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期刊文章选读:禅与大自然散笔(赵延龄)
佛教期刊文章选读:禅与大自然散笔(赵延龄)
禅与大自然散笔
赵延龄
天下名山僧占多
佛教徒的传道和修行之所多建在名山胜景的大自然怀抱中,以致有“天下名山僧占多”之称。峨嵋、五台、普陀、九华自不必说,即使是闹市内的寺院,也是“禅房花木深”。今举北京的法源寺为例:
这里庭院深深,非常沉邃,进得寺来,但觉浓荫覆盖,一片绿海。花木种类纷繁,数说不清,应该修一部《法源寺花木谱》的。那些花木,古老的植于唐代,宋元明清都有增补,以达近时。枯荣盛衰有很多变化,也需要修一部《法源寺花木史》的。
这里的花木,除了普遍的繁盛以外,每个时期都有一个观赏中心。早先是海棠时代,其次是牡丹时代,最后是丁香时代,由民国到今天,丁香时代还没有过去。
法源寺的丁香驰名遐迩,算来岂只百年。早先在寺内钟鼓楼、愍忠台一带,种白丁香百余株;斋堂旁院、方丈前院种紫丁香数株,多年以来别的花时有盛衰,只是丁香一直繁荣。今天虽然未加统计,总有几百株。盛开时候,密集成圆锥花序,香气浓郁,飘扬数里。清代常有诗人相约聚集在这里,举行‘丁香大会’。一九二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印度诗人泰戈尔,由我国新诗人徐志摩作陪来赏丁香,继续了这个传统佳话。
以上所引,见张友鸾的《禅房花木深》一文。这里仅就北京法源寺为例而言。佛教热爱大自然,重视自然美育的作用,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这在《洛阳伽蓝记》中多有谈及。如记法云寺说:“伽蓝之内,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记云凝寺说:“竹柏成林,实是净行息 心所也。”古时又有佛教徒云游四海拜谒名山的习惯。在《庐山诸道人游石门诗序》中详述了隆安四年(公元400年)春,以释法师(可能为慧远和尚)为首的三十余名佛教徒的庐山石门之游。
佛教为什么这样热爱大自然和重视自然美的教育作用呢?
佛只是求智
佛教不信天、不信神,而相信命运可以自己掌握。佛教认为:“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明朝云谷禅师语)因此,“命运由我不由人”。所以章太炎先生说:“试看‘佛陀’、‘菩提’这种名号,译来原是‘觉’字;‘般若’译来原是‘智’字。一切大乘的目的,无非是‘断所知障’,‘成就一切智者’,分明是求智的意思,断不是立一个宗教,劝人信仰。细想释迦牟尼的本意,只是求智,所以要发明一种最高的哲理出来。”
释迦牟尼佛进行了45年的传道活动,他在不同场合,针对不同的对象,采用不同的讲授方式,所以他也是一个大教育家;在两千五百年前他就认识到了“十方虚空无有穷尽,世界国土不可限量”,以“三千大千世界”为喻的宇宙之浩大,而认识到一杯清水中有八万四千条生命,所以他又是超科学的科学家;他对人生认识之透彻,对社会期望之美好,是无 与伦比的,因此,他不但是超科学的自然科学家,也是一个伟大的社会科学家;……
得大美感、大快乐的释迦牟尼佛
要谈中国的佛教,就不能不谈到禅宗;要谈禅宗,就不能不谈到禅。因为“中国佛教界有一个传统说法,人们常把禅宗作为中国佛教的代名词。实际上如果深入地考察一下禅宗的思想,人们又会发现禅宗思想几乎整个是佛性思想。”(赖永海:《中国佛性论》第4页)慧远大师说:“佛性是佛的本性。”释迦牟尼佛是大彻大悟之时成佛的,那么佛的本性就是人人所具有的大彻大悟之智慧。
释迦牟尼佛究竟证悟到了什么呢?星云大师在《佛陀的宗教体验》中讲:“佛陀感到过去的人和事都清晰地浮在眼前,历史上的种种都历历如绘地展示在眼前;过去、现在、未来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三个阶段,时光流年被一条细长的环索绵绵密密地联缀在一起,原来无始无终的时间是在当下的一念,这一念之下已具足了三千大千的光风霁月。这说明佛陀的修证已经超越了时间的限制,佛的法身存在于一切时中;佛陀感受到远近的世界慢慢地向他靠拢而来,山河大地在他的眼前散发出五彩的光芒。……佛陀觉悟到我和一切的人类、万物原来没有对待、差别,虽是草木砂石,也具有菩提道种,皆为平常。佛陀发震撼古今的宣言说:‘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师智、皆得显现。’”这就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之来由。而佛性是永恒的。
