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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悟法师:虚云长老传奇 第十章:朝拜五台

       

发布时间:2013年02月18日
来源:   作者:灵悟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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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悟法师:虚云长老传奇  第十章:朝拜五台

  却说德清以为此次性命休矣,不料那人走近时却没有下手,反而蹲下来摸他额头,并自言自语:“嗯,还没有死,先救下他再说。”  德清定睛细看,原来是个乞丐,但见他头戴一顶破瓜皮帽,身穿破衣烂衫,脸上尽是灰尘脏物,让人认不出他的面目来。这乞丐把茅棚屋推了,扒开一块雪地,在德清身边生起一堆篝火。德清得到热气,又鲜活了点,只是还没办法起来。他眨了眨眼,那乞丐咧嘴冲他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死,嘿嘿……”

  德清吃力地:“谢谢你……”

  乞丐边往火堆里加柴边问到:“喂,你怎么躺在这孤山野外?”

  德清想说,嘴噏动两下,却没有力气发出声,上眼皮往上一搭又把眼睛闭上了……

  乞丐自语道:“哦,我知道了,你准是在这雪地饿了几天,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有办法……”当即从身边随身携带的破麻袋里掏摸出一个瓦罐,又抓了几把绿豆放入罐中,再捧一些雪到罐里化水,在篝火旁煨起来……

  豆子煨烂了,在风雪中很快冷却,乞丐扶起德清,没有餐具,用手抓了喂他,德清浑身无力,任由摆弄。乞丐道:“和尚是乞丐,我也是乞丐,古人说,和尚上与皇帝平起平坐,下与乞丐为伍,大哥不笑二哥,我手是脏了点,不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每喂德清一口绿豆,还要德清在他手掌上舔一遍,最后罐里剩下不多的汤汤水水,他瞪眼望着德清佯装生气道:“你看什么?贪得无厌,我还没得吃呢!”说罢,不喂德清,自己抱起瓦罐咕碌咕碌喝个一滴不剩……末了,还不忘伸长舌尖舔舔瓦罐边沿。

  德清吃了点东西,人长了三分精神,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今天没有居士,我早成了这雪地上的孤魂野鬼了……请问菩萨尊姓大名?”

  乞丐用衣袖揩了一下嘴,大言不惭地:“尊姓文,大名吉。”

  德清道:“菩萨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乞丐反问道:“和尚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德清道:“我从扬州来,往五台山去。”

  文吉道:“我自五台山来,回扬州去。

  德清问道:“菩萨从五台山来,可知由此往五台山,路经何处?”

  文吉不假思索道:“过孟县、怀庆、黄沙岭、新州、太谷、太原、代州、峨口方到。”

  德清问:“大约还有多远?”

  文吉道:“不远。”

  德清问:“多少里?”

  文吉道:“两千零。”

  德清笑:“还说不远?”

  文吉道:“你拜山何求?”

  德清叹了囗气道:“唉……罪业太重,必如此,方能安心……”

  “倒底是何罪业?”

  “我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于是把心中之事一一向文吉道明。

  文吉听了又瞪眼道:“就这些?恐怕不止吧?”

  德清道:“大概就这些了。”

  “我不信,再好好想想。”

  德清想了一会,认真道:“还有,当年我在戴云山修行,有一群好大的猴子,每天早出晚归,能在林海里欣起一条巨大的绿色的波浪,到我离开时,数量减少将近一半……”

  文吉感兴趣地:“都被你杀了?”

  德清点头:“差不多——我占了他们的山洞,让它们在外饱受虎狼侵袭,饱受风刀霜剑之苦……”

  “你的罪业是够重的。”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罪业?”

  文吉干笑几声:“猜,嘿嘿……”

  德清叹了囗气:“哦……”

  文吉认真起来:“只是如今路远天寒,又没有一个伴,你三步一拜,何时能达?我劝你听我一句话——不用拜香了。”

  德清道:“誓愿早定,不问远近与年月。”

  文吉道:“既然如此,只好作罢。”

  文吉又煮一瓦罐黄米粥与德清分了吃,道:“雪未化,你朝我来的足迹寻去,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再二十里是孟县,有寺可住。”

  德清说了满肚子感激话,临走,德清忍不住拉着文吉的手,道:“此一别,不知何日与恩公相见?”

