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仨儿
爷仨儿
广华寺出名是因为师爷。
师爷降生在广华寺隔壁一户穷人家,生下来时是一个肉蛋,被她爹丢了出去。她奶奶去看时,肉蛋在动弹,就把它捡回来,用刀划开,是一个女婴。师爷四岁母亲死,六岁,被家里送到广华寺。师爷调皮,一个月穿破十一双鞋。师父打,她就翻墙。师父只有一边骂,一边为她制鞋底。文化大革命时,村里想挪用广华寺,把她的行李卷儿扔了出去。她软磨硬泡,就是不走。白天出工,干活挣男人的工分,晚上悄悄潜进去,在一间破房里睡,怕人看见,不睡炕,和狗睡在炕边的草堆上。
改革开放后,广华寺还给了师爷。她和一个徒弟每天种菜,浇大粪,把菜挑到菜市场卖。她的菜比别人的肥,卖的价却一样。来居士时,师爷拿挂面招待居士,自己吃玉米面饼沾盐巴面。一天,来了一个东北的居士,走时,师爷嘱咐:“你在你们那儿,招一两个徒弟来,出家的也行。”
居士回到老家,就见到了师父。那时,师父三四十岁,刚出家,正找庙。听居士介绍师爷,动了心。到了广华寺,呆了。一截篱笆墙,几间土屋,屋里除了土炕,什么都没有。只有师爷高兴得不行,亲自为师父铺床。
师爷男相,一辈子没来月经。大手、大脚、人随和、目光慈悲。
师父每天跟师爷挑大粪、浇菜、种地。心想,这个地方太苦,不能呆。不久,就对师爷说:“师父啊,我要回家办点事。”
“出家人,哪里还有家啊,办什么事啊!”
师父凌晨揣一个包,走了。
师爷等了几个月,见师父不回,就给师父去信,用毛笔写的大字:“徒弟啊,师父等你不回,要走着去找你。路上有人问:师父啊,你这么大年纪,去哪里?我就说,我去找徒弟。我的徒弟回去了没有回来,我想她啊。如果找不到她,我就不回了,一直到找到我的徒弟为止,如果找不到,我就死在外面。”
师父住庙,把这信给当家的看。当家师说:“你要回。你和老和尚一定前世有因缘。你如果不回,万一老和尚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修法也修不上去。这一生,你要后悔死的。”
师父回到广华寺,还是天天种地、卖菜。心想,这不是修行的地方,还是要走。一天晚上,师爷从房后挖出一盒袁大头,盒里有存折,一共四十万,是师爷一生居士供养和卖菜的积蓄。师爷把盒交给师父,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广华寺的当家的。广华寺交给你了。”
师父出家前是行政干部,寡言、语言温和、目光不正视来人,而是微微向下。师父相貌特别庄严,师爷怕她遇外缘,不让她出山门,见她穿新衣就不悦。庙里卖菜、买东西都是师爷自己去。师爷出门,总是关照师父不要出去。师父就像小孩子,在家等师爷回来。师爷节省,但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从兜里掏出薄纸包的好吃的糕饼给师父。
师爷不舍得车钱,为了造庙,走一百公里,去市里批条。师爷六十多了,自己用楷笔写修庙的申请。师爷没上过学,但学过字,字写得大气。她一路走,饿了吃玉米面饼夹咸菜。这条路上走了两年,市里还是不批,师爷说:“你们不准,我就去北京。”
市里派人到广华寺,见到师父,呆了。师父高贵,和风细雨,说不出地威严,穿的衣却磨得稀薄,到处是补丁。见爷俩苦到这份上,却不惊不乍,甘之若怡,拿出那么多钱造庙,来人感动地回去,说了很多感慨的话,条才批下。
师父造庙,钱已经用完。从俄罗斯订购的圆木第二天就要运到,师父一个晚上翻身想钱。第二天一早,有人敲开山门,是一个生意人,说他晚上梦见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对他说,广华寺造庙没钱。他送上十万元。
那以后,天天有人送钱,庙造完,用了一百四十万元。
玉之要出家,找到最信任的一位师兄,师兄说:“广华寺,那里有正法。”又问一位大和尚,大和尚说:“你在哪里吃得香,睡得熟,能辨方向,就和哪里有缘。”
玉之进广华寺,师爷还有两颗牙,一笑,像婴儿。师爷一生没洗澡,不刷牙,身上没有异味,蹭在师爷身边,就闻到戒香。
师爷远近闻名,烧香的人先礼拜师爷,再到一个个殿顶礼。师爷单手合十,对来人念阿弥陀佛。师爷耳聪目明,有人来问事,师爷说:“听不到。”
问师父,师父说,“您去拜佛,求佛菩萨,多忏悔。”
玉之对师父说要出家,师父说:“过三年。”
玉之白天在厨房干活,吃得香,夜里不做梦,在殿堂走道知道方向。她做了一年饭,上上下下人缘好,和烧香的人特别亲,居士都围着她,听她话。让忏悔就忏悔,让供养就供养。
一次,瞒着师爷,师徒俩出山门。一路遇到十几辆车翻在路边。车上高速公路,追到前面的车尾,司机急刹车,车飞起来,飞到高速公路下面的沟里。师父念佛,不动弹。玉之高喊两声阿弥陀佛,车撞到路墙上。
师父断了几根肋骨,没有住院,在空屋躺了十几天。玉之在另一屋躺。师爷到玉之床前看她,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是腰痛。师爷说:“腰痛要躺十多天吗?”