“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打坐入定,精进修行。所修的内容就是把自己心中原本具有的智慧光明,来个回光返照,彻悟心源。也就是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灵光独耀,湛寂澄清的境界。……到了烦恼断尽,智慧圆满的时刻,把心中的黑暗完全消灭了,心中的智慧光明完全显现出来了。定功现前,机缘成熟,因此看到天上一 颗明星出现,触景会心,刹那间顿然大悟。”(明旸法师:《佛法概要》第16页)释迦牟尼佛修的内容即是“禅”。学禅之目的是“顿悟”,是瞬刻间达到永恒。也就是在某种条件和环境下,这条件和环境恰恰与自己所追求的境界相契合,便突然在契合的一刹那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了知了因果和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到达了彼岸,实现了永恒,如星云大师所描绘地佛陀得道时的情景一样。
寒潭清水,皓月当空
通过上述可知,禅并非宗教,而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不是用概念和逻辑推理来论证,而是以个体的直观感受来体验。这种直观感受既非有意识,又非纯粹无意识,既非泯灭思虑,又非念念不忘。用佛家喻说:“正象那寒潭清水皓月当空那样惺惺寂寂,寂寂惺惺。寒潭清水,是寂静无波,寂而常照的境界;皓月当空,清光皎洁,这是照而常寂的境界。”(明旸法师:《佛法概要》第16页)李泽厚说:“禅接着庄、玄,通过哲学宣讲了种种最高境界或层次,其实倒正是美学的普遍规律。”(李泽厚:《华夏美学》第169页)
禅的这种境界,正好与大自然相契。自然界的花开叶落、云飞水流、秋月春风、鸟翔鱼游等等自然现象,他们的活动本是无意识的、无目的,但又好象是有意识的、有目的的;好象是短暂的,却又是永恒的。所以习禅者大都利用大自然这一美妙的环境进行修养,许多人通过大自然的启迪得到证悟。
宋朝有一比丘尼作《咏梅》诗说:“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她是见到梅花而豁然悟道的。见梅花可以悟道,见桃花当然也可以悟道。古时福州灵云寺里有个志勤禅师,平时苦心参悟,不留心周围事物的变化。一年春天,寺里桃花开得正好,当他走进庭院时,被那光彩照人的桃花给愣住了。他想,桃花开得这样好,往年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一愣,以前苦心参悟的问题忽然贯通。因而写诗道:“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古时候的香岩禅师,则是听到扑竹声而悟道的。他说:“扑竹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释迦牟尼佛夜观明星而大彻大悟,他从“青山翠碧中体悟到了佛性真如;从溪涧的涓流里他证悟到无我的真谛,感受到了生命的永恒。”(星云大师:《佛陀的宗教体验》)
以上所举历史上禅师悟道之例,都是和大自然有直接关系的,所以大自然之美,不仅净化了他们的灵魂,陶冶了他们性情,而且是使他们得到证悟的直接条件。
青青翠竹,郁郁黄花
圆瑛大师在参禅修定时曾说:“悟桐叶落始如秋,佛法休抛世法求,消息不须旁处觅,直于落处见根由”。意思是说:世法里包含着佛法,不要离开人世间之法去追求超凡的佛法;叶落之处,就是根的所在,世法与佛法的关系也是如此。但是,大自然比社会生活更符合于禅的旨趣,禅的旨趣更契合于自然。大珠慧海禅师说:“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他在翠竹中见到了永恒的佛性,在黄花中找到了大智慧。
