部及犊子系对证入见道位的修行法,主张“四圣谛渐现观”;大众部及分别说系,则主张“四圣谛一时现观”。所谓渐现观,是以十五心或十六心中,次第而入见道位,证得初果预流;所谓一时现观,是顿入四谛共相的空无我性,也就是观一切法无常故苦,苦故无我,亦无我所。证入空寂无生之灭谛,即是见道。
所谓以十五心或十六心中次第而入,即是渐次修四谛观,进八圣道以前的加行位上,便是十五心的次第,十六心即入见道位。(十六心以其名相阐释较繁,请自参阅丁福保《佛学大辞典》一一三三-一一三四页,在此从略)
在小乘圣果,分有学及无学两类,自初果至三果为有学人,四果为无学人。 四果又分为八辈:初果向、初果,二果向、二果,三果向、三果,四果向、四果,合称为四双八辈。第十六心位是见道位,自预流初果位至阿罗汉四果向位,均属修道位,四果阿罗汉,即是无学道位,如云:“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知如真。”这就是证入寂灭的涅盘境了。
对於罗汉的看法,大众部有大天五事说,与有部争持不已,已见第四章了。另有大众部主张三果之前有退,四果无退;有部则主张初果必不退,后三果容有退。大众部以为“诸预流者,造一切恶,唯除无间。”(无间为五种大恶业: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有部则以为一旦证得初果,即不再造恶业。如照《杂阿含经》卷三九及四七的记载看,罗汉有退是正确的见解,因有三位罗汉在退失而复得之后,恐怕如果退了而尚未再得之时便命终死去,所以即在罗汉果位上自杀而入了涅盘,佛陀倒是赞成他们的。四果既有退,大众部的预流者造一切恶,并否定有部所说的初果“忍不堕恶趣”,当然也有道理;这与有部认为“诸阿罗汉,犹受故业”,也是一致。因此,两部思想,不妨综合。
大众部的果位论有三种,即是阿罗汉、菩萨、佛陀,并以佛陀为最后的目的。有部则以罗汉为目的,主张“佛与二乘,解脱无异,三乘圣道,各有差别。”菩萨是佛的因行,即是尚未成佛的佛。大众部主张菩萨是超人间性的:“一切菩萨,入母胎中,皆不执受羯刺蓝……(胎质)为自体……一切菩萨不起欲想、恚想、害想;菩萨为欲饶益有情,愿生恶趣,随意能往。”一切有部却说:“应言菩萨,犹是异生,诸结未断。”这是人间性的看法。
至於佛陀,大众部也是从高调理想上立论:“佛以一音,说一切法。世尊所说,无不如义。如来色身,实无边际,如来威力,实无边际,诸佛寿量,亦无边际。”“诸佛世尊,尽智、无生智,恒常随转,乃至般涅盘。”大众部以佛的肉身是无漏,故无边际,“常在定故”;并且全知全能;“一刹那心,了一切法”;答问不假思惟;佛语无一句不是转法轮。大众部的此等思想,是渊源於早期的圣典,即因缘、本生、譬喻等,尤以本生为甚。但在有部方面,仍从人间性的佛陀来立论:“非如来语,皆为转法轮。”“非佛一音,能说一切法。”“世尊亦有不如义言;佛所说经,非皆了义,佛自说有不了义经。”并且以佛身为有漏,仍能使众生生起漏法;佛一念智不能遍知;威力亦有边际。
以上引号所用的字句,多采自《异部宗轮论》,读者可以参阅。实则,此二部异见,亦不妨调和。人间的圣者乃至佛陀,当以不违人间的尺度来叙说他们;至於不可思议的超人间性的境界,当以宗教经验的神通观念来接受他们。总之,大众部的思想,每每都在接通原始佛教与大乘佛教之间的消息;上座部中的大乘思想,多少也是受了大众部的影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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