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的诤辩----异议者澄的佛学思想分析(1)
江灿腾
国际佛学研创刊号(1991.12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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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佛教丛林中何以会出现关于僧肇<物不迁论>的诤辩?这是研
究明末佛教思想史的学者极感兴趣的课题。但是,因涉及的思想背景
太复杂,不但理解不易,连相关资料的收集都相当困难,所以面对此
一主题,难想作深入研究,却每有无从下手之感。这就是此一主题迄
今仍有佳作的主因。
就笔者个人而言,虽也明知上述研究条件的难以具足,但是抱著
不妨尝试理解一下也好的心情,选择在撰写台大史研究所的硕士学位
论文时,大胆地针对明末这一重要的思想课题,进行相关背景和思想
内涵的详尽分析。事实上,就准备的工夫言,亦已花费六年之久,所
以也不能说仓促或草率。但是,由于迟迟未敢动笔,以致延至最后二
个月,才倾全力进行,时间上仍感太短了些。假如读者觉得在本文中
,资料的收集似乎胜过思想内涵的解析,我必须承认这是实情。
虽然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本文的研究,自有其学术上的重要意
义。因这是自冢本善隆领导的《肇论》研究小组,于一九五四年由京
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出版《肇论研究》一书以来,在资料上和内容
上的又一次突破。基于这一研究上的贡献,当我在一九九○年九月于
“东方宗教讨论会”的年会上提出初稿报告时,即获得赖鹏举先生、
圣严法师、冉云华先生、周伯戡先生等学界前辈们的肯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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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使我深受鼓舞。如今,为了就教于国内外学术界的同道,于是再
次将研究的全文在本刊上分上下两期发表。
在上期的部份(即本文),主要是交待德清(1546-1623)和镇
澄:1546-1617)的辩论缘起。因为此一诤辩的爆发,和他们的关系
很大,故先交代。同时,随著研究主题的展开,担任异议者的镇澄
,其思想特色和内容,逐渐主导了整个辩论的进行。因此在本文中,
亦按其重要性而展开对镇澄思想的全面性分析。而此一分析,一方面
即构成本文的主要内容,一面也作为下期内容的前导思想部份,否则
整个论辩的过程是无法清楚交代的。至于详细的丛林背景资料,我只
好请读者参看我的《晚明佛教丛林改革与佛学诤辩》一书(台北:新
文礼出版公司,1990 年)。
第一节 德清与镇澄和<物不迁论>诤辩的关联性
一、德清与<物不迁论>诤辩的关性
根据德清的《年谱自叙》资料来看,他只提到万历二年(二十九
岁)时,在蒲州过冬,因校阅《肇论中吴集解》,而对<物不迁论>的
“族岚偃岳之旨”,有进一步的突破。(注1)然后,在万历四十四
年(七十一岁),从南岳东游,欲赴紫柏葬期,而中途中过芦山,吊
彻空禅师(注2),避暑金竹坪时,才疏注《肇论》(注3),对生平
所持的《肇论》见解,及其反驳镇澄的原因,皆有清楚的表白。(注
4)再过六年,即德清要重返曹溪的这一年,他在《年谱》又提到:
“予七十七岁,力提《华严纲要》,草就。大众请说《楞严》
、《圆觉》、《金刚》、《起信》、《肇论》, 诸经论。 ”
(注 5 )
这即是德清直到死前一年,有关著述与讲学的资料。
福征对此段记载,并未提及《肇论》的重要性。他总结德清的生
平著述说,“佛祖慧命所寄,则《楞伽笔记》为最先,《华严纲要》
其最后。宗下离教,祖不离佛,此其甚彰明较著者”(注6)这大体
上能掌握德清思想和著作的要点。然而《华严纲要》实即澄观著述的
摘述。因德清自己曾如此表白撰述动机:
“每念华严一宗将失传,清凉《疏钞》,皆惧其繁广,心志不
及,故世多置之,但宗《合论》。因思清凉,乃此方撰述之祖
,苟弃之,则失其宗矣。志欲但取《疏》文,提笔大旨,使观
者易了。”(注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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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即曹溪改革中挫以后的德清,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他生平仰慕的澄
观著述,是否会被后世遗忘的问题。
但德清之所以重视澄观的著作,是认为他是“此方撰述之祖,苟
弃之,则失其宗”。因而他不能漠视澄观之《疏钞》被李通玄的《华
严经合论》所取代。而事实上,他肯定澄观,连带也肯定僧肇和他本
人的佛学成就。此种关联性不难证抈,如他在金竹坪注《肇论》时,
即提到:
“予少读《肇论》,于“不迁”之旨,茫无归宿。每以旋岚等
四句致疑。及后有省处,则信知肇公深悟实相者。及阅《华严
大疏》,至 < 问明品 >,譬如河中水湍流竞奔逝。 清凉大师
引肇公 < 不迁 > 偈证之。盖推其所见妙契佛义也。注 8 )
换言之,德清在澄观的著作中,找到了他对<物不迁>理解有当的证据
。其思考逻辑如下:一、澄观是注《华严》的权威,其对《华严》的
理解,应无问题。二、以如是之权威,竟仍引僧肇的<物不迁论>证之
,证明<物不迁论>是“妙契佛义”的。三、既然澄观证明无误,则德
清早先生在校阅《肇论中吴集解》时,所理解的僧肇之论为“深悟实
相”的看法,亦应可成立。
既然他有此看法,所以他批评镇澄的异议为不当:
“予尝与友人言之(案:即空印镇澄),其友殊不许可。反以
肇公为一见外道,广引教义以驳之。即法门老宿,如云栖、紫
柏诸大老,皆力争之。竟未回其说。”(注 9 )
其实在此之前,德清于牢山时,已就镇澄的草稿表示了他读后的
大不满。他直率地告诉镇澄说:
“往承以《驳物不迁》见示,鄙心将谓足下偶而成文,试入游
戏三昧, 故未敢加答。 .... 忽忽业已三秋。 适幻师远来,
.... 出尊《驳》草本,不意刀刀见血如此。 (注 10 )闻足
下始因不肖举清凉谓物各性住于一世之语,滥同小乘,无容从
此转至余方之说,遂有此《驳》。然不肖所以举此者,意有所
为。盖缘寻常以 < 物不迁 > 意,诸方大德都谓‘物迁’而‘
真不迁’,人人话作两截。然清凉《疏》自有二意,且云:‘
显文似同小乘云云,其实意在大乘,生即不生,灭即不灭,迁
即不迁’。原清凉意,正死后人见此论文,便堕小乘生灭迁流
之见,故特揭此,欲令人深识论旨,玄悟不迁之妙耳。”(
注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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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在昔举此,正恐足下有今日之事。是时交臂而别,弹