佛教说释迦牟尼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应身。“法身是理的积聚,就是积聚真如妙理为身。真如是圆满清净,遍一切处。法身是心包太虚,量周沙界。印度语谓毗卢遮那,意译为遍一切处,清净法身犹如虚空一样的圆满周遍十方世界。”(明旸法师:《佛法概要》第36页)也就是说,佛的法身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是一切事物中永恒的存在,因此说“青青翠竹,尽是法身。”般若,是大智慧的意思。大智慧也和佛的法身一样,存在于万物之中,所以说“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般若法身无二无别。
释迦牟尼的真如法身,既然融于整个宇宙万物之中,因此要获取法身就要观照一切,在这里,任何语言都是不起作用的。经上说:“法身无思无虑,无相无作,无忆无念,净妙无缘,无有文字,亦无言说,不可显示。”这清楚地说明,要人直观地去体验,只有在这直观的体验中才能见到佛的法身。
晚唐时有一位非常出名的高僧,这便是赵州的从谂禅师。有一比丘问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什么是禅的深旨大义)?”师答:“庭前柏树子。”比丘说:“和尚,莫将境示人(意思是不要用境物给我打比)。”师曰:“我没将境示人。”比丘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答:“庭前柏树子。”比丘莫名其妙地走了。禅的体验,是绝对否定一般的分别意识的,不容许丝毫的分辨意识在内。禅的深旨大义是什么?那么你从庭前柏树子证悟好了。
为什么柏树子是禅的深旨大义呢?又要从头问起:“禅是什么?禅就是佛。佛是什么?佛就是如来。如来是什么?如来就是如其本来。把你的心态恢复到父母未生前的本来心态时,你会当下豁然,更无可疑。”(耕云先生:《禅的基本内涵》)而一切的种子正如人在父母未生前的心态。一粒种子确确实实是一个宇宙。父母未生前的心态就是“本心”,就是“心的原态”,也就是“本来”。如果把思维静虑到“心的原态”,便会豁然而悟,达到彼岸。因此,种子就是原始心态的具体形象。如果有人非要问:“原始心态是什么?”答曰:“庭前柏树子。”因为这一层只有自己在实践当中去体验,别人是替代不了的。
古时候有位智闲禅师,学问非常博深。一日他去访问药山禅师。药山禅师问他:“什么是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智闲禅师不能回答。这就是说,这一问题是经书上所没有的。所以他回去尽焚所藏经书,到南阳去种地。当他在锄地时,锄头碰到瓦砾,便将瓦砾拾起来,并随手扔出去,正好碰在竹子上,铿然一声作响,使智闲禅师顿悟。他说:“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智闲禅师在这一击中不仅悟到了,而且也亲身体验到了“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也就是说,在这一击声中,智闲禅师忘却了一切,而显露出“原始心态”。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禅是无我的天地,当你心中尚有一丝凭藉的时候,便无法与禅相接。
唐朝诗人常建,在《题破山寺后禅院》一诗中写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人处在如此清幽寂静的大自然中,不但能使性情得到陶冶,而且也使思维得到净化;而大自然环境的清幽寂静,使修禅者容易静虑。静虑,是进入禅的首要条件。
真的艺术,到处都有