玉之受不了出家师父给她端屎尿,和师父说:“家里炕头热,我回去养,捂一下,兴许就好。”
师父说:“你家炕头热,这里有电热毯。”
“我受不了师父们给我端屎尿。”
“都是一家人,”师父说:“不怕。”
玉之坚持要回去,师父说:“你早一点回来。”
玉之一走,师父对徒弟说:“玉之出不了家。”
玉之在家里养了些天,来人不断,劝说:“你又不是没有吃的,又不是没有能力,还怕赚不了大钱?等有了钱,你可以再修广华寺。”玉之动了心,做了安利直销。她不断让人捎安利的洗衣粉、洗涤精到广华寺。又过了一年半,她遇见一个居士,向她介绍广华寺,那居士要去看,玉之陪居士回到广华寺。
玉之出出进进,总是避了师父。玉之不怕师爷,就怕师父。中午,和师父一桌吃饭,师父问:“你好吗?”
玉之说:“还可以,也不算好。”
师父说:“这个世间哪里有乐,哪里有好呢。”
玉之到师爷跟前,师爷说:“你是谁啊?”
“我是玉之啊!”
“玉之啊,你不是做大老板,赚大钱了吗?”
那年,玉之三十多岁。她在庙里住了四天,关了手机和小灵通,整个城市找她找疯了。她底下有十几号人,大她十来岁的人都称她“姐”。她的收入高出常人几倍,大城市最新流行的时装她第一个穿,不化妆不出门。她个高、挺拔、豪气,头发一会儿漂红、一会儿染黄,有时披肩、有时翻翘,短碎、长碎什么的,每次花几百元护理。回头率百分之百。她出门一掷千金,一心要做钻石。
“师爷,我以后回来,您收我不?”
师爷九十,矮小了,“你现在回来还好说,以后不好说。”
回到城里,玉之做什么都不顺,只想一个人安静,到公园坐一会儿。轮到她做司仪,她不愿去,和人不打招呼就撂挑子。她念大悲咒,越念心里越苦,再也不觉得乐了。她心烦,天天想住庙的事,又放不下。
一天,烦得不行,给庙里打电话,接电话的小师父说:“玉之啊,快来吧!师爷折了腿,不能走了,师父在服侍师爷呢,一步走不开。庙里没人,你快来!”
“好,我马上就来。”玉之说。
玉之打点后事,交代工作,要去服侍师爷。和朋友一说,都劝她。最后,他们说:“让她去,别劝她。你今天劝她不跳河,她明天要跳井。”
临走,她心里又翻腾,但话已说出,只有动身了。
那天,朋友送她,在饭馆吃饭。外面瓢泼大雨,他们吃了很久,都说不出话,还想多留一会儿,和她一起。
等坐上了车,小兄弟说:“姐,人要不讲理,出门下大雨。您看,您放了大事业不做,要去庙里。”
“这是佛菩萨为我洒净呢,”玉之说:“让我消旧业,做新人。”
刚出城,天一下子晴了,一条彩虹横跨大地,车一路向它开去,他们都呆了,说不出话。车送她,路上只用了一小时,回去时,开了三小时。失去了朝夕相处的朋友,车也开不动。
到庙的第二天是四月初八,一星期后,玉之进门,师爷说:“玉之,你到底是不是想出家修行?”
“是啊。”
“一星期就来了五拨人,一天就有三伙人来看你。你怎么修?”师爷摇头:“难修!”