指已经八年,将谓足下力穷 < 不迁 >,彻见诸法实相。 不意
云云若此。窃谓足下此见,不独不得肇公玄论之心,而亦全不
得清凉表白之心;不独不得清凉表白之心,而亦未得区区蓬心
也。”(注 12 )
德清在信中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他过去对<物不迁论>理解的经过。
他因有经常与人商榷的习惯,所以在五台山时期,亦就他所见澄观的
批评,商榷于镇澄。当时,他的对自己的理解,自信甚坚,故他将问
题点提示给镇澄后,连带表示了自己的诠释观点,希望镇澄能领受。
但镇澄却将此一问题, 重新下苦功来检讨, 而提出全然不同的看法
---- 《驳物不迁论》。 所以,德清其实是引爆问题的始作俑者。然
而接到德清责备信函的镇澄,并未因当年曾受德清的激赏,而改变自
己对 < 物不迁论 > 的探讨结论,反而在续作的《驳物不迁论》里,
将德清的来书转录,再针对德清的信中意见,提出锐利的批驳。(注
13 )使德清等于陷入极尴尬的场面。 故晚年有《肇论略注》,即所
以了此生平的公案。(注 14 )
慧浸在万历四十五年( 1617 ),为出版此书而写的《后跋》,
亦指出德清撰《注》的这一用意。 (注 15 )而晚明关于 < 物不迁
论 > 的诤辩,在德清之后,即无再出者。 故德清既是肇始者,亦是
终结者,以他为本篇的主要关联者,应可成立才对。
二、镇澄与<物不迁论>诤辩的关联性
镇澄在他的《物不迁正量论》里,一开头即自我表白说:
“澄初读肇公〈物不迁论〉,久之不喻。及阅《杂华钞》,观
国师则以为滥同小乘,不从此方迁至余方之说。遂再研其论,
乃知肇师〈不迁〉之说,宗似而因非,有宗而无因也。观其,
〈般若无知〉、〈涅槃无名〉之论,齐有一空,妙协真俗,雅
合修多罗,虽圣人复起,不易其言也。独于〈物不迁〉则失之
。呜呼!千里之骥,必有一蹶,大智之明,必有一昧,不其然
乎?”(注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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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文中,显然是自德清的问题点展开,但镇澄在澄观的批评意见之
后,另以因明的论式,来衡准僧肇立论的是非。这是在晚明佛学论辩
中,首度使用思辨的工具,来作理论的分析,和观念正误的检验。它
代表一种理性思惟的新发展,不同于靠禅定体验的直观透视法。而且
,镇澄也区分了《肇论》中他所赞同者,和不能赞同者。所谓不能赞
同者,只是就〈物不迁论〉一文,指出其误失之处,在“宗似而因非
,有宗而无因也”(注 17 )。并非儱侗表示一概否认之意。
此一较精确的思惟方式,同样是源自对经典重估的新风气,它并
非贬低经典的崇高价值,反而是在作更认真的沙汰工作,以确保它的
权威性和崇高价值。此一立场,可见诸镇澄在〈物不迁正量论序〉里所
说的一段说:
“《般若》云:诸法无去来相,无动转者。肇公本此为〈物不
迁论〉,而释其义,则物各性住而已矣。”“尝试思之,法无
去来义,遍诸圣教,乃吾法之玄纲也。而性住之谈,果能尽之
乎?窃自疑焉。于是考诸圣言,圣言罔证。求诸正理,正理勿
通,然或有证也,我未之见也;理或可通也,我未之穷也。天
下亦有能穷者乎?”(注 18 )
迄此处为止,镇澄是就德清抛给他的〈物不迁论〉之问题点,作了反覆
地求证和解析。但是,由于其结论显然和过去不同,而倾向于否定面
的,于是镇澄亦效法德清当初之法,将心得乞各方高明之士请教。结
果“海内尊宿大老,驳其《驳》者,亡虑数十家”(注19)。
镇澄对这些“莫不忿然作色”的“诸海内名流”,一一考察其意
见后,发现:“求其为之出理引证者,则未见其人。”(注20)于是
镇澄再度自省:
“彼性住之论,果非吾佛之意耶?抑有深旨存乎?名教之外,
固非意智思惟可得而知耶?理固绝言;而言无越理。如来垂范
万世,天魔外道不得而沮者,赖名言有在故耳。若孔子之作《
春秋》,杀活与夺;只在片言只字之间,千载之下无有能易者
。”“况兹一论,段段结归物各性住。岂曰言在此,而意在彼
乎?”(注 21 )
在此镇澄面临〈物不迁论〉的“性住”说,要离言求旨的困难。在他
看来,超绝言语表达之外的义理,不易衡准;而讨论的依据,却又依
靠名言,如此则义理和名言的关系,便处于不确定的状态,所以令
他十分困惑。在这种情况下,镇澄只好采取折衷的作法,以条陈的方
式,将〈物不迁论〉中,他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挑出来,间而以佛说的
“不迁之旨”以正之。(注 22 )他认为所驳的〈物不迁论〉,容或
有再商榷的余地,但如置而不论,任由天下诸赞同僧肇之说而见地不
确的意见泛滥,对佛教的伤害更大。他对别人指责其敢于非议立论千
载皆无异词的圣师肇公,何不自量力?他回答是:
“噫!澄固一业识僧耳,岂敢与先觉辩哉?直据吾佛之言以证
耳。使吾佛之言,果不可异,则肇师虽圣,又岂圣于吾佛哉。
观国师曰:当取信于佛, 无取信于人。 吾事斯语矣!”(注
23 )
所以最后,他想把诤论的是非,留给后世的明眼者取笑。其说词曰:
“庸讵知今之所是耆,其果真是欤?果不真是欤?天下后世必
有具金刚眼耆,觑著那事于是非情量之表。回观是论,可发一
笑!”(注 24 )
但,他到底经过怎样的历程?如何提异议?即是以下所要探讨的。否
则又如何决定双方的诤辩是非呢?
第二节 异议者镇澄的观点分析
镇澄既敢于发难驳斥〈物不迁论〉的观点,其后并力抗佛教界各
方群雄的诤辩,必有其坚持的理由。亦即: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势
须追溯镇澄驳僧肇之论的思想渊源,即其所以异于德清注释立场的原
因,此一诤论的整体面相,才有问题核心可见。
换言之,如抽出镇澄的异议,则其余维护僧肇立场的各家发言,
便无出现可能。故须先分析镇澄的问题点。
一、镇澄产生疑惑的原因
镇澄在所著《物不迁正量论》开头即说:“澄初读肇公〈物不迁〉
,久之不喻。及阅《杂华钞》(注01)观国师(注02)则以为滥同小
乘不从此方迁至余方之说(注03)。遂再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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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论,乃知肇师〈不迁〉之说,“宗似”而“因非”;“有宗”而无“
因”也。(注04)”亦即他因研读〈物不迁论〉,长期无法理解,直到
从清凉澄观的《华严经疏钞》得知其批评的意见,再回头追索僧肇的
〈物不迁论〉立说本意,才发现其立论的“命题”(宗)是类似:而解
说的“理由”(因)却是错的。
按“宗、因、喻”三支,是佛教逻辑学(因明)的推论形式(注
05),究竟他从僧肇的立论中,发现了那些“因非”----理由上的谬
误呢?