夏丐尊在《子恺漫画序》中说:“艺术的生活原是观照享乐的生活,在这一点上,艺术和宗教实有同一的归趋。凡为实例或成见所束缚,不能把日常生活咀嚼玩味的,都是与艺术无缘的人。真的艺术,不限在诗里,也不限在画里,到处都有,随时可得。能把它捕捉了用文字表现的是诗人,用形及五彩表现的是画家。不会做诗,不会作画,也不要紧,只要对生活有观照玩味的能力,无论如何都能有权去享受艺术之神的恩宠。否则虽自是为诗人画家,仍是俗物。”夏丐尊的这一段议论,有着浓厚的禅味。真正修禅的人是热爱生活的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修禅之人,在生活中体验证悟到佛性的存在;而艺术家则在生活中体验把握事物的美。修禅之人从万物皆有佛性去观照万物,就会发现万物都具有灵性;艺术家从美的角度去体察万物,就会发现万物都有着美。因此,修禅之人和艺术家在生活之中是享乐不尽的。
林清玄在《禅的平凡与不平凡--序蔡志忠的〈曹溪的佛唱--六祖坛经〉》一文中说:“禅对中国人有一种特别亲切的力量,它在某个层次上超越了宗教。”“我们甚至可以说:一切事物达到了创造力的高峰,多少都表现了禅意。当然这些还不是禅的真实,却已是令人动容赞叹了。”人被美的景物所极度吸引之时,都有物我俱忘的体验。古今中外,例子很多,这里略举一二:
其一:苏东坡在一首谈文与可画竹的诗中写道:“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其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庄周世无有,谁知此凝神。”
其二:南宋罗大经说:“曾云巢无疑,工绘草虫,年迈愈精。余尝问:其有所传乎?无疑笑曰:是其有法可传哉!某少年时取草虫笼而视之,穷昼夜不厌;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夏就草地之间视之,于是乎得其天性;方其落笔之际,不知我为草虫耶,草虫为我耶。此与造化生物之机缄盖无以异,岂有可传之法哉。”
其三:国画大师贺天健,在他的《学画山水过程自述》一书中谈到:“有一天我坐在凳上看石笋峰,……这时我的确凝了神,‘物我俱忘’了,在这时我正想那山石的美,它怎么这样耐人寻味啊!就这样联想到造化的神秘了。我恍然大悟,我今天才和造化接触到啊!这是我与造化接触的第一次。
有一次,我在江阴的峨嵋嘴那里,坐在一块小石头上向东看去,沓远而窈冥,但觉浩浩瀚瀚不得其象,洪流滚滚,大江横在我前,其势漫衍,我看呆了,这时只觉得天地间没有我在,我太渺小了,但我的胸中觉得非常开朗,非常空旷,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我已变成了海了?是不是我已经变成了江了?江啊海啊,贺天健啊,这时我真难分难解。此我和造化接触之二。
有一次我在江山县进入福建的路上,忽然抬头看见三片大石,摩天荡日地挺立云烟之中,我不禁大叫起来,天地间有这种奇峰啊!我呆住了。……我卧在地上看,这时也忘记了我,只觉得我要画它还是它要画我,我又难解难分了。这是三。
“隔了几天我又在金山上塔里遇到大风雨,看见浩浩荡荡的乌云,结成了一个大阵,从西南的江天之间奔驰而来,那时候的狂风大雨也从那边吹过来,江里的惊涛骇浪也随之而起,……顿时也不知道我在哪里,真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件东西了!这是我和造化接触到的第四次。”
修禅之人在参禅的过程中,都出现“物我俱忘”的现象,因此李泽厚说:“禅宗强调感性即超越、瞬刻可永恒,因之更着重就在这个动的普遍现象中领悟,去达到那永恒不动的静的本体,从而飞跃地进入佛我同一、物我双忘、宇宙与心灵融合一体的那种异常奇妙、美丽、愉快、神秘的精神境界。这,也就是所谓‘禅意’,”所以“一切事物达到了创造力的高峰,多少都表现了禅意。”进入物我双忘、宇宙与心灵融合为一体的时候,也正是人超越了自我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时间和空间的差异都已消失;在这个时候也是得大美感、大快乐的时候。李泽厚说的“感性即超越”的“感性”,必须达到这种境界时才算超越,不然就不是超越。大自然之美和艺术之美,最能把人引入这样的境界。艺术家在追求美妙而脱俗的意境时,便可以直达这样的境界。从以上所举的例子,也可以看出大自然和艺术在进入“禅意”的作用。我们再看看王维的诗。
