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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东:五年恩师记

       

发布时间:2013年11月17日
来源:   作者:陈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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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士东:五年恩师记

 

  我与蔡惠明恩师没有见过面,由于常作文载诸佛刊,故能常在佛刊上见到他老人家文章,对其才智很是敬佩,但由于怕打扰他老人家事务,总未能通信请益。九七年九月,因撰写《一行法师传》之事,以有关事宜与蔡公往函商讨,蔡公也不厌其烦并引经据典地开示于我,并慨然应允书成后为之作序并推荐出版(按:蔡公曾在九一年第二期《上海佛教》上刊过《一行和尚的佛学思想》一文)。惜今书未成,恩师早已西去,怎不让人伤悲呢!我知道,伤悲的不止我一人,对我来说是痛失良师,对佛教界来说是痛失益友,如中流先生在《悼念蔡惠明居士》一文中说:“说句实话吧,这几年,师友中别尘西去的人不少,屈指数一数,先后也十多位了。固然有令我叹息,令我伤惋、令我思念的,然而,催我落泪、情不能已者,唯君一人。当时涌上心来的第一反应:你是累死的。”中流先生说这话是不夸张的,虽我与蔡公只有几年交往,然若倾心就只一日也就足够了解一个人了,蔡公得此评价当之无愧。

  据我所知,蔡公请益的大德善知识有很多,对他有重大影响的有李圆净居士及太虚大师二人。蔡公很早就曾拜李圆净老居士为师,李老受印光法师净土思想影响甚重,因此蔡公对净土思想亦坚信不移,成了一个虔诚的净宗学人,据闻每日均诵《阿弥陀经》和称名念佛。同时,他还对现今净土宗的走向极为关注,发心将历代净宗祖师传记专辑成集,以使后信有所依循,此集在《台州佛教》上分期发表时,编者曾附言赞曰:“非特阐潜德之幽光,亦具淑世之悲愿;发心弘教,诚有因缘”。除撰文介绍净土宗大师及净土思想外,蔡公还怀着务求大法纯正之心,悲天悯人的为我们写下《关于〈无量寿经〉“会集”的个人看法》一文(载《台州佛教》九八年第八期,系属其思虑再三的晚年之作)。时下对会集本的关注及讨论已逐步成为教内外有识之士的焦点,在问题还未澄清之际,蔡公以净土学人身份为我们公开发表一下他的看法,以不盲从“名流”而尊重古来经教,此可以称为“依法不依人”。对于夏会本,内地是苏州灵岩山明学法师率先提出异议的,继之宁波张秉全、释宗舜法师也有相关论述,此后蔡公之文见诸于世,他本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开始小有改动,后来会从量变到质变,而为离经叛道的启端,有本于此而为世人敲响警钟。