由于镇澄不但在作品中旁征博引许多佛教的经论,而且经论中往
往含有不同的思想体系在内(注06)。则到底他如此引用,是否有佛
教特殊逻辑思想在?或只是单纯的为了加强证据的缘故?假如为上述
的任何一种,是镇澄原有的构想,那么我们必须先问:有甚么资料可
以证明这些?
如前节所述,镇澄对《肇论》并非一概批评。对另外的〈般若无
知论〉、〈不真空论〉、〈涅槃无名论〉(注07),亦无异辞。他不赞同
者,只是关于〈物不迁论〉一篇的内容罢了。他说:
“《般若云》:“诸法无去来相,无转动者。”肇公本此为〈
物不迁论〉。而释义则各性住而已矣。尝试思之,法无去来义
,遍诸圣教,乃吾(佛)法之玄纲(义理的纲领)也。而“性
住”之谈,果能尽之乎?窃自疑焉。于是考诸圣言(注 08 )
....。”
换句话说,他同意所引《般若经》的讲法;却不能赞同僧肇所作“物
各性住”的释义。于是本著此一疑问,他继续参考其他佛经中的“圣
言”,以求正确的解答。
然则,他在众多佛经中,如何抉择“圣言”呢?他既在前面批评
僧肇的立场,是“宗似”而“因非”,在析辨的理路上,自应接此分
类展开讨论。故以下,我们即以“宗似”和“因非”来检讨镇澄的思
想角度。
二、镇澄对“宗似”与“因非”的批评
镇澄既使用因明来对〈物不迁论〉作“宗似”与“因非”的批评,
则此处应先从佛教逻辑学上,弄清楚他的指涉为何。按佛教逻辑学的
发展(注09),因明的推论形式虽有多种变化,但其中有些主要结构
的部份是始终一致的,如镇澄使用的“宗”和“因”。所谓“宗”就
是命题,所谓“因”就是理由。这二个部份,其实在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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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逻辑形式里也是不可缺的。佛教因明的形式演进,主要是针对
“宗”和“因”之间,要如何更精简地建立起推论的有效性。例如佛
教因明的奠基人陈那(四八○ - 五四○ AD ), 提出“因三相”,
即:遍是宗法性、同品定有性、异品遍无性,以“归证”宗、因的有
效性。 但法称(约六○○ - 六六○ AD )则修改了陈那的体系,认
为“同品遍有”可取代“异品遍无”,又可包括了“同品定有”。不
过陈那以后印度的因明发展,并未传入中国,故在晚明镇澄使用“比
量”(注 10 )和“现量”(注 11 )的同时,还倾向于用“圣言量
”(以佛教圣者之言为依据来论证)。此即他的书称“正量论”的由
来(注 12 )。
当我们检视镇澄的《物不迁正量论》时,最先发现的是,他处处
引用的经论文句,来证明他的“宗”、“因”,皆是由最高权威的“
圣言”来设准的。而在因明构造的形式里,为了保证立论的有效性,
须要避免一些定义或语意上的毛病,论证才有说服力。据此则镇澄所
用之“宗似”和“因非”,即是表示对方论式有瑕疪。简言之,命题
有相矛盾的陈述,或语意游移的,皆可判为“宗似”一貌似而实非的
命题;而理由的陈述,和命题相反,或和自身定义相矛盾的,即是“
因非”。
由于镇澄倾向于用“圣言量”来衡准,则他对所引用的经论“圣
言”,一定要确实了解,否则即会产生误判。另外不同经论的思想
差异,要如何层别?亦是一大问题,此处,我们暂不考虑近代学者的
检讨(注 13 ),而只就镇澄的研判如何来观察:一、关于“宗似”
的部份。他认为僧肇在〈论〉中所谓“不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
”,以及“江河竞注而不流,旋岚偃岳而常静”的说法,大致是在表
示“即动而静,即迁而不迁”。这样的命题 ---- “宗” ---- 和《
般若经》所提示的:“诸法无所从来,去亦从无所至”(注 14 )的
经意,以及《华严经》里所说的:“一切法无生,一切法无灭”(注
15 )的经意,不尽相同,故他称为“宗似”。
二、关于“因非”的部份。他认为:“诸法性空”为“不迁”,僧肇
却以“物各性住”为“不迁”, 显然此诠释观点, 是违背经文之意
-- 正如他在〈序〉中所怀疑的 ---- 故他尝试再征引其他佛经文句
,来证实他上述质疑的方向是对的(注 16 )。如此一来〈物不迁论
〉的问题核心,只剩“性空”与“性住”,何者是“不迁”的正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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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镇澄对“性空”与“不迁”的考察
镇澄所引的经论,在他看来,有下列典籍和文句,是以“性空”
来诠释“不迁”的:
(一)《大品般若经》中,表示“性空”的哲理者,如“色性自
空,非色坏空”(注17)。翻成现代语意,即:所谓“性空”者,指
现象界的本质(色性)本身就是无永恒实体的(自空),并非现象破
坏了,才成“空”。然为何要否定其无“永恒的实体”呢?因为印度
人视宇宙与人生的现象,为虚幻的存在(注18);在逻辑上则因现象
是由条件(因缘)结合才形成的,故亦可论证其为变迁的本质。僧肇
的〈物不迁论〉,曾引《放光般若经》说:“法无去来,无动转者”
(注 19 ),作为“不动之作”的理论依据。然此是指“性空”而言
呢?还是兼指“表象”?如无其他分析,即不易确定其指涉。因此,
镇澄在论证时,先就《大般若经》的“性空”文句提出讨论是有必要
的。他于是还引《大般若经》另一句经文:“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注 20 ),认为相当于“不迁”的“宗”(注 21 )。
(二)既然前引经文,可表“不迁的宗”,那么真正的“因”又
是甚能?他亦引《大般若经》的语句:“色,前际不可得,中、后际
皆不可得(现象于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可能发现不变的本质)”
(注22);以及另一句“色即是空(现象的本质即是可变化的空)”
(注23),认为这就是“不迁”的“因”。
但上述这样简单的引句,仍存有许多理论上的问题。故须再检讨
镇澄和僧肇皆曾引述《道行般若经》的一般文句。僧肇的原引文是
这样的:
“《道行云》:“诸法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注24)
但此引文的头二字 ---- “诸法” ---- 是由“空”改变的。原
经文,在后汉支娄迦谶译的同经卷九,《萨陀波伦菩萨品》是:
“空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注25)。”
同经卷十,〈昙无竭菩萨品〉更具体而清楚地提到:
“譬如燃火。火即时灭之。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般若波
罗密(意即智度)。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如是(注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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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述的二段引句中,我们看到的“空”、“般若波罗蜜”就像
火花旋亮旋灭,蕴涵于现象界的快速变化中,诸法的是否变异问题,
无法自外于刹那的生灭现象。因此移动或静止的陈述,皆须就此变化
的现象与诸法,区分其不同的指涉面,才能确定意义所在。僧肇采取
的方法,是引龙树《中观》(注 27 )说:“观方知彼去,去者不至
方(自方位观察,知道某物已移去;但那迁移主体,却未曾到某处)
