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和尚报亲恩的那三年
虚云和尚报亲恩的那三年
光绪八年壬午四十三岁
予割爱辞亲。出家二十余年矣。道业未成。随风飘荡。心生惭愧。欲报劬劳。拟再东朝南海。北礼五台。住普陀数月。静中稍见胜境。发心朝台。于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华庵起香。三步一拜。以直拜至五台为止。时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觉乘。等四禅人。渡海后。每日行路不多。中间曾停湖州。及至苏州常州。四人渐皆退去。予仍向前拜。至南京礼牛头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狮子山寺。过年。
[是年大事] 法据安南东京湾。
光绪九年癸未四十四岁
由狮子山起香。从苏北入河南省。经凤阳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阳白马寺。晓行夜宿。风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萨圣号。苦乐饥饱。不萦念矣。腊月至黄河铁卸渡。(又名铁谢)过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无人烟。于路旁有一摆小摊之茅棚。亦无人居。歇足此间。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举目一望。化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无路可行。过往无人。更不知去向。先则枯坐念佛。饱受饥寒。因草棚并无遮栏。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饥。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两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饥。渐入迷态。初六午后。雪止。微见日影。然已病莫能兴矣。初七日来一丐者。见予卧雪中。致问。予亦不能言。知是冻伤。将雪拨开。以围棚草烤火煮黄米粥。令食。得暖气复生。问。‘何来。’
曰。‘南海。’
问。‘何去。’
曰。‘朝五台。’我问丐者贵姓名。曰。‘姓文名吉。’
问。‘往何处。’
曰。‘来自五台。回长安去。’
问。‘既是五台。寺中有来往否。’
丐曰。‘人皆识我。’问。‘此往五台。路经何处。’
曰。‘由孟县怀庆黄沙岭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若先到秘魔岩。此处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
予问。‘由此到山多少程。’
丐曰。‘二千零。’
及至天晴。丐煮黄米粥。取雪代水。丐指釜中问。‘南海有这个么。’
予曰。‘无。’
丐曰。‘吃甚么。’
曰。‘吃水。’
釜中雪溶后。丐指釜中水曰。‘是甚么。’予无语。
丐曰。‘你拜名山何求。’予曰。‘生不见母。以报亲恩。’
丐问。‘你背负行李。路远天寒。何时能达。劝你不必拜香了。’
予曰。‘誓愿早定。不问年月远近也。’
丐曰。‘你愿难得。现今天气好转。雪尚未化。无路可寻。你向我来的足迹行去罢。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再二十里孟县。有寺可住。’
遂揖别。因雪深不能拜。顾礼足迹。抵小金山挂单。翌日起香过孟县。由孟县至怀庆(沁阳)途中将到洪福寺。有一老者名德林。见予在路拜香。近前将香凳接着。曰。‘请上座进寺。’唤徒将行李搬入寺。殷勤招待。茶饭后。问。‘上座由何处拜起。’略述为报亲恩由普陀拜起至此。已两年矣。
谈次知予出家鼓山。老者不觉下泪曰。‘我有同参三人。一衡阳。一福州。三人相伴朝山。同住林下三十年。后各分手回家。消息断绝。今闻上座湘音。又是鼓山佛子。恍如见我同参。不觉动念。我今年八十五矣。本寺原甚丰富。近岁稍歉。此场大雪。明年必丰收。上座可留住这里。’
至诚恳切。勉留在寺过年。
光绪十年甲申四十五岁
正月初二日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怀庆府。复回寺寄宿。初三日告别德林老人。大哭不舍。珍重后期而别。是日到府。城内小南海。不许挂单及留宿。即出城外宿路边。是夜腹痛极剧。初四早仍拜行。晚发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强拜。至十三日抵黄沙岭。山顶只一破庙。无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进饮食。日夜泻数十次。起动无力。庙在山顶。无过往行人。瞑目待毙而已。无悔念也。十五深夜见西边墙下有人燃火。疑为匪类。细看久之。见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彼执火来照曰。‘大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