  文吉笑道:“有缘人总有有缘日——连这个也不懂,亏你还是佛门中人。”

  德清道:“老菩萨,那好,贫衲用你的话送你:‘有缘人总有有缘日’——贫衲就此别过。”

  文吉道:“过孟县,前有福林寺。你去后可小住数日。”

  地上的雪在逐渐融化,雪的表面一层已被阳光一晒变成淡黄色,这时的路面更加光滑,德清循文吉忽明忽暗的路迹前行,有时摔个嘴啃雪,有时摔个仰面八叉滑行丈把远,这样连滚带爬拜了二十里,到了金山挂单,住了一宿,次日吃了早饭起香,再往怀庆进发,途中将至洪福寺,果有一老僧在山门口张望,他见德清一路拜来忙跑出近前将香登接着,问:“上座自何拜起?”

  德清道:“学人自普陀拜起,至此已两年有余。”

  老僧问:“听上座口音,似是湘人。”

  德清道:“正是。”

  德清将身前事略述,老僧老泪纵横,道:“我与你身世类似,曾有同参二人,一衡阳,一福州,三人相伴朝山,同住林下三十年,战乱失散,消息断绝,今闻上座湘音,又是福州鼓山佛子,恍若见我同参,不觉伤怀,老衲德林今年已八十有五矣!过了今天,不知明天……”

  德清道:“德林师不必难过,如来说法,旨在破除惑障,浅以教化众生不要执著我相、人相、法相、寿相乃至非法相,一相无相,非一,异相,非有,无相,非非有相,非非一相,非非异想,离一切相,即一切法,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故。”

  德林道:“上座正见,自当铭记。敝寺原甚丰富,近岁稍歉,此场大雪,明年定是丰收,上座留在本寺,依老衲愚见,不如接替老衲住持之位。”

  德清道:“不可,万万不可。”

  德林道:“是寺小装不下菩萨?”

  德清道:“出家之人,见寺即见佛,哪有寺小寺大之分?”

  德林拜道:“请上座接受老衲不请之请——若上座接受敝寺住持一职,洪福寺有洪福矣!”

  德清慌地扶起德林,认真道:“如是,我这就走,不敢再呆半个时辰。”

  德林无奈道:“也罢,老衲不再勉强上座,上座与老衲皆为湘人,年关已近,上座如不嫌,就留于敝寺过年吧。”

  正月初一,德林仍不放弃劝说,无论怎样也挽留不住德清。初二日德清起拜香,德林手挽住德清的手,一如自己的亲人远行,心如刀割,泪眼婆娑,语不成声。德清拜下哽咽道:“德林师,珍重法体!”

  德林也跪下去,一老一少手拉着手,流泪眼观流泪眼,忍不住抱头痛哭……

  德林业已八十有五,执意要送德清,他替德清背起背包,他的徒弟见了要代替师父,德林不肯,一路之上又反复叮咛。德清过意不去,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一念相应,一念即佛。《筏喻经》说‘渡河舍筏’——船筏原为过渡之用,既渡则舍筏——一切法皆不可执取,何况你我?万事万物皆缘所生,皆缘所没,德林师,倘你执意再送,我便立于此,不再迈步。”

  德林道:“佛法如大海,流入上座心。彼岸在前,我就在此看着你往前走吧。”

  德林走了几步又回转,从怀里取出一笺递给德林:“昨晚后学做得诗一首,算是一个纪念罢。”

  德林接了,认真细看——

  手捧一瓣心,

  敬奉法中王。

  心灰撒福地,

  日日是清凉。

  闲话少絮,却说德清一路前行,初三日夜,入怀庆城,打听到城内有小南海寺,寻到寺庙,拜见知客师请求挂单留宿,知客师是个世利眼,见德清一身破衣烂衫,就说寺中人满为患,不再收留薯外来僧。德清无奈,只好出城外露宿路边。

  初四,德清一早仍往前拜行,至夜暮降临,浑身发冷,知是又病了,和衣躺在路边,寒风凛冽,有路人见了,以为他是饿了,给了二个烤红薯。德清吃了,不想又拉起痢疾,只能勉强拜行。十三日到黄沙岭,见山顶有一座小庙,欲入内。

  德清拜入内,但见小庙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一看便知住不了人。此时他已经全无力气走路,就在庙里暂歇下来。肚饿,想着先吃点干粮,尚未动囗,肚子又闹腾起来……从外面回来,未坐稳,又要去拉……如此反复多次,苦不堪言,有时在外面蹲上半天,只能拉出一点点气泡……如此反复折腾,到最后德清实在坚持不住了,蜷缩在地,口里念着“文殊菩萨”的圣号昏睡过去……

  冥冥中,德清似有知觉,仿佛自己正置身在某一个世界享受着温暧。他把眼睁开一条缝,见有火光跳跃,他怀疑已堕入饿鬼道见到的是鬼火,一时间,是生是死,他自己也糊涂了……朦朦中他看到有人正往火堆里添柴,定睛一看,这人竟是文吉!