”(注 28 ),来证明是“即动而求静,以知物不迁”。
不过,他可能未真理解;《中观》和《般若》,存有诠释的差异
。理由是:龙树的逻辑,往往蕴含著语言概念的相互排斥性,只要推
论,原概念结构即互斥,并造成思惟上的困难。例如前述“观方知彼
去;去者不至方”,如就观察者的立场来看,由“方”----观察的范
围----知道“彼”----观察的对象----已“去”----离开了。但是,
就“去者”而言,虽然有“去”的动作,却可由变迁(去)的概念中
,加以无限地切割,理论上可成立;切割后出现无数的个别“去者”
,理论上亦是可能的。可是被无限切割后的无数个“去者”,如何“
去”“至方”呢?在观察者而言,如以视觉的“残余印象”,虽可将
“去者”视为一连续绪体;但就对方的立场来看,既能被概念切割,
即非一连续体(否则即不成被切割的个体)。于是,在思惟上便陷入
了既连续又切割的两难。
龙树另一和僧肇引文略同的句子,亦如此表达:
“已去无有去。未去亦无去。离已去、未去、去时亦无去
(注29)。”
一旦依此句法作析辨,立即陷入矛盾,无法自句尾的否定脱身。原先
可预期变动性,随之被解消了,于是“已去”、“未去”的动静问题
,顿成了空洞的语句:对思惟者的意识内涵来说,理路的发展清晰可
辨,但实际在意识上欲寻的目标(动或静)却消失了。----像龙树这
样辩证的《中论》语意,较之《般若经》的素朴表达,无疑已添加逻
辑论证的成份,虽其结果仍摧破语言的逻辑结构,但毕究两者是有差
别的。----在稍后的讨论中,将会发现:《般若经》是被视为“不了
义”的。
(三)镇澄原是从澄观的《疏钞》找到批评〈物不迁论〉的参考点
,《华严经》的经文,自然成了他引据的资料来源。他认为经文中的
“身意诸情根,一切空无性”(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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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迁”的“因。而另一句“以此长流转,而无能转者”(注31)
,即是“不迁”的“宗”。在镇澄的观点中,文须如经所示:一切空
无性,故虽流转而无能转者,才是正确的“不迁”诠释。为了证明这
一点,他又摘录了《华严经》的二条经文:
甲、“云何说诸蕴?诸蕴有何性?蕴性不可灭,是故说无生
(注32)。”
乙、“分别此诸蕴,其性本空寂,空故不可灭,此是无生义
(注33)。”
他认为“蕴无生灭”、“性本空寂”,只是言“物性空故不迁,
非谓有物而不迁”(注34)。亦即他不认为僧肇是从《般若经》或《
华严经》的“性空”立场,来解释“物不迁”的道理。
然而上述镇澄摘录的经文里亦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华严经》带
有“如来藏系”的思想成份,和《般若经》的“缘起性空”是有不同
的(注 35 )。在稍后的讨论中,将可发现:镇澄为了解决“性空”
和“如来藏”两者思想不同问题,甚至用“位阶法”来排列高低顺位
。
四、镇澄对“性住”非“不迁”的质疑与自辩
镇澄质疑僧肇的论点,如前所述,是针对“性住”而发的。到底
他如何展开质疑呢?亦须在此加以考察。
他说,他所谓“性住”者,是指僧肇在〈物不迁论〉中的一些看
法,如:
“昔物住昔,不来于今;今物住今,不住于昔。乃至新、故、
老、少、成、坏、因、果等物,各住自位,不相往来,皆若是
也(注36)。”
他接著批评说:
“凡有所“住”,即名“有为”;既堕“有为”,即属“生灭
”,非“不迁”也(注37)。”
镇澄为甚么要极力反对“性空”?上述引文和他的批评,已提供
了一些线索。
今顺其思考逻辑,可了解其意指如下:他认为凡带有主观性的或
被动性的“住”,此“住”即属“有为”。同理,既属“有为”则此
“住”即不免带有附加的成份。如此一来,此“有为”的“住”,因
其有外加成份,便“因缘和合”而成的被创造物;而既属被创造物:
即无自主性,虽在时空范围内有“住”的状态,却须受因果律的支配
,成了被决定的、会变迁的现象。因而,镇澄反驳僧肇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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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其实是“有为住”,属“生灭”的;不应该称之为“不迁”,
而是“迁”!
他的批评侧重点,显然是在“性住”的属性上。他一再咬定〈物
不迁论〉的文句,其实是会“生灭”的性住;非属“不迁。假上要诠
释真正的“不迁”,则应如他摘录的佛经引文,才足以说明。然而,
别人可以反问:何以见得僧肇讲的“性住”非指“性空”而“不迁”
呢?这是镇澄提出批评后,立刻会面对的的问难。因此,接著即检讨
镇澄的自辩理由。
他说,据他所了解的〈物不迁论〉,其主要的论旨,是“昔物住
昔,不来于今;今物往今,不往于昔,----物自各性住于一世,所以
得不迁也”(注38)。他举二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
一、求周公于周时则有,求之晋时则无。反之,求羊祜(221-
278)于晋时则有,求之于周时无。两人各住一世也。
他顺僧肇的语句叙述。
二、两舟前后各行,前舟载鱼,后舟载笋,舟行千里而鱼和笋
之物各住本舟,未尝动也。
他解释说:“求前舟之鱼于前舟则有;责前舟之鱼于后舟则无。
后舟亦尔。求后舟之鱼于后舟则有;求后舟之鱼前舟则无也。若后舟
中有前舟之鱼,可说前舟之物移来。后既无鱼,则不可谓前舟之物移
来也。若前舟中有后舟之笋,可说后舟之物移去;前既无笋则不可谓
后舟之物移去(注39)。”....语句表达,皆循〈物不迁论〉的语法
重述,以确定其未误解原意。
于是他认为这只是时空分割的概念。以僧肇的原文来看。像:不
至故,故不至新;老不至少,少不至老;乃至江河竞注而不流,也只
是前念之波住于前念,不来后念;后念之波住于后念,不往前念,“
念念波流,念念各住,故竞注而不流也。”“是谓各性住于一世,不
相往来。此肇公〈不迁〉之本旨也”(注 40 )。
这样的理解,是否正确?暂不讨论。因下章各节会有反对者的质
疑。此处要关切的,是他有否继续驳“性住”之说?在未全盘理解镇
澄的观点之前,应尽量就其各种论点逐项探讨,才不致遗漏了任何的
可能涉及的问题线索。
例如“性住”、“性空”和“不迁”三者,其各别的含义,在佛
教教义上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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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他是很清楚的。何以他一定认为僧肇的“不迁”是错误的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
五、镇澄对“佛性”与“性空”的层别
镇澄之反驳僧肇的〈物不迁论〉,其问题症结,是认定僧肇的“不
迁”,其实是“性住”,而非“性空”的“不迁”。接著他企图引用
“佛性”论来彻底解决诤辩。
起初,镇澄为判“性住”违背“大乘性空之义”(注41),其方
法是引经论中反对“住”的语句,如
甲、《涅槃》云:“住名有为,如来永断去来住相(注42)。”
乙、《中论》云:“去者则不住。不去者不住。离去、不去者,
当于何有住(注43)。”
丙、《般若》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注44)。”
但是,《涅槃》的主要思想是“佛性”论,《般若》则为“性空
”论,两者虽仍强调“众生无我”、“不生不灭”,然而,一旦深入
理论的核心后,便发现思想的取向是不同的。镇澄将如何解决这个差
异性呢?