予将经过向伊说。文即坐身边安慰我。拿水一杯给我喝。是夕得见文吉。身心清净。十六日。文吉将予之污秽衣服换洗并给一杯药与予喝。十七病退。食黄米粥二碗。大汗内外轻快。十八病愈。予谢文吉曰。‘两次危险。都蒙先生救济。感恩不尽。’
文曰。‘此小事。’
问文‘从何处来。’曰。‘长安。’
问。‘何去。’
曰。‘回五台。’
予曰。‘可惜我在病。又是拜行。不能追随先生。’
文曰。‘看你从去腊到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你身体又不好。决难进行。不必定拜。朝礼亦是一样。’
予曰。‘先生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见母亲。母为生我而死。父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辞官。而促寿。昊天罔极。耿耿数十年矣。特此发愿朝山。求菩萨加被。愿我父母脱苦。早生净土。任他百难当前。非到圣境。死亦不敢退愿也。’
文曰。‘你诚孝心坚固。也算难得。我今回山。亦无甚急事。我愿代你负行李。伴送行程。你但前拜。轻累许多。心不二念。’
予曰。‘若能如此。先生功德无量。倘我拜到五台。愿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证菩提。一半奉送先生。以酬救助之德。如何。’
文曰。‘不敢当。你是孝思。我是顺便。不必表谢。’
文吉在此照应四日。病已大退。
十九日扶病起香。从兹荷物作食。都由文负担。予妄想顿息。外无物累。内无妄念。病亦日愈。体亦日强。辰旦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亦不觉苦。至二月底到太谷县离相寺。住持参学林下。见知客礼毕。顾文吉问予曰。‘这位是你甚人。’告以故。
知客厉声曰。‘出门行脚。不达时务。这几年北地饥荒。朝甚么山。甚么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门。你见何处寺门。有俗人挂单。’
当下听其呵责。不敢回声。予认错告辞。
知客曰。‘岂有此理。由你自便。谁叫你来。’
予听话头不对。即转过话说。‘这位文先生。请到客店住。我在此打扰一单何如。’
知客曰。‘可尔。’
文曰。‘此去五台不远。我先回去。你慢慢来。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
予苦留不得。取银酬伊。不受。辞去。后知客改颜悦色。和气送单。到灶房热坑上茶。亲做面。陪吃。奇其举动。又顾左右无人。问曰。‘此间常住多少众。’
曰。‘我在外江多年。回来住持。连年岁荒。仅留得我一个。粮亦止此。适才举动。是游戏耳。幸勿见怪。’
予十分难过。啼笑皆非。勉吃面半碗。即行告辞。彼留住亦无心答应也。遂到街上旅店找文吉无著。时四月十八。夜月正明。予欲追文吉。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进。心急起火。次日脑热。鼻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黄土沟白云寺。(此寺为孚上座道场)知客见予口流鲜血。不准挂单。勉强过一夜。二十一早进太原城。至极乐寺。饱受责骂。不挂单。二十二早出城礼拜。北门外遇一青年僧。名文贤。见予近前招呼。接过拜凳行李。请进寺内。爱敬如亲。领到方丈。陪茶饭。谈次予问。‘大和尚似廿余岁。又系外省人。何以在此住持。’
曰。‘我父亲在此做官多年。后在平阳府任上。被奸臣所害。母亦气殒。我含泪出家。此间官绅旧有往还。故邀至此。早想摆脱。今瞻上座道风。心甚倾服。请在这里长住亲近。’
予告以发愿拜香缘由。住持甚敬信。坚留十日乃放行。送衣物旅费。予概弗受。临别代携拜凳相送十余里。洒泪而别。时五月初一日也。予向忻州前进。一日早。在途中拜香。后面来一马车。缓行不越前。予觉避之。车中官人下车。问。‘大师在路拜甚么。’告以故。官人亦湘人也。谈甚畅洽。
彼曰。‘若此。我现住峨口白云寺。你朝台必经之地。你之行李。我代你先送到。’予感谢之。上车迳去。仍是每日拜香。别无延误。五月中到白云寺。代送行李者。即该营营官也。见予欢迎至营部。优待。休息三日。告辞。送路费礼物不受。彼另派兵将行李银物迳送显通寺。予起香到圭峰山秘魔岩。狮子窝龙洞等处。山水奇踪。说之不尽。予以拜香故。未能领略也。五月底至显通寺。兵弁已将行李送来。下山去矣。
到显通寺住下。先到附近各刹进香。遍问文吉其人。无有知者。后与一老僧说及情由。老僧合掌曰。‘文殊菩萨化身也。’予即顶礼谢。二十二日起香。两日拜至东台。月朗星辉。进石室上香。在室内朝夕礼诵。禅坐七日。下台拜那罗延窟。裹粮已尽。六月初一日回显通寺。初二起香。上华严岭。过夜。初三拜北台。在中台过夜。初四拜西台。过夜。初五回显通寺。初七拜南台。在南台打七。十五下台回显通寺。参加六月大佛会。至是为超生父母。拜香三年愿毕。
此三年中。除为疾病所困。风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礼拜途中。历尽艰难。心生欢喜。每每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因此才悟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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