  见他醒来,文吉冲他一笑:“醒了?”

  德清道:“又是你救我——你怎么在这里?”

  文吉用棍子扒了一下火,淡淡地说:“办完事回转了。”

  德清露出惊诧之色:“扬州离这里有多远?你才去了几日就回来了?你会飞是吧?”

  文吉道:“我不会飞,已去两月有余。”

  德清愕然,如此说来,自已竟在此处起码昏睡了一个多月?德清不敢说出真相,怕文吉不信,心下想,这么长时间的昏迷不醒竟没死,若非菩萨保佑,真是奇迹!随后又问到:

  “老菩萨在此守候我几时了?”

  “有几天了。”

  德清挣扎着欲起身拜谢,不想浑身没有一丝气力,这一动还加重了病痛,下意识地叫唤一声:“哎哟——”

  文吉见德清呻吟,急忙转身,像变戏法似的从一角落里捧出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并不失调皮地冲他挤眉弄眼:“荒山野地的,没啥好吃的,弄了些马尿将就将就。”说着便近前喂他。

  德清喝了一大碗药汤,刹时身心清净,力气倍增,双手紧抓文吉的膀子道:“谢谢你又救我一命。”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不谢你我去谢谁?不是你,我这次必死无疑。”

  文吉道:“你要谢就该谢菩萨。我从扬州办事回来,只是碰巧路过,并非专来救你,若不是菩萨有意安排,能有这样巧的事么?”

  “阿弥陀佛,言之有理——那你现在又要去哪里?

  文吉道:“回五台山。”

  德清感慨道:“两次命危,都巧遇老菩萨,德清三生有幸。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文吉道:“不用报答,如此巧合,如不是你的福报,必是我前生欠你。”

  德清又叹道:“可惜我有病缠身,又是拜行,不能随同老菩萨前往五台山。”

  文吉道:“看你从前年拜到今年,快三年了,还在这个山旮旯里,要哪年哪日才到得五台?你听我一句话;不必三步一拜,朝礼亦是一样,再不行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有人时就拜,没人时走路,嘿嘿……”

  德清泣道:“老菩萨啊,德清生不见母,母为生我而死,父仅我一子,我背父而逃,父忧郁而亡,数十年我耿耿于心,既然发愿,至死不敢违愿,我三步一拜,只求感动菩萨,代我父母受苦,愿我父母早去极乐,无有众苦,但受诸乐。”

  文吉思忖,道:“你孝心坚固,世间难得,如今你有病在身,我愿代你背负行李,伴你远行。”

  德清道:“若此何以感激?倘我拜到五台,愿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去极乐一半奉献老菩萨消灾延寿以酬救劳之德。”

  文吉道:“你是孝思,我是顺便,何言表谢之意?再不要说这层意思的话!”

  德清身体虚弱,文吉劝他在这破庙里休息三、四日——正可谓“砍柴不误磨刀工”。德清同意。这几日,文吉端茶喂饭,熬药煎汤,照顾甚周,德清感到无限温暖,病体康复神速。

  待了数日,德清自觉已完全康复,遂再次起香,这以后有文吉无微不致地照料,德清外无物累,内无妄念,心清气爽,体亦日强,辰旦至暮,每日可拜行四、五十里路。

  三月,二人到太谷县。太谷县位于山西省中部,地处晋中盆地,始建于西汉,历史悠久,文化商贸发达,与祁县、平遥共同成为闻名遐迩的晋商故里。自明朝以后,太谷富商巨贾云集,向有“旱码头”、“小北京”之称。因之,这地方比别处消息灵通。二人入得城里,有人见一个和尚三步一拜而来,消息传开,街头两边就排了长长的队伍观看。

  文吉见天色不早,即向当地人打听这附近有哪些寺院,就有人指点,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个离相寺。

  二人一路寻去,不多一会,果然就看到一座寺院。

  德清与文吉入寺,刚迈入客堂,有一位满脸麻子的知客师出,他先打量一番德清,又见有一帮人跟了来,就吼叫:“有啥好看的?!这辈子没见过和尚咋的?”