玉之的小灵通每天响不停,师父在五月十八日对玉之说:“明天五月十九,是好日子,我给你剃度吧。”
“明天?师父,太早了吧?我还没准备好,”玉之说:“我小妹要来看我,和我去北京一次,我回来再剃吧?”
“不早,”师父说:“你已经发心出家,就不早。我已经全部给你准备好了。”
师父打开箱,从里到外,一共两套僧衣,全新。
玉之给她的师兄弟、同事打电话,“师父明天要给我剃度了!”
“太早了吧?”一个修“心中心”的师兄说。
“是啊!”
“那你再和你师父说说?再等等?”
“我说啦,师父不肯!”
“那你咋办?
“我也不知道啊!”
她的朋友们收到她的电话:“啊?”他们说:“那我们还能看到你吗?”
第二天,大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像开法会。信佛的师兄站一边,同事朋友站另一边。两伙人曾差点打架,那是玉之生日,请客吃饭。信佛的师兄说出家好,不信佛的朋友来气,说:“出家好,你们咋不出家呢?咋恋家呢?还不是在家好吗?出家好?没头发,没好吃的,穿一件衣!”
不断有人打电话,说他们的车正在路上,让等一下。师父一刀剪下玉之的头发时,照相机“咔嚓”不停,两台摄像机转动,照下来的大男人:董事长、书法家、小兄弟,一个个都在抹眼泪。
剃了头,玉之回寮房换衣。大殿里的人等急了,劝她来广华寺的师兄跑到寮房门口,敲她的门:“外面都等着拜师呢!您怎么还不出来?”
“我不会穿裤脚!”
“您把裤子扯平了,一折!”
等玉之出来,大殿里的师兄们个个向她九十度弯腰,同事、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学样:“师父吉祥!”
“顶礼师父!愿师父吉祥如意,长久住世,常转*轮!”
“顶礼师父!哎呀,师父出家好,出家庄严哪!”
那一天,离玉之第一次来广华寺正好三年。
师爷对客堂的执事看不上,“什么呀,”她满脸不高兴,“小矮个,不会说话!”
玉之新出家就做了执事,她是师爷朝思暮想的人选:高个,能说会道。
她一人干三人的活,又做香灯师,又敲钟、打鼓,又接待来人。游客来到广华寺,见玉之慷慨、礼数周到、和颜悦色、话到她嘴巴都是吉祥语,不免心中欢喜,惊讶广华寺藏龙卧虎。经玉之介绍,他们对师爷、师父生起信心,对广华寺刮目相待。一时,在广华寺皈依佛门的人骤增,玉之的朋友也个个都皈依佛门。
师父想把做佛事的钱留着修庙,徒弟们不悦。玉之见了,当着师兄弟的面,把做佛事的钱全部拿出来给师父:“师父,您留着修庙,我们出家人,有吃有穿就行,要钱没用,钱多了还没地方放。”
师爷不愿躺,每日坐着,看窗外。玉之喜欢和师爷打闹,师爷腿折了,还和她掰手腕。师爷便秘,玉之手沾香油,为她掏结成硬块的粪蛋,为她洗擦。每天端屎端尿,把她抱上抱下。
一个寮房住三人,师父叫玉之,“师爷让你和我们住,我们爷仨儿住一间。”
玉之住进去,半夜二点,师爷叫:“饿,我肚子饿。”
师父睡得沉,玉之醒了,说:“几点了?你肚饿?忍着点,明天早上给你做好吃的。”
师父醒了,说:“什么事?”
“师爷肚子饿。”
“问她要吃什么?”
师爷说:“馅饼。薄皮、细馅,软软的、咸咸的。”
师父起来,一边揉眼,说:“师父,您等着,我马上去做。”
凌晨两点,师父揉面,剁馅,做馅饼。
师爷从不麻烦人,以前,她见斋堂吃好吃的,总说:“吃好吃的?出家人吃什么好吃的?糟蹋了,没用!”她吃馒头沾盐巴面,喝一碗稀粥,抿抿嘴。
自从折了腿,她变了一个人,一天到晚叫唤玉之,要她做好吃的。玉之把饭菜送到她跟前,她说:“这是什么呀!这是吃的吗?你不会做,连吃都不会吃吗?”
师父说:“玉之在家,一天三顿在饭店吃,还能不会吃吗?”
玉之的厨艺是广华寺第一,是饭店里吃出来的。
晚上九点睡下,刚十点,师爷就叫:“我饿!”
玉之听见了,翻了一个身,装作没听见。师父醒了,赶紧说:“师父,您要吃什么?”
