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佛教大有可为

　　都市佛教是相对于山林佛教而言，主要是指生活和修行在都市，以都市为主要宗教活动场所的佛教僧团及其所从事的佛教活动。近年来伴随着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城镇化现象的出现，都市佛教现象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在一些关于佛教的学术讨论会上，一些学者和佛教界人士对都市佛教现象、都市佛教的发展状况、模式以及今后的发展趋势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都市佛教是在佛教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种现象。不是现在才出现的，也不只是中国大陆所独有。从佛教发展的历史来看，释尊在世时以及去世后的一段时期，一些佛教僧团主要生活在城郊地区，既离城镇村落不远，便于出家修行者获得维持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又避开了人群聚居的热闹之处，以免受到来自社会的干扰，以利于潜心修行。释尊于菩提树下觉悟成佛，最先度憍陈如等五比丘，后陆续又有舍利弗、目犍连等弟子皈依，形成最初的佛教僧团。早期的佛教出家修行者抛却世俗的财产观念，唯以乞食为生，只“日中一食，树下一宿，”（见《四十二章经》）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从原始佛教经典记载来看，早期佛陀讲经弘法生活，大多是宿在城外林间，如鹿野苑等即是。他带着弟子们清晨入城乞食，然后回来，为弟子们说法，教导他们禅坐修行。佛弟子们也多从师尊，宿于野外林间，学法修行。后来，随着国王、大臣、长者等等的皈依，由他们的捐赠布施，才有王舍城的竹林精舍和舍卫城的祇园精舍这样相对固定的说法修行之处，竹林精舍和祇园精舍是佛教史上最早的寺院，也可说都市佛教由之而萌芽。

　　就佛教教义思想来看，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比较偏重于个人的修行解脱，表现在修行实践方面，那时的佛弟子常常居住于山间林下，或远离村镇聚落处，这样就可有效地避免来自社会物质生活的欲望和诱惑，有利于保持心绪的宁静，也就有利于个人的修行。随着大乘佛教的兴起，大乘教义与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的教义有一定的区别。在修行目标和修行方法方面，大乘佛教强调成佛，而要成佛则应普度众生，以六度四摄为修行之途径，这就需要修行者生活在社会中，不能脱离众生而修行。因此大乘佛教相对于原始佛教和部派佛教而言，具有更多的入世精神和济世情怀。大乘佛教经典中所描述的维摩诘居士，就是这样一个大乘佛教徒的典范。据《维摩诘经》等佛教经典介绍，维摩诘居士是毗耶离城的一位长者，他曾因在过去劫中信仰佛法，供养了许多佛，由此深深地领悟了佛法要旨。为了便于将佛法传播给众生，他广泛参与了各种社会生活，无论茶坊酒楼、妓院勾栏，他都能无所拘束地随意进出，目的是为了向那儿的人方便说法。后来他患疾病，佛陀派弟子、菩萨等前来问疾，他为诸佛弟子现身说法，对前来问疾的文殊菩萨说：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病灭，则我病灭。维摩诘居士还告诉诸弟子，若要修行成佛，应该以此速朽之身，勤修无量智慧功德，勤修慈、悲、喜、舍和六度四摄，以此饶益众生，才能获得佛的清净庄严之身。维摩诘居士的故事清楚地告诉我们：大乘佛教要普度众生，其修行要以六度四摄和慈悲喜舍教化众生，因而大乘佛教的修行必须在众生中，应当生活在众生聚居处。因此都市佛教也是适应了佛教的发展及社会需要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

　　佛教传入我国，先是在民间开始传播，后来很快得到宫廷和王公贵族的支持与信奉，于是在城市发展起来。相传汉地最早的佛教寺院白马寺，就是建在洛阳城边。此后中国佛教一方面遵循着“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的原则，保持着和朝廷的密切关系，一方面担负着巡民教化的职责，传播于民间。佛教在都市和山林同时得到发展，两者有着各自不同的特点和侧重。如东晋时庐山的慧远法师“影不出山，迹不入俗”三十多年，带领庐山僧团高居于山林中潜心修行，与长安的以鸠摩罗什为首的长安僧团遥相呼应，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南北两大佛教中心。中国历史上发生的几次灭佛事件，对都市佛教是很大的打击。而山林佛教则因远离都市，相比之下所受的打击就小一些，恢复起来也快。唐宋以后由于各种原因，山林佛教发展得较快，特别是唐代百丈禅师制订丛林清规，提倡农禅并重的生活和修行方式，特别适应中国这样一个农业社会，故而山林佛教很快发展起来，而“丛林”一词也几乎成了中国佛教寺院的代名词。

　　城市是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是人口聚居的地方，佛教信徒和护法也相对比较集中。因此一般而言，与山林佛教相比，城市里的寺院僧团比较容易获得稳固的经济来源，拥有相对稳定的经济基础，这是有利于佛教发展的。而且城市生活更贴近社会，适合大乘佛教普度众生的宗旨。因而即使在山林佛教发展的时期，都市佛教也有一定发展，特别是佛教义学的发展，更需要借重于都市佛教。近代中国佛教的复兴，与近代社会大都市的形成与发展关系密切。如杨仁山居士在南京创办金陵刻经处，刻印和流通佛经，在此前后，扬州、天津、北京、武汉等地也先后设立了刻经处，成立了居士林，不仅刊印和流通佛教经典，还常常举办各种形式的讲座或讲经法会等，向社会宣传佛教教义。而当时的上海则是中国近代佛教的中心，中国近代佛教史上的几乎所有高僧大德都曾在上海进行过宗教活动。
 

