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期刊文章选读:法界为心——妙峰禅师(朱光磊)
佛教期刊文章选读:法界为心——妙峰禅师(朱光磊)
法界为心——妙峰禅师
朱光磊
妙峰禅师一生法界为心,行愿为身,在其佛路历程上,山阴王朱俊栅,憨山德清,慈圣太后等人对其具有深远的影响。妙峰禅师发愿铸造三大士佛像与铜殿,结下了殊胜的因缘。妙峰禅师借助皇家的支持,大力兴建佛寺僧塔,桥梁道路,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妙峰禅师的这些交往与行历,表现了一位真正佛子的精神境界与普世情怀。
“真来佛,无一物。苦行空,壮严闻。”佛法是一条道路。无论世人在不在这条道路上,这条道路永远向世人敞开着。人生在因缘起灭的世界中辗转沉浮,周遭的事物纷纷扰扰,世人在遮蔽与去蔽中前行。飘摇的众生并非无根,坎坷的征途并非无路。路本来就在那儿,根先前已经成长,只是投身于事物太过,而遗忘了本来的自己。一个真正的佛子,是用自己生命开辟道路的先行者。佛性的光辉在佛子身上展现,熙攘来去的世界从而破掘开去,获得了崭新的意义。妙峰禅师就是这样一位先行者。妙峰禅师,俗姓续,讳福登,山西平阳人。幼年怙恃皆失,于蒲坂郡东山文昌阁万固寺出家。妙峰禅师不但佛法高深,而且励志敦行,刺血书《华严经》,建造多座佛寺伽蓝,桥梁庵院。他与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德清的交往成为丛林佳话,而且深受山阴王朱俊栅与慈圣太后李氏的器重,为国为民作了很多善事。妙峰禅师与峨嵋山结下殊胜的因缘,他曾募资建造渗金普贤菩萨像与铜殿一座于峨嵋山供养。这无论在妙峰一生的业绩中,还是在峨嵋山佛教史上,都是一件大事。
妙峰禅师留下的资料并不多,仅存苏惟霖所著《御赐真正佛子妙峰祖师行实碑记》,憨山德清所著《勅建五台山大护国圣光寺妙峰登禅师传》以及憨山德清写给妙峰禅师的书信和诗歌。其余《清凉山志》、《峨嵋山志》上的记载,皆以憨山德清本为依据。从上述资料来看,记述多侧重于妙峰禅师的交往和行历。为了叙述方便计,妙峰禅师的交往行历可以分作前后两期进行考察:妙峰禅师前期,悟道会友。通过他与僧俗的交往,看出妙峰禅师如何领悟佛理,得到善知识的相助。妙峰禅师后期,以慈悲心铸造佛像,兴建寺桥,回报世人,并因供奉佛像与峨嵋山结下殊胜因缘。憨山德清曾感叹道:“人以妙峰师,为福田善知识,实不知其超悟处也!”固然僧俗交往、供奉佛像、营造寺院都是广种福田之事,然而即用见体,从这些交往行历中,自可见有超悟之处。
妙峰禅师一生的交往对象也是他行走在佛学大道上所遇的善知识。其中,主要以山阴王朱俊栅,憨山德清以及慈圣太后李氏为代表。山阴王是他佛学道路上的启蒙者,憨山德清是他佛学参修上的良友,慈圣太后则是他日后积德行善的最大依仗。
山阴王朱俊栅是皇族的后裔,笃信佛教,颇具慧识。据记载,妙峰禅师“貌古骨刚,具五陋。面严冷,绝情识”。这在一般人看来,绝不是什么好相貌。然而山阴王在万固寺初识青年妙峰禅师之时,就认为这位年轻的僧人他日必成大器。有一次,当地发生了地震,房屋尽塌,妙峰禅师压于废墟底下。人们都认为他必死无疑,营救出来竟然无恙。山阴王于是更加器重他,说:“子临大难不死,此非寻常,何不痛念生死大事乎?”妙峰禅师遵照山阴王的嘱咐,于中条山之栖岩寺闭关修炼法界观,日夜鹄立三年。妙峰禅师有所悟,就作偈呈送山阴王。山阴王知他是一法器,生怕他持才自傲,决定挫一下他的锋芒,于是寄回他一张破鞋底,并附有偈曰:“这片臭鞋底,封将寄与尔。并不为别事,专打作诗嘴。”妙峰禅师看到后,对佛作礼,将破鞋底用线系于脖子上,自此不再高谈阔论。
又经三年闭关,妙峰禅师愈见成熟。山阴王吩咐妙峰禅师去介休山中学习楞严经,受具足戒,随后又让他去南方参访善知识。妙峰禅师遂有南海参礼普陀之事。
在参访的路上,妙峰禅师病倒在宁波的客栈。他半夜口渴,求滴水不可得,就探手到浴盆中掬水饮之,觉得水味非常甘甜。到了白天,妙峰禅师发现浴盆中水极污浊,遂大呕吐,忽然觉悟到:“饮之甚甘,视之甚浊,净秽由心耳。”于是浑身大汗,逐渐病痊,途经南京而回。这场大病,倒是成就妙峰禅师证悟的一条入路。饮之所受需要依仗舌识,视之所受需要依仗眼识,然而舌识与眼识的功效更需要以意为基础。眼、耳、鼻、舌、身、意都可作为心之一部分,但心之更为深层的部分在于末那识与阿赖耶识。取我执的在于末那识,而最为根本的在于阿赖耶识。甘和浊只是外境客尘,没有恒定的自性,对于甘和浊的感受都来自于心自身的变化。从妙峰禅师的这次经历来看,虽然未必证悟到阿赖耶识之转染成净,但却为其进一步的领悟打开了一扇大门。南方归来,妙峰禅师无意人间事,在中条山一间茅屋中修行,辟谷饮水三年,大有所悟,可惜缺少高僧印证,就参阅《宗镜录》印证自心。由此,妙峰禅师深人领悟了佛教唯心论的宗旨。