  那些看热闹的离去,德清才与知客师见礼,要求在寺里投宿。知客师看着文吉问德清:“他是你什么人?”

  德清道:“非亲非故。途中学人两次命危,亏这位大居士慈悲相救,他可怜学人体弱,故一路相伴,照顾学人。”

  知客师厉声叱道:“出门行脚,不达时务!这几年此地饥荒,朝什么山?什么大老官,还要人服侍?如想享福,何必出家?你见何处寺门,有俗人挂单?”

  德清听其呵责,道:“知客师开示的极是,学人得罪宝山之处,祈望知客师大人大谅,学人这就告辞。”

  知客师道:“岂有此理!我撵你了么?我这里不许俗人挂单,没说过不让僧人进来,若传出去还坏了我寺的名声。这个俗汉!谁叫你来?——半点规矩也不懂:僧俗不分!”

  德清知知客师话里有话,扭头为难地望着文吉道:“文老菩萨,你看……?”

  文吉道:“知客师说的没错,哪有僧人不住寺院?再说,自古僧俗两重天,你不用管我,我下山到客店住。”

  德清道:“同路君子不拆伴,你一定要到客店等我回来呵!”

  “你安心歇息吧。”文吉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此去五台山不远了,明日我可能有事先去,你可自去。”

  德清道:“那……我以后如何找你?”

  “到了五台山你说找文洁,没有人不知。”说罢,风也似地下了山。

  知客师目送文吉远去,才回过头对德清说:“你自去寮房安歇,我这就安排人去灶房生火煮饭。”

  德清入寮房方坐定,就闻到屋外有一股杀气,他干咳一声道:“欣悟,你想干什么?不必躲躲闪闪,这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那麻脸和尚即破门而入,手持利刀站在德清身后阴森地问到:“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德清道:“我不仅知道是你在此处等我,还知道你这一路上跟得辛苦,你本想早日把我结果,无奈一直没有下手机会。过了黄河,我身边没有人,本来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一场大雪打破了你的计划——在冰天雪地里,白天你无处藏匿怕我看见,天晚,你耐不住严寒……”

  欣悟一惊:“你……你说的没错……好在老天有眼,今天你自已送上门来了。”

  德清道:“你要结果我,悉听你便,我只问你,如今即将改朝换代,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事应无人追究,为何还要追杀我?”

  欣悟冷笑道:“当我是三岁孩童是吧?谁说了改朝换代人命关天的事就不计较了?就凭你说这句话,今天我非杀你不可,没准你回头就要报官。”

  德清全无惧怕之色道:“你今日不能杀我。”

  “为什么?”

  “否则你会有麻烦。”

  欣悟冷笑:“我不懂什么叫有麻烦?只知道不杀你才会有真正的麻烦!”

  德清道:“不信你可到门囗观看,已经有人到山上来了。”

  “你又在装神弄鬼!如果我没当过和尚你这一招也许还真能管用——”欣悟嘴巴上这样说,但还是有点紧张地退至门囗细听外面动静,见没有异样情况又回过头来目露凶光地用刀逼住德清,“现在没有人能够救你,记住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德清正色道:“快把刀藏了吧,晚了你真的就说不清了。”

  德清的话音未落,外面果然传来呼叫声:“欣悟,人在吗?”

  “我们方丈大和尚来了,”欣悟急忙藏好刀子,紧张地回应,“我在——”又低声威胁德清,“敢乱说对你不客气!”

  欣悟正要出门,一位年纪轻轻的方丈大和尚走了进来,“什么事要劳您法驾?”

  方丈打量着德清,半晌才说:“这位就是从南方来的德清师?”

  德清道:“正是贫衲。”

  方丈大和尚纳头便拜:“文贤见过大法师。”德清急忙还礼。文贤起身看着二位,“你们认识?”

  欣悟慌张地:“不……不认识……这位德清师来寺里挂单……”

  德清道:“对,我是来挂单的,不认识这位师父。”

  “大和尚,你们忙,我下去给德清师做饭了。”欣悟向德清递眼色。

  文贤道:“不必了,德清法师既然还没吃饭,就到我那边去吃吧,我还有很多修行上的事要请德清师棒喝呢。”

  欣悟松了囗气,送两位出门。

  德清随文贤到了寺外,有侍者从他肩上接了行李。

  下了山,德清少不得向文贤打听:“不知大法师驻锡何处宝刹?”