　　现代都市佛教是随着当代社会经济、文化和城市的发展而兴盛起来。二十世纪是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世纪，随着科技的发展，经济和文化也迅速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口聚居于城市，适应这种状况，都市化的佛教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再次得到弘传。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先是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和深入，人们对宗教的社会性质和社会作用有了新的认识。八十年代初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宗教问题的基本观点和基本政策》的文件，接着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落实宗教政策工作。随着经济体制的改革,农村经济发生了很大变化，乡镇企业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农村面貌，与此同时一大批中小城市兴起，这缩小了城乡之间的差距，在此期间一些大城市有了进一步发展。这一切都为都市佛教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和物质基础。可见近年来我国都市佛教的发展，是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而发展，是随着我国经济的飞跃而兴盛起来的。

　　都市佛教贴近社会，能最大程度地接近民众，从而在社会中产生更大的影响，直接发挥宗教的社会功能和社会作用，这符合大乘佛教普度众生的宗旨。但另一方面，生活于都市中的佛教僧团，比较容易受到社会风气薰染而产生世俗化倾向，过度受社会物质欲望的影响便会不利于僧众的自身修行。因此都市佛教的发展要求对僧众的自律更加严格，如若不然反而会对佛教的自身发展产生不利影响。这在历史上也是有教训的。日本奈良时期，佛教与政治关系密切，寺院建于城市，在日本佛教史上被称为都市佛教。当时佛教受朝廷的庇护，僧侣待遇优厚，但僧侣在朝廷支持下日趋腐化，兼并土地，秽乱法门的事层出不穷，从而使佛教出现堕落的趋势，最后导致了奈良佛教的颓败。

　　今天，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如何更好地发挥都市佛教的特点，使佛教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在社会精神文明建设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首先，我认为，今天的都市佛教在文化事业方面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佛教在中国有二千年的发展历史。在二千年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不断融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作为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佛教文化中保存着许多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佛教的音乐、美术、文学、艺术等，有其特殊的魅力，这些都可以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加以弘扬发挥。在这方面，都市佛教可以充分利用其拥有的人力物力之优势，在弘扬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中发挥积极作用。

　　其次，都市佛教可以充分发挥佛教慈悲为怀的教义思想，并运用其拥有的经济力量，大力从事社会公益、慈善事业。大乘佛教强调修行者要发大心，所谓发大心就是要发无上菩提心，具备慈、悲、喜、舍“四无量心”，拔苦与乐，济世度人。因此从事公益、慈善活动长期以来一直是中国佛教的优良传统。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社会公益、慈善事业发展很快，慈善基金会、希望工程、爱心活动等种种公益、慈善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我国佛教界以极大的热情和慈善的胸怀，积极地投入了各项公益、慈善活动。在这方面中国的都市佛教还是大有发展空间的。积极投入于社会慈善活动还有利于改变佛教在社会中的形象，扩大佛教的社会影响。

　　当代社会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越来越强烈地认识到，对自然和社会环境的保护是我们这一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在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已经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而防止环境污染，大力开展环境保护是保持可持续发展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历史上中国佛教对于寺院发展的周边环境非常注意，在佛教教义中也有着爱护生命，保护环境的思想传统。今天的都市佛教应当进一步发挥这一优良传统，在减少环境污染，保护自然环境，绿化祖国方面做出自己的特殊贡献。

　　佛教的精神安慰和心理调节作用，在当代社会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在这方面都市佛教更加可以发挥其特殊的功能。当代社会科技飞跃发展，经济高速增长，信息已经被人们形容为处于“爆炸”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竞争也十分激烈，特别是生活在大城市中的人们生活和工作节奏特别快，远非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业社会时期生活可比。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已经仅仅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在这种状态下，人们的精神负担格外沉重，有的人就是因为不堪重负而导致精神崩溃。因此在现代社会中，特别是在现代大都市中，精神卫生成了影响人们身心健康的一个重要因素。由此各种精神锻炼的方法也应运而生，人们企望通过各种不同的方法调节自己的精神状况，放松自己的心情，从而促进身心健康。佛教主张宽容、平和的生活态度，在日常生活中提倡清心寡欲；佛教修行的坐禅方法可以起到调节心态，保持心绪的宁静，放松心情，使紧张的神经得以松弛，因而可以起到保健和精神卫生的特殊功效。明白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理解欧美等发达国家中曾经兴起的禅宗热。因为禅的生活态度和修行方式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有效的精神调节的方法。多年来人们对禅学、禅修的热情和关注一直长盛不衰，这给都市佛教发挥其功能和作用，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一些都市佛教寺院举办的各种禅修讲座或学习班，常常受到人们的热情欢迎，这也说明了这一点。

　　另外，促进文化旅游和休闲功能，也是当今都市佛教可以发挥作用的一个领域。旅游和休闲是当代都市人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旅游已经成了一项产业，是当代经济发展的一个新增长点。而假日经济现在也成了商家注目的一个热点。大都市如何发掘其自身现有的旅游资源，是从事旅游事业和关注旅游经济发展者所考虑的一个重点，也是世界各国大城市都在研究的一个问题。在这一方面，我国的都市佛教可以发挥其独特的功效。佛教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佛教寺院往往是历史和文化积淀的载体，一些地方的寺院佛塔还成了当地的标志性建筑，这些具有珍贵的历史和文化价值的内容一旦开发出来，不仅可以促进一个地区的旅游事业，而且还可以通过旅游经济的发展带动其他经济一起发展。除了具有巨大的潜在的经济价值之外，其历史和文化的价值也不容低估。旅游休闲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提高了生活质量和文化品味，同时也起到了调节人的精神的作用，有益于人的身心健康。这一方面都市佛教是大有可为的。

　　改革和经济发展促进了当代都市佛教的兴起，而在现代社会条件下，我国的都市佛教可以而且应当发挥更大的作用，为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