“细皮小饺。薄皮、细馅,软软的,咸咸的。”
师父去给师爷做了。
下午,师父和玉之睡午觉,师爷用她的木头莲花宝剑拐杖敲桌、敲床架、敲墙,“都几点了?还睡?”
“师父呀”师父说:“我们早上早起,累了,睡一会儿。”
师爷又敲,说:“哪来这么多觉呀!睡这么多干什么呀!没用!”
“您敲吧,我到其他地方睡去!”玉之说。
过三个月,师爷下床,玉之看书,看光碟,师爷从身边过,拄着她的木头莲花宝剑:“哼!没用!”
师父带着弟子修加行,一天一千二百大头,坐三座观修,师爷弓着腰,“哼!没用!”
徒弟磕头现业,一个个都病,全身痛,她说:“自找!”
她举着木头莲花宝剑要打人,除了玉之,她人人要打。师兄弟都逃得快,没人敢挨近她。
师爷只要见不到玉之,就说:“那个那个那个玉什么来着,怎么见不到她?”
小和尚说:“她在客堂接待客人呢!”
“尽事儿!没用!”
一会儿,玉之回来,说:“老和尚,您找我哪!”说着,拿起老和尚的手,打了一下,“您代我做事哪?”
师爷笑,说:“尽整些没正经的事!没用!”
“那您说,什么是正经事?”
师爷看前方,笑,不语。
一天,玉之为师爷铺铺,见师爷藏在铺下的钱,拿出来数,“七百五。”她说。
“谁说七百五?三千!”师爷说:“少了数,你得赔!”
“哎呀,师爷啊,您可不兴瞎说,您再胡说,我就不理您。”
见师爷不语,玉之又说:“师爷,您要吃什么好东西?我给您去做。”
“哼!”师爷说:“我等我徒弟回来。”
过了一天,师爷说:“我要吃小饺,薄皮,细馅,软软的,咸咸的。”
玉之说:“等您徒弟回来给您做吧,师父是您徒弟,我只是您徒孙!”
玉之磕大头腰痛,师兄弟都出去看病了,师父不许玉之出去看病;医生来庙里,师父也不许玉之搭脉。
“是业,你多忏悔。”师父说。
师爷摇头,“哪来那么多病?我一辈子没有生过病!”
师爷握拳,在玉之腰上捶,特别有力。捶完,说:“睡觉去吧。”
玉之睡下,梦见一老鹰的大爪掏她的腰,痛醒时,背后衣服上有血。玉之告诉师爷,师爷说:“那就是好了。”
从那以后,玉之的腰不痛了。
师父在后院新造了藏经阁,二楼是莲师殿,藏经阁下有一条走道通大殿,石路的砖不是平铺,而是一半在泥里,一半立着,中间杂满了青草、落叶和垃圾。这是师父让瓦匠铺的。扫地的小和尚一个个都来气,好好的石砖不平铺,偏要浪费,难为扫路人。这条路,要用扫把的一端轻轻挑,将落叶和垃圾挑出,挑不出的要蹲下,用手拣出。刚挑出,一不小心,又扫到缝里。小和尚在那条路上扫很久,扫完了,师父从路上过,总要拿了扫帚再扫一遍。师父不责人,徒弟做得不好,都自己默默做一遍。小和尚见了,吓得不敢马虎,每天在这路上练性。
师父出门总带上玉之,师父前面走,玉之在后面一步远。学了师父,不东张西望。她曾经问师父,为什么不看别人,不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的表情、别人的心?
“看人脸,心会动,”师父说:“出家人不需要那么多分别。”
下午,别人睡觉,玉之擦铜灯,剪灯芯。师父一进殿中,见大殿一尘不染,十几盏大铜灯齐齐闪亮,幽幽的,一时不知何夕何年,脸上浮现难得的欢喜。
玉之回寮房,常常看见床上放着上好的内衣、毛衣、鞋,都是别人供养师父,师父给她的。
玉之在广华寺又呆了三年。时间一长,心就发毛。师父带修五加行,玉之每天磕头、打坐、干活,偶尔,看些佛书。她不能想象就这样在庙里呆一辈子,不能想象这样修行就能解脱。
一天,一位在家的师兄送来索达吉上师传讲的《入行论》光碟,玉之和师父一起看,看到藏地喇荣和索达吉堪布,玉之的泪水汹涌地流,一遍遍擤鼻,抹脸。
“师父,我们一起去喇荣!”
“谁爱去谁去。”
“我去!”