  谈到太虚大师,更是蔡公一生中受到影响最大的一位人物,蔡公早在四十年代初,已皈依佛门泰斗太虚大师,成为大师最后一个在家弟子。大师于玉佛寺直指轩为蔡公授皈依,后仅半月,虚大师为福善上人封棺时,于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七日因脑溢血症复发而上生兜率。虽然依止时间不多,但大师那种雄伟的气势,开阔的视野,渊博的知识却一直留在了蔡公的心中,可以说在学问之道上,蔡公是走了虚大师的路子。虚大师对宗派之分看得很淡,主张各派并弘,然于八宗中又钟情于禅,谓“中国佛学之特质在禅”。如中流先生所说,蔡公对六祖惠能大师继承东山法门开创至今的中国禅门五家七宗历史演变,理论精髓,修持方法,有极为深切的了解与贯通,尤其对《坛经》中“法即一种,见有迟疾,见迟即渐,见疾即顿”的“摩诃般若法”有独到的领悟。关于蔡公对禅门公案等的理解,可见于发表于台湾《十方》杂志第十一卷第十期《机锋和转语》等妙文,蔡公于文中,将禅门公案玄义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还曾记得,蔡公在给我第一封信中,随信附寄袖珍本《金刚经》一册,要我多读诵,悟解诸法性空之理。其实我在此之前早已随另一禅师熟习了《金刚经》,故对此经之珍贵自然晓得,但也正因如此才每日读一遍《金刚经》,算作是对他老人家苦心之回复。蔡公一生都在实践与弘扬虚大师提倡的“人生佛教”教理,因而对作佛作人都处理得非常好,一生自行化他,完全与虚大师诗中所说“人成即佛成”相一致。从我与他老人家几次通信中得知,他每日平均要答复五封来信,还要应付日常工作和为国内外刊物撰稿,每月寄交十五篇左右。从我所知来看,几乎所有的佛刊上都有他的撰文,如《法音》、《菩提心》、《台州佛教》、《上海佛教》、《宁波佛教》、《禅》、香港的《菩提》、《内明》、台湾的《十方》等,可谓妙文传播海内外。蔡公正是在虚大师思想的指导下,来实现他佛法的弘化,如几年前他由虚大师“从历史观点,配合时代需要应该怎样执行佛教真精神,因时制宜,不受形式化所拘……实现人间净土”一席话,而联想到香港《菩提》辟有“鹿苑百花”,此使古之佛教与现代社会接壤,有利于新一代人对于佛法之接受,故曾潜心欲步“鹿苑百花”后尘,编辑出版《竹林百花》小丛书,并将有关事宜嘱茅品详居士。虚大师上生兜率后,他的门下重庆法尊、武昌苇舫、西安超一、开封净严、杭州会觉、巨赞、印顺、妙钦、续明、南京昙钵、镇江雪烦、茗山、常州明智等先后来沪玉佛寺集会,由法尊法师主持荼毗典礼,蔡公当时也参加了执绋送殡,并瞻仰由法尊法师检得虚大师彩色舍利及满缀舍利的不坏心脏。在此时,蔡公得以相识法尊、印顺等法师,但由于当时还只是未满二十岁之青年,未敢面教请益,但同时也与诸法师结下一面之缘。以至后来,台湾台中华雨精舍印顺法师一行六人,于一九九四年九月初来大陆探亲访问,九月十五日,印顺法师一行莅沪,到圆明讲堂拜会明旸法师,还特命侍者打电话到上海佛教居士林找蔡公,蔡公欣然赶去拜谒。法师邀蔡公到他下榻的扬子江宾馆畅谈,与蔡公闻及法尊、苇舫、芝峰、亦幻、月西等法师之经历情况,蔡公一一介绍。法师赠蔡公台北正闻出版社一九九四年七月出版的他的著作《平凡的一生》(自传记述)。一九九○年第一期《上海佛教》上刊载了蔡公的《会通阿含,弘扬大乘》之文,与法师请益时,谈到以此为题,介绍印顺法师佛学思想体系纲要,得蒙印可。

  大虚大师示寂后,蔡公又亲近大醒、芝峰、尘空、亦幻等大师门下高足法师,得益非浅,并于同年因到宁波延庆寺拜访亦幻法师而认识当时任监院之月西法师。当时月西法师负责主编《宁波时报》副刊《慧日旬刊》,他鼓励蔡公为弘扬佛法而写作,这便是蔡公与月西法师初识之因缘,时《慧日旬刊》曾发表蔡公几篇作品,是他最早之习作。月西法师与蔡公因缘甚深,这点我们可以从佛历二五三七年小满节蔡公写下之《怀念月西法师》一文中看得出,蔡公自述是在亦幻、月西二法师指引下,他在青年时期就担任上海佛教青年会发行之《觉讯月刊》任执行编辑。关于蔡公与月西法师之交往,我在后面还会述及,此处略述一下蔡公编辑《觉讯》之经过。《觉讯》月刊创刊于一九四七年,为上海市佛教青年会会刊,主要向青年弘法。早在四十年代后期,丁鸿图居士主编《觉讯》时,蔡公就担任了该刊副刊《青少年》专栏之编辑,当时他供职于沪江大学,工作很忙,但他在百忙之中还是将《青少年》办好,得到读者好评,后来他接任《觉讯》主编,将《觉讯》办得十分出色。就这样,蔡公二十岁不足,成为上海市佛教青年会发起人、筹备者和主要执事,在学佛之青少年中做了大量卓有成效之弘法、修持、福利、赈灾、佛教艺术等方面工作,如蔡公弘法情殷,再三嘱尤智表居士将《一个科学者研究佛经的报告》原著加以修正补充,由《觉讯》排印出版。又如,一九五三年春,蔡公要徐恒志居士写一些关于佛法之文字,徐居士写了《学佛是怎么一回事》,一九五三年夏,又应蔡公再三嘱咐,写成《怎样实践佛法》。