就镇澄言,两者可相容,此即传统判教的位阶法(注 45 ),将
佛法分为“世间”的无常和“非世间”的“真常”。《涅槃》即认为
“世间法”为生灭无常的;但同经另一方面又主张“常住之法,三世
(过、现、未)不摄。如来法身,非三世摄,故名为常”(注 46 )
。故镇澄的思想,即在调和两者。
然而有一些思想上的转折,必须先在此略为解说。因为佛教主张
众生有轮回,是基于业识流转的缘故。业识因无明----错误的认识--
--而产生,于是有了一个被污染的主体。这个主体,从干净的方面看
,是“如来藏”;从污染的方面看,即是“妄识瀑流”。为仕么呢?
因在佛教的理论中,既认为万物皆在迁变中,则当可透视其无永
恒存在的不变实体(性空);一切只是妄识的偶合罢了(唯识)。虽
然如此,人又如何从此妄识的偶合体中超脱呢?它是可能性何在?难
道不是有了解脱的潜在能力(佛性)吗?
从僧肇的〈物不迁论〉中,可以观察到他引用《般若经》和《中论
》的理论。但是在《大涅槃经》中,镇澄却处处发现了“常、乐、我
、净”的佛性思想。既然如此,他面临如何将“无常”的“迁”变,
过渡为“常”的“不迁”的问题。《涅槃经》对于“法身”如何是“
常”的道理,既有详尽的说明,于是镇澄即加以援用。
在镇澄的观念中“常”有二义:(一)是“凝然常真”,如《楞
严经》云:“性真常中,求于迷悟、生死、去来、了不可得(注47)
。”这是他认可的“不迁之义”。(二)是相续常,业果不失。如《
华严经》云:“因自相刹那坏,而次第集,果不失相(注48)。”由
于人的“七识”有不间断的“熏习”作用,前念灭时,熏起后念,虽
“劫火洞然而业果不失”(注49)。这谓之“相续常”,虽常而时变
化。他认为僧肇的“不迁”义,是误取此种“相续常”,故于“义左
矣”(注 50 )!
至于“性空”与“性真常”,他要如何处理呢?他答覆是这样的
:《般若》荡相名“空”。故说法无去来。谓求去来相不可得,故非
谓显“常”也。《涅槃》直示实性,故说“常住”非因果。故经云“
无常者”,生死,“常”为大涅槃;“空者”,生死,“不空”为大
涅槃。此言有为因果,是生死法,故皆无常。无常之法,无有自性,
彻底为“空”,是则无常即“空”,“空”即无常。无常与“空”一
有为法,故皆属生死,非“涅槃佛性”也(注51)。在此他视“佛性
”不属于《般若》“空义”,且贬“空义”为“有为”。但镇澄依然
视两者为不同层次。他的说法如下:
一,《涅槃》“以因果为常”,即《般若》“诸法空义”。而《
般若》的“法无去来”,他认为即《涅槃》的“空者”,或谓之“生
死”也。(注52)
二、《涅槃》的“常住不空”之体他解释为“如来藏佛性,真我
坚凝不变,则非无常;真实有体,则非空也(注53)。亦即不能等同
《般若》的“性空”思想。
三、他于是判定其中:《般若》既未讨论“真我不空”的义理,
则《般若》的“法无去来”即不应等同《涅槃》的“实性常住”。否
则将误解了“二宗”的思想(注 54 )。
他即以如此的区分,便可《楞严经》的“妙真如性”(注55)和
《圆觉经》里的“圆觉妙心”(注56),皆视如《大涅槃经》的“涅
槃佛性”:虽显现森罗万象,本身却“实一物可去来”(注57)。反
之,《般若》的“性空”,被视为是“无常”的,因而即被贬为“生
死”的“有为法”。换言之,他将“佛性的境界位阶,置于“性空”
之上,而解决了思想异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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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将《般若》“空义”亦视为“有为法”之说,同样也留
下了“迁”与“不迁”的“性住”难题。因有为法的“空”,是属于
“生死”的,如此则“性空”之“法无去来”,必将混淆了他反对的
“性住”。
何况《法华经》亦有“法住法位”之说(注58),加上澄观的批
评“不迁”之说(注59),要如何解决呢?以下我们就此相关问题,
再作一思想理路的探索。
六、澄观与镇澄思想异同之分析
华严四祖(注60)清凉澄观的著作,在晚明的佛教界具有重要的
影响力,他和唐代另一注《华严经》的大师李通玄(635-740),分
别代表了晚明《华严学》热潮的两大思想导师。澄观的学问渊博,注
疏详尽而繁琐;李通玄则神解精要,不重细节。故前者之书,较宜思
辩性的学者参考;后者之书,则深得禅修者的喜爱。在晚明佛教界,
两种类型的读者,壁垒分明,而兼之者少(注61)。德清和镇澄,皆
是属于澄观的忠实读者,并且同样在澄观的著作中,读到了关于僧肇
〈物不迁论〉的批评,但二人的理解和反应则大异其趣(详前讨论)。
但此处要探讨的,是澄观的批评重点何在?为何他构成了镇澄的评论
依据?同时也基于澄观的批评,一直未被研究《肇论》者重视(注62
),故将其置于此处讨论。
镇澄在他的文章中,一再提到“观国师”的批评,认为〈物不迁
论〉的论点:是“滥同小乘”的“不从此方迁至余方”之说(注63)。
但澄观何以会有此看法呢?这必须由澄观的“华严诠释学”来作一了
解,才知其意指。
据《华严疏钞》卷二十一,〈菩萨问明品〉第十,知道经文是答文
殊问心性为“缘生无性”,却“能有所熏”而“不相知”的质疑(注
64)。巧合的是,有不少经文中的语意和比喻,极类似〈物不迁论〉。
兹摘录如后:
“诸法无作用,亦无有体性,是故彼一切,各各不相知。”
“譬如河中水,湍流竞奔逝,各各不相知,诸法亦如是。”
“亦如大火聚,猛焰同时发,各各不相知,诸法亦如是。”
“又如长风起,遇物咸鼓扇,各各不相知,诸法亦如是。”
“又如众地界,展转因依性,各各不相知,诸法亦如是。”
“眼耳鼻舌身,心意诸情根,以此常流转,而无能转者。”
“如理而观察,一切皆无性,法眼不思议,此见非颠倒。若