被称为诗佛的王维,他的许多诗都充满了禅意。“王维诗就风格意蕴称之为佛;以三国鼎立之观,乃占吴国风韵,得地利田园之美;以三才观照则充满人性的超越;以真善美鉴析,则是美的化身。”(普疑华:《中国写作美学》第397页)此论十分确切,也只有真正懂得王维其人、其诗的人,才能出此论。清人王渔洋说:“辋川绝句,字字入禅”,而其《辛夷鸣》被奉为入禅之作:“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李泽厚说:“苏轼说王维的诗是‘诗中有画’,王维的画是‘画中有诗’。前者正是这种凝冻,即所谓‘凝神于景’,‘心入于境’,心灵与自然合为一体,在自然中得到了停歇,心似乎消失了,只有大自然的纷烂美丽,景色如画。后者则是这种超越,即所谓‘超然心悟’,‘象外之象’,纷繁流走的自然景色展示的,却是永恒不朽的本体存在,即那充满着情感又似乎没有任何情感的本体的诗。而这,也就是‘无心’、‘无念’而与自然合为一的‘禅意’。如果剥去这‘禅意’的宗教信仰因素,它实质上不正是非理知思辩、非狂热信仰的审美观照,即我称之为‘悦神”层次的美感愉快么?它是感性的,并停留、徘徊在感性之中,然而同时却又超越了感性。”
不独王维对“禅意”有所追求,香山居士(白居易)、六一居士(欧阳修)、东坡居士(苏轼)、易安居士(李清照)、柳泉居士(蒲松龄)等,都对禅有浓厚的兴趣,他们把追求到的“禅意”都融于他们的作品之中,而这些有“禅意”的作品,也大都是借大自然之美来表达的,可见大自然之美,是直接与禅相通的。
大脑是宇宙的一个缩影
宇宙全息论者指出:“宇宙的每一部分都潜在着宇宙整体的信息,因而也是一个小宇宙、小整体。这种全息整体性仿佛是宇宙的美学原则:每一部分必须同时也是一个整体才是美的,整体性体现了宇宙之美。”(王存臻、严春友:《宇宙统一科学》第138页)而“作为人类精神载体的大脑是宇宙的一部分,根据宇宙全息统一论,它也必定包含了宇宙整体的全部信息,与宇宙整体是统一的,是宇宙的一个缩影。”(《同上》第162页)
人是以往全部宇宙的产物,因此人脑中的“宇宙整体的全部信息”,不只包括现在,而且也包括所有的过去和未来。这一点,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曾谈到过。他说:“在精神病理学与梦作用之研究中,我们找到了许多证明。……意识一般都非常强烈、集中,而且是过渡的,其方向集中于目前;此外,它的范围只限于可代表一个几十年之经验的材料而已,其所记忆的都很有限,……然而潜意识的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它不集中、不强烈,只是模模糊糊;它包罗万象,异常矛盾;尤有进者,除了许多无数的高超见地之外,它亦是一大堆人类代代相传下来的遗传因素,而人种之不同便是经由这些因素促成的。假如我们把潜意识加以拟人化,我们其实可称之为是一位集两性之特征于一身,超越青春与老年、生与死,甚至握有人类一两百万年经验于手中,几乎是一位不朽的集体人。倘若象这样的一位人存在的话,他一定是一位超脱了变化者;现在对他而言,和耶稣诞生前一百世纪中之任何一年没有什么差别;他一定是位作古老梦者,而且由于他的丰富经验,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天下无双的预言家。他的生命将会超越个人、家族、部族与人类的寿命,……。”从荣格这一段的对潜意识描绘中,我们不难联想到佛性;也不难理解人的本能或者“无意识”是生命,或者说是宇宙进化在人身上逐渐积淀为潜意识的结果。因此,潜意识俱有超凡的功能。