  文贤道:“不远,圆智寺。”

  德清知道,圆智寺在太谷范村,距离离相寺尚有好几里路。

  说起圆智寺来还有一段来历,当年李世民北上太原经太谷水秀,耳闻范村是个商业繁华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冲,故绕道范村视察。只见街道整齐,商号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观看之余,又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老和尚讲经说法,也停下脚步,一直听到老和尚讲完佛法。众人散去,李世民也正要走开,老和尚见到了李世民,遂上前,双手合十道:“贫衲看居士是帝王之貌,体察民情,贫衲有缘幸会居士,这是贫衲前世的造化!”李世民惊奇,便问:“师父上下如何称呼?宝刹何处?”老和尚倒:“贫衲上下不敢,师父赐号真空,小寺就在本处雪峰山静园寺。”“离此多远?”“四十余里”。“范村有无寺院?”“有寺院,很小。”李世民紧蹙眉头:“偌大村镇岂能无大的寺院?”真空道:“倒有一个,只盖了五间大殿因耗资巨大,故而停工许久了,贫衲筹措多时仍无望,一时还不敢奢望,故讲经说法,求得十方居士恩赐。”李世民道:“如有机遇拨来些许银两,建个大的寺院,大师可否担此重任?”“贫衲十方求贤敢担此任,多谢恩赐。”李世民道:“可否看看停工寺院?”“请随贫衲来。”李世民随真空师父来到了只有五间大殿的寺院里,望着高高大殿,久久不肯离去。

  不多久,李世民果然在太原登基了,取年号贞观。他随即拨来银两。雪峰山静圆寺的真空师父接到御用银两后,立即来范村筹建寺院。建起后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以二智离二障,十方同圆,也圆了李世民许下的范村建寺院的愿,遂取名圆智寺。

  闲话少说,却道德清随文贤来到圆智寺已是傍晚。德清见了,果然是个大寺庙,那大殿双柱挂悬的大匾,尚可看清字迹,道是——

  儒门释户道相同

  三教从来一祖风

  德清入殿拜了菩萨,斋堂饭菜已经齐备。斋后,文贤把德清引进方丈室道:“早闻大名,今日得见乃三生之幸。从普陀来到此处,有数千里之遥,就是走路,一般人都难做到,何况你是三步一拜而来……佩服,佩服!”

  德清道:“惭愧,罪业太重,非得如此。大和尚似二十余岁,又似外省人,何以在此住持?”

  文贤道:“我父亲在此做官多年,后做平阳知府时被奸臣所害,母亦气损,我含泪出家,这里官绅,多与父至交,接我至此,早想摆脱,今闻大德来此,心甚倾服,请在敝寺常住亲近。”

  德清道:“德清不敢,还得前行……大和尚如何认得离相寺知客师?”

  “你说欣悟师啊?那个寺庙本是我的,前些日子他投到我门下,就给了他一份事做。德清师认为这个人如何?”

  德清道:“不好说。”

  “哦……你们真不认识?”

  “不好说。”

  文贤见德清不愿意多言,亦不相强,二人又说起佛法之事,十分相投。

  德清本欲早早离开,无奈文贤强留十日,方才放行。走时,送衣物旅费若干,德清坚辞不受,文贤和尚不舍,陪德清三步一拜,相送下山,二人这才洒泪而别。

  却说德清离了圆智寺来到太谷县城寻找文吉,问遍各旅店,都没有无结果,他只好放弃。趁着月色,星夜往太原府方向拜进。次日天大热,德清心急起火,鼻血断断续续流个没完,二十日到黄土沟白云寺,知客师见德清流鼻血,疑为大病,不予挂单,德清好说歹说,勉强过一夜,二十一日大清早进太原城,城里有极乐寺,知客师同样不予挂单,遂在屋檐下过了一夜。二十二日天微明,德清专心念佛,出城礼拜……

  一日,德清在一不知名的镇上,中午向人讨食,居然乞得几个棕子,才知已是端午节。后面跟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马车缓行不越,德清避开,车上官人下车,问:“跪拜的可是德清大师?”

  德清见来人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的,遂道:“正是。”

  官人道:“我是泉州西郊人士,你父亲做了一件大好事,把罪大恶极的余南府杀了,我们都记得。早知道你要来,故在此打听你多时了,今日终于等到你了。”

  德清问到:“敢问官人遵姓大名?”