妙峰禅师的入道机缘,在很大程度上依仗山阴王的慧眼。山阴王让妙峰禅师学习《楞严经》义理以及修习禅观的卓见,奠定了妙峰禅师定慧双修的基础。由妙峰禅师宁波悟道以及通过《宗镜录》的印证经历看来,妙峰禅师所宗的乃是如来藏真心系的佛法。山阴王引导妙峰禅师走上了佛学大道,而妙峰禅师也逐渐在这条大道上开启了自己的人生旅程。由南京之行以及请藏经之行,引出了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的交往。
憨山德清为晚明四大高僧之一。他曾在南京天界寺与云谷先大师讲解《法华经》,先大师为主讲,憨山德清为副讲。妙峰禅师由普陀回山西,途经南京,在天界寺中执净头役,负责清洁厕所。憨山德清每日早起,发现厕所非常洁净,知道有非常之人,在半夜才发现妙峰禅师一人在清扫厕所。憨山德清由此与妙峰禅师结交,并说:“志将从师远游,参究向上一著耳。”然而不久之后,妙峰禅师就离开了天界寺。
后来妙峰禅师请藏经路过长安,偶遇憨山德清。由于妙峰禅师三年隐居,发长未剪,故憨山德清未能立即识破。妙峰禅师问:“识得么?”憨山德清才认出来,说:“识得!”妙峰禅师说:“改头换面也!”憨山德清说:“本来面目自在!”这貌似平常的对话,其实暗藏机锋。改头换面是指流动不居的万法,如果执著于此法而区别于彼法,就会有此法与彼法的同异之别。但是如果看到流动不居的万法本质乃缘起性空,那么此法与彼法的不同的本性就根本不存在,所看到乃是般若智朗照下的如如实相。其实本来如如的实相一直如此,察照此如如相之般若心与如如相和合不二,也就是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人人本有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故可以说本来如此。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的对话十分相契,可谓临济宗的“主看主”。此后的几年中,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常在一处修行。两人互相讨论学问,各有长进。
《物不迁论》中有句:“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憨山德清以前一直难以理解。这次重读,恍然有所悟,作偈曰:“死生昼夜,水流花谢。今日方知,鼻孔向下。”妙峰禅师看后,问他何所得。憨山德清说:“夜来见河中两铁牛,相斗入水去,至今绝消息。”妙峰禅师说:“且喜有住山本钱矣。”“死生昼夜,水流花谢”是常人的看法,是执著而生昼的本性,夜的本性,水的本性,花的本性。由于执著了不变的本性,而认为现象是变化的,故而说物迁。物虽迁仍旧是某物,迁的是现象,不迁的是本性。但是这种看法都执著了万法各有其性,误解了性空之旨,皆是鼻孔向下的常人看法。河暗喻般若智下的万法实相,两铁牛为真如缘起之执著心与执著境,心境执著对待,而使万法生出自性。如果以如如实相观之,则执著心与执著境一起具泯,现象的迁与本性的不迁也一起破除。如果要借助语词来描绘此实相境界,一定要说迁而不迁,不迁而迁。于是“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的话才有了正确的理解。
又有一次在五台山,正好山上冬雪融化,溪水流澌冲击,静听如万马驰骤之声。妙峰禅师说古人三十年住在有水声的居处,但不转意根,对水声无所领受。憨山德清就依照其言,危坐水边,刚开始水声宛然,久而久之,忽然忘身,众籁寂静,水声不复聒耳。一日粥罢经行,忽而入定,光明如大圆镜,山河大地,影现其中。
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在五台山刺血各书《华严经》一部。书成之时,妙峰禅师欲建无遮大会。当时慈圣太后李氏为荐先帝,在五台山修塔寺。竣工后,又欲为神宗皇帝求皇储。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建无遮大会一百二十日,将此一切功德尽归祈储。过十月,果然皇储生,即景泰帝。于是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声名大赫。他们以大名之下不可久居,双双下山隐遁。憨山德清往牢山,妙峰禅师往芦芽山。妙峰禅师与憨山德清的交往相互启发,促进并完善了各自的佛学思想,是佛路上的同行者。
摘自《寒山寺》201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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