  一九五五年上海发生佛青事件后,蔡公受到牵连,离开自己曾热爱之佛教界,与月西等一些法师失去联系。在离开佛教界之正式活动后,蔡公依然对佛法热情不减,关注着佛教界之动态,如应慈老法师于一九六五年农历八月初五圆寂,当时蔡公在报上看到布告,很是悲恸,由于未能参加追悼会,他默默地诵了《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回向于法师(按:应老在上海讲《华严经》与《楞严经》,蔡公曾听多次)。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在一九七九年错划右派得到改正,恢复了蔡公上海佛教协会理事职务,从此历任佛教协会至第八届常务理事。一九八○年,经巨赞老法师介绍,蔡公向正果法师通信请教,蒙开示指导,与正果法师结下法缘。一九八一年四月,上海佛协组织佛教人士到浙江参观,在宁波七塔寺与月西法师重叙,月西法师与他畅谈许久,鼓励他多作贡献。此时蔡公尚未退休,忙于俗务,未能与法师多联系,但恢复了稀疏之通讯。对于蔡公来说,一九八七年可以说是佛法事业之转折点,这一年三月是太虚大师上生兜率四十周年纪念,香港《内明》杂志准备出版纪念专辑,主编沈九成(后来出家即熙如法师)来函蔡公,请其向国内曾亲近大师之有关弟子约稿,蔡公便给北京正果法师和宁波月西法师去函征文。月西法师很快复信,谓自己老弱多病,但为纪念大师之德,还是当作文响应,同时再三嘱蔡公转告沈主编,不要寄稿费,或将之移作助刊,蔡公未将意见转达,说是让其寄来可以弘法建寺之用。同年三月二十七日,蔡公代表上海佛协参加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举办之“一国两制”专题研讨会,赴宁波、奉化开会。在宁波市府招待所写一信给月西法师,希能晤见,法师收信后,特派车接他到七塔寺,在方丈室与他畅谈一个下午。五月四日,因厂里派遣到北京出差,借宿在广济寺客房,得与正果法师相见,二人一见如故,法师引蔡公到方丈室畅谈三小时,临别赠其自著《禅宗大意》一册。七月,蔡公正式退休;八月三十日至九月十二日,参加上海佛教代表团在团长真禅法师率领下赴西藏学习参观,蔡公在《内明》杂志第一八八、一八九期中撰写了《西藏行》两篇记叙文,介绍藏传佛教之建立、演变与其重要性。蔡公虽尚禅净,然门派之见不重,佛学视野极宽,涉猎又极广,如对密宗教理与人物一并宣扬,除上文之外,还有一行和尚(唐密高僧)及能海上师(近世格鲁派大德)略传等篇及发表在《西藏民族宗教》九五年期春季号之《藏传佛教在上海》之文。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年(八七年)《上海佛教》得以复刊,蔡公任执行编辑至西逝,先后编了六十期,历时达十一年之久,其中辛苦又有几人知!后来又任上海市佛教协会副秘书长、居士林副林长兼总干事,工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本市级刊物,从组稿、审稿、编辑、改排、校对到送刊物、送稿费(拙作《漫谈观音的示现》稿费就是他亲自寄出的),甚或信访、摄影、经济以及宗教出版局和市佛协联系等都由他一人包干,可以说,除了正式发行工作配有人员外,《上海佛教》几乎都由他一人做了。《上海佛教》啊,你渗透着多少蔡公之心血!蔡公啊,“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可是为你而写!

  《上海佛教》蔡公做了大量改进工作,美国加洲菩提学会罗永正居士之二公子罗怀澄,常来沪鼓励蔡公在《上海佛教》编辑工作中使用新技术,蔡公也曾豪言壮语地要让《上海佛教》“一年变个样,三年比过样”。确实,从黑白印刷、手工排字改变为彩色套印、电脑排版,几乎每期我都阅读过,学生我就是忠实之见证人。不仅是《上海佛教》,蔡公对上海佛教居士林贡献亦是巨大,他精打细算,倡导了居士林艰苦创业之好作风,个中情节中流先生等已在悼文中提及,此处不再多谈。另外,他还积极帮助关心其它佛刊,如在《台州佛教》创刊十周年祝贺文《再接再厉,上新台阶》中说:“我与《台州佛教》很有缘,从油印出刊写到如今,也十易寒暑。对过去与现在编辑与发行的诸位善信,一直保持友好交往”。又如钟尚阳在《悼念蔡惠明居士》(《资州佛教报》九九年第十五期)中说:“蔡惠明居士是《资州佛教报》的支持者”,“以至上海常德路四一八号这个地址,只要我们一提蔡惠明这个令人景仰的人物,就会涌向笔间”。《资州佛教报》于九七年元旦创刊,蔡公获得消息,很快就寄去一篇《我国的斜塔》,当时编委一致认为:标题新颖,资料数字准确。其后又于九八年七月二十三日刊发了另一篇《白云上人生一亭》,蔡公就是这样支持各刊的。