  官人道:“下官吴则平,吴南河是家父。”

  德清道:“难怪我说有点面熟,多年前我去你家你还没长大呢。他是个好人啦,身体可还好?”

  “前几年过世啦,临终他一再嘱咐要记得你家的大恩,我虽有心,这个机会我可是等了多年啊。”

  德清道:“余居士如何到的这里?”

  吴则平道:“一言难尽,下官现住峨口白云寺,你去五台山必经此处,你的行李,不如我代你先送到吧。”说着,不由分说提了他的行李往车上扔,扔完跳上车,扬鞭而去。

  白云寺在峨口镇东村和西村的交界地,因之又名东西寺。寺院依山而建,下临潺潺溪水,背腹巍峨群山,楼耸白云,瓦耀穹庐,钟楼相交,山鹰回旋,景色十分壮观。初建于何时,已无可考,据传为古代一位蒙古王爷所建。据说这位王爷能征善战,骄悍异常。一次得胜后,入关朝拜五台山,路径此地,恰好日暮山幽,见山上有一寺院,便令兵士上山歇息。第二天日上三杆,王爷睁开眼,山上哪有寺院?众皆惊骇。王爷似有所悟,遂用所带金银依照梦中所见修起这座气势宏伟的白云寺。奇怪的是,王爷也在寺院落成那一天坐化成佛。

  白云寺的秀美景色和悠悠禅意曾迷住了乾隆帝,并留有诗篇作证——

  雪中斯过晴斯返,

  山色溪声惬重寻。

  却是白云占胜义,

  无心亦不曰无心。

  五月中旬,德清拜行到了白云寺,正要打听这附近何处有军营,早有一放哨官兵迎上前来道:“来人可是德清大师?”

  德清答:“贫衲的是。”

  兵道:“我们营官已经等你多时,请跟我来。”

  德清以为这兵要带他去军营,谁知是径直把他往白云寺里带。他心存疙瘩又不便多问,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士兵屁股后面。

  过大雄宝殿转到不俗精舍,士兵敬礼报告,得允许入,德清看到坐在中央太师椅上的正是吴则平。

  吴则平见了德清,起身合什道:“我日日派士兵在外巡逻,如有发现和尚即带来见我,今日终于等到大师了,请上坐,请上坐。”

  德清落座,忐忑不安地:“余营官……”

  “对了,你不是要问我何故到的这里?你也知道,我自少爱好使枪弄棍,长大后就从了军。早些年父母在不敢远游,如今都不在了,就来到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

  德清道:“我……我是说余营官……怎么住在庙里?”

  吴则平道:“哦,大师有所不知,先前这庙为匪所占,我驱后暂借住在此。”

  德清点头:“原来如此。”

  吴则平道:“大师远道而来,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先不急着走,住上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五台就在眼前了。”

  德清在白云寺小住二、三日,不顾吴则平苦苦相留执意要走,吴则平只好问到:“大师下一站可是显通寺?”

  德清道:“正是。”

  吴则平命人抬出礼物,德清不受。营官生气历声道:“不收也得收!”——当下派士兵将行李银物打马送往前路显通寺。

  显通寺在五台山内台怀镇北侧。建于东汉永平年间(58~75年),原名大孚灵鹫寺,后魏孝文帝再建,名花园寺。唐太宗时重修,名华严寺。名太祖朱元璋重修后赐额“大显通寺”。

  五月二十日,德清拜香至显通寺,刚到前台,一个出家人迎出,并打招呼:“德清师,你终于来了,我在此等你两年多了。”

  德清抬头看时,接他的出家人原来就是三年前和他一起发愿朝五台山的悟性,遂道:“悟性师,你如何也在这里?”

  悟性道:“自从和你分手,我走路来到这里,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就留下来了——应该说这也算是缘分吧。”

  德清道:“你走后,快到黄河时,德悟师也先走了。”

  “我知道,他来过我这里。”

  “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也留下来了,如今在‘小五台’任执事——要不我通知他过来看你?”