实若不实,若妄若非妄,世间出世间,但有假言说(注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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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述的引文中,主要论点,是诸法无体性,其水火风土,乃至
人之五官和心意识等,其变化流转,皆展转相依(注66),并无一不
可变的主宰在操纵者。诸如展转无体,其流转者,只是“苦报依于业
,业依无明造,无明依行造”而已,因此对此诸法的现象,也只能姑
且就其所现,加以命名或描述罢了。假如能具“法眼”,如理观察这
一真相,是为正见 ---- 不颠倒,即可解消无明所造的“苦报业”。
因此,如只就上述引文来看,依然是佛法的基本原理:苦、集、灭、
道的“四圣谛”之衍申而来。但如深加分析诸法因缘如何相续的问
题,因尚须涉及如何抉择不同的解脱之道的问题,于是便形成了种种
方式的诠释之道。义理层次的区分,便有可能出现了。澄观的情况正
是如此。
他在《疏》中解释河水奔流而各不相知的经文时,提出“流”为
河水“能依”的主体,并用“十义”说明其“不相知”而成“流注”
的可能性(注67):
一、前流不自流,由后流排才流,则前流无自性,故不知后。
二、后流虽排前,而不到前流,故亦不相知。
三、后流不自流,由前流引才流,则后流无自性,故不能前知。
四、前流虽引后而不致后,等亦不相知。
五、能排与所引无二,故亦不相知。
六、能引与所排无二,故不相知。
七、能排与所排亦无二,故不相知。
八、能排与所引亦无二,故不相知。
九、能排与能引不得具,故不相知。
十、所排与能引亦不得俱,故不相知。
上述这十种排列组合,是由自动和被动的两种力量所构成的“十
义”。因在“流注”中,有前后波的分割或相续等几种可能。澄观自
已在结论也说:“是则前后互不相知,名无自性。只由如此无知无性,
方有流注。则不流而流也(注68)。”他认为这就是僧肇云“江河竞
注而不流”的意义。但是,上述“十义”中,究竟是那一种?或多种
?或全部?是僧肇“不迁”之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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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澄观的补充疏释,所谓“前后”,有二义:一是“生灭前后”
,即前灭后生,波波迁变。二“此前彼后”,则波波相引排(注69)。
可是流动中河水,要如何设法使其“不相知”呢?或“流”而“不迁
”呢?其实,“十义”说明,乃是依其现象,本质和作用的不同,预
设性的分类出水波样相,并按分类赋予不同的属性。由于澄观宗“如
来藏”的真心思想(注70),因此他在表达水流时,先预设了四种模
式:一、真妄相续。二、真妄起灭。三、妄用依真起。四、妄为真所
持。“真”就是“如来藏”;“妄”就是“妄识”。前者可引申为“
理”或本体;后者可引申为“事”,或器世间的森罗万象。如此一来
,水的流相和水的本质,就可以赋予形上学的象征意义。然后,再依
此思想的不同层次,来判定僧肇的观点属于何种位阶。
澄观将设的理论和模式都提出后,在《钞》的部份,又总结上述
复杂关系的思想发展取向说:“欲显不相知理,故寄前后流异,成其
十门。若不说前后之流。将何不相知耶?一河之水,不出前后。则千
里九曲,悉皆无相。不相知矣!然虽十义,本唯二流,成两重能所。
前流望引为能,望排为所,后流望排为能,望引为所。以斯四义,相
参成十(注71)。”----这就是他的说明架构。而他之举僧肇〈物不迁
论〉的河水流注为例,在诠释上是所谓的“引他证成”之法(注72)。
问题是,僧肇四个譬喻:(一)、旋岚偃岳而常静,(二)、江河竞
注而不流,(三)、野马飘鼓而不动,(四)、日月历天而不周,在
《华严经》所举风、水、火、木“四大”,只相当水、风二项;火、
土二项则缺(注73)。因此,理论上澄观须以水和风的流动特性,来
衡量僧肇的〈物不迁论〉,而实际上他只以水流为准。为什么呢?
因僧肇原文说“既无往返之微朕,有何物而可动乎?”(注74)
又举四喻说明,可见四喻在性质上是一致的,以水之流动说明,即足
代表。但是水流须分前后,澄观便指出其具二种涵义:一是前后继承
的变化;一是彼此推引的变化。他又举例说,从壮年到老年,虽前刹
那灭,后又刹那生,迁变不已,却有前后的继承关系,此为前一种流
动;而后一种流动则如二人同行狭径,后面的人排前面的人,前面的
人引后面的人,其行进间,一直有二种相互对应的关系。并不论那一
种前后的变动,因始终有分割的现象存在,故“分分之水,皆有前后
。乃至毫滴,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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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毫后毫。故聚众多,皆成流注,则无性矣”(注75)。----这是
就流水的现象提出说明,以分割的不同形态,来解决诠释上的问题。
但这种流相的诠释,又可分为二个层次:
一、前流后流,各皆依水。悉无自体,不能相知。然不坏流
相,故说水流。
二、流既总无,但唯是水。前水后水,无二致故,无可相知
。是则本无有流而说流也(注76)。
这一层次,唯就现象说,约当《般若经》的“缘起性空”说,故
未涉及本体的问题。后一层次,因是就全体的本质观来说,故含有“
如来藏”真心论的本体色彩。
然在这样的体相诠释之下,澄观又如何批评僧肇的观点呢?或者
说,镇澄所读到的澄观原文旨趣,又如何?
在前面讨论镇澄的质疑问题时,已提到他始终判僧肇的“不迁”
为“性住”,而不承认其为“性空”说。此因镇澄最后依“如来藏”
的真心思想,来主张其“不迁”说。但无论就“性空”说,或“如来
藏”来看,皆属大乘的佛教思想;而“性住”却是“滥同小乘”。那
么镇澄和澄观的理解之间,究竟有无异同点呢?