  一九八八年至蔡公圆寂,除了一心编辑《上海佛教》外,还积极参加一些佛事活动。八八年五月二十八日,明暘法师荣任鄞东天童寺方丈,蔡公随上海佛协会代表团出席方丈升座典礼,在七塔寺还拜晤了月西法师。六月四日至九日,山东省佛教协会会长明哲法师荣任青岛湛山寺方丈,举行进院升座仪式,蔡公与月西法师都前往祝贺,同乘“长新”轮返沪。一九八九年八月,由圆瑛大师嫡传弟子明暘法师任主编,梁孝志居士任副主编,方兴居士任编辑,蔡公任秘书及校对,总编委员会编印之《圆瑛大师年谱》印行出版。一九九○年一月六日至二十四日,参加上海佛协赴滇学习参观团,到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大理白族自治州及昆明、沪西等地学习访问,对巴利文经典之上座部佛教进行了解和交流。一九九一年,由金兆年医师任会长之上虞“弘一大师研究会”根据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林子青、上海蔡惠明、绍兴兰亭书会会长沈定庵等之建议,发起在弘一大师住锡过之白马湖重建“晚晴山房”。同年五月二十四日至三十一日,作为上海佛学院尼众班教师之蔡公与同学们一起到普陀山、宁波、杭州参访。其中二十七日由普陀山乘轮抵宁波,下午在天童寺住宿,二十八日晨至育王寺及奉化雪窦寺朝礼,回来住七塔寺,月西法师特派人邀他到方丈室晤叙。七月四日上海《新民晚报》刊载他《名僧、高僧,大师、法师》一文,后八月六日《人民日报》(海外版)转载。五月三十日成都法院公开审理海灯法师名誉权案,蔡公为此曾撰《不应随便诽谤海灯法师》在三六八期《香港佛教》上发表,七月十五日出版之《九华山报》曾摘要转载。十月十六日,蔡公、月西法师在无锡开元寺玉佛开光、隆贤升座之盛典后宴会时晤面。十月十九日又同去新昌大佛寺参加“东南第一大佛装金圆满”、悟道方丈升座仪式。十一月十九日至二十五日,又一同出席温州江心寺佛像开光、木鱼法师升座典礼。会后蔡公受瑞安市佛协陈春生秘书长邀请,去瑞安仙岩圣寿寺等访问。一九九二年十月,蔡公随上海佛协会代表团访问香港,十一月初又去河南开封相国寺参加佛像开光、迎请藏经、真禅方丈升座仪式。九三年,宁波市佛教协会会长月西法师,蔡公多年相交之师友于二月二十八日在宁波圆寂,当明旸法师告知蔡公这一不幸消息时,蔡公在佛前为法师祝祷。蔡公为人谦虚谨慎,宁波市佛教协会会长、奉化雪窦资圣寺主持怡藏法师函请他为新建成之法堂题一副抱柱对,他以福薄慧浅,转恳书法家兼楹联家徐恒志代写之。雪窦寺等办弥勒专科学习班,怡藏法师函托向上海佛学书局代请有关教材参考书籍,蔡公亦代为转洽。还记得九七年十月左右,我寄款购师之著作,因尚有多余者,求师收下以作日需,然师却一并交往林里,其为林如家有如此者。九八年第一期《中华儿女》(海外版)刊载了蔡公撰写之《当代高僧明旸法师》一文,充分显示及肯定了蔡公文笔,另外从他老人家编的《永恒的追思》(弘一大师示寂五年祭)及《高僧传新编》二书中亦可看出。蔡公文思敏捷,行文流畅,不做草稿,而倚马可待,再加上他善于运用,如受罗虚无居士开示,写下《缘起与数学及新物理学》,刊于香港《法言》第二期(罗老在旧金山大觉莲社作《杂阿含经研习》十二讲,由蔡公整理陆续在香港《内明》杂志上发表)。总之,他五十年来努力弘法,特别是八十年代后期,他的弘法文章遍布于国内佛教刊物,也流传于香港、台湾、新加坡等一些地方,影响广大,王文辉长者在《悼念蔡惠明居士》(《台州佛教》九九年四期)中称他是一个不可多得之人才。

  蔡公示寂了,在九七年九月十七日函中,蔡公对我说“我没有时间,年也老了,希望年青人接好班,我这老朽是该激流勇退了”。当时我觉得此语不祥,曾去函劝恩师不要有这种想法,我们不能没有他。而如今,他匆匆的往生了,如同他最后之遗稿《略论见性成佛》一样,他早已了悟了自性。今特附诗一首以作缅怀之情:

  明师不堪寂寞去,留得万篇胜妙文,

  吾今以师为榜样,愿做小卒利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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