  德清摇头:“不用了,反正也要去朝小五台。”

  原来五台山分为“大五台”和“小五台”,大五台分散在五处地方,而小五台就在一座山顶上。普通香客只须用半天时间拜了小五台就算上了五台山,不必耗费数天时间分别去五个地方拜五尊文殊菩萨。五台山有五尊文殊菩萨散落在五个不同的地方,这是天下人共知之事,为何还要另在一个地方再塑同样的五尊菩萨?此处按下不表,留在后面再说。

  “前些天有人送来行李,说是一位从普陀山三步一拜过来的师父,我就知道是你。”悟性慢慢跟在德清身后问到,“德清师,我正要问你,你来朝拜,要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德清道:“不是我要带这么多行李,是有人硬要塞给我的。”于是将自己和吴则平遇见的事说了一遍。

  悟性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善恶有报是个定数,谁也违背不了。德清师,这五台山的庙宇很多,依我之见不如以我这里为据点,再一一拜诸位菩萨。”

  德清道:“那不是吵烦你了?”

  “你我是什么交情?还说这种见外的话。我们方丈是个很有慈悲心的人,他听了你的事,甚为感动。等你拜完了菩萨,我再领你去见他。好吧,你慢慢拜,我去通报方丈,完了你来方丈室。”

  德清见悟性要走,又问到:“打听个人,你认得一个叫文吉的人么?”

  悟性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一会问方丈,他准知道。”说完转身去了。

  德清继续往前拜。寺有七处九会殿,是明代万历三十四年时,神宗命妙峰法师用磨砖砌成的华严道场。寺宇规模宏大,为五台山五大禅处之一,寺之历史甚古。德清拜完了菩萨,就来到方丈室。

  显通寺方丈名三学,他听说德清要来拜访他,早在此等侯。见礼后,德清又向三学打听文吉,三学亦说不知有此人。德清道:“这就奇怪了,他自称五台山人人识得他,谁知连你都不知道有此人。”

  三学道:“老衲在此多年,五台多数人没有我不识的,实实在在没有文吉这个人,不知德清师为何要打探他?”

  德清道:“学人在拜香路上,两次生命垂危,皆是文吉相救,他曾说,五台山人人识得他,待我来一问,哪里认识他?——人人都不认识他。”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文吉者,文殊菩萨也!”

  德清顿悟,顶礼连连叩谢:“谢老法师开示。”

  德清感叹不已,又与三学说起在大田县遇险前梦见田一俊托梦提醒;走火入魔时,在仙霞山遇樵子文纪指点。三学道:“这就对了,田一俊谥号文洁,文纪、文洁、文吉,其实都是文殊菩萨化身者。德清师,看来是你的诚意打动菩萨了。”

  两个又谈了许多佛法之事,末了三学又问到:“德清师下一步如何安排?是只拜小五台?还是所有寺庙都要拜?”

  “后学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拜菩萨,当然是要拜所有的菩萨。先按东南西北中的顺序拜完五大寺,是后还得上小五台。”

  “哦……只是这许多行李…?”

  “想寄存宝刹,不知方便否?”

  “行李可放在这里,银两等贵重物不可。”

  德清道:“这些银钱就捐给宝刹,我带在身上也不方便。”

  三学道:“老衲听悟性说那是人家谢你的,你还是带在身上为好,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之处。”

  德清说钱物十方来十方去,悉数捐赠,次日辞过三学,就开始按计划去各寺进香拜佛。

  五月二十二日起香,两日拜至东台。月朗星辉,进石室上香,在室内朝夕礼诵,禅坐七日,下台拜那罗延窟。六月初一日回显通寺,初二起香,上华严岭,过夜;初三拜北台,在中台过夜;初四拜西台,过夜;初五回显通寺,德悟闻讯过来看望,与悟性三人叙旧,不胜感慨;初七拜南台,在南台打七。

  十五日,德清下南台回显通寺。中途,想起还有一座万寿寺未拜。万寿寺又名玉花池,是五台山较为古老的寺院之一。寺址在大白塔西北十余里处,依山面水,环境幽雅。寺北一百步处有一石池,故此寺以玉花池为名。此寺的正殿俗称罗汉殿,相传,此寺原有铁罗汉四百九十九尊,五百正好缺一,所缺的那个罗汉到哪里去了呢?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说的是明洪武年间的某一天,玉花池老和尚外出参学,行前把弟子叫到跟前说:“我要到外地行脚去,你们好好在家诵经念佛,潜心修行。”

  老和尚怀着一片诚心,一路辛苦,在山西盂县遇到一个有缘的财主愿意捐一大堆生铁,于是便请当地匠人在盂县铸了五百个铁罗汉。由于运送不便,只好用毛驴驮运,驮一个有些轻,驮两个又有些重,老和尚紧锁愁眉,自言自语地说:“这些罗汉要能自己走就好了!”不想,他这话一说出囗,五百罗汉真的就能自己走了。老和尚遂领着五百罗汉浩浩荡荡回五台山玉池。途中,有一个罗汉掉队,当他走到柳院乡寺沟村,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见一个漂亮女子在井边浣衣,就动了凡心,他走过去搭讪道:“敢问大嫂,这里距五台山玉花池还有多远?”