梦是潜意识或无意识思维的一种方式,所以梦也俱有超凡的能力。古今中外的例子很多:“德国化学家凯库勒在梦中发现苯环的化学结构”。“古德伊尔长期研究橡胶硫化法的问题,在梦中一个陌生人建议他在橡脱中加上硫磺,他依着做了,果然获得成功。笛卡尔自己说,关于数学和物理学方面的一些发现,是在一个晚上做的三个不连贯的梦中构想出来的。维纳在梦中创立了‘配位化学’。罗扎诺夫在梦中创造了留声机的蜡制圆筒。马赛尼斯在梦中发观多种超导体。班廷发明胰岛素,利维发现从神经向肌肉传导刺激的机制,都是在梦中完成的。诺贝尔奖金的获得者冯谢特.果伊格伊,在回答他的创造性思想是怎样出现时说:‘当我清晨三、四点钟醒来时,大脑做了大量的潜意识的工作,而正是通过这种途径解决了很多问题。’”“许多文艺家也在梦中创作出作品。意大利提琴家塔提尼,有一天晚上梦见自己给魔鬼一把小提琴,魔鬼演奏了一首优美的乐曲片断。塔提尼醒来后立即写下了动人的名曲《魔鬼的颤音》。德国歌剧作家瓦格纳,于朦胧中创作了《歌唱大师》和《莱茵的黄金》的部分乐章。俄国作家斯特拉文斯基的一些乐曲是在梦中写成的。海顿和莫扎特的创作都利用过睡眠中的思维和其它无意识思维。”(陆一帆:《文艺心理学》第131-132页。)潜意识不但有非凡的创造力,而且对人身体来说表现出神奇的力量和功能,一些梦游者的梦游行动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潜意识的超凡功能,人类不但早已发现,而且在获取潜意识方面已经取得了许多方法和经验。现今的微观科学和宏观科学都证明“宇宙全息统一论”是正确的,或确切点说“宇宙全息统一论”是建立在其基础之上的。在中国削弱显态信息和显化潜在信息的办法,除各家气功外,还有佛家的“参禅”,“禅定”便可达到此目的。
人的显意识在无休止的活动着,有如洪水泛滥四处奔流,只有用“禅定”的功夫逐渐来平息这些滚滚的波涛,使之成为碧波荡漾或涓涓细流,最后使之归于风平浪静或寒潭月影。在进入“禅定”状态时,神经系统几乎停止了工作,而如同“死”过去一般,这时潜意识才开始活跃,潜在信息才显现出来。等到潜在信息完全显现,大脑原来的潜意识的潜在信息便和整个宇宙的全部信息接通,这时整个宇宙会突然呈现在你的面前,尤如释迦牟尼佛悟道时的情景。
释迦牟尼佛证悟到的现象,是“宇宙全息论”的一个典型实例;而“宇宙全息论”的理论,恰好说明释迦牟尼佛的悟道成佛并不荒诞,禅的境界并不虚妄。
调动潜意识的办法
参禅者,或苦思、或冥想、或返观、或心注一境等,皆是诱发潜意识的好方法。宇宙全息论者谈“超越冥想法”时说:“人脑中所包含的宇宙信息,是一种处于低能级状态的信息,这些信息深深地潜在着,要使他们显化出来,就必须提高人脑与宇宙的全息度,即使人脑和宇宙在较高能级上全息对应。‘超越冥想法’是提高人脑和宇宙全息度的一种有效方法,通过这种方法,人脑潜意识场和宇宙潜意识场发生全息共振,通过全息共振效应,使人脑获得了更多的潜意识能,从而使人脑中的潜意识信息发生了能级跃迁,即由低能级跃上了高能级,从而得以显化。”(王存臻、严春友:《宇宙统一科学》第283页)而清幽静寂的大自然之美,可以使修禅者易于冥想、返观、心注一境和苦思,而“人脑潜意识场和宇宙潜意识场发生全息共振”说,则说明了为什么大自然与禅有更多的契机。
佛教认为人的身体是从大自然而来,是地、水、火、风四大和合而成。“一切地、水是我先身;一切风、火是我本体。”所以人的本身并不实在,死后还归于大自然。因此,佛家认为大自然和人本是一体的,而不是对立的。人在“一念不起”之时,就回归了“原始心态”,在这时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他自己便是时间、便是空间。“一念不起”之时,主体完全消失,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达到了“天人合一”,这样就进入了“禅意”。因此,佛家热爱大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
后记
这篇东西,是稍加系统化了的读书笔记,因为是信手写来故称散笔;它想说明的是禅与大自然之关系,但对此问题我并没有时间去深入探讨,故多以引证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近来被“宇宙全息论”所吸引,因此,想以“宇宙全息论”的观点来说明“禅与大自然之关系”,本文所谈是耶非耶,自己不敢肯定,只是把此想法写出,以期求教于同好者。
禅刊 1993年度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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