按澄观最先是在《疏》中提到:
“小乘亦说当处生灭,无容从此转至余方。而不佑无性缘起之
义耳(注77)。”
其后《钞》中则详释此义。兹摘述如下:
甲、澄观说:“小乘即《俱舍论?业品》(中)释:身表许别形
,非行动为体。以诸有为法,有刹出、尽故。(注78)。”这是世亲
(注79)破“正量部”(注80)的主张。因“正量部”“以动身为身
表体”,世亲不同意,故破之(注81)。
乙、但澄观评析双方论点说:“然‘正量部’,心、心所法,则
有刹那。此之动色,无有刹那。”换句话说,‘正量部’的主张,是
针对心的作用变化来说的,认为意识有刹那的生灭现象。但世亲反对
,认为:“诸有为法,皆有刹那。何以知有?后有尽故。既后有尽,
知前有灭。”于是世亲主张:“若此处生,即此处灭。无容从此,转
至余方(注82)。”
丙、对于世亲的看法,澄观随即加以引申,并用来衡准僧肇的“
不迁”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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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释说:“此生此灭,不至余方。同‘不迁’义。而有法体,是生
是灭。故非大乘。”“大乘之法,缘生无性。生即不生。;灭即不灭
。故‘迁’即‘不迁’。”换言之,小乘有法体的刹那生灭,而大乘
缘生无性,生灭即非生灭,故两者,“其理悬隔”(注 83 )。问题
是,如何判定僧肇的“不迁”之义,兼具上述二种性质。澄观也明白
这种情况,于是有如下的分析:
“.... 然肇公论,则含二意。显文所明,多同前义。 故云‘
伤夫人情之惑久矣。目对真而莫觉。既往而不来。谓今物而可
往。往物既不来。今物何所往。何则。求向物于向,于向未尝
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尝有。于今未尝有,以明物不来。于
向未尝无,故知物不去。覆而求今,今亦不往,是谓昔物自在
昔,不从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从昔以至今。故仲尼曰。
回也见新。交臂非故。如此则物不相往来明矣。既无往返之微
朕。 有何物而可动乎’。(接著)即云‘然则旋岚.... ’等
‘四喻’。下文又云‘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
一世。有何物而可去来’。释曰:观肇公意,既以物各‘性住
’而为‘不迁’。则‘滥同小乘,无容从此转至方’。下论云
‘故谈真有不迁之称,导物有流动之说’。此则以真谛为不迁
,而不显真谛之相。若但用于物不性住为真谛相。宁非性空无
可迁也。不真空义(注 84 ),方显性空。义约俗谛为‘不迁
’耳(注 85 )。
整个评析,是从僧肇的文句叙述,及其比喻方式,判定他的理路
,近于世亲的主张。澄观的意见很清楚,他先指出僧肇的文句,可从
二个角度看,亦即、大小乘之说皆可包含。但在他所引述的这些段落
,僧肇的语意较偏于小乘的见解。假如要以“不迁”来论“真谛”,
则其“相”不显,“不真空义,才显性空”(注86),故“不迁”是
“俗谛”。
镇澄的批评僧肇之说“性住”,其最初的理论依据,就是自澄观
这一段话来。但澄观语意中的弹性,却被镇澄忽略了,并且批评说:
肇师云“因因而果”,(则)果不无也。“因不昔灭”,(则)因有
性也。“物各性住”,(则)体不空也。“功流常存”,(则)用不
空也。(故)《华严经》判为俗谛,滥同小乘。然小乘以刹那灭,故
不至后。肇师以前念不灭,性住于前,不到后念。岂同小乘哉(注 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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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镇澄对《法华严》之“法住”思想的诠释
由于镇澄驳〈物不迁论〉的“性住”说,其方法之一 -- 是引佛
典中反对“住”的语句,以证明“圣言”有据。但是,假如其他的人
也自佛典中找到赞同“住”语句时,镇澄主张便将面临自相矛盾的窘
境。
特别是像《法华严》这样著名的大乘经典(注88),透过天台宗
的大力宣扬(注 89 ),出家僧侣无有不熟悉的。而其中经文,即有
“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注 90 )这一句有名的说法。
如此一来,镇澄要如何解决这一难题呢?
他只能有一种选择,即用理论的位阶法来处理。但他也有二种限
制:(一)、他不能否定经文的正确性,理由无他,经文即“圣言”
,乃绝对真理,除了顺从外,别无他法;(二)、他不能用《般若经
》的“性空”义来解释,因“法住”用“性空”解释,即成“性住”
,形成驳斥“圣言”的反效果。 ---- 而这种“反效果”又违背第一
种限制,实际不可能允许发生。于是他只有走“如来藏的思想途径了
。
在传统流传的大乘经典中,“如来藏”真心系统的典籍,构成了
唐、宋以来的思想主流,据近代学者的分类(注91),像《华严经》
、《楞伽经》、《涅槃经》、《圆觉经》、乃至《大乘起信论》等,
都是归于这一系统的。虽然其中有些经典的“真伪”曾长期的热烈诤
辩(注92),但是在晚明时期,并未有“真伪”的困扰,故对类同性
的经典语句,可放在一起引用或诠释。镇澄即是依此思想模式,将《
法华严》的“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经文,比作“常住真心”的“一
心”或“真如”(注93)。
但是这样的比拟,仍须就“法住”或“常住”的问题,提出进一
步的说明。否则无以区别其与“性住”的不同之处。
按镇澄的归纳,佛教的变迁理论,不外三种:一、诸法无常义。
二、常住不迁义。 三、无常、常住俱无碍义。 兹分别说明如下(注
94 ):
一、诸法无常义。此即说明一切有为缘生之法,皆是无常刹那变
异。此项不能称“不迁”。
二、常住不迁义。此项又分为二:(一)性空故不迁。因性空则
无自性,当体即空,无生法清无少法灭,故不迁。(二)、
真实不迁。此说主张诸法无自性,故全体即常住真心,如金
刚王无动无坏,故不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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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无常、常住俱无碍义。此项亦分为二:(一)是理事无碍,
因其不变之理能随缘,故其不生灭性,全体遍在生灭法中(本体和现
象合一),如湿性遍在波中,不迁而迁。----镇澄将《法华严》的“
法住问题,纳入此项(注95)。(二)事事无碍。认为三世诸法全真
心,若时、若物即同真心,含容周遍:一念普入无量劫,不动一尘而
充遍十方,不离刹那而涉入三世,一迁一切迁,无迁无不迁。这是讨
论变迁理论所能达到的最高层次(注96)。
这样的理论位阶,一旦明确划分定义的范畴,接著要探讨“性住
”与“法住”的不同,便极容易了。
按镇澄的名相分析法,他将《法华严》的“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
”经文,先分开来谈:
A.“法位”(注97)。镇澄根据龙树的解释(注98),认为和“
法住”(注99)一样,皆“真如之异名”。而“真如即诸法之正位”
。“若见诸法、有、无、一、异、生、灭、去、来,皆是妄想遍计(
注 100 ),非见诸法之正位也(注 101 )。”
B.依前述指涉的定义,则诸法即如恒河之水,虽饿鬼(注102)
见之为流水,焰焰相续,起灭有无,而水体常自若,曾无变异(注
103)。由于诸法恒如未变,则“世间相常住”,亦为体相一如的应
有逻辑。其思惟的进路如下:
(1)、“世间相”得“常住”者,以“无性”故耳。
(2)、“世间无性”即是“真如”。
(3)、故“世间相”即“常住相”。
从镇澄的这些解说来看,他将“住”“位”“常住”,这些一般
用来表示固定方位、状态、场所的字眼,均赋予了形上学的内涵,而
改变了不同的诠释点。
他说:“《经》云‘诸佛两足尊,知法常无性’。而言‘常无性
’者,有‘常’即‘无’也。非推之使无。非先有后无。非彼有此无
也。 .... 诸法亦尔。所谓从本以来,非自非他,非合非散,湛然常
寂。故曰:常无性也。以伙无性故,-- 天真,-- 实相,无动无坏,
故得‘常住’(注 104 )。 ”按镇澄所谓有“常”即“无”,如
依《华严》哲学的解释,“常”指“理”。它因遍在“事”中,故“
无自性”。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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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而言,它固存在也。问题是,就“理”的属性言,无法用现
象界的时空范畴来比拟它,因此只能推定它存在,却非现象界范畴的
任何一种(因有限不能等同无限)。不过,在禅修的立场,“理”的
问题,不能只当“知识”(一种思辨的结果)看;如只当“知识”看
,它必含有“自我判断”的成份在,会形成问题引问题之无止境的连
环,解脱即不可能。“理”必须被“实证”,才能有解脱的作用。但
如何“实证”呢?仍须由人的心意识之流切入,透过深层禅修的止观
作用,让意识之流接近宁静,于是“自我之网”终于破裂而幻逝。这
时它只表现一种清明的状态:主观的时空意识不存在了,动、静之别
,自、他之分,自然也不再出现。现象和本体合而为一。日本禅者,
称此证此境界为“一念万年(注 105 )”。 而当自我意识之流又逐
渐出现时,(因人的身心为现象界的产物,无法有绝对纯粹的本质,
故其作用只能近似绝对,因而仍会出定,恢复意识),即就前此的清
明状态,形容之为“湛然常寂”。由于此种实证的境界,可以重新体
验,使工夫熟练,宛如榛莽成辟,有路可循,于是感官所摄取者,皆
是万物本来的面貌。心如镜照,不将不迎。此即“ --- 天真,-- 实
相,无动无坏,故得‘常住’”。
镇澄以“常住”一词,诠释其真正的“不迁”,可说是综合《大
涅槃经》、《华严经》和《法华严》的“如来藏”思想,兼用禅宗词
汇表达出他的结论。
第三节 结语----镇澄异议观点的思想特质
在晚明丛林中,掀起批判僧肇〈物不迁论〉大诤辩旋风的,即是异
议者镇澄的上述各观点。经过各项角度的层别分析后,可以发现其具
有下列四点思想特质,值得加以重视。
一、重视经典“圣言”的高度取向
镇澄在批判僧肇〈物不迁论〉的“不迁”观点,是否合乎“法无去
来”的教理时,他凭借的判断依据,即是以佛的“圣言”为最高标准
。虽然他在〈序〉中提到“考诸圣言,圣言罔证。求诸正理,正理勿通
”(注 1 ),但就其语顺和语意来看, 仍是以“圣言”是否有证,
为最优先的考虑。
镇澄的重视“圣言”,是因为他认为佛经是记载佛陀“垂范万世
”的教理所在。假如衡准的义理标准,不取证于佛说“圣言”,那就
无法断定诤辩问题的是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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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僧肇的言论,虽然卓立千古,被佛教徒仰为“圣师”
而他只是“燕山一布衲耳”(注2),但是,假如他依据的“佛言”
是确立无疑的,则僧肇的言论虽杰出,亦无法和佛陀的“圣言”相比
拟。因僧肇的言论典据,是从《般若经》的说法而来。既然《般若经
》为佛说“圣言”,那么僧肇的诠释,便不能离“圣言”原意。因此
镇澄认为:假如〈物不迁论〉的“性住说”,违背“圣言”的“法无之
来之义”,那么他应如澄观所说,当取信于“佛”,无取信于“人”
。此一重视“圣言”的强烈倾向,即构成他的观点中的第一特质。
二、以“如来藏”思想为诠释的核心
镇澄虽然重视“圣言”,但载有“圣言”的佛经如此众多,不只
有“小乘”、“大乘”之分,并且有“了义”和“不了义”的差别。
因而,虽同属“圣言”,也有不同的择取标准。在镇澄的上述异议中
,他遵循传统的观点,视《大涅槃经》为佛陀最后的“圣言”,其中
“常、乐、我、净”的“涅槃佛性”思想,在他看来,是佛陀最高义
理的宣示(注 3 )。
他又将此一“涅槃佛性”的思想,和《圆觉经》的“圆觉妙心,
以及《楞严经》的“妙真如性”等同起来。 (注 4 )视为“真实常
住”,是“真实有体,非空也”(注 5 )。 “不迁”的意义,此说
方为“真实”。而《法华经》的“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即这
一思想的高佳诠释。
在近代的佛教学者分类中,上述经典,都属于“如来藏”的思想
,是受印度本土“梵我论”的影响,所形成的具有本体论色彩的佛教
思想。(注6)在晚明时期,因此一佛经发展史的研究结论尚未出现
,所以镇澄的看法,属传统下的看法。就这一点言,他和其他晚明佛
教学者的看法,并无二致。但他能在诠释上自成系统,以批评“性住
”说,即可视之为其观点上的特质之二。
三、问题的解析奠基于文献学的考察
镇澄的此一重视佛教文献学的考察,和严格“考据学”是不同的
;从他所引用的资料来看,他亦不兼用诸家“疏注”。然此因批判僧
肇的〈物汞迁论〉,涉及僧肇的议论权威性,非一般“疏注”家的水准
可比,故他不能援以为据,否则遭反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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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与德清的商榷中,承受了澄观在《疏钞》对〈物不迁论〉的批
评问题点,然后极力自佛经的文献中,征引各种文句,以反驳僧肇在
〈物不迁论〉里立“性住”说之不当。其中,实含有为“佛说”证义的
使命感在。
然此一问题解析的引据方式,不外于前两种思想特质的延伸。由
第一种重视“圣言”的特质,可促成征引诸经的文献考察,而由第二
种以“如来藏”思想为核心的诠释特质,则导致他在文献考察时,常
利用“如来藏”系的经典。文献考察的思想位阶法,即形成了论点的
推演依据。而从前节的分析中,可以发现他的确是精于佛教各种文献
者。因此文献学的考察,可视为其思想特质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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