  “六十里!”妇女回答。

  “大嫂,今天天色已晚,我不便赶路想在你家里借个宿,行个方便吧!”

  “我家里没有地方,你就在这井边上过夜吧!”妇女说。

  罗汉叽咕道:“井边上怎能过夜?”

  “你是铁打的怕什么?”这位罗汉一听“铁”字,犯了忌讳,立即现了原形,僵坐在井边上不能动了。原来这位妇女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在这里把关,不许心怀不端的罗汉去玉花池,后来人们把井垫平,玉花池的五百罗汉因此少了一个。

  却说德清拜了玉花池不敢担搁,即刻赶路,但还是晚了,到清凉界时已近傍晚,路上已少见行人。走了好远一段路,才遇到一队巡察官兵,为首者他认得,正是吴则平的部下。那官兵也认出了他,翻身下马道:“这位不就是德清大师么?”

  德清道:“正是。”

  官兵道:“天晚了,你还是随我们一路走吧。”

  “谢谢好意,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官兵不再相强,叮嘱道:“这清凉界自古以来就不是个干净地方,德清大师小心为妙。”

  德清谢了,仍一路跪拜,目送官兵远去。

  那位官兵说的没错,清凉界确实不是干净之地。有诗云:迷里清凉生地狱;悟时地狱化清凉。

  古时,此处强盗甚多,官府规定过往客人必在山下凑齐五百余众鸣金持械才敢通行。官兵几次捕获,几次有去无回,再没有人提半个“捕”字。有一个和尚,号“南泉”,生得又高又大,两眼里放出的光像闪电一样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带一帮僧众在山上搭了几间茅棚住下来,有好心人劝他不要在山上住,他答:“易处不住,住处不易。”某天他下山回来,茅草屋全给掀倒了,有三、四个受伤躲起来的僧人看见南泉回来,从草丛里钻出,向他哭诉,最后一齐劝他赶快离开。南泉仰天长笑道:“死生有命,强盗是些什么狗东西?自古只有怕死的强盗,没有怕死的和尚!”话刚落音,一群埋伏在四周草丛中的强盗手持大刀长予呐喊一声团团围住南泉。南泉手无寸铁,一掌摧破身边的水缸,抓两把碎水缸片,一个旋转,碎水缸片撒开几乎同时插入强盗咽喉,有五、六个人当场死去,这时强盗头子喊道:“凭他一个人,我们今天吃也要把他吃完。”说着举枪当胸刺来,南泉身一歪让过,手抓着长枪正欲缴枪,十数杆枪同时刺到,南泉长啸一声,纵身一跃窜起人把高,落地时左胁还是中了一枪,他从强盗手中夺过枪,飞起一脚,把刺他的强盗踹飞一丈多远,强盗骇退,他低头一看,肠子都出来了,他撕一片衣缚住,挺枪道:“害人之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着,反守为攻,追赶盗贼。

  会龙泉关郑兵统与南泉平素关系蛮好,听说南泉与强盗交上了手,不说二话当即赶来,这时,山上静无声息,看不到一个强盗也看不到一个出家人,只有山茅草在风中轻轻摇摆,郑兵统吩咐手下人四处寻觅南泉,哪里找得着?第二天早上在深山沟里看到一个血人,郑兵统走近细看,竟是南泉!郑兵统大哭:“奈何天丧此英雄也!”用手探胸,竟还有一脉气息,喜极道:“没死!血迷心窍耳!”

  旋即掰开他的牙齿往内灌水,良久,南泉嘴唇噏动,郑兵统令人抬回去,调治五日方始康复,从此,南泉得“莽会首”名头,强盗们听了,个个心惊。

  偏偏“哪壶不开拎哪壶”,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德清正想着时,林子里冲出一条汉子挡住去路,囗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德清停下,见此处在深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欲知后事,下回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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