玉之每天给客堂上完香,从客堂拜到弥勒殿,从弥勒殿拜到大雄宝殿,一个个像前大礼拜,发愿忏尽去五明佛学院的一切业障,祈求诸佛菩萨加持她早日成行。
侍奉师父师爷的时间已经不多,玉之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和师爷顶撞,话也少了,见活就干,里里外外全是她打点。有个中医给师父开了洗脚的中药,玉之每天为师父把药砸碎,砸细,包了煮了,给师父洗脚。洗完,给师爷洗。
她每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怎么偷偷跑。
她对师父说:“师父,我近来心脏紧,晚上睡不着,想去市里检查一下身体。”
“你什么时候去?”那天是星期六,师父说:“你星期一去吧。”
晚上在斋堂吃饭,玉之和师父对面坐,眼泪吧嗒吧嗒掉,头也不敢抬起。睡前,师爷出去了,玉之给师父洗脚,泪珠不争气,大颗大颗落在脚盆里。
师父说:“玉之啊,你去看完病回来,师父有一个安排。”
“什么安排?”
“你不是想出去参学吗?师父想让你去五台山律院。”
“我不要去那里,我要去喇荣!”
“那里苦,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公路、没有菜、没有厕所。”
“那里有正法!”
师父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师父拿了一条干毛巾,捂住脸,一直擦着。
“你如果检查出有病,还去不去?”
“去!”
“那你还检查什么?”
“不检查了。”
师父擦了脸,起来,到了窗边。“师父要向你忏悔,常和你过不去。”
师爷睡后,师父问:“你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你要出去多久?”
玉之听错了,以为师父问她路上要几天,她伸出两指头,表示两天。
师父伸出三指:“两年不够,三年吧。”
第二天晚上,师父给师爷削苹果,说:“师父啊,玉之她爹来信,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出家人哪里还有什么家!”师爷不高兴,师父把一块苹果送入她嘴里。
早上,师父做了羯磨,师兄弟都同意每月每人省出一点钱,给玉之做生活费。师父说:“你哪天走,我给你买飞机票。”
“我已经托人买特快火车票了。”
“想走的人,真是一天都留不住啊。好吧,也省了我的飞机票钱。”
玉之走时,一个庙的人坐了一辆面包车送她。只有两个人没送,一个是师爷,一个是师父。
玉之是吃了中饭走的,去看师爷时,发现师爷睡了。
前一天晚上,师父问玉之:“师爷圆寂你回来否?”
“不回了。”玉之说。
师父六十了,师父的威仪,方圆百里无不敬畏仰慕。师父在面包车没开之前不见了,玉之到处找师父,师父不知从哪里出来,眼睛有些红。玉之向师父三顶礼,车开时,隔着车窗,师父双手在胸前合十,回身进了山门。
玉之初到喇荣,一个师父问她:“你是常住吗?”
“是啊,”她说:“我师父让我住三年。”
晚上,索达吉上师讲课,说:“有的人来喇荣,说,我师父让我住三年。三年你能学到什么?三年你能成就吗?”
两年过去了,玉之为僧众发心,上师讲的法理,在她心中化解。师爷和师父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为上师讲的法做了注解。她们在她心中沉淀,越来越深。她给师父打电话。听到师父的声音,她感到心痛。
“师父,您也来吧,这里每个道友都有加持力,都在表法,看到道友的功德,自己会起惭愧心,还有上师天天给我们讲法。”
“玉之,你进大步了。”师父说。
“唉,师父,弟子太惭愧了。您年纪大了,应该修行了,还在弘化一方,本来,这些事都应该弟子来做,但弟子相续不调柔,想在这里,等修学长进了,再回来。”
“随缘吧。”师父说。
师爷在玉之走后两年圆寂。
师爷走前说:“我要回宫了。”
小和尚说:“回宫?师爷,您是天上来的吗?”
师爷说:“这个身体太苦了,我换个童子身再来。”
小和尚说:“还回来干什么呀!”
师爷走时,头上出现一束五彩光束,比碗口粗,从半空笔直到师爷头上方。
第二天,大和尚、居士从远近赶来,瞻仰师爷遗体。送葬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师爷的遗体到火葬场时,队伍还没有从广华寺走完。火化时焚化炉中放射白光,工人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师爷的遗体烧出很多白色的舍利花和舍利子,有五颗舍利子供在佛像前,有的长到指头这么大。
荼毗那天,整个城市的人都见到了彩虹。那天天晴,一条彩虹从东到西,横跨城市上空。紫莲花一朵一朵出现,持续了一个下午。
玉之常想,师爷是为她折了腿,如果不是师爷腿折